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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斐勋,转头问周原,“那条路真有如此平安吗?你这小小士兵能保证天子行过之时必定万无一失?”

周原如实答道:“那条秘道又小又窄,两旁皆是悬崖,原本就非常危险;再加上天降大雨致使路面湿滑,就算是小人这样惯走山道的人刚才也差点掉下去,若非骆将军眼明手快,将小人拉住,说不定小人此刻已经丧命了。”

名羽卿看向骆斐勋,後者默默点头,证明周原所言不虚。

“皇上,那条小道如此危险,不如你留在寨中,让臣等代劳冲进敌营吧。”名羽卿听了连忙进言,他不想皇帝在阵中遇险,也不愿栾天策建立威信和功绩,因此立劝天子不要轻易离寨。

“朕知晓名将军的忧君之心,但朕说过与众将同生共死,若有违此誓,必被上苍所弃!难道名将军要朕背负这个罪名?”栾天策说到这里,摇手厉声道:“此後还有劝朕背弃承诺者,定斩不赦!”

众将听了,齐齐躬身领了皇帝口谕又赞天子圣明威武,愿与三军共存亡,皆发誓要放手全力相拼以报皇恩。名羽卿见状无奈,只得暂且作罢。

三更刚到,栾天策率领骆斐勋精心挑出来的勇士站在百丈崖边。皇帝发现下面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雨後的山岭寒气森森,想到此时没有照明,山道泥泞凶险,远胜平时,极其渴望夺回一部分军权的他也禁不住心中微凛。

“此行下山,人人不得喧哗,中途若有失足坠崖者必须紧闭其口,不得让南夷大军发觉我军的突袭。如果朕不幸滑下此山谷,你等不许惊慌施救,必须在四更赶到山下,直取敌军大帐,杀了南夷王,并配合援军与军寨中其他兄弟将敌人彻底铲除!违令者,骆将军就地将其格杀!若骆将军有事,他的先行官代其履行。”

“是!”众人见皇帝如此决断,皆掩去面对悬崖的惧意,专心留意脚下路况,同时紧咬牙关不敢弄出丝毫声响。

栾天策不再说话,低头面对阴森森的山崖,心中暗暗向上苍祈望,若他平安到达崖底大胜南夷,日後定能夺回王权,成为天都真正的国君;否则他宁可此刻摔死在这百丈崖,也不愿永生受臣子钳制。

一行人跟随周原,加快脚步,无声无息穿梭在密林中,不少士兵相继滑倒,幸有同伴扶持才没有摔下百丈悬崖。之後周原建议前後行径者手握手,呈一线相行,倒是很快来到山脚,南夷的大营近在咫尺。

栾天策所领的军队至皇帝到兵卒都抓紧兵刃,皆觉一股热血在体内冲撞奔腾,慢慢逼近南夷王帐,人人掌心渗汗,呼吸加重。

骆斐勋看了看天色,偏头用目光告知栾天策四更即将来临。栾天策不再迟疑,大喝一声抢先,冲向王帐,将几名大惊失色、毫无防备的守兵砍杀,跟著挑帘进帐,一刀砍死从梦中惊醒的南夷王,将其头颅砍下,挑在刀尖上。

跟随栾天策的兵将看得血脉贲张,轰然大声叫好。

南夷各营听到响动出来察看的人尖声厉叫,乱成一团。

栾天策带来的兵士见皇帝如此勇猛,哪里还能静下心。他们分散横刀冲向就近的营帐,将来不及起身拾兵器的南夷人尽数杀掉,不忘烧掉帐篷。人人杀得兴起,血水沾得满头满身,竟连眼睛也杀红了。

“偷袭!天都军队偷袭大营!”

“这些天一直龟缩在山上的守军下来了。”

“可恶,好像他们的援兵也到了。”

南夷的士兵早被离奇杀进自家大营的天都兵士弄懵了,他们又听到山上锣鼓齐响,见天都南方守军多日紧闭的寨门大开,士兵有如决堤之水向他们涌来,後方同时也听到杀声震天,心神更慌。

有的南夷兵士见天都士兵杀得凶狠,竟比他们还要野蛮几分,透著反常的勇猛,不由越发惧怕;有些六神无主的南夷士兵就算抢起兵器也握不稳,立即被天都将兵杀掉。

“南夷人,快快弃械投降!难道你们没见朕的五十万援军已赶到了吗?”栾天策挥刀将南夷王的首级搁在帐前的旗杆上,举刀砍翻几名慌张从他身边跑开的敌军士卒,厉声喝道。

“天都的皇帝杀了大王!”

南夷阵中有人认得那日高举天都王旗领军救援的栾天策,纷纷大喊起来。此刻他们见到国王被诛,又听威风凛凛的栾天策说有五十万援军,慌乱之中哪里还能分辨真假?

南夷大军斗志全无,人人四散奔逃,竟然形成任由天都三军宰割的血腥局面。

栾天策瞧在眼中,心里虽喜但也忍不住暗寒,若他们不知道那条密道,那麽此刻的情形会不会正好相反?

“皇上,小心!”栾天策微微失神,突然听见名羽卿和周原同时喊了一声,他扭头见南夷的王子及其身边的亲信拼了命般举起刀枪向他砍刺而来。

名羽卿不愿皇帝死在军中而惹来罪祸,连忙举刀相救;周原大叫一声扑向皇帝,张开胸膛硬生生替栾天策挡下这数枝兵器,口中呛出的鲜血喷在他花白的胡子上,人立刻咽了气,尸体被南夷死士高高挑起,远远扔到一边。

栾天策心知周原自觉有负当年对情人的誓言,这名老者选择向他尽忠但无颜活在世上,是以存心赴死。他微微感慨这个普通百姓竟能如此重诺,不过这些杂念仅在皇帝心中稍纵即过,他趁名羽卿与死士缠斗,回手将南夷的王子杀掉。

“皇上,末将认为你还是退回去比较稳妥……”

名羽卿一语未毕,後面的话戛然而止;低头,他看见胸膛正中透过一枚带著血丝的亮晃晃锋利刀尖。

原来在他闪避南夷死士的疯狂攻击之时,与他背靠背作战的骆斐勋突然横刀向他砍来,对方手中的利器穿过他的胸口,跟著迅速抽回,动作快得惊人,只有那几名将名羽卿团团围住的南夷死士瞧得清楚。

眼见带著不可置信神情的名羽卿倒地身亡,那些南夷死士没料到天都的大将在他们眼前自相残杀,饶是他们训练有素也微微愣住。栾天策和骆斐勋趁势将这支南夷王族精心训练的死士消灭了。

“镇南大将军护驾身亡!将士们,为大将军报仇雪恨!”骆斐勋来不及擦掉刀尖沾有名羽卿的鲜血,战场上无法分身向皇帝行礼便匆匆对栾天策抱拳,跟著张口大呼。

不消一刻,这个消息传遍三军,大大煽动了兵士们的仇恨与虐杀之心,更是毫不容情地将四散逃遁的败军之将尽数斩绝。

栾天策早被随後赶上的护卫团团围住,这些人都是以前在皇宫里经常陪伴他打猎的侍卫,栾天策相信如今大局已定,他亦平安无恙,心情异常舒爽。

下册 第十三章

“一切安排妥当了?”看着战袍被鲜 血浸红的骆斐勋领着一支人马赶来护驾 ,栾天策心中更定。他沉声问匍匐在脚 下的骆斐勋,根本不像几日前那个似乎 不认识这名副将的皇帝。

“回禀陛下,我军大获全胜,南夷这 四十多万军队殁了。待臣日后率领将士 们深入他们的后方巢穴,相信不出两月 ,定能平了扰我天都南方的祸患!”

“当年震山亡故,朕在随行侍卫里发 现你是一个可造之材,将你派到南方。 如今你忠心可嘉又立下大功,不枉朕如 此器重。”

“这也得感谢名忧尘将末将和这些兄 弟们都分配到军中,尽数更换了陛下身 边的侍卫,否则末将今日也不能为我主 分忧了。”骆斐勋沉着应道。

“你们不用跟着朕,快去助南方的守 军清扫战场,速来回报我军伤亡的情况 。”栾天策转身吩咐四周的人。在他们都 拉马离去之后,皇帝才又看向站在他面 前,对立下战功之后仍然表现得镇定之 极的骆斐勋。

“你会不会觉得,朕示意你杀掉一心 想救朕的名羽卿,非常残忍?”

“末将不认为陛下的决定是错的。”

“哦?”

“当年末将前来南方军营,趁名羽卿 狩猎遇险,救了他一命,接连又立下几 个小功,被提升为副将。之后,末将发 现南方的大部分兵力都被名家转移了。 之前赵王作乱可以轻易征集到大量士兵 ,若有那时的兵力镇守南方,南夷王也 不敢如此猖狂。”

骆斐勋讲到这里,正色说道:“如今 名大将军死在末将手中,仅当他还给末 将一命,亦是天意。末将从来没有质疑 陛下的仁慈与智慧,只知陛下绝对不能 对名家的人手软。”

“你说得不错。”栾天策长声大笑, 话到此处,眼里露出森然的狠意,“朕的 皇帝都去了,名忧尘死掉一个堂弟又算 得了什么?他不是常说,身在皇家就要 背负寻常百姓无法想象的重担和责任吗 ?所以名羽卿要怪,就只能怪生在名家 。”

“陛下英明。”骆斐勋躬身赞道。

“回禀皇上,初步计算,南夷四十万 大军全殁,我军士兵死二万余名,伤者 约有三万。”几名大将奔来,向栾天策禀 报初报统计的战后情况,“其中陛下所带 的骑兵死伤约有二千,步兵亡五千。”

“我军以少胜多,确是大胜。你等回 去之后好生安抚将士,照顾伤兵,犒赏 三军。”栾天策笑道,继而皱眉,“不可 轻视南夷逃走的余孽。”

“是!”

“朕看骆将军有勇有谋……从此以后, 就由他代替名将军,接任镇南大军将帅 之职,向邻近各地的藩王诸侯征调士兵 ,彻底扫荡南夷,清除祸患。”

“臣谢皇上天恩。”骆斐勋从容跪下 领旨。

众将原本惧服名忧尘,但他们毕竟 不是名家带的亲兵又见皇帝智勇过人, 心中佩服,故而没有异议。

“朕即刻赶回,那边还有要事处理。 骆将军替朕补上八万人马。呵呵,名相 国当初给朕多少兵马,朕要如数还给他 。”栾天策看似随意地笑着,说到这里瞥 向恭恭敬敬垂头的骆斐勋,“你向各藩王 征兵之时应该知道怎么说、怎么做吧?”

“臣明白。那些外姓王爷们应响应朝 廷的调军令,微臣会向他们好好解释皇 上的意思,定会如期完成陛下充盈南方 兵力、剿灭南夷贼番之地的重任。”骆斐 勋沉声说道:“相信经此一战,附近的诸 侯都不敢不从陛下的皇令。”

“朕将宝剑赐予你,若有人对朕下达 的这条调兵令持有异议,骆将军将其就 地斩杀,不用报于兵部和朕。”栾天策将 腰间系着的青锋剑解下,挥臂掷向骆斐 勋,“非常时期,骆将军行非常之事,不 必把你做的每一件事上奏朝廷。”

“微臣领旨。”

栾天策见骆斐勋接剑站于一旁,南 方众将皆齐心拥护,想到憋了这么久, 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心中暗暗欢喜,目 中禁不住露出欣悦。

眼前蓦然浮现名忧尘淡漠的清丽容 颜,栾天策此刻充满豪情壮志的胸怀莫 名一软,跟着微微发烫。不知道那个人 接到他平定南方,收回分散的这部分兵 力之后会怎样想?名忧尘会不会因他的 战功稍加动容,不再将他视为永远长不 大的孩子?

一念至此,栾天策再想到与名忧尘 意乱情迷放纵的那几夜,一股说不出、 道不明的温情涌上胸膛。

浴血奋战到脱力,嗅着四周浓浓的 血腥味道,暂且抛却手足亡故的悲痛以 及对名忧尘的种种猜忌与提防,皇帝此 时此刻只知他非常想见那个人,而且离 奇的想得要命。

名忧尘、名忧尘、名忧尘……

下一次相见之时,那人会对他露出 怎样的神情?依旧淡漠,还是会在独处 的时刻向他绽放别人无法见识的风华?

栾天策想到此处,再也坐不住,那 些算计、猜忌还有不甘与愤恨,早在不 知不觉间被他抛到脑后。

皇帝抓过一名长年跟随他的亲兵拉 来的一匹马,飞快翻身骑上,扬鞭在众 将恭敬又惊异的目光中绝尘而去。

“咳咳。”名忧尘轻声咳嗽,心中突 然涌起一股悸动。莫非,栾天策那边有 大事发生?

“大人,城墙上风大,您还是多披件 衣裳吧。”孤灯与沉夜担忧地说道。

他们来到天都与凉国的边境。气候 日渐转凉,名忧尘因受过毒箭之伤,最 惧严寒,他的内侍特别注意天气变化, 此刻沉夜将一件披风轻轻搭在名忧尘的 肩上。

名忧尘不答,反而摇了摇头,轻声 问道:“他那边有什么动静?”

“刚刚接到来自南方的捷报,皇上带 领那八万人马和南方的守军,大破南夷 四十万叛军,征讨途中,前镇南大将军 以身殉国。如今皇上任用骆斐勋为新的 大将军,正向南方附近的各个藩地调兵 ,说是用来清除南夷王余下的部队。”

站在沉夜旁边的孤灯低声禀报,知 道主子口中的“他”指的是当今天子。

“羽卿不在人世了吗?唉,我只道皇 上近来越发沉得住气,没想到他这么快 就向我名家的人下手了。”名忧尘轻轻摇 了摇头,脸色却无怒气,更无意外之色 。

“大人,您早知皇上会对名大将军不 利?”孤灯感到不解,“难道您不对皇上 此举生气吗?”

“当年赵王曾经联络过羽卿,我那个 堂弟一生谨慎,事事小心,唯独那一次 不知堕入什么魔障,竟然背着我和他父 亲,暗中与赵王勾结;不仅如此,他有 次醉酒后与几名路人发生冲突,竟将对 方当街杀死,这些罪名都必须用命相抵 。”名忧尘扬了扬眉毛,轻描淡写地说道 。

孤灯与沉夜不敢开口,他们是孤儿 ,自幼被人收入宫中,刚刚学了宫中礼 仪就被名忧尘拨去掖鸿宫;他三人名为 主仆,但名忧尘视他们如手足血亲,多 年来照顾关爱有加,这两个小太监对名 忧尘绝对忠诚,他们之间向来没有秘密 。

“大人,名将军此事非同小可。如果 有人知晓名将军曾经和犯上作乱的赵王 勾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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