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峥犹豫不决,怕万一高蕴受伤没法交代,毕竟才是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子。只得推说今天穿的是礼服,骑马不方便,改日再赛。这时太监和侍卫们也赶到了,说什么也不敢让皇子骑上去赛跑,万一出点什么意外,一众人等的项上人头全没了。高蕴闷闷不乐,只好作罢。却约了袁峥日后再赛,到时自会派人到安疆王府住的别院来请。袁峥无奈应下。
天色已晚,四人转回行宫,最年幼的高凌已累得快迈不动步子,牵了高蕴衣角,跌跌撞撞地跟着,缺了午觉的疲乏也让他眼皮打架,太监们却对此视若无赌。袁峥看他可怜,硬要背了他走,高凌争不过,只得趴到了他背上,在他耳边轻轻道了声谢。小小的身子伏在袁峥肌肉坚实的背上,听着袁峥有节奏的呼吸和有力的心跳,一向排斥与生人过分亲近的高凌居然安心地闭上眼睛,等到得行宫时,高凌早已睡熟,在袁峥肩头留下一小滩口水印。
4、第 4 章
第二日午后,太阳照得人懒洋洋地,下人们能躲的都躲起来偷懒去了,声声蝉鸣中,袁峥在院中练剑,袁岳则擎了本书坐在古树下细读,渐渐地脑袋一点一点地打起磕睡来。
忽然有个小太监打扮的人翻墙头悄悄溜进了别院,另一个更矮小的坐在墙上却迟疑着不敢往下跳。袁峥不动声色,忽然挽了个剑花逼住先落地的小太监,刚想问是哪个府的,为何擅闯王府别院,却发现面前的人是七皇子高蕴所扮,赶紧撤了剑告罪。高蕴指指墙头,说:“小十还在上面,袁峥,你快去拿梯子。”袁峥失笑:“两位殿下为何要翻墙头,走大门不就好了,哪个奴才还敢拦你们不成?”
“唉呀,从大门走不就被人知道了,我们假装午睡翻窗户才跑出来的,你快去拿梯子吧。”
袁峥这才知道这兄弟二人居然是瞒过太监宫女,偷偷跑出来的,不由好笑。当即张开双臂对高凌说:“十殿下,这院里没梯子,你尽管跳下来,臣能接住你。”高凌低头看看,只见袁峥笑意盈盈地抬头看着自己,,因运动而冒出的汗珠挂在鬓角,眼神温暖,不由眼一闭,向着那个怀抱纵身一跃,瘦小的身子立刻被袁峥稳稳接住。高凌闻到袁峥身上的气息,昨日那个令人安心留恋的感觉又回来了,不由对他展颜一笑,随即被轻轻放下。袁岳被惊醒,过来和哥哥一起施礼见过两位殿下,被两人拦住。
高蕴拖了袁氏兄弟就往外走:“昨日你答应和我赛马来着,今天就赛吧,快点。小十和袁岳也一起去。”
袁峥本以为昨日是高蕴一时兴起的即兴之言,没想到这个皇子居然言出必行,正要想办法再次拒绝,却听高蕴道:“你不会是浪得虚名,不敢和我比吧!”
拙劣的激将法,却激起了袁峥的少年心性,尤其是看到高凌一脸期待的神情,不由脱口而出:“比就比,输了不许哭鼻子!”话刚出口,便后悔不迭,却也来不及了。
袁峥袁岳只好去换了便服,两位皇子还是太监打扮,去王府马厩拉了四匹马。高凌年幼,刚学会骑马不久,袁岳帮他挑了一匹性格温顺的小马;袁峥久经沙场,袁岳虽不如哥哥,却也是从小学会的骑术,兄弟二人挑了各自中意的,袁峥想了想,在自己和袁岳的马鞍上挂上箭筒和弓,还拿了两个火折子和袁岳一人一个。袁岳高兴地直咧嘴:“太好了,又有烤肉吃了!”高蕴也和袁氏兄弟一样,选了匹高头大马。在高蕴的坚持之下,四人没有带侍卫,悄悄策马向草原围场驰去。袁峥离开马厩的时候故意落在最后,和管马的小厮耳语几句。待四人身形消失,那小厮立即拔腿跑去王爷所在的后院。
风清云淡,碧草连天,野花成片,水泡子在阳光下泛着麟麟波光,远处小树林绵延不绝,草原风光令人心旷神怡。不时有野兔小鼠等动物从马前惊走。袁峥拔箭射中了一只毛色斑斓的小稚鸡,高凌欢呼一声,就要下马去拾,被袁峥拦住,挂好弓,策马上前,马速不变,在经过稚鸡的时候迅速甩下右脚蹬,下腰探手,一个蹬里藏身缩到马腹下,抓起鸡又重新坐回马背上,拔出箭扔回箭筒。一气呵成,动作快得令人眼花缭乱。刚坐好,眼前又一只狍子窜过,同样没逃过袁峥的箭。
高蕴也想射上一只野兔獐子之类,可惜自己的小弓没带来,人小力弱,又拉不开袁峥的强弓,见袁峥箭无虚发,便道:“你在疆场之上也是一箭便能射杀一个敌人吗?”袁岳抢着道:“我哥可是神箭手,曾经在万军从中一箭贯穿对方大将的咽喉!”
袁峥瞪了弟弟一眼,回头对高蕴说:“哪有这么夸张,那家伙运气不好,正好撞到我箭上罢了。”
高蕴对袁峥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只大声宣布:“袁峥,将来我也要和你一样上战场,率万马千军为我阳明王朝拓土开疆!”
高蕴豪兴大发,又问高凌:“十弟,你将来想要什么?”
高凌歪头想了想:“我要万家灯火明,江山如画旗。”
袁峥哈哈大笑:“好!我袁峥愿为两位殿下效犬马之劳!”
草原风光无限美好,风吹草低,百灵啾啁,一派安逸闲适景致。
袁峥向高蕴道:“殿下,赛马没什么意思,我们烤肉吃怎么样?这烤狍子的味道可是草原一绝,那个香啊,啧啧。”边说边一脸陶醉状地摇头晃脑,试图把高蕴的注意力引开。其实袁峥卖弄马术的目的就是想打消高蕴赛马的原意:你不是我的对手,我不想和你比。
没想到此举却更激起了高蕴的好胜之心,摇头道:我现在不饿,我们先比赛,跑累了再烤肉吃。就以那个水泡子边上的土坡为终点,看谁先到。”
袁峥无奈,只得把猎物交给袁岳,叮嘱弟弟照顾好高凌,千万不要走远。袁岳应下,拿绳子系了猎物,拴在马背上。袁峥才不甚放心地拉转马头与高蕴站到一起。高蕴早已不耐烦,一夹马腹便冲了出去,袁峥紧跟而去。
袁峥给皇子留了面子,几乎和高蕴同时到达土包。高蕴却不干:“你这是看不起我,不肯出全力。我们再比一场,看谁先翻过这个山头!”不容分说打马就跑。袁峥无奈只好跟上。
草原上的天气和孩儿脸一般说变就变,刚刚跑了一半路,天就昏暗下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眼看一场暴雨将至。
袁峥紧赶一阵,跑到前头硬生生拦住高蕴的马头:“七殿下,要变天了,小殿下和三三还在等我们,别吓着他们。先回去,我们改日再比。”高蕴想想也是,这天色怪可怕的,遂拨马往回走。
等回到原地,两人却都惊出一身冷汗:空荡荡的草原上,高凌和袁岳二人二马踪影全无,远处的树林里却隐隐传来马的悲嘶和狼的嚎叫声,却听不到人声,一道闪电划过,还能见到林前有着一大滩血迹和碎骨!闪电暗去,忽然又有一团火光从林中亮起。袁峥再不敢隐藏实力,在马股上狠抽一鞭,全力向树林奔去!高蕴紧随其后,却被迅速拉开距离。
高凌看着七哥和袁峥一前一后迅速驰远,羡慕地说:“我要是也能策马飞奔就好了……”
袁岳安慰他:“十殿下,你才刚刚学会骑马,不可心急,假以时日必定不输于他们。”
高凌点头:“不过我骑马的机会太少。”
这是事实,年幼皇子长年居住宫中,若非秋狩,何来机会骑马?皇子满八岁才能随驾出行,高凌拙劣的骑术还是在来围场的路上刚学的。
袁岳只能劝慰道:“你是贵人,不像我哥志在沙场,马术再高也无用,会骑就行,何况殿下您文采出众,何苦非要与武夫一较高下?”
袁岳不觉把高蕴贬进去了也未觉不妥,高凌淡淡一笑:“叫我高凌吧,不要殿下殿下地了,除非你不当我是朋友。”
袁岳也笑了:“那你叫我三三吧,家里人都这么叫我。”
两孩子有着共同的爱好,相谈甚欢。骑在马上并不舒服,干脆下马坐在草地上聊天。不知不觉天色渐趋昏暗,眼看大雨将至,袁峥和高蕴还未回来,于是两人决定去那边的小树林避雨。
刚站起身,高凌忽然望向袁岳身后:“咦,草原上居然也有狗?呀,它还受伤了。”说着就想上前去查看。
袁岳回头一看,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身后不到一箭之地,站着一头四脚野兽,夹着尾巴,碧绿的眼珠冒着凶光,正虎视眈眈地瞪着自己二人!那哪里是狗,分明是一头狼!
袁岳大叫一声:“快跑!那是狼!”两人手忙脚乱爬上马背,朝着树林跑去。恶狼低吼一声在后面紧追不舍。袁岳在高凌马屁股上猛抽一鞭,嘴里大喊:“抓紧缰绳,千万别松手!进了林子就爬到树上去,越高越好!”自己则放慢马步,挽弓搭箭欲阻一下狼。可惜武艺不精,连着三箭都落空,不但没起到阻拦的作用,反而快被追上,已经能清楚看到狼嘴里森森白牙了。
常年生活在西北的袁岳很清楚狼有多危险,不仅是因为它狡猾凶残,最主要的是狼是群居动物,一般不会落单,都是成群结队出现,而且看这匹狼的高大身形,明显是一只成年狼,而且它有伤,也许是打架输了,被派出来觅食的,那就意味着附近还有不少它的同类!
高凌伏在马背上摇摇欲坠,看上去险象环生,袁岳急中生智,抓起马背上的稚鸡和死狍子向后扔去。狼嗅到血腥味停下来开始啃食,两人乘机跑进了树林。然而两人谁也不会爬树,眼看狼吃完了东西又向林子里追来,只好再次上马,向林子更深处逃去。这回袁岳跑在前头,挥舞随身携带的小刀斩断一些树枝,为高凌开路。忽然袁岳的马前蹄绊在一根高高突起的老藤上,马长嘶一场声跪倒在地,袁岳猝不及防被猛地摔下马背,脚踝一阵巨痛,差点晕过去,手中的刀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5、第 5 章
高凌赶紧勒住自己的马,大声疾呼:“三三,你怎么样了?”语声发颤,正要下马扶他,却听地上袁岳急切的声音:“高凌你快跑,别管我!”似乎是强忍疼痛咬牙喊出的。
狼越逼越近,袁岳不停地催促高凌快走,事态危急,高凌反而冷静下来,跳下马对袁岳大声说:“把火折子给我!”一面迅速脱下衣衫。袁岳赶紧摸出怀中火折递给他。高凌点燃一只袖子,抓着另一只袖子向狼扑来的方向猛甩。袁岳见状也赶紧脱衣服备用。
狼怕火,一时不敢干上前,然而两件衣服又能燃烧多久?天开始下小雨,潮湿的衣衫更是难以久燃。恶狼猛扑了上来,狼嘴里喷出的腥臭之气熏得人发晕,眼看尖锐的狼牙闪着寒光就要咬上高凌的咽喉!
高凌一闭眼,伴随着三三的惊叫,一枝长箭带着破空之声疾射而来,正中狼的后背!狼痛得一激灵,扑偏了方向,没咬上高凌的脖子,但冲力却还是让它扑倒了高凌瘦小的身躯。
再要开弓搭箭已是来不及,何况林中枝叶茂密,刚才一箭能射中已属侥幸。若是一不小心就要误伤高凌!袁峥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拔出腰间长剑向狼刺去。那狼的确狡猾,放开高凌转身扑向袁峥,堪堪避过剑锋。
狼刚刚吃了半饱,已经恢复力气,而十四岁的袁峥长途奔袭而来,且惊惧交加,出手力量上已经显得力不从心。狼号称铜头铁腿豆腐腰,一人一狼缠斗了足有半柱香时间,袁峥才瞅了机会把剑刺入狼腰,狠搅了几下,它才抽搐着倒下,怕它没死透,又在它心脏部位补了一剑。此时袁峥肩膀上也早被狠狠咬了一口,伤处深可见骨,鲜血浸透了整个左肩,痛得他浑身发颤。
没带伤药出来,等袁峥撕了衣襟勉强扎住伤口止血,拄着剑站定,才看见高凌正扶着扭到脚的袁岳正向自己走来,两人眼神中俱是满满的担心;赶到不久,惊魂未定的高蕴因为帮不上自己的忙,正在检查袁岳马匹的受伤情况。那匹马的一条前腿折断了,正跪在地上不断哀鸣。
又是一声炸雷,细雨终于成了瓢泼大雨。阻止了弟弟想看自己伤势的手,袁峥说:“这里太不安全,我们得赶紧回去,三三伤了腿,就麻烦七殿下和他共乘一骑。”高蕴知道袁峥已经无力照顾伤到脚的弟弟,痛快地答应了,高凌却坚持要和袁峥共骑,袁峥点头答应。然后却见高凌拔了袁峥的剑,转身走到狼尸前对着它的肚子猛刺了几下,狼血溅到了高凌脸上手上,又很快被雨水冲走。
高蕴和高凌一起,把死狼拖到空出来的马背上,四人三骑出了林子往回走。
夏天的雨浇在身上并不冷,高凌却一阵阵发抖,紧紧抱住前面袁峥的腰。刚才危急时刻迸发的勇气泄了,后怕得都不敢再想。万一刚刚袁峥晚来一步或那一箭射偏,那后果……
阵阵血腥气直往鼻腔里钻,高凌把脸贴在袁峥背上,带着鼻音道:“袁峥,你伤得怎么样?要不要紧?”完全没了刚才剑刺狼尸的狠劲。
高凌的眼泪止也止不住,暖暖地滴在背上,袁峥低头看看肩膀,虽然痛得一抽一抽地,但血已止住,遂笑道:“没事儿,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旁边马上的三三又插嘴:“我哥去年被单于的哲别(神箭手)一箭射穿手腕,也只不到一个月就痊愈了。”
高凌大惊:“穿透伤?”说着就要抓袁峥的手看。
袁峥不着痕迹避过,瞪一眼弟弟:“脚不痛是吧,就你话多,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袁岳缩缩脖子不吭声了,他一向敬畏哥哥,虽然哥哥甚少对他疾言厉色。
袁峥轻轻地拍拍高凌紧扣自己腰的小手,正要出声安慰他,却听前头马蹄声隆隆,一大群侍卫举着松明火把,不停地唤着自己四人的名字,向这方向赶来。看服侍,正是安疆王府的府兵。走得近了才看清,带头的正是安疆王袁腾以及太傅韦成涛!
袁峥四人偷溜出府的时候,袁腾正在好友――太傅韦成涛所住的别院喝茶叙旧。待那小厮四处找不到王爷,再去禀告王妃;王妃派了人请王爷回府,再点齐府兵去围场寻人,已经是一个多时辰之后了。
袁腾正为刚才韦成涛告诉他的一些流言烦恼,待见到四人的狼狈样子,尤其是高凌和袁岳还衣衫不整,心中的怒火直窜脑门,扬起马鞭朝袁峥辟头盖脸就打去!嘴里还骂着:“我打死你个小混蛋,竟敢怂恿两位殿下以身涉险!你活腻了你!”
袁峥眼睁睁看马鞭落下来却不敢躲,怕父亲不小心误伤身后的高凌。高蕴和高凌则同时大喊:“王爷住手!”
韦成涛眼疾手快把自己的马鞭甩出,卷住袁腾的鞭梢往回一带,袁腾的鞭子很轻易地便被缴了械。
高凌、高蕴、袁岳三人急着想说明经过,袁腾却说:“两位殿下,袁峥该如何处置,一切都由皇上决定。”一句话噎住了所有人。韦成涛在一边看着。他身为高蕴和高凌的老师,他不开口反对,二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眼看着袁峥被父亲喝令下马,侍卫上来将他反剪了双手,向行宫方向走去。袁腾和韦成涛把身上的油衣分别给两位皇子披上。
到得行宫,雨也停了。宫人赶紧张罗着给两位皇子梳洗换衣,袁氏父子三人则跪在行宫外面听宣,韦成涛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冷眼旁观。
两位皇子自午后便失踪,遍寻不着,行宫里早已乱成一锅粥,不少宫女太监已经挨了罚。皇帝起初又惊又怒,边疆刚刚太平,内地不少自己的亲兄弟――现在的王爷们,暗地里都不服自己继了先皇大位,都各自在藩地蠢蠢欲动;如今仅有的两个皇儿都下落不明,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整个阳明王朝就将改朝换代!
小黄门来报:“安疆王父子送两位殿下回宫,正在行宫门口待罪,听候旨意”。皇帝怒气冲冲带着贤妃匆匆来到行宫院中,想着爱子们的狼狈样,心中盘算如何煞煞袁腾的嚣张气焰,恃宠而骄、目无君上,要乱我朝纲不成!待见到混身湿透,长跪宫门的父子三人,尤其是袁峥还满身血迹泥浆,双手紧缚在背后,皇帝一肚子火却不好发作,走到近前双手虚扶:“袁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呀?快快平身。来啊,给安疆王世子松绑。”侍卫赶紧上来解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