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声开了,锦易费力地睁开眼睛,只见一条纤细的身影逆著光站在门口,然後缓慢地走了进来,紧接著“!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门,房间立时又陷回到令人不安的黑暗当中。
感觉进来的人在自己的跟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著自己,入眼的是一双熟悉的厚底长筒军靴。
没有人说话,诡异的寂静在蔓延,时间也在悄无声息地流淌著,不知道过了多久,锦易被高热烧灼得发晕发沈的意识里飘来了徊蝶淡淡的声音,恍恍惚惚间,耳膜似被震动了一下。
锦易在耳朵“嗡嗡嗡”的轰鸣声中竭力分辨出那把对他来说宛如天籁一般的声音来。
“为什麽要那样做?”没有起伏的声调,锦易模糊一片的视野里看不清说话人的表情,但能猜想出他勉著唇、冷冷地看著自己的不悦神色。
“他活该……谁,谁叫他侮辱了你……”锦易张了张嘴,太过於沙哑的声音让徊蝶很费劲才听清楚他在说什麽。
徊蝶怔愣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常态,嘴唇轻启,语气还是淡淡的,“帝国军校的三大规定,第一条就是不准公报私仇,8318035,难道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徊蝶蹲下身来,直视著锦易的眼睛,“还有,他出言不逊的对象是我,这似乎和你没有半点关系吧……8318035,麻烦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锦易睁著眼睛一动不动地蜷缩在地面上,他的两只手紧紧地抓著衣服前襟,他的身体在微微地抽搐著。
徊蝶起身,越过他,掉头就要往禁闭室外走去,突然脚步一顿──锦易伸手抓住了他的一只脚踝。那只手用上的力道很大,徊蝶感觉自己的脚踝就像被铁钳给箍住了一般。
“为,为什麽说……和我无关?……你明明知道的……”断断续续的话语,透出几分落寞,几分心伤。
徊蝶倏地一下转身,伸出手一把抓住锦易的头发,把他的头整个提了起来,让他被迫仰视著自己,“8318035,如果你还想留在军校里,就尽早收起你的那些心思。”
“为……为什麽?……军校里并不禁止恋爱……”锦易露出悲怆的神色,“是因为……因为我的父亲伤害过你的族人,你还记恨著我吗?……”
这完全是两回事!
徊蝶闭了闭眼睛,然後蓦地睁开,眼底是毫不迟疑的清明,“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并没有记恨著,更何况,你是你,你的父亲是你的父亲……就算要记恨,也不会把你父亲的过错牵连到你的身上。”
“那……为什麽……你不肯……稍微一点……只要一点点……试著……试著和我……难道你和将军真的是……(一对恋人吗?)”最後的声音隐没在唇齿间。
“没有理由……我也无需给你理由……”徊蝶沈下声去,“最後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再说这些有的没的,你就准备好收拾行李离开帝国军校吧……开除一名学员,对教官来说只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do you understand?”
锦易无力地松开手,徊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禁闭室。
“砰”的一声,铁门被关了上,房间里重新归於一片静寂,回荡著的粗重呼吸声似一缕魂断的叹息。
锦易像被挑去了筋骨一样瘫软在地面上,後背烧灼的疼痛完全感受不到,此时此刻的他已经心里的那种如被重锤狠狠撞击的滋味全然吞噬了。
“把里面的那家夥送到医务室,他快撑不住了。”徊蝶对站在禁闭室门口的巡逻守卫说道。
“是,长官。”两名守卫敬了个军礼,一边忙活去了。
徊蝶心情沈甸甸的,有些压抑,本来一个罂煌将军就已经够他烦乱的了,现在又横空多出了一个?!真的是烦上加烦……
徊蝶绝对没有玩弄别人感情的恶趣味,对於不可能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给他任何的希望的。犀利和决断一向是他行事的风格,他实在记不起他曾经做过什麽事情让那个同龄的理族少年会萌生出那样子的念头来。
这一次,他该绝了这种心思了吧。徊蝶暗暗地想。痛苦肯定是免不了的,但长痛不如短痛。
傍晚的风徐徐地吹来,凉润而潮湿,仿佛还残留著昨天的雨水。
路两旁的白千层散发著清朗怡人的芳香,披针形的细长叶子在滴著水珠,有些经不起秋风摆弄的树叶染上了衰败的蜡黄色,随风飘落在地面上,但大部分的叶子还是维持著旺盛的墨绿色,给这座庄严肃穆的军事培训基地凭添了一分幽意。
走在这样祥和宁静的小道上,徊蝶心里的烦闷稍稍消散了些,拐了一个弯,显现在眼前的是一条倾斜向上的长石阶,徊蝶停住了脚步,因为他看到了坐在石阶上的帝矢。
☆、(11鲜币)第41章 飞走的小蝴蝶(军服强强)
穿著纯亚麻尼色的修身军服,帝矢安静地坐在台阶上,曲起一条腿,小臂很随意地搭在膝盖上,食指和中指间夹著一根点燃了的香烟。风吹著他墨一般的短发,绚金色的霞光笼罩著他俊逸的脸庞,那双深黑色的眼眸也像是镀了一层炫美的金。
徊蝶拾阶而上,他知道帝矢也来了军校这里,但这一个月以来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他碰面,想不到现在竟然不期而遇了。
帝矢还是安静地坐著,好像并没有察觉到徊蝶的到来,连姿势也没有任何的变化,他就好像是夕光中的一座雕像。
但徊蝶清楚,帝矢肯定是知道自己来了的,却不清楚他为什麽会这样对自己不理不睬。
“你竟然抽烟?什麽时候学会了这玩意儿的?”徊蝶在他的身旁坐下。
“……”帝矢没有回答,也没有转头,夹著烟的手指慢动作地抬高,把烟尾巴放入嘴里,轻轻地吸了一口。
白色的烟雾徐徐地从他的唇缝间喷出,飘忽而柔曼,被风带著悠悠然地飘去,飘进落日的余晖里,便融化在了那瑰丽的晚霞当中。
“一个人无聊的时候,发现烟也是可以用来排解寂寞的……”帝矢低低地回了一句,声音淡得就如同泡过水一样。
“……”徊蝶嘴唇动了动,却无法搭上话。他想到了死去的夜(翩),也想到了此时也不知道在海上的哪个角落漂泊著的依蓝、草癸和草泠,想到昔日欢聚一起的六个人,现在就只剩下他和帝矢了,而留下来的两人却像是天各一方般遥远。
徊蝶望进天边的那片炫目的红橙若金的黄昏深处,圆盘一般的偌大落日正缓慢地往下坠,一直坠落在钢铁吊桥的後方,网格状的桥架子有如凤披霞冠般绚美。湖面蒸腾著一层白色的雾气,粼粼的金色波光从落日底下的水面一路铺陈而来,美,却让徊蝶感觉陌生,这不是他脑海中印记著的那幅黄昏图景。
以前,当他们六个人都还在迷雾森林里的时候,徊蝶记得,他经常和帝矢、夜翩、依蓝以及其他的绿精灵成员一同爬到高树上去看一年四季的西斜残晖,云蒸霞蔚,有时会有如带的云霞缠绕在落日的腰际,有时挂在高大古松上的落阳会把那罗伞状的树冠作为承载著它的托盘,有时泛黄古旧的残阳会贴紧著雾海慢慢游走……关於夕照的种种姿态,徊蝶原以为他都一一观赏过了,但没想到还存在著如此之多自己不曾目睹过的风景,同样也没想到自己会会有这些始料不到的经历,完全把自己的人生、把自己同伴的人生拉到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轨道上……
“别抽了,这样子的你……不像你。”徊蝶伸手拿过帝矢手中的香烟,却不立刻摁熄,而是低垂著眼帘,定定地看著那缕冉冉升起的烟圈。
帝矢终於是转过头来看著徊蝶,眼眸很幽深却出奇的平静,不见波澜却有著要将人吸进去的漩涡,“小蝴蝶,无论什麽样子的你……都很像你……”但却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你。
“嗯?”徊蝶抬起眼来,但帝矢已经把头扭了回去,神色淡漠地看著满天的晚霞。
“把烟还给我吧。”帝矢一只手缓缓地伸到徊蝶的面前,“我的小蝴蝶已经飞走了……能陪著我的就只有这烟了……”
徊蝶手一顿,然後默默地把燃烧了半截的香烟放入到帝矢的掌心中,“对不起,矢……”
“……呵……”帝矢苦涩地一笑,没有答话,拿起烟一口一口静默地抽著。
霞光中,两个俊美的少年并肩坐著,谁也没有再说话。晚风吹拂著他们的头发,吹动著他们英姿飒爽的军装,却吹不走他们满腹的心事。
许久许久之後,徊蝶站起了身来,而帝矢还是静默不语地坐著,仿佛他已经化成了这石阶的一部分。徊蝶微俯低身,把一只手伸到帝矢的跟前,“明天是军校假期,一起(去玩)吧。”诚挚的语气发出了邀请。
“……也好。”帝矢目光瞧著那只漂亮的手掌,修长白皙的青葱玉指,指端覆盖著薄薄的茧,是长期使用匕首给磨出来的,但一点也不影响这只手的美感。仅迟疑了一下,帝矢便伸手握住了这只探到他跟前的小手,借力站了起来。
被握著的手迟迟没有被松开,徊蝶也任由著帝矢握著不放。
“我的小蝴蝶其实还在的,是吗?”帝矢轻轻声地问道,听起来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矢……”徊蝶另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膀上,好一会才开声说道,“让我们一起来为我们族人能在这片土地上和理族人和平共处而努力,好吗?其他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再纠结了……行不?矢,你永远都是我值得交付性命的夥伴……”
“这样啊……”很无奈的口气,徊蝶知道他已经读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这样……也好吧……”帝矢笑著点了点头,只是那笑容很勉强,溢满了惨淡的黄连味。
“矢,明天见了。”徊蝶抽回了自己的手,缓步走下台阶,一转头就看到台阶下的小道上站著一个身穿著暗黑色的军装风衣、戴著黑色面具、身材颀长的男人──在医务室里曾匆匆瞥过他一眼的神秘军官。
徊蝶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心底掠过一丝的疑惑,这个男人的气场很强!即使隔著这麽远的距离也能嗅到他身上的杀气。
黑衣男人似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抬头朝他和帝矢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便抬脚继续往前走了去。
“我们区的教官,暗鹰部队的队长──炅琉,听说他是从西北区空降过来。”身後的帝矢解说道。
“暗鹰部队?”徊蝶条件发射地立刻在脑海里浮现出那些曾经盘旋在自己族人领地──迷雾森林上空的暗黑色战机,那些在死亡荒漠大战中英勇善战的被誉为“神兵”的部队……
特意调遣这样一个在帝国军中拥有如此重量级地位的军官来教授自己的族人?那个男人到底是怎样想的?……他也许真的是想实现两个种族和谐共处这一目标的吧,要不,也用不著如此费心思地提高自己族人的应战实力……
☆、(14鲜币)第42章 军校假期(军服强强)
终於熬过了一整个月惨绝人寰的体能特训的新兵蛋子们,欢呼著迎来了帝国军校的一天休假,仿若从铁笼里释放出来的猴子一般,有了自由的新兵蛋子们三五成群地出了基地,一路爆著粗口调侃著心中的怨念,一路风风火火地奔向帝国大都会的繁华中心区去寻风流快活去了。
开著空调的餐厅内室保持著令人最舒适的温度,对著路面的那侧墙壁是整片的透明玻璃,靠这面墙坐著的顾客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走过的行人以及道路对面的那片名为“醉天堂”的灯红酒绿。
“弦儿,有最近才新出的咖喱口味的炸鸡翅,要不要?”点餐台前传来的吆喝声打断了宛弦儿对锦易兴致勃勃的询问。
“当然要,哥,你真够罗嗦的,直接给锦易哥和我每人来一份不就行了吗?为什麽又要多此一举地问一声?真是的!到了更年期的男人就是罗嗦。”穿著绯红色短裙的妙龄少女不满地嘟著小嘴埋怨道。
锦易轻笑著摇了摇头,打小就认识,对宛弦儿的火辣活泼他是熟悉不过的了,听著她率真的抱怨,觉得倍感亲切,连心底萦绕著的那股郁闷低迷也稍稍散去了些。
“就知道吃,吃,吃……最好吃成一个肥猪头,看锦易嫌不嫌弃你?”宛印天“啪”地一下把盛著食物的托盘放在桌面上,一边y声y气地嘟囔著,一边拉开檀黑色的高背沈木椅子坐了下来。
“这点你倒不用为本姑娘担心,我有的是keep fit 的密招。”宛弦儿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反倒是你,不用吃,你也是肥猪头一个了,竟然还敢坐在锦易哥的身边?也不怕你那肥头猪耳的样子污了人眼……锦易哥,你说是不是啊?”
“宛弦儿!……你这张专门损人的乌鸦嘴……”宛印天不甘示弱,立刻就进行了回击。
“……咦?……我有说错吗?如果你有锦易哥十分之一的英俊,再损人的乌鸦嘴也损不到你,可见还是你自身的问题,我只是实事求是地把问题说出来而已……”宛弦儿穷追不舍。
锦易知道这两兄妹只要凑到一块,就少不了唇舌之战的,不掺和他们两人的闹腾,锦易拿起蓝莓可可,吸了一口,眼睛漫无目的地看著玻璃外的车水马龙,这座偌大的被奢豪的外表装饰得华美的帝国都市,终日没有停歇的喧闹,肆无忌惮地叫嚣著它的繁华盛世,处处都能看到雄伟的建筑物和茂盛的花草树木相得映彰的结合,即使是形容为“上帝的乐园”而不为过,一切的一切对沈溺其中的帝国市民来说都是不可言喻的美妙,但对自己而言,真的是这样吗?
“承认自己的嘴是乌鸦嘴了?”宛印天和宛弦儿的争吵还在继续,“……哈……嘴那麽毒,难怪锦易不要你,锦易可是喜欢那种贤良淑德、温婉若水的美人儿的哦……你不知道,你的锦易哥金屋里藏著(一个美人)……”宛印天揪著少女的萌动的心思,毫不客气地进行打击,但他喋喋不休的嘴突地张大就合拢不上了,也忘了要把剩下的话语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