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天气变冷了,你出来透气之 时,记得多穿几件衣衫。”孤灯在宫门内 劝说。
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皇帝不想举步 ,而四周的伸知栾天策来掖鸿宫的习惯 ,都不敢进去禀报。
“大人最畏寒冷,千万不要又着凉了 。”沉夜也开口劝道,跟着迟疑着说道: “宫中将有大事发生,太后令各宫都要贡 献贺礼,您看咱们送什么?”
“皇上是不是要立后了?”
栾天策许久没见名忧尘,突然听见 那人悦耳的声音,对方又说了这么敏感 的事,他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怀念,等 着名忧尘应答的同时又暗笑他竟然如此 情急。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刚才还喋喋不 休说个不停。宫中这些天鸣响礼炮,应 是为立后大典做准备。”
名忧尘说到这里停了停,栾天策屏 住了呼吸,名忧尘被他拿话逼得吐血之 前都没有再劝他立后,这让他已快绝望 的心中浮上了一丝希望。
“皇帝荒唐了那么久也是时候安定下 来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咱们这 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他赐的,又有什么好 东西送?再说,皇帝什么没有?他也不 稀罕这小小掖鸿宫中之物。嗯,我看不 如这样吧,大典之时,你们将墙角那几 株梅花摘下,好好修葺了送到中宫。”
名忧尘的语气听起来有些飘忽无力 ,却击得栾天策胸口发痛几乎崩裂。
皇帝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最后不得 不靠在宫墙上大口、大口吸气才暂时缓 解窒息欲死的感觉,里面的人再说了些 什么,他也无法听清了。
原来名忧尘对他真无半分情爱,对 方听到他要立后完全无动于衷,还那么 平淡地计划着送什么贺礼,似乎恨不得 大典快些到来,好让他此后再也不要纠 缠。
以往那些亲密床事只不过是他的强 迫和一厢情愿罢了,至于耳中听到的细 细呻吟与柔柔喘息,还有肢臂与气息的 热烈交缠,只不过是需要和错觉而已。
如今竟连愤怒与嫉恨的感觉也没有 了。栾天策知道已经到了不得不死心的 地步,之前这三个月抱着的最后那丝奢 望和自欺欺人的幻想也是时候结束了。
皇帝按住胸口阵阵翻腾搅动的剧烈 疼痛,心中滚过这样的念头之后,陡然 又觉得所有的情感都是多余的,眼前心 里一片空白,好像被人一下子抽走了魂 魄。
尽管栾天策严令不许人在他来掖鸿 宫的时候近身伺候,但四周的人见皇帝 突然像失了魂似的脸色惨白,目光空洞 游离。他们哪里见过雄姿英发的国君如 此失魂落魄,只好壮着胆子上前试探着 请示可否扶圣驾回紫霄宫。
哪知栾天策好像完全没有听见有人 在他耳边说话一般,像被鬼神迷了身似 的缓缓摇了摇头,自顾自去得远了。众 宫婢和内侍哪敢惹天子不悦,皆装作不 知栾天策的失态与不妥,跪地恭送皇帝 远去了。
又过了两月,距离天都皇帝大婚典 礼还有一个月,栾天策仍然白天黑夜驻 在紫霄宫有条不紊地处理朝务,神情与 目光越发严肃森然,管制臣下的手段也 越来越高明,竟是毫无大婚之期来临之 前的喜色。
“皇上、皇上!”
这一晚,栾天策接过杜成憬奉来的 参汤,正要饮下,突然听到宫外有人喧 哗,他依稀听得好像是孤灯的声音,向 来稳若盘石的手指不禁微颤。
皇帝立刻察觉到了他此刻竟然还在 为那个心狠如铁石的人动摇,又听见宫 外的孤灯高声叫着是背着信王前来,冒 死请圣驾去掖鸿宫的话,心中陡然升起 一股怒意。
“紫霄宫外竟敢如此放肆!来人,给 朕把他撵下去!”
很快,宫外平静了。栾天策余怒未 消,他痛恨名忧尘太傲慢,想见时便见 ,想赶时视他若无物……不过对方应该不 想见他才是,刚刚那个小太监也不是说 ,是瞒着名忧尘来找他的吗?
“哈哈哈!”栾天策忍不住大笑,因 为他发现原来这才是不忿的真正缘由。
下册 第二十章
终于等到皇帝立后之日,天都上下 群情振奋,文武官员与平民百姓都为他 们睿智宽仁的皇帝终于立后而欢呼雀跃 。
百姓都希望看见敬爱的英明天子与 一位贤良淑德的美丽皇后为他们抚育一 位仁慈的储君,竟比自家办喜事还要期 待与紧张。
栾天策却心情淡淡、面无悦色。他 自二更天被礼官与内廷命妇们恭敬地请 去准备大典的着装之后,脸上没有露出 一丝笑容,毫无成亲之人应有的神情。 众人不敢多看心情不佳的天子,整理完 毕之后将皇帝簇拥去了熙鸾大殿。
身处在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皇城 ,栾天策面对四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的景象,再想着这些宫廷繁琐的礼仪, 他心中泛起一股无奈与厌倦。
拉着珠帘覆面的皇后、在群臣与太 后的观望中肃穆步步走向大殿的皇帝竟 然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了,当年你的父皇 想到名忧尘之时有怎样的心情。
一直以来,栾天策觉得身为天子、 高高在上的父皇居然不敢拥有自己真正 喜欢的人是一件非常可的事。但此刻在 立后大典之上,栾天策陡然觉得他这个 放手去追逐幸福也毫不顾忌行事的皇帝 更加可怜,因为不管他付出什么,名忧 尘的心里也没有他!
抬头,栾天策看见坐在太殿中的太 后眼中微含埋怨,他的嘴角禁不起掀起 一丝讽刺的微笑,既然他的母后怪罪他 脸上没有丝毫喜色,那么他就逸为其难 给她一些面子吧。
只是可惜了身旁这位无辜的皇后, 身为太后的侄女却注定孤老终生……谁让 她有一位那么狠心的姨母?
栾天策嘴角的轻笑刚刚掀起,一道 沉重的钟声突然划破被喜乐笼罩的皇城 ,传到了熙鸾大殿上空。
皇帝蓦然僵住。
这是立下重大功勋的臣子在死去之 时敲响的丧钟,意为让全国百姓为他们 的离世悲痛默哀,乃是朝廷对他们最大 的表彰与给予的最高待遇。
天都如今唯一能获此殊荣的大臣无 疑只有名忧尘!
栾天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的身 体不受控制的颤抖,只能自我安慰,就 算名忧尘离去,礼官也不可能在皇帝大 婚之日敲响丧钟。
按理,像名忧尘这样具有辅政大功又 没有被证实怀有反叛之心的重臣去世, 钟声应该响十九声。但这次的丧钟只响 了两声,在第三声响彻一半的时候就戛 然而止。好像被什么硬生生掐断了。
应该是有人故意敲响丧钟,然后被 侍卫们及时拦下了。难道真是名忧尘有 事?
栾天策想到这里,再也无法继续向 前走,他顿了顿,毫不犹豫地扔下与皇 帝共同拿在手中的红绸,转身向大殿之 外奔去。
“皇上!”
向来温婉和善的太后发出一声凄厉 的大喊,观礼之人心中无不大凛,但栾 天策反而越走越快,最后竟然全无帝王 尊贵之仪,在满殿大臣的惊异注目中, 头也不回地狂奔出熙鸾殿。
出了满是人的大殿,栾天策也不知 此刻围绕在他心间的恐惧与慌乱来自何 方。
他以为他可以做到冷对一切,包括 再也不关心任何有关名忧尘的事。谁料 仅仅是响了几声莫名其妙的丧钟,他就 失去了所有的镇静与理智赶向掖鸿宫, 栾天策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却管不住腿脚 。
一路上见到捧着各色对象的盛装宫 婢与衣着光鲜的内侍,栾天策甚至等不 及他们跪让,匆匆吸气提身抬脚跨过白 玉宫栏,无视这些被他的举动惊得目瞪 口呆,忘了控制面部神情的人,像一道 狂风那样刮向掖鸿宫。
经过一处宫殿的时候,栾天策见到 数名侍卫将沉夜狠狠按倒在地,他们旁 边那口沉沉的大钟仍在微微晃动。
“放开他!”栾天策沉声令道。
眼见皇帝突然只身出现,面色阴晴 不定,众人哪敢触怒天颜,慌忙退下。
“是你敲的此钟?是不是他,他……”
“我家大人此刻就要走了,他突然说 想见陛下……您去是不去?”沉夜说到这里 眼中淌下泪水,看见身穿喜服的皇帝, 神色中微微带着怨恨和责备。
栾天策憋着的一口气泄掉,他见素 来比孤灯稳重的沉夜这般失态,知道对 方说得不假,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 心中却不愿承认,厉声暴喝:“不可能, 他前些日子还是好好的,怎会突然病重 ?”
“就算是常人,没吃没喝的度过这些 日子也受不了,更何况我家大人身体那 么差,他又怎么能禁得住您……禁得住宫 中那些小人折腾?”沉夜说到这里像是想 到什么,眼中涌出的泪水更是多了,他 也不伸手擦拭只咬牙说道:“您去了便知 。”
栾天策不再迟疑,如旋风般一口气 奔到掖鸿宫,见这座宫殿内外竟似无人 伺候,四周打扫得干干净净但一盏灯火 也没有,精美如昔却毫无生气。
“这里的人呢?朕不是令他们以王候 之礼好好伺候他吗?为何只有你们两人 ?”栾天策见听到动静从内殿出来的孤灯 ,张口怒问。
“皇上,您难道真不知道吗?自从您 三个月以前对掖鸿宫不闻不问以来,御 膳良和御医院就没有向这里送过菜肴和 药物了。每日都是奴婢们想尽办法才为 大人找来一点薄粥使他勉强续命,那些 人每日按例清扫庭院,将这掖鸿宫打理 得极好就是不提供食物。”孤灯哭倒在地 ,哽咽说道。
“朕不是令人要好生照料他的吗?傅 御医呢?”栾天策勃然大怒,张口喝问。
“傅御医告老还乡了,其它御医说无 人令他们为大人诊治,都不肯前来掖鸿 宫。大人一直不许奴婢惊动陛下,上次 奴婢实在忍不住想告知陛下这件事,但 被您赶回来了。从此以后他们变本加厉 ,如今就连烛火和棉被都不送了。陛下 是知道的,我家大人最畏寒了,他,他 怎么能受得了如此冷的天气?尽管奴婢 将所有的衣物都搭在大人身上,但屋内 没有炭火和厚被子,他能挨到此刻已是 奇迹了。”
栾天策的目光变为森冷,在得快要 爆发之刻反而镇静焉,甩手飞快脱下皇 冠与那身碍眼的喜服扔到沉夜手中,“你 们一人快去御医院宣朕口谕,让他们全 部前来此地,另一人拿着这些东西吩咐 赶来的侍卫,若有人靠近,杀无赦!”
沉夜见皇帝如此气恼,知天子的确 不知有人故意为难名忧尘,他匆匆拭去 泪水拉着失声大哭的孤灯出去了。
转身奔进掖鸿宫内殿,栾天策看四 周冷冷清清,一眼再瞧见躺在榻上动也 不动的人,满腹的怒火化为悲怜,胸口 痛得厉害,全身不可自制地剧烈颤抖起 来。
无法想象权倾天下、享尽尊荣的名忧 尘竟会沦落到如斯悲惨凄凉的地步。皇 帝知道这是他那位行事干净漂亮的母后 指使,就连他当年送给名忧尘的墨猱皮 帽定然也被太后拿去了。
他实在是不应该为赌一口气,狠心 不过问这里的一切。因为他与名忧尘毕 竟度过了那么多亲密相缠的夜晚,就算 是他的一厢情愿,他也有责任保护好对 方。
伸手轻轻抱起多日未见的人,栾天 策感觉不到这具躯体的热度,他心中酸 楚难过之极,连忙将怀中人拉向胸口, 打算藉此让对方冰冷的身体迅速暖和起 来,又恐太用力将这个人搂毙在怀中。
“你来了。”名忧尘察觉到动静微微 睁了睁眼,但似乎仍感乏力便放弃了这 个念头,让看着这一切的栾天策更觉悲 痛。
“我愿不想掠扰你,只是没料到最后 时刻……我还是想把有些话说出来,叮嘱 你知晓。”名忧尘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感 到栾天策伸手无言轻抚他的臂背,淡漠 的脸上绽出微弱的笑意。
但是他立刻收敛了这抹让栾天策倍 感亲切与心痛的笑容,平静发话,好似 希望快些把憋在心里的遗言全部吐露出 来。
“皇上可知,先皇在弥留之际曾打算 让你的母后殉葬。”
栾天策怔住,他没有料到名忧尘此 刻竟然张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先皇认为皇上的母后外表温婉、内 心狠毒,她若摄政,定会将你视为傀儡 操纵天都。但皇上幼年时依恋太后,再 加上先皇将大权逐步交到臣手中,大概 也为了防臣日后变心,这才留下太后一 命,让她与臣互为牵制。”
名忧尘淡淡说着,他的语声异常平 缓,倒没有临死之人说话断断续续的感 觉。饶是如此,他说完这些话也似费了 极大的力,让栾天策对所闻之事惊讶之 余越发感到悲痛。
自古帝王惯用权术,以江山权力为 重,就算面对真正心仪之人也时时不忘 算计。栾天策明白名忧尘再清楚不过这 一点,他又何尝不是如此?不知名忧尘 当年以怎样的心情陪伴先皇,此刻面对 他又有何感受?
“皇上少年时猜忌臣,故意领着侍卫 在外面胡作非为掩饰雄心壮志。当时臣 心中也觉皇上幼稚,又想到故意在臣面 前表现得谦恭有礼的太后,故而曾经动 过废君的念头。不过后来发现皇上雄才 大略乃真龙天子,这才放弃了初衷。”
名忧尘歇了歇,慢慢又说道:“非臣 挑拨,相信皇上此时已知太后手段毒辣 ,心机阴狠,楚王之死与她脱不了干系 吧?”
栾天策听得惊疑不定,正待产话, 名忧尘却突然用力睁开眼,好似用光了 积蓄已久的力量。
“臣有三件事一直记在心上,此刻只 怕真要去了,所以必须叮咛皇上。这第 一件便与太后有关。皇上亲政之后,太 后定会以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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