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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竹掏出锭银子,放到小二手中:“这是给你的,别嗦了,快去!”

小二见到这银子便有了底,点头哈腰一溜小跑说着吉祥话就走了。落竹寻了一处桌子坐下,好好玩自己这两个布老虎。大约是小时候没有玩具,长大了,自己有了钱,看见这样的东西落竹总忍不住买下来。胭脂榭里头,专门有个屋子,放自己这些玩具。其实也玩不了几次,只是好像这样,就能弥补自己可怜的童年了。

这样的酒馆茶楼,大多有女子唱小曲儿。落竹坐在二楼,那敲着大鼓的女子就站在楼梯拐弯处,一楼二楼都看得见。她唱得凑合,落竹却听得很有滋味,一曲终了,便有人高喊叫好。另一边,小二端着盘子挨个桌子讨赏钱。走到落竹这桌子前的时候,落竹照样放了一锭银子,问道:“她叫什么?”

“梅心。”

落竹以前大字不识几个,三字经磕磕巴巴能读下来就不错,身上文气还是落梅无欺熏陶的。听见这个名字,也只是觉得好端端一个姑娘,干嘛叫“没心”,这不是咒人家么?

他这头惋惜,那头茶水和花生到了。他吃一颗花生,听一会儿曲,只觉得日子就该这般舒适惬意。

下一刻,舒适惬意的日子没了。

那名为没心的姑娘忽然柳眉倒竖,手里的细鼓槌飞出,正冲着旁边包厢而去。包厢里飞出一把勺子,“啪”一下格掉鼓槌,下一秒,茶馆里忽然多了三个黑衣黑面手中拿刀的男子。

茶馆顿时乱成一锅粥。

落竹被人挤着到处躲,无奈大侠们轻功太好,他躲到哪,大侠们飞到哪。除去那位没心姑娘,黑衣人的装束都极其奇怪。直到临终,落竹都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青天白日,大侠们一身黑衣,是嫌自己还不够显眼么?

但是好歹,他如今是明白了。那位没心姑娘是个卧底,边唱大鼓边观察那包厢的动静。另外三人不知道埋伏在哪,但姑娘暗号一发,他们就跟进来。剩下对敌的那位,一身灰衫,白白可惜了好身材,但以一挡四,却完全不成问题。甚至于,落竹觉得,这人根本就是在陪他们玩,不然为什么刚刚那一下,自己都知道拍一掌出去对方必死,而他自己不知道呢?

这一出神,就被人潮落下。大部队拥挤着要下楼,几位大侠在头顶上踩着二楼的栏杆打得欢实。落竹往嘴里填一颗花生,转身急忙去赶大部队。

――别问我为什么他手里还端着那一盘花生,吃货的思维没办法解释。

可是有些事,一旦错过,就是永远得不可挽回。

他刚跑了两步,那位灰衣大侠竟然落在他面前,手里的剑断了,被他远远甩出去,“当”得一声插进墙中。落竹这回是真怕了,缩着头想当自己不存在,绕着灰衣大侠走过去,却没想到,手中的盘子忽然被抢过去,下一秒,大侠拈起一颗,飞镖般扔过去。

落竹咽了口口水,抱着头蹲下,叫道:“好汉饶命!”

接下来,就听各种响声交杂,甚至于,隐隐约约,好像还有人的惨叫。

不会吧,花生都能杀人?

一切都平静时,落竹微微抬起头。那四位大侠不知道哪里去了,茶馆一片狼藉。往另一边转头,灰衣大侠俯视着他。

“对不住。”大侠伸出手,把他扶起,“吓着你了。”

“无妨……”落竹低着头,牙关打了几个颤,抬头道,“你……”

下面就算有再多话,两人都说不出了。

第6章 他乡故知

“布老虎……我的布老虎……”对视半晌,落竹转回身,在桌子底下一阵翻找。

布老虎不知道被谁的剑气伤到,一只掉了个耳朵,一只没这么幸运,被腰斩,肚子里的棉花芯子露出来,落竹捧在手里,眼珠子都直了。

大侠站在旁边,光看着他这样,都知道他有多心疼。

“我再给你买一个。”他说。

“不用……”落竹抱起坏了的布老虎,退了几步,“不劳您了,江湖浩荡,后会无期,您请了。”

“等一下!”大侠把花生盘子踢开,几步追上逃命般的落竹,“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对不住大侠,我小时候被门挤了脑子,啥都不知道。”落竹抱着老虎,头也不回往楼下跑。

“不,你骗人!”大侠想用蛮力阻止他,看到他惊恐的表情又不敢下手,只是追在后面道,“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三胖子!”落竹搂紧碎成一团的布老虎,身边人的目光全向他们俩投来。

走出茶馆就是集市,人群大大减慢了落竹的态度,大侠追在他身边,大声道:“你骗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会唱戏,唱的是旦角!”

“你才是戏子呢!”落竹的肩膀微微颤抖,“你别跟着我,我要喊打劫了!”

“你喊吧!”大侠跨前,成功挡住落竹的去路,“你还记得我,是不是?”

落竹低着头不敢看他,大声道:“我不认识你,你个疯子,快让开!”

“竹儿……”大侠道,“我是师哥啊!”

落竹深吸一口气,仰着头,大喊:“救命啊!劫色啊!”

这一嗓子,把围观群众都叫唤了过来。大侠被他弄得窘迫不已,一边跟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解释自己不是坏人,一边拉落竹的袖子让他帮忙。可落竹哪里理他,反倒更加瑟瑟缩缩,眼角含泪,对旁边一个大婶道:“我娘叫我上街打酱油,没成想这歹人见色起意,要脱我裤子,各位替我做主……”

说实在的,落竹干干净净一个清秀少年模样,哪怕不是绝色,说有人打他主意,也并非不可信。何况他这副惨象,谁能再怀疑。一时间,喊打的有之,说要扭送他去见官的有之,更有刚刚在茶馆见识一场打斗的,言之凿凿说他是漠北大盗,官府通缉犯,悬赏捉拿。

阿碧把落竹给的银子飞速输个精光后,慢悠悠走出赌馆大门。晦涩阴暗的心情被大太阳一照,登时明亮起来。果然不花自己的钱不心疼,他歪歪头,见人们都往远处跑,肯定有热闹看,也跟着凑上去。

远处,看热闹的人围了一个圈子,里三层外三层。阿碧花季少年,小时候家里穷没好东西吃,所以到现在还是比一般的同龄人矮上一些。托矮个子的福,他在人群里钻来钻去,总算钻到圈子里头。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家主子正站在那抹泪,眼角的那一星泪珠子不多不少,恰够引起人的同情。另一众矢之的百口莫辩,目光凶狠瞪着众人,说实在的,要不是他这眼神,估计都能有人直接冲上去给他两拳。

别不信,自己主子靠演技吃饭的,哪能个把群众都骗不过?

阿碧晃晃脑袋,问旁边一位大叔这是怎么回事。大叔义愤填膺,添油加醋加脑补地回答了,阿碧立即热血冲头,挺身而出,怒指大侠道:“登徒浪子!竟然觊觎我家主子!”

落竹手顿了顿,心想,登徒浪子这词我都不会用,阿碧从哪学的?

大侠更有口莫辩,但好歹看在这位是落竹家下人的份上,道:“小兄弟,你搞错了,我跟你家主子少年相识,他刚刚误会我了。”

“胡说八道!主子小时候我就在旁边伺候,怎么不记得有个你!”阿碧两手叉腰,觉得自己英雄极了。

落竹用袖子抹了泪,对他遥遥一招手:“阿碧――”,阿碧应声过去,被落竹趴在肩膀上一声嚎哭。

“别把事闹大了,给个台阶,走人。”哭声过了,小声道。

阿碧表示明白了,道:“不过,大千世界芸芸众生,认错人也是难怪的,想来这位兄台肯定是……”

“我没有认错。”大侠唤道,“竹儿,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

落竹咬牙,

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碧却有点懵了,愣了半晌,还是梗着脖子道:“兄台太过执着,我家主子既然说不是,那就肯定不是。难不成兄台偏要闹到官府,大老爷板子打下来了才承认?”

大侠从刚刚就觉得不妥,他今天要办一件大事,茶馆厮杀只是其中一环。可是,偏偏看见落竹,就顾不得别的,耽误了这些时间,又被人围在中间。他想了想,道:“也罢,我也有事要做。竹儿,这些年我很是想念你,有许多话要对你说。你如今住在哪里,我办好了事便去找你!”

“哎我说你这人――”阿碧的叫声却被落竹打断。

“三水街直走大槐树下头一户。”落竹说。

大侠还以为他不会告诉自己,得到这个答案,已经喜出望外,连说几声“我必定去找你”,然后施展轻功,跃上对面的楼顶。

阿碧发出一声不自觉的赞叹,落竹对围观群众长揖,道:“多谢各位相助,如今没事了,还请大家回去忙吧。仗义之处,顿首拜谢。”

一时间,人也散了。

落竹怀里始终抱着两只布老虎,被阿碧看见,大惊道:“你搂着这个干嘛?”

“我买它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呢。”落竹扁着嘴,还是心疼。

“这老虎有几个钱?你别搂着了,再去买俩吧。”阿碧无奈。

“不行,就是这俩……做人要专一!”落竹转身,迈步。

阿碧跟上,道:“钱我都给输了。”

“就知道会这样。”

“消息我也打探出来了。”

落竹一回头:“说。”

走回王府,恰好说完。落竹心里有数,日子过得更加踏实。跟门房的说了声,两人便一路走回漱玉轩。那红包送的好,王府上下见他们都客客气气,走着路碰着婢女小厮,个个笑着跟他们打招呼。等到走回漱玉轩,却觉得气氛有点不对,临走时合上的门竟然打开着。

请君入瓮。

落竹脑中立即浮现这四个字。

待走过去,便见怀王端端正正坐在上首,正端着茶杯品茶。见他回来,淡淡一笑,问:“去哪儿了?”

落竹没法躲了,索性走过去,道:“去赶集了。”

“聪明法子,弄点粗布烂衣……”怀王对落竹招招手,落竹只得走过跟前。他扯着落竹的衣服下摆,道:“好玩么?”

“好玩。”落竹乖乖答道。

“你啊,也别装得那么乖。”怀王拉他坐在自己腿上,“听说,你送了块砚台给季一长?”

“的确。”落竹毫不扭捏。

“又包了红包,给这府里所有管事的?”

“不假。”

“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开心了?”

落竹挑起嘴角笑:“无比开心。”

“哪怕我没露面,也觉得开心?”

落竹低下头,在王爷鼻尖轻轻亲了一口:“自然。”

怀王可不想就这么算了,搂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阵狂吻。落竹紧紧搂着自己的布老虎,身子贴不紧怀王,反倒把他硌得难受。怀王一怒,要从他手中躲出布老虎,可落竹死命抓住,就是不给,甚至连舌头都在用劲。

怀王只得放开他,任他喘着粗气,看着他怀中坏做一团的布老虎道:“这是什么?”

落竹抹着唇,道:“布老虎。”

“怎么成了这样?”

落竹本来微微笑着,可说到布老虎,难免心里难过,表现在脸上。他把布老虎放在桌上,一点点拼着布老虎的残骸,简直难受得要哭出来了:“是我不好,好好的,漂亮的老虎成这样了……”

他这样说着,目光哀戚,语气悲伤,可偏偏嘴角向上翘着,仿佛自嘲一般。怀王看着看着就看呆了,迷迷糊糊,就好像前不久,那人在自己面前痛饮,酒醉之时,也是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语气。自己当时看着他两唇翻飞,就只想什么也不顾,吻上去……

于是他就吻上去了。

布老虎被扫落地下,顶替它们的是落竹的大号身躯。站在怀王身后的管事识相地走出去,阿碧那个机灵货根本没进来。屋子里只剩两人,怀王低头狂躁地吻着落竹,两手褪下落竹的裤子,稍稍开拓了几下,整个捅了进去。

饶是落竹,也疼得一声惨叫。

怀王不管不顾,只是蛮干,泄了一回,那玩意儿还是硬的。落竹疼得咬牙,也只能笑道:“王爷这是白昼宣淫了。”

挑起嘴角,带着抹讥讽,这种笑,更像。

怀王捂住他的眼睛,只留下他讥讽的笑容,仿佛这样,自己身下就换了脸孔,成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第7章 承君一诺

天还未亮。

这却是怀王惯常醒来的时间。

他掀开被子,看看侧卧于身侧的人。裸露的肩膀在昏暗灯光里星星点点,尽是昨夜他留下的痕迹。怀王帮落竹盖好被子,披衣坐起,刚要走开,撑在床上的手却被人拉住了。

一转头,那人眯着眼,一副不愿醒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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