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屋便见郭靖好端端地盘腿坐着，头上没带帽子，微微有白雾腾起，似是仍在运功疗伤，便明白过来方才杨过不过是调虎离山。屋中一片狼藉，灰烟味混着一股奇怪的血腥气弥漫开来，黄蓉虚弱地看着她，低声道：“剪子……剪子给我……”

郭芙便满屋子乱转，屋中烟气弥漫，她什么也瞧不见，脾气更加暴躁，正欲发作，小龙女已从她身边走过，手中剪子递给黄蓉。黄蓉狠心剪断脐带，又道：“芙儿，你去、去将小被子拿来。”

郭芙总算定下神来，出门去拿被子，屋中顿时安静不少。小龙女从未见过妇人产子，不知自己能做什么，好在黄蓉也非第一次生子，不至什么也做不成。郭芙跑回来，瞧着黄蓉身边啼哭的婴儿，喜道：“娘，是弟弟还是妹妹？”

黄蓉笑道：“是、是襄儿，是你妹妹。”

郭芙抱起襄儿。

“龙姑娘，外间情况如何？”

小龙女道：“杨过背着个人，戴着郭大爷的帽子，将金轮法王等人引开了。”

黄蓉眼神闪动，“过儿这孩子……”

小龙女见她无事，正要退出去帮杨过，忽见黄蓉面色一变，冷汗又从额头上淌下来：“疼、疼……”

郭芙赶忙将那初生女婴塞在小龙女手中，眼睛只盯着黄蓉，急道：“那，那怎么办呀？”

小龙女抱着孩子，望着黄蓉和郭芙，心道：襄阳城今日围困解开，你的性命便没有了。

她想着李莫愁多半会自己动手杀黄蓉，可她自己实在不忍心瞧着别的什么不相干的人因自己而死，多半也会出手阻拦。即便黄蓉自尽，她多半仍是会阻拦，到时又如何是好呢？

忽听哔剥一声，屋顶翘起一块露出了天光，想是隔壁已然烧塌下来，屋梁掉落时碰了过来，破口灌入黑烟，隐有红光，瞧来也烧了起来。

黄蓉道：“咱们不能再呆了，芙儿，扶你爹爹起来……”

头顶轧轧作响，浓烟灌将进来，她咳嗽了两声，无意识地紧了紧手臂，掩住婴儿口鼻，手中的婴儿渐渐不哭了，竟是趴在她怀中睡着了。她低头瞧了瞧孩子，忽地生出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还疯狂到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向后退了一步，运上了轻功，半点声息也没发出来，便出了屋子，隐入白烟黑烟之中。路上她恐熏坏了婴儿，上不得屋顶，在巷道里面走起来要慢了许多。

杨过背着个人在襄阳城狭窄的巷道里左躲右藏。他练轻功最是认真，半是因为幼时与孙婆婆在山中惊心动魄地躲了三天而全凭孙婆婆的轻功救命，半是因为后来随尹志平山中采药须得攀爬绝壁。此时仗着纯厚内功发足狂奔，在巷子里兜圈子，金轮法王始终追他不上，耽搁一阵子，尼摩星潇湘子等人都已赶了上来。

法王向尼摩星道：“尼摩兄，你守在这巷口，我进去赶那兔崽子出来。”尼摩星怪眼一翻，喝道：“我干么要听你号令？”

法王心想这天竺矮子不可理喻，跃上墙头，放眼四望，只见杨过负着郭靖正缩在墙角喘气。他心下大喜，悄悄从墙头掩近，正要跃下擒拿，杨过突然大叫一声，跳将起来，钻进烟雾之中，没了踪影。

金轮法王纵火烧房子本是想逼出郭靖，谁曾想杨过跑得太快，现在四处烟雾，反而不易找到人，正自心急，忽听达尔巴叫道：“在这里！”

他循声找去，先见到一片金光，达尔巴金杵急挥，杨过却跳起躲过，法王不及出手，手中银轮当即飞出，杨过不及闪避，嗤的一声，已让银轮掠过郭靖肩头，在他背上深深划了一道口子。法王大喜，叫道：“着！”哪知杨过不理郭靖死活，仍是放步急奔。

杨过冲出巷头，只听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说道：“小子，投降了罢！”

正是潇湘子执哭丧棒拦在巷口。此时杨过前无退路，后有追兵，抬头一望，墙头上还有个尼摩星。杨过纵身跳上墙头，尼摩星怪蛇当头击下，要逼他回入巷中。杨过心想拖延已久，郭靖与黄蓉此时定已脱险，反手抓起背上那小兵往尸摩星手中一送，叫道：“郭靖给你！”

尼摩星惊喜交集，只道杨过反反覆覆，突又倒戈投降，却将一件大功劳送到自己手中，当即伸手抱住。杨过飞脚狠踢，正中他臀部，将他踢下墙头。尼摩星大声欢叫：“我捉到了郭靖的，我是蒙古国第一大勇士的！”潇湘子和达尔巴焉肯让他独占功劳，前来争夺。三人分别拉住那小兵的手足用力拉扯，三人全是力大异常，只这么一扯，将那小兵拉成了三截。他头上帽子落下，三人看清楚原来不是郭靖，登时呆在当地，半晌做声不得。

金轮法王冷冷瞧着，并不上前。见三人突然呆住，哼了一声，骂道：“呆鸟！”

早在杨过不顾郭靖受伤执意逃跑时他便觉得蹊跷，如今略略一想，杨过费这么大力气背着人到处跑，无非是要引我离开，这么看来郭靖必在之前纵火之处。他既然使诈，我也将计就计，引他出来。当下往火头最旺之处奔去。

杨过远远见着金轮法王又返回郭靖住处，他不知郭靖黄蓉二人到底有没有跑出来，放心不下，又远远绕回来，躲在一户人家屋脊后头偷窥，下面烟雾太浓，他瞧不真切，只听见金轮法王叫道：“好郭靖！原来你在这，快快跟大和尚走吧！”

此话听得杨过大惊，正要奔出，听得下面乒乒乓乓兵刃相交之声，又听金轮法王喝道：“郭靖，快快投降罢！”，忽觉奇怪，心中笑道：这臭贼秃弄巧反拙，郭伯伯伤重，怎么可能跟你这生了锈的铁轮子硬碰硬？你休想骗我出来，我就在这看你出丑。

第118章

不料烟雾中白影晃动，一白衣少女执剑冲出，朝着金轮法王攻去。却是小龙女去而复返。她走回与李莫愁约定之处却没见到人，想来是自己太久不出现，令得李莫愁去找她，一来一去走岔了，是以返回去寻找。杨过将大量追兵引了出去，她本料郭靖没事，不意竟听见金轮法王与郭靖打斗，她恐失信于黄蓉，立刻冲出救援，当下也顾不得偷的孩子还在手上，便冲了出去。却不料四下不见郭靖，只得金轮法王一人微微冷笑，方知中了别人圈套。法王见她，略有意外，开口问道：“龙姑娘，杨过不顾你性命，执意要与老衲为难，想来龙姑娘不是这种人吧？”

小龙女不答，法王续问：“你可看到郭靖了？”

杨过忽然害怕至极，金轮法王正说在点上。他是不顾小龙女的性命，甚至不顾自己的性命，执意要救郭黄二人性命，小龙女却还要留一条命去追逐李莫愁。她昨夜里就在这里，自然知道郭靖也就在这里疗伤，若是她此刻说出去，可就前功尽弃了，当下也顾不得金轮法王武功了得，随随便便就能要了他的小命，忽地冲了出来，叫道：“姑姑！我来助你！莫叫这贼秃骗了，他嫉妒你武功比他强，正想着杀你呢！”

金轮法王又叫杨过搅局，心中杀意翻腾，恶狠狠地盯着他，心道：好啊，今天杀不到郭靖，杀了你这三番五次坏我好事的臭小厮也算没白来一趟。当下跨出两步，银轮当头朝着杨过砸去。

杨过见法王瞧着自己的眼神不善，早已留了个心眼，见他出招，便接了一式“星河欲转”，脚下迈“北斗七星步”，千钧一发之际绕过了他当头一击，回身刺向法王肋下。法王正欲转身还击，转眼间便有一点银光指向他双眼之间，正是小龙女配合杨过的全真剑法使出的玉女剑法。他狼狈向前一扑，躲过夹击，双掌按向柱子，欲回身反击，不料屋顶木架烧断数处，早已摇摇欲坠，此番受他大力，再也支撑不住，火柱烟梁，纷纷跌落，四下里热气蒸腾，不容再耽搁。法王遂往西北角撤离，杨过道：“今日不容他再逃，务须除此祸根！”

小龙女听他此言才放下心来，知他没再反复，是拼了一条命在护郭靖周全。却不知杨过心中才是没底，恐她仍要杀掉郭靖回去换解药，是以说什么都要挑拨她与金轮法王缠斗。而他肯离开此处，真是再好没有。两人追将过去，将他裹在剑光之中。

金轮法王自上次在玉女素心剑法下铩羽而归，潜心思索，钻研出一套对付这武功的法门来，只是想到对方双剑合璧，犹如一个四手四脚的武林高手，这法门到底有没有用，他也殊无把握。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顾不得这“五轮归一”尚有许多漏洞，只能姑且一试，当即探入怀中，只听呛啷啷、哐啷啷响声不绝，三轮上天，两手却各执一轮。这金银铜铁铅五轮重量不同，大小有异，他随接随抛，轮子飞出来忽正忽歪。

两人从未见过这阵势，好在杨过胆大，小龙女沉稳，虽然惊异，都没乱阵脚，只听小龙女道：“试请悲风。”

此乃全真剑法中的守势，杨过只听前两字便已知她心思，点头道：“是了，咱们先静观其变。”

饶是法王五轮运转如飞，两人剑光交织成网，声势浩大的五个轮子却不能攻进剑网里分毫，不由令他暗叹：不想我五轮齐使，仍奈何不得他们。他正自气馁，忽听婴儿啼哭，竟是从小龙女怀中传来的。三人均感诧异，人人招式都是一缓，只听小龙女道：“小乖儿不哭，我打跑这老和尚。”

哪知这孩儿越哭越响，杨过低声问道：“郭伯母的？”

小龙女点点头，向金轮法王刺出一剑。法王想不明白为何小龙女要带个累赘，但转念一想，既然你非要带着累赘，必不如从前，当下专攻一人，诸般厉害招式都往她身上招呼过来。杨过防守压力减轻，自然而然生出反击的功夫，反而逼得金轮法王不得不防守，侧头问道：“他二人还好么？”

小龙女道：“房子烧塌时他们去了别处，过不多时这老和尚便假装和郭大爷交手。现在想来二人已走远了。”

她忽地将婴儿按在杨过怀中，左手斜斜一推，将迎面来的铜轮拨开去，轮上虽有利齿，但她左手带着金丝手套，半点损伤也不受。蓦地又将孩儿抱回，右手挽一剑花，道“悲歌击筑”，杨过立刻会意，低头刺金轮法王脚踝，逼得他后撤半步，手中铅轮便递不出来。

金轮法王并不气馁，从二人讲话之中便已听出这婴儿乃是郭靖黄蓉之女，找不到郭黄二人，就拿了他们的女儿做要挟，逼他就范，也是奇功一件，便不再将二人放在心上，所有的招式都往一个小小婴儿身上招呼过来。

两人岂不知金轮法王一招一式威力无穷，这小小婴儿出生不到一日，身上的皮还皱着，即便叫那轮子轻轻碰一下，说不定也立刻殒命，两人着急来拦，一瞬间倒是心意相通，一左一右，不约而同，以致剑法威力大增，生生将金轮法王逼退。

杨过问道：“你带这婴孩儿做什么？”

小龙女道：“抱着她，去绝情谷换解药，你快带着她去寻汗血宝马。”

杨过一愣，竟然伸手按住婴儿，道：“这怎么成？这不成！”

小龙女皱眉道：“怎地不成？你还有旁的法子吗？”

杨过又是一愣，金轮法王瞅准机会，铁轮挥出，直直冲着婴儿砸来，两人正对着孩子争执不下，眼见闪避不及，小龙女竟将孩儿抛起，伸手按住轮子，仿金轮法王的招式，朝着他砸过去。法王不得已扔出铜轮，两轮相交，当啷落地，“五轮归一”顿时破了，他倒不着急，盖乃方才铁轮招式是虚招，他金轮向上平飞，竟尔驮着婴儿转走，杨龙二人想出手去抓，金轮法王一左一右砸将过来。二人合力不成，单打独斗都不是这老和尚的对手，如今硬碰硬，半点花巧都使不出来，更是高下立判。二人倒也不傻，杨过借力平飞，不顾自己纵跃而下，小龙女亦是凭着极高的轻身功夫飘然后退，卸了这力道，只微微受了些震动。

金轮法王五指箕张，手里的轮子却向小龙女掷去，迫得她远离金轮，空出来的手抓住杨过的脚踝，杨过也给他抓中，眼睁睁看着法王超过二人。

而那托着婴儿的金轮则越飞越低，转眼间便要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寻人】隔壁贴里中了毒有感情问题的少女请问泥人在哪？窝马上就要到襄阳了！泥还豁这吗？窝已经在路上想了几种方法了！泥千万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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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忽地从旁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不单抓住了金轮，更将婴儿抱去，瞥了金轮法王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小龙女一声低呼：“师姐……！”

杨过一听便知不妙，方才小龙女说“抱了这孩儿，去绝情谷换解药”，定是说真的，李莫愁自然也是同党，要将这出生还不满一天的婴儿抱走了去。本来就算不能带去郭黄二人的首级，但只要带了二人的女儿去，他二人定会去绝情谷中设法援救，裘千尺自可另想方法报仇，她便算是不情愿，也会当先交出解药，拉拢杨过与小龙女。可杨过此时对郭靖钦佩之至，实不愿乘人之危。再说一个小小孩儿，刚生下来便要奔波劳累，只怕还没到绝情谷，就已然殒命了。故而杨过一马当先地追了出去，金轮法王不甘落后，心道：今日一直没见李莫愁，还道她与这少女起了龃龉，不料却是伏兵，老衲今日失算了。

李莫愁到这里却是有一会儿了。小龙女迟迟不出现，她便出去寻找，黑烟之中略有迷路，兜了个圈子才到此地，便见小龙女和杨过二人同使“玉女素心剑法”，一个翩翩公子，一个谪仙美人，宛然佳偶天成，又为了同一个孩儿共御外敌。李莫愁站在一旁观看，恍惚觉得若是以后师妹成婚，生下个粉妆玉琢的孩儿，一家人遇上敌人，多半也是这等情景。

我又出来多生什么事端呢？

直到杨过不肯抱了孩子去绝情谷时，李莫愁方才醒悟，暗骂：扶不上墙的小子！若不是看在师妹对你青眼有加，早一掌毙了你！孩子她已抱在手上，料想自己抢走孩子，剩下三人必定追过来。只要金轮法王离开，余下的小虾米都不足为惧。

小龙女却知杨过追过去必然和李莫愁起冲突，欲与他先统一意见，唤了两声“杨过、杨过！莫与我师姐正面冲突！”

杨过充耳不闻，小龙女却因此乱了气息，一下落后丈许，追至城墙边时，已不见了人影。

这三人本来轻功各异，但金轮法王不大不小受了点伤，李莫愁怀里抱了个孩子，速度均不是自己巅峰水平，反倒便宜了内息不够的杨过，还能让他远远吊着。

李莫愁远远见到前面山势渐高，知晓入了山林，这老和尚的轻功就远远不是自己的对手，故而提气疾奔，转瞬又与金轮法王拉开了距离。

道路渐渐盘曲，路旁树木高起，越发幽暗起来，法王知是山高，若让李莫愁进了山涧峡谷，只怕再也追她不上，遂大喝道：“兀那婆娘！快放下那孩儿，否则休怪大和尚下手无情！”

李莫愁咯咯娇笑，反而越跑越远。

金轮法王五轮里失了两轮，仍是甩出铅轮将她截住，手里银轮往前猛砸，成一合围之势。李莫愁长剑也不出鞘，直从背后挥出，乃是九阴真经里借力打力的功夫，用来拨打轮子。她斜斜迈出一步，稍稍转身，就使得两个轮子碰在一处，反倒是借了金轮法王的力去打他自己，当真精妙难言，只是这么一来，两人距离拉进，她不得不与金轮法王过招。

铅轮与银轮相交，当地一声巨响，震动山谷，法王拿下轮子，双手平伸，三轮随接随抛，心想我这五轮虽然缺了一轮，可只你一人，没有你那师妹，也不怕你。

李莫愁左手抱着孩子，右手一柄铁剑又要拨打飞来的轮子，又要应付金轮法王的近身招式，接招接得果真有些吃力，但要想她片刻间便落败，自是不太可能。两人酣斗之际，杨过就在旁窥伺，一边调息，一边观察二人动向，想要伺机抢夺婴儿。

按说武功内力，金轮法王均强于李莫愁，斗得百招已差不多能分胜负，更遑论李莫愁手里还抱着个孩子。然而她初时护着孩子，但见金轮法王每每要击中孩子，反而急速收招，当即醒悟：这臭贼秃要拿这孩子做人质，自然不会伤了它性命。是以兵行险招，每到金轮法王使出杀招之时，便叫这孩儿挡在前方，反叫累赘变成了护身符。

法王连攻数招，都被婴孩挡下，杨过看得心中大急，须知他二人任何一人力道大了半分，都不免让这小小婴孩送了性命。他大感焦急，正想上前抢夺，却见金轮法王左手轮子向前平推，右手却自外向内，成合抱之势，将李莫愁环在中间。李莫愁大为恼怒，涨红了一张俏脸，当即右手出剑挡开背后一招，面前这一式却用婴儿去挡。金轮法王这招既成，后招早已算好，离婴儿不过寸许之时，左手忽松，轮子朝着李莫愁面门飞去。

这轮子离她面门不过尺许，实不易躲闪，幸而她闯荡江湖从不怕打，身经数百战，临敌经验十分丰富，在危急之中使一铁板桥，纤腰一折，回环中疾斩法王右肩。

金轮法王右肩急缩，左掌向下拍落，拍中李莫愁肩头，李莫愁半身酸麻，低呼一声，从法王肋下掠走，手中婴儿却已被抢走了。

法王正自暗喜，忽地一团灰影冲将过来，杨过和身扑上，又将婴儿抢了回去，跟着就地一滚，与二人拉开距离，拔出长剑使一招“顺水推舟”，阻住二人去路，原来他见婴儿入了法王之手，心知只要迟得片刻，再要抢回那便千难万难，乘着他抱持未稳之际，不顾性命的扑上，一举奏功。婴儿在三人手中轮转，只一瞬间之事。

李莫愁喝彩道：“小杨过，你这一招好俊啊。”

她虽然这么说，可仍然不信任杨过与自己和小龙女是一条心的，一边观察，一边想找机会把这个孩子夺回来。

小龙女的心思她固然明白，这小孩儿不忍心黄蓉送命，用这个孩子把郭靖黄蓉二人引到绝情谷去，令得裘千尺自己处理此事，应是她能想出来的最妙的法子。李莫愁明知此事事关小龙女生死，本不容半点闪失，可此时要回去找郭靖黄蓉，犹如大海捞针，而孩子若是落到金轮法王手上，郭靖黄蓉二人的人头可就不归自己了。

是以她当即出剑拦住杨过，笑道：“别慌，且斗斗这贼秃，免得他总跟着。”

杨过眼见法王的铜轮已递到身前不逾尺，只得还剑招架。

二人连日鏖战，于对方功力招数，都是心中明明白白，一出手均是以快打快，但见二人身形晃动，三道白光上下飞舞，转瞬间拆了二十余招。李莫愁暗暗惊异：“怎地相隔并无多日，这小子武功已练到了如此地步？”

其实杨过武功固然颇有长进，一半也因自知性命不久，为了报答郭靖养育之恩，决意死拚，遇到险招之时常不自救，却以险招还险招，逼得法王只好变招。然杨过不顾自己性命，却须顾到婴儿的安全，那肯如李莫愁这般以婴儿掩蔽自己要害？虽见法王与李莫愁相斗之时招数避开婴儿，但想到这是郭靖之女，实是半点不敢冒险大意，只因处处护着婴儿，时刻稍长，便被法王逼得险象环生。

法王见李莫愁不顾婴儿，招数便尽力避开婴儿身子，但见杨过唯恐伤害于她，两个轮子便攻向婴儿的多而攻向他本人的反少。这一来，杨过更是手忙脚乱，抵挡不住，大声叫道：“李师伯，你快助我打退秃贼，别的慢慢再说不迟。”

李莫愁口中敷衍着，却并不动作。法王向她望了一眼，见她端立微笑，竟是隔山观虎斗，两不相助，心中大惑不解：“李莫愁如此宝贝小龙女，方才小龙女又如此护着这婴孩，何以她却不出手相助？其中必有诡计？须得尽快伤了这小子，抢过婴儿。”当下手上加劲，更逼得杨过左支右绌，难以招架。

李莫愁知道法王不会伤害婴儿，不管杨过如何大叫求助，只是不理，双手负在背后，意态甚是闲适。

又斗一阵，杨过胸口隐隐生疼，知道自己内力不及对方，如此蛮打实是无法持久，多时不听到婴儿哭泣，只怕有失，百忙中低头向婴儿望了一眼，只见她一张小脸眉清目秀，模样甚是娇美，正睁着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凝视自己。杨过素来与郭芙不睦，但对怀中这个幼女心头忽起异样之感：“我此刻为她死拚，若是天幸救得她性命，七日之后我便死了，日后她长到她姊姊那般年纪，不知可会记得我否？”激情冲动之下，心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当此时，他脑中忽然清明起来，心想：“郭伯母当年讲故事，说道其时曹魏最强，蜀汉抗曹，须联孙权。”李莫愁既不肯相助自己，只有自己去助李莫愁了，当下刷刷两剑，挡住了法王，疾退两步，突将婴儿递给李莫愁，说道：“给你！”

这一下大出李莫愁意料之外，一时不明他的用意，顺手将婴儿接过。杨过叫道：“师伯，快抱了孩子逃走，让我挡住贼秃！”奋力刺出两剑，教法王欺不近身来。

李莫愁心道：这小厮看来还是站在师妹这边，不至于轻重不分。

谁知她刚要走，便听身后劲风之声，竟是金轮法王舍却杨过朝着自己攻来，李莫愁只得回身招架。

杨过见此计成，大松一口气。他顾念婴儿，不肯如李莫愁般袖手旁观，以待二人斗个两败俱伤才出来收渔人之利，呼吸稍一调匀，立即提剑攻向法王。斗得数招，铜轮被杨过削下一片，法王久攻不下，招式越发凌厉，杨过忽地心生一计，喊道：“李师伯！你且小心那轮子上被我削掉的地方！”

李莫愁道：“怎地？”

杨过道：“我这剑上有剧毒！”

法王之前被杨过刺伤，一直担心剑上喂毒，但斗了许久也不见发作，本稍放心，但见杨过说得如此笃定，又想起公孙止的狠毒狡诈，顿时气馁，攻势也不如之前凌厉。

李莫愁见金轮法王怕毒，也心生一计，喊道：“杨过，你且小心，我要放暗器了！”

杨过知晓李莫愁心狠手辣，除了小龙女，旁人半点也不放在心上，当下一脸紧张。金轮法王本不至接二连三上当受骗，然而见到杨过如临大敌，他自然也分神提防李莫愁，看她左手扬起，立刻腾挪闪避。

李莫愁的冰魄银针早已给小龙女收了去，昨日与黄蓉约定后才得掌门师妹允许而重新淬毒。她料想暗器对法王如此武功的高手用处不大，是以绝不浪费，这一扬手只是虚招。

饶是如此，也使得金轮法王顿了顿，她立刻趁机脱出战圈。

金轮法王虽疑心杨过剑上淬毒，但伤口既不肿胀也不发黑，他实不愿就此无功而返，见李莫愁逃走，立刻拔足追上去。

杨过心想如此局势，不知何时才是尽头。若是让这么个出生不满一天的婴儿风餐露宿，只怕就算逃脱也养不活了，须得联合李莫愁，在此了结了金轮法王不可，当下大叫：“李师伯，不用走啦！这贼秃身中剧毒，活不多久了。”叫声甫毕，只见李莫愁向前急窜，钻进了山边的一个洞中。

第120章

李莫愁与杨过接连出城，小龙女奔到城墙边上，见鲁有脚领着一批丐帮的帮众正在北门巡视，他一见小龙女便奔上前问：“龙姑娘，黄帮主与郭大侠安好罢？”

小龙女不答他的问话，反问道：“可见到杨公子和金轮法王？可见到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

鲁有脚向城外一指，道：“三人都跳下城头去了。”

小龙女一怔，心想城墙高耸，贸然跳下怎有命在，怎么三人都跳下了？正待询问，一瞥眼见一名丐帮弟子牵着郭靖的汗血宝马正在刷毛，心中一凛：“杨过便算夺得婴儿，若无这匹宝马，怎能及时赶到绝情谷去？”

她一把拉住缰绳，转头向鲁有脚道：“我有要事出城去，急需此马一用。”

鲁有脚只记挂着黄蓉与郭靖二人，又问：“黄帮主与郭大侠可安好吗？”

小龙女扯住缰绳，道：“安好。我需去助杀金轮法王。”

鲁有脚想了片刻，命人打开了城门。

她一拉缰绳，想着驴与马多半差不多，因此便照着李莫愁所教那骑驴的法门来骑马，岂料小红马高骏非常，哪是寻常骡马能比？好在古墓轻功冠绝天下，她才没失了重心掉下来。将将稳住身形，忽见斜前方处一人杏黄道袍，她又惊又喜，以为是师姐去而复返，俄而想起李莫愁已不知为何换成了黑色衫子，便想大约是凌波到了此地。那人一个踉跄，显是后面有人推了一把，她奇怪非常，仔细瞧了瞧，洪凌波给人绑住，在后面推她的人竟是陆无双，片刻间又有一红衫人转出巷子口，竟是郭大小姐。

只瞥了陆无双一眼。陆无双抬起头来，竟吓得向后退了半步，洪凌波亦看到了她，嘴唇动了动，想叫却没有叫出口。

她的视线从二人身上收回来，抖动缰绳，驱马离开。郭芙忽地叫道：“那不是我们家马吗？怎地她骑去了？”

汗血宝马跑起来风驰电掣，迈开四蹄朝城外奔去，早已把郭芙远远甩下。小龙女在它耳边说道：“马儿马儿，我去寻你幼主，你跑快些。”

小红马像是听懂了这句话，跑得更快了，只是她识路能力有限，往日都是信步乱走，真到关键时刻，却不辨东西南北，只觉每一个山谷长相都雷同，只得一个个都寻上一遍。

却说洪凌波自李莫愁来到城中，一直按她吩咐替她跑腿，无暇顾及陆无双，反倒被她掌握了行踪。也幸亏陆无双盯得紧，方知李莫愁已到了城里。她初时不知李莫愁为何而来，以为自己行踪暴露，引得这恶女人又来痛下杀手，心惊胆战地藏了两日不敢出门。程英却趁机外出打听，回来告知李莫愁似乎来城中别有要事，以致洪凌波连日在城内奔走，忙的都不是打听她二人的下落。

陆无双犹有余悸，说：“表姐，如果她另有恶毒计谋对付我们呢？”

程英沉吟片刻，道：“咱们若不离开，难道动手与她一战吗？”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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