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小所以很好打扫,向浩也不是仔细的人,两三下打扫完就去折腾电磁炉,电磁炉是二手的,今早想烧个热水发现怎么也启动不了。他蹲在地上一阵捣鼓,时不时回头看一下床上熟睡的人。
向涵抱着枕头,露出一半小脸。那张脸很好看,不做表情时又有些淡薄,就像个正常的成年人,甚至比一般人更带着些聪明骄傲的面相,这样的一个人本该拥有人人羡慕的人生的,可是如今只能依赖着自己清醒时嗤之以鼻的人,在这逼仄的出租屋里浪费时光。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该是他命不好罢了,如果能选择,向浩也不愿意带着这么个累赘。
电磁炉发出“嘀嘀”的声响,向浩把它放回原位,一回头向涵正抓着自己的头发哼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他把额前的头发一下一下往后拨着,乱撒着起床气。
向浩出去洗了个手回来他已经坐了起来,低着头发呆,向浩走到他身边,问他:“睡醒了?”
向涵揉揉眼睛,字黏着字问他:“哥哥,我们去哪儿玩啊?”
“哪儿也不去,”向浩说,“给你剪剪头发吧。”
向涵两个月没有剪过头发了,额前的碎发开始遮眼,他自己总是无意识去抓,家里洗头又不方便,向浩想不如索性给他剪短。
向涵很兴奋,也不知道懂不懂剪头发什么意思,向浩找剪刀他就跟在后面不停问:“什么时候剪头发啊?”
向浩被问得烦了,亮出剪刀吓唬他:“再问把你舌头剪掉!”
向涵跑回床边,捂着嘴惊恐地望着他。
向浩被他这副蠢样逗笑了,招招手让他过来,他又不乐意了,装作听不见,非要向浩揪着他按在椅子上坐下,他才扭过头可怜巴巴道:“哥哥轻点好吗?”
他问的是向浩,看的却是向浩手里的剪刀,向浩笑了,骂他:“小傻子。”
“不傻的,”向涵仰着头冲他软软地说,“不傻的嘛。”
“好了,”向浩扳着他的脑袋让他看前面,“你听话不乱动哥哥就轻点。”
“嗯,”向涵乖乖地答应,应完又有点后悔,小声嘀咕,“不想剪头发了……”
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向涵瘦得厉害,他本来骨架就小,瘦起来格外明显,缩在椅子上好像一阵风吹来就能把他吹跑。
向浩给他披了一件自己的旧t恤在肩膀上,刚剪了一剪刀,向涵就问他:“剪好了吗?”
“没有。”
再剪一剪刀他又问:“剪好了吗?”
“没有。”
他反复问了几遍,向浩故意用剪刀的背面在他头皮上碰了一下,向涵被凉得缩了一下脖子,顿时没了声音,挺直腰板抽鼻子,好像要哭了。
向浩没给人剪过头发,拿的又是普通家里用的大剪刀,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剪着,看着不长了就算剪完了,把剪子放下拿了扫把进来,向涵已经放松下来,对着他喊:“镜子!”
向浩只得暂时放下扫把,不止从哪里扒出来一面脏兮兮的圆镜,擦也不擦就举到他面前,向涵只看了一眼就不说话了,站起来趴床上去了。
向浩也没管他,扫完地倒了头发回来,向涵还在床上趴着,他过去把他拉起来一看,哭了。
“你又哭什么啊?”向浩无奈了。
向涵不搭理他,哭得眼睛都红了。
“这不挺好看的啊,”向浩在他头发上一下一下摸着,“哭什么?”
向涵去推他的手,推不开就想往床上趴,向浩拽着他不让,非要问他哭什么。
“丑……”
想不到人都傻了还臭美,向浩捏他的鼻子,放低了声音哄他:“一点都不丑,特别好看。”
向涵不信,坚持相信自己的审美,顶着狗啃的头发流眼泪。
向浩终于忍不住了,倒在床上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啊!”向涵细细软软地喊,脸憋得通红,扑过来捂他的嘴,“不准你笑!”
向浩抓住他的手,把他从小漂亮到大的丑弟弟拉到怀里抱着,他强硬惯了温柔起来也不得要领,把向涵勒得喘不过气,在他怀里挣扎,要他还他头发。
“怎么还你啊,”向浩哑着嗓子问他,“你把我的头发拔了吧。”
向涵蹙起了眉头,好像真的认真思考了可行性,许久洁白修长的手指擦过向浩的鬓角,“不要的。”
“为什么不要啊,你不是嫌自己丑吗?”向浩逗他。
“哥哥这样好看。”向涵认真解释。
向浩又沉默了,向涵就像一团棉花,明明柔软无害,却堵得他心头发疼。
“哥哥?”向涵叫他。
向浩回过神来,从床上下来把向涵拉起来,摸了一下他的狗头,“走,哥带你买帽子去。”
向涵眼睛亮了,重复他的话:“买帽子!”
晚上有些冷,向浩给向涵套上外套,几十块钱的地摊货在他身上也能穿出来大牌的感觉,但是当他露出天真无知的笑容,还是能看出来与正常人不同。
他们没什么钱,那场车祸不仅把向涵变成了这幅样子,更是夺去了父母的生命,他们家没什么亲戚,警察几经转折联系了向浩,向浩这才见到五年没见的弟弟。
车祸责任不在别人,父母留下的钱和向浩自己的仨瓜俩枣都给向涵做了前期治疗,却再也支付不起昂贵的后续费用,他只能带着向涵出院。
向浩在修车行打工,开始他们住在车行后面的宿舍。宿舍不要钱,但是七八个大老爷们挤一个大通铺。向涵怕生,像一只被扔进狼窝的小兔子,哆哆嗦嗦藏在他身后,然而他像是知道哥哥的窘境,一声要走也没有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