人世间,早已只剩他一人茕茕孑立,就算跟萧云卿在一起之后,他也是不安的,郁安之是骄傲的,他总不愿意示弱于人前,他把他的不安与脆弱藏得很好,永远用他那冷冰冰又看似清高的模样掩饰着内心的彷徨,就算恋爱中,也在用无法比拟的包容与耐心掩盖着淡然之下的小心翼翼与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带来的迷茫与自卑。
被萧云卿背叛后,他逃了,就算遇到了自称是自己亲人的郁家众人,就算这些人对他千疼万宠,他也没有放下心底那一丝警惕,直到现在,看着姑姑那喜不自胜地流下热泪的一幕,他突然觉得那么暖,尽管郁安之现在依旧卧病在床,尽管身体虚软无力,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长久以来笼罩在心底的阴影被驱散,从这一刻开始,郁安之才真正做回了郁安之。
因为郁安之的清醒,除了郁家人,最高兴的要数医院里的医生,终于不用每天战战兢兢地面对郁家这一群息怒不定又有权有势的boss了。
郁奶奶喜极而泣,什么病都好了,郁老爷子笑逐颜开的,仿佛之前天天唉声叹气的他都是幻觉,而司为,他也很高兴,只是那高兴中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率先走上前给了已经坐起来的郁安之一个大大的拥抱,用瞬间的心悸来驱逐其他的一切情绪。
郁安之继续在医院观察了一周之后回了家。郁奶奶跟郁姑姑又是各种名贵药材食材不要钱的给郁安之补,身体倒是恢复了不少,也长了肉,却还是比怀孕前清瘦许多,这样一来,眉眼间倒是比原来更加精致了,可是身形却怎么看怎么弱。
身体刚恢复了点,郁安之就天天守着孩子,满心怜爱,郁安之为他取名郁浩哲,小名儿芋头。看着小豆丁一天天长大,眉眼间三分像自己,却又七分像萧云卿,心中不禁有些郁郁,特别是那性子,简直跟萧云卿像极了,生人前板着小脸儿一副生人勿近的跟郁安之萧云卿一样的冷漠样,人后遇到亲近的还好,要是遇到郁安之,简直各种撒娇卖萌装可怜,什么招数都能用得上。
或许是因为怀芋头的时候吃了太多的苦,又因为自己的自私强留下了他,造成芋头生下来身体就不好,郁安之心里自责又愧疚,平日也总是纵着他,好在芋头懂事,头脑虽然聪明,但却不会做什么太过分的事。
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芋头只要在爸爸旁边就不吵不闹抓着爸爸的手指或者好奇地爬来爬去研究爸爸的身体也能玩半天。后来渐渐大了,会说话会走路了,老远看到郁安之就吧嗒吧嗒往他跑,就是摔一跤也不哭,爬起来之后看着爸爸继续傻乐,在爸爸怀里就一个劲儿地往爸爸脸上糊口水;爸爸不在身边的时候,只要有亲近的人在身旁自己玩着小玩具小积木也是一脸认真的,有人逗就乐,没人逗就自己玩,再加上郁家上上下下都把他当金子似的捧着,郁奶奶跟郁姑姑两个爱心泛滥的女人最大的乐趣就是为芋头床上她们精细挑选的漂亮衣服,打扮成各种样子,有小鸡装、有小恐龙装、还有兔子装……可爱又乖巧的样子格外讨人喜欢。
长大的芋头更加懂事,只是依旧很粘自己的爸爸,喜欢在陌生人前装成小大人的样子严肃地板着脸,在亲近的人面前才变得活泼。芋头是早慧的,看着电视里还有周围的玩伴都有或严厉或温柔的爸爸妈妈,爸爸会眼里地教导小孩子,妈妈会为孩子做可口的饭菜……
心中纵容渴望那种来自母亲的关怀与温暖,可是芋头却乖巧得什么也不问,直到有一次跟郁安之出门,他一直盯着擦身而过的一家三口,高大的父亲把孩子举过头顶跨坐在肩上,娇小的母亲一边笑着一边温柔地伸手为孩子擦去脑门上的汗珠,一家人都已经走远了,芋头却还是念念不舍地看着,眼睛里的渴望与羡慕怎么也骗不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三天没更是因为微雨太忙了,根本没时间码字,好不容易码到一章马上就传了,大大们不要生气啊~~~爱你们,么么~~~
☆、38 决定回国
那一次回家后,郁安之第一次直白地为芋头坦白了他的身世,更没有刻意瞒着芋头是自己把怀胎十月把他生下来的事实。郁安之其实也是怕的,芋头太小了,他害怕芋头接受不了自己被一个男子生下来的事实,又或者他根本不懂,等到长大了理解了怨恨疏远他。
哪知芋头很淡定地听完他说话,粉嘟嘟的小脸儿学着爸爸的样子严肃极了,只有茶色的眸子一闪一闪的,郁安之本来还有些忐忑,可一对上芋头那古灵精怪滴溜溜地转着好似一点儿也不意外的眼神,郁安之不禁愣了愣,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之外。
芋头仰着小脸儿,做出十分严肃成熟的模样,偏偏声音却是奶声奶气地:“我知道我是爸爸生下来的。太奶奶和姑奶奶跟我说过,芋头是郁家的孩子,是爸爸生下来的。”
内心悄悄舒了一口气,真要对这么小的孩子说起这事来,郁安之还是有些矛盾的,不过没想到姑姑很奶奶这么早就跟芋头讲了。
眨了眨眼睛,芋头扒着爸爸的手摇啊摇,问:“爸爸,这样说来,你就既是我的爸爸,又是我的妈妈,对吗?”
芋头很聪明,其实早在太奶奶跟姑奶奶告诉他事实的第一天他就偷偷去问了舅舅,在他看来,太奶奶跟姑奶奶或许还会在他问问题的时候有所回避,可是舅舅司为却不会,他会把芋头好奇的一切能够知道的东西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尽量解释清楚,然后由他自己判断,错误的就纠正,正确的就鼓励。
芋头从此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没有妈妈,只有爸爸,或者说他的爸爸跟妈妈就是一个人。而另一个给他生命的人,据舅舅说,爸爸怀他时受了伤,还失去了一个小哥哥,爸爸为了保住他吃了很多苦头,甚至生下他之后还差点成了植物人,植物人这个词芋头不是很懂,可是舅舅解释说植物人就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不能吃好吃的不能动不能说话连上厕所都不能。
小小的芋头想啊,那这样是不是就跟那个死掉的小哥哥一样的感受不到这个世界不能看到芋头也不能跟芋头玩了?从此,在芋头本就不大的小心脏里,爸爸成为了最最重要的人。
如今,芋头已经快五岁了,郁安之也于两年前进入了郁氏,毕竟是家族企业,对于走后门一说郁安之一向看得开,走后门就走后门呗,过分纠结于这一方面的要么就是明明没有能力但是却生怕别人瞧不起自己在背后非议,要么就是缺乏自信。郁安之有能力,当初大学里学的就是企业管理,毕业进入萧氏,那时候他才刚刚跟萧云卿在一起,生怕别人瞧出来点什么给萧云卿带来麻烦,愣是从一个小小的文职慢慢做起。如今想想,那时候活得真的太不像郁安之自己了。
……
“安之,你决定了?”郁老爷子沉声问道,沙发周围团坐着郁家一大家子人,芋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现在的氛围好似很严肃,于是自己也板起脸乖乖坐在爸爸腿上一动不动。
郁安之点了点头,茶色的眸子坚定地与老爷子探究的目光对视:“爷爷,我迟早都要回去一趟的,毕竟,爸爸还在那里,当初爸爸留下的东西我也还没整理。至于这个合作案,也不过是顺带罢了。”
说完,郁安之低头,摸了摸怀里小豆丁毛绒绒的脑袋,继续说:“而且,我也想带芋头回国去生活一段时间,我不想芋头因为从小生活在国外,就忘了本土的一些东西。”
“但是……”郁老爷子有些犹豫,就连郁奶奶跟郁姑姑都皱了眉,而司为更是紧蹙了没心,几乎拢成一个“川”字。
可是郁安之却很气定神闲,仿佛早已料到了他们在担心些什么:“这个案子我也只是辅助司为而已,不一定就能遇到他,就算遇到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该面对的总得面对。不过我有芋头有你们了,不会再贪心也不会再挂心了。”
郁家一家老小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就怕郁安之还想着萧云卿那个渣,纵然当年郁安之跟萧云卿之间的事情被萧云卿保密得再好,就连文家都能查得出来,更不用说郁家这个比萧家或许还墙上许多的家族了,司为一拿到资料,自然的,郁家全家上下就都知道了。
可是司为却仍旧有些担忧,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松开,嘴唇紧抿着,看着郁安之没有说话。
郁老爷子想了想,到底还是放不下孙子跟重孙子,一锤定音地说:“得了,我们都回去,一起回去看看。”
别人倒还可以,反倒是向来端庄沉稳的郁奶奶开怀地笑了:“这主意好,好多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国内现如今变成什么样了。”
“可不是,我都还是十年前回去过呢,这次就当是一次旅行吧。”郁姑姑点点头,十分赞同父亲的提议。
反倒是郁安之担心两位老人舟车劳顿,会太过疲劳对身体不好,毕竟郁老爷子跟郁奶奶都八十好几了,纵然包养得当,可毕竟是老了,身体不比壮年人。
郁老爷子看出了郁安之的担忧,抬手止住他要说的话,幽幽地说:“你也说了你爸爸还在国内,总得要我们一起回去看看。之前你身体一直不好,现在机会来了,你也不要再多说了。”
这样一来,郁安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死者为大,到哪里都是这个道理,更何况那人还是自己这辈子最敬爱的父亲。
……
萧云卿站在嘈杂的机场大厅,周围是来来往往的人群,身穿着深黑色的大衣,深沉的眸子直直地看向大门,整个人显得越发内敛了许多。
五年前他找不到郁安之,只有出事现场那一滩跟泥土混杂成红黑的血泥的污迹,证明了郁安之曾经来过。他疯了般到处找寻,可是郁安之的痕迹却让人完全抹了去,仿佛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过去的种种甜蜜成为了鸩酒,却让他抵抗不了诱惑地一次次喝下,然后一次次痛着。
回到属于他们的小家,萧云卿一度出现了幻觉,看着那温暖浅色的沙发,好似郁安之就坐在上面对着他笑;看到橘色灯光下的实木餐桌,好似上面摆满了家常却美味的菜肴而郁安之就站在一旁边摆弄着碗筷边招呼着他快洗手……
可是,每天一睁眼,手臂习惯性地伸向大床的一旁,想将那人揉进自己的怀里感受那温暖的体温,触手间的永远都只是一片冰凉;早餐时再没有一个悄悄将他的咖啡换成温热的牛奶;晚上也再没有一个人会永远留着一盏灯等着他。曾经,纵然那人面色永远是清清冷冷的模样,可是行事永远让人熨贴到心里,而如今,却连那人的面都见不到了。
在初初失去郁安之的岁月里,白天萧云卿坐镇公司里勤勤恳恳地工作,甚至比郁安之还在时更加努力,时常加班到黑夜,然后回家,酗酒,醉了睡一觉,第二天整整形象继续工作。
一个月不到,他取消了与文家文思婷的婚约,文家因此找上门来,文家家主文思婷的父亲文致远直接找到爷爷当面对峙。萧云卿看闹剧一样看着爷爷跟文家主你来我往,对一旁哀怨看着他的文思婷根本视而不见。
与文思婷订婚本就迫于无奈,郁安之会因此逃走其实他早有想到,可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会从此失去郁安之的消息。看着文思婷由一开始的哀怨凄婉变成最后的狰狞疯狂,萧云卿始终无动于衷,只在文思婷最后一句凄厉的尖叫声中皱紧了眉头。
“你会后悔的,萧云卿,郁安之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些什么,可是却遍寻不到踪迹。
后来,他花了五年的时间,将萧氏的发展更上一层楼,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了工作上。如今,他到机场来,也是来迎接这次的合作伙伴的。
本来不用他亲自来接,可是未表尊重和萧氏对此次合作的重视,萧云卿还是让司机开着车子亲自来接了。五年的时间,足够让萧云卿的成长更上一层,整个人的其实也从原先逼人的冷气变化成了如今的内敛自如,看似温润了很多,可是对上那深邃的眼,却依旧会让人直觉的危险,可转瞬间又仿佛那只是错觉。
机场广播里传出播音小姐甜美的嗓音,萧云卿抬头看了看上面的显示屏,上面显示他们要接待的客人乘坐的飞机班次已经着陆。看了看时间,萧云卿饶有耐心地等着。身旁是已经升职为他明面上的男助理的阿海,一米八几的大个儿手上举着一个纸牌,上书“yl”两个大大的字母,偏偏这傻大个儿浑然不觉自己的样子多引人注目,一个劲儿地把牌儿往上举,生怕被周围大群大群的接机人给淹没了,颇为帅气的脸上一副皱着眉的严肃样儿,傻兮兮的样子也蛮有趣的。
大门打开,乘客们陆陆续续地推着行礼走了出来,有阿海睁大眼睛一丝不苟地寻找,萧云卿只站着,漫不经心地将视线头向人群,突然,视线定格……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啦,今天有些晚,默默今天看完书出去次饭了,很晚才到家,结果很不幸的肚子不舒服,拉肚子了,刚刚才码好字,马上就上传了~~~嘿嘿~~~
☆、039 相遇
大门打开,乘客们陆陆续续地推着行礼走了出来,有阿海睁大眼睛一丝不苟地寻找,萧云卿只站着,漫不经心地将视线头向人群,突然,视线定格……
那不远处身穿浅色风衣不疾不徐地缓缓走近的人,那视线中逐渐清晰的影像是那么熟悉,萧云卿站在原地,不敢动,他怕一动就泄露了他的已经虚软的双腿,他怕一动这一切就会如同幻想般消失。
萧云卿不信神,可是在这一刻,却由衷地感谢上帝能实现他这些年每日每夜的祈求,他的爱人终于又安全无恙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阿海到没有察觉到不对,只专注地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青年男子,见自家老板没反应,赶忙扯了扯萧云卿的衣袖,两三步走上前去迎接:“是yl的司先生吗?”
司为点了点头,眼神有意无意地落到萧云卿身上,带着幽幽的光,深处是不为人知的复杂。
阿海这傻大个儿浑然不觉,见相接到的人已经来了,忙回头看向萧云卿,哪知萧云卿却浑然不觉,一双深眸定定地锁住司为身后的身影,那里面满满都是快要溢出来的思念与激动,一动不动的。
被这么看着,郁安之一阵不悦,眉头拢起,就连鼻梁上的金边眼睛都微微一动,这时,腿边一阵动静,郁安之低头,就见身穿浅蓝小外套头顶熊猫型帽子的芋头正伸着一双小手拽着他的裤腿儿,想要引起他的主意,见他低头,奶声奶气地说道:“爸爸,这个叔叔为什么老盯着你看?太爷爷说这是不礼貌的表现啊。”
萧云卿心中一悸,被那声“爸爸”扰乱了心神,眼神落到矮矮的芋头身上,心中被巨大的茫然与忐忑填满,有些恍惚地抬头,竟希望那小孩儿是叫错了人。
看着郁安之温柔地俯□去将小孩儿抱起,轻声说:“乖,芋头,爸爸教过你什么忘了吗?”
那一瞬间,萧云卿心中渺茫的希冀全部化为失望,他仿佛能看到这么多年坚持的信念都轰然倒塌,眼前一片灰暗,竟看不到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