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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凌全身早已冻僵,根本站不起来,司擅扔了伞,双手去架他起来,高凌勉强站起,却在司擅弯腰去捡伞时向前仆倒。司擅手急眼快扶住他,架着他坐到凳子上,拂去他身上头上的积雪,蹲下来帮他按摩膝盖和脚踝。好一会儿,双腿才不至于太过僵直,却还是无法站立行走。司擅背过身蹲在高凌面前:“属下背您回去吧,王爷已让人备了热水和姜汤给您祛寒。”

高凌趴在司擅背上,不可避免地想起这痛苦却是另一个曾经背过自己的人加给自己的,已止的泪水重又滚了下来。

一手扶住背上的高凌,一手撑伞,小心地走着,查觉到滚热的眼泪滴落到脖子里,司擅忍不住出声安慰:“殿下别难过,日久才见人心,有什么事慢慢说,来日方长,王爷会想明白的。王爷也是念旧情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战事刚平的时候,为了不辜负两封信的情意来觐见天颜上京述职,他亲口说过,若真的相信张泯的话,才不会押他来让你们对质,早就一剑砍了他了。功勋卓著,却要倍受猜疑,任谁也受不了,您也要体谅王爷的苦处。”

“谢谢你,司将军。”高凌已是嗓子暗哑,鼻音浓重。

“您客气了,身子重要,别再折磨自己,您若伤心生病,王爷也不会好受。”

高凌沉默。

“属下先送您回去,等会儿会把琴拿回来的,只是琴弦断了而已,换几根弦就行了。”

高凌还是没说话,换过了就永远不再是原来的了,就算声音一样优美,感觉也不是原来的感觉了。

回到翠竹轩,袁峥已经离开,桌子上的茶没动过。姜汤和洗澡水刚刚送来,热腾腾地冒着白气。高凌的手一直在哆嗦,捧不住碗,司擅伺候着他喝下一碗浓浓姜汤,又服侍他泡进浴桶祛寒。刚要离开,被高凌叫住:“司将军,今天的事不要让小四知道,他伤还没好,性子又燥……”

“属下明白。”

直泡到脸上泛起了血色,不再寒意彻骨,高凌才从浴桶里出来,待披上厚厚的锦裘走到外间,却见安疆王不知什么时候又回来了,正独自坐着发呆,听到动静后,看不清含义的眼神落在自己脸上。愣了一下,高凌慢慢走上前,也不见礼,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似乎没有看到这个人一般。

解了口渴,又向卧室走去,现在他头痛欲裂,只想好好睡上一觉,不管袁峥相信也罢,误会也罢,没力气再多说一个字了。

袁峥跟进卧室,手里却托着装着糕点和茶水的托盘:“吃点再睡,你若病了我可又要落个虐待皇子的罪名了。”板着脸说完,也不看高凌的反应,带上门出去了。

高凌瞪着托盘,没有任何胃口去吃,心中又是一阵疼痛,暗想:“袁峥,司擅说你念旧情,我为什么看不出来?难道我在你眼中只是用来在父皇面前作戏用的道具?”

深夜,袁峥回卧室的时候,高凌已经睡着了,膝盖蜷到胸前,整个人缩成一团,连梦中也是一付防御的姿势,眉头皱着,清秀的小脸神色也显得不甚安稳。床头的点心基本没动过。袁峥坐到床沿的轻微动静竟然惊醒了他,睁眼看到人,立即翻身坐了起来:“王爷……”

袁峥的目光从点心移到他脸上:“怎么没吃?”声音听不出喜怒。

“我……没胃口。”说着起身为袁峥铺床。

“明天想吃什么,和管家说。”袁峥看着他生涩的动作,忍不住地开口。

“谢谢王爷,不必了,您能吃惯,我也能吃惯。”高凌并不领情,下午袁峥的那句“娘们唧唧”还如芒在背,让他满心不是滋味。

“随你!”袁峥刚刚泛起的一点心疼被他干巴巴地回答气得无影无踪了,背向高凌,躺倒就睡。

高凌也躺了下来,两人裹着各自的被子背对而卧,各怀心思,高凌的睡意被赶跑了,又不敢过多翻身,正想干脆起来,也好过同床异梦,却见袁峥先他一步坐起身来:“我还有事没处理完,你睡吧。”头也不回地走了。

高凌松了一口气,重新换个舒服的姿势,心里却更感空落落的,听巡更的梆子响了两遍才慢慢迷糊过去。

第二天一早,高凌起身去给袁母请安,在梅苑门口碰到了袁峥,看样子已经等了自己有一会儿了,两人联袂而入。请过安,袁母赶了儿子离开:“你不是说要去拜访那位什么大人吗?快去吧,别妨碍我和小凌说话。”袁峥笑笑走了,高凌则被留下陪老人家吃早膳。悠然的手艺的确不错,高凌吃到了来袁府的最好一餐。

早餐过后,袁母拉着高凌:“小凌啊,你来府里才几天就瘦了,小脸尖得,唉,我的儿子我自己知道,死臭脾气,和他爹一模一样,真是委屈你了,他以后要是再欺负你,就跟娘来说,娘来教训他!”

高凌冷了好几天的心顿觉如沐春风,笑笑说道:“娘,王爷没有欺负我,是我不懂规矩。”

“你还替他说话,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袁母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看样子并不知道小两口的矛盾所在。 “今日我要去相国寺上香还愿,好多年没回京,该去多捐些香油钱了。”

“娘,我闲着也没事,您要是不嫌弃,让我陪您去吧。”高凌真心地说。

“太好了,悠然信的是真主,她不能去佛寺,我正嫌孤单呢。小凌啊,你也信佛?”

“我奶娘信佛,我有时陪她去相国寺上香,有时和住持大师手谈,也算是熟人。”

两顶轿子出了王府直奔相国寺。住持大师很热情,专门辟了一个大殿供老王妃礼佛,然后听高僧讲经,还要在寺里吃斋饭,高凌全程陪同,毫无不耐之意,袁母满意非凡,回程路上直夸他比自己儿子孝顺多了。

回府的路走到一半,轿子便被人群堵住进前进不得,只听轿外热闹非凡,官道上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高凌远远地下了轿,向路边一个摊主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高凌穿的是便装,那摊主见他衣着富贵,神情却和谒,便源源本本地说了一遍。原来这条街角住着一户姓张的人家,儿子是做官的,是个户部笔贴式还是什么的,据说几个月前死在们西疆前线了,可是今天凌晨时分却来了一队王府的官兵,说他是逃兵,投敌叛变,所以把张家给抄了,家里人倒没捉拿了去,只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那家的老太太哭天抹泪一整天了,一直说自己儿子是忠臣,大骂袁王爷忠奸不分……

高凌急急问道:“哪个袁王爷?还有张家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就是安疆王爷啦,姓张的儿子好像叫什么泯的来着……因为有王爷的手谕,官府也不好多管,所以闹到现在……依小老儿看啊,张家的儿子名字应该叫晦气才对……”

高凌谢过摊主,吩咐随行的护卫开道,护了老王妃回府,自己则带了两名侍卫向张家方向走去。

18、第 18 章

张家地方不大,也就三四间小屋,可说家无长物,张母身上的穿戴也比普通百姓好不了多少,看不出来是个官宦人家。指指点点的人群都在窃窃私语:“听说除了一屋子书,啥也没抄出来,看来是个清官啊,会不会是冤案……”

高凌在屋里屋外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值得张泯为之背叛自己的值钱东西。重新上轿回府,虽然疑云重重,一路上心情却变得轻松愉悦起来,袁峥昨天在花园里的表现或许是气急了,而晚上对自己表现出的关心也或许不是做戏。他到底还是相信自己居多,否则不会连夜便抄张泯的家为自己洗脱嫌疑,可是听说什么也没抄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张泯还有其他地方隐匿财物?

回到翠竹轩,司擅说王爷在书房等,请殿下去一趟。

见了面,袁峥开门见山地说:“我派人抄了张泯的家,什么也没找出来。”都是聪明人,后半句根本没必要说透。地上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书,信件,以及所有可疑的文字资料,都是从张泯家抄出来的。袁峥示意高凌自己看。高凌在里面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也不失望:“如果现在还能抄出什么来,你会信吗?”

“不会。”

高凌淡淡一笑:“谢谢王爷,没别的事的话我走了。”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王爷,冷茶喝多了对身体不好,我有宫里带来的大红袍。”步子轻快地离去。

袁峥下意识地放下手里冰凉的茶壶,盯着高凌单薄修长的背影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为止。思索了片刻,叫来司擅:“多派些人去查张泯的喜好。”

“是。”司擅领命,却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王爷,张泯的事应该和殿下无关吧?”

“和他无关,但是和他爹妈有关,我要知道幕后黑手到底是皇帝还是两位皇妃中的哪一位。如果是秦家搞的鬼,那么对太子便不可不防;如果是吴氏,那么高凌不可能全然不知情,他的心机太可怕了,还是得仔细防着。”

“属下明白了,马上派人去查。”

华灯初上,袁峥才又踏入了新房,高凌眼中笑意顿现,司擅识趣地拉着小四退下。

袁峥端坐桌前,高凌略有慌乱,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直到袁峥说:“我口渴了”才回过神来给他斟茶。两人一坐一站都没说话。高凌心如鹿撞,面上带了淡淡红晕,思忖着如何开口;袁峥则是专心品茶,垂目于茶杯,似乎对面前的人毫无兴趣。茶过三巡,高凌正要让人抬热水进来漱洗,袁峥却抢先开口了:“好茶,明日此时本王再来叨唠一杯。”说完起身就走,看也不看沏茶的人一眼。留下高凌呆立屋中,红晕渐渐从脸上退去,怅然若失。

一连两天,袁峥只在晚上睡前来翠竹轩喝上两杯高凌亲手泡的好茶,并不多说什么,喝完就回书房睡觉。高凌无奈,只能安慰自己:独守空房总比听他冷嘲热讽要好,何况袁峥真的很忙,而不是去眠花宿柳才冷落自己……

为了不再引起误会,高凌干脆绝足书房所在的东厢,只在翠竹轩伺弄冬天为数极少的花草树木,司擅松了一口气,这主子太好伺候了,自己可以腾出许多精力办王爷交代的差使了。

高凌有空了就去陪袁母说话,和老人家讲京里的风土人情奇闻趣事。高凌口齿伶俐人又见机,直逗得袁母老怀大慰,对他喜爱非常,常常留了他在梅苑用餐,说些袁峥袁岳幼时的趣事,两人相处得极为融洽,倒比亲母子更为亲近。有时袁峥来给母亲请安,也半真半假地开开玩笑吃吃醋,倒被老王妃耳提面命:不得亏待高凌!袁峥当着面应承不已,回过身却仍然我行我素,对高凌冷冷淡淡。

这天午后,袁母要午睡,高凌告辞出来,顺着小径慢慢踱回住处,一路上腊梅盛开,香气扑鼻,嗅着这大自然赐予的幽香,胸中郁气似也消散了不少。挥手让跟随侍候的下人离去,高凌独坐窗前,看着院里的翠竹黄花清理思绪,到底要如何才能让袁峥放下心防接受自己?听说他还在调查张泯的事,张泯跟了自己好多年了,除了好名以外,一向还算是清官,这点从抄家结果就能看出来,那么他的弱点在哪里?不贪财不好色只好名……只抄出满屋的书……高凌忽然灵光一闪:书!仔细回想那些被扔得满地的书,似乎除了一些常见的以外,好像其余一大摞一大摞都是同一本书。张泯身为户部小吏,管不到文印司,怎么会有这么多新书堆在家里,这点很奇怪……还有,张泯曾经不止一次吹牛说要写一本二百万言的巨著流传古今,被所有人都嗤之以鼻:凭你张泯肚子里仅有的一点儿墨水,能把奏折写通顺就不错了,还流传古今?

想到此处,高凌当即起身去找袁峥,既然你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那么或许这就是完全洗刷自己清白的契机!虽然袁峥在这件事上看似相信了自己,但心里不可能没有芥蒂,那种书在袁峥书房里就有一本抄家得来的,应该仔细看看印书社是哪个,整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如果那些书真的是张泯所著,那么印书需要的钱是哪来的,谁作的担保,只要从印书社追查便能顺藤摸瓜找出主使人,还自己清白。

走了几步却又想起袁峥的顾忌,长叹一声回头找司擅:“司将军,我有事要见王爷,他在哪?”

司擅却道:“不知殿下有何事,能告知属下么?”

侍卫如此说话已是僭越,高凌却知道若无袁峥的授意,司擅是不会如此不知进退的,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司擅道:“不瞒殿下,昨日上午王爷亲自去了张泯家又仔细查抄了一遍,也发现了这些书的怪异之处,署名就是张泯的名字,文字狗屁不通,印量却不少,如今市面上也有少量出售,但几乎没人买,张泯家里发现的都是全新的,王爷现在正在调查这些书的来龙去脉。”

没有必要去说明了,高凌只能百无聊赖地坐等结局,以袁峥的办事效率,到晚上应该就能有结果了吧。忽听“喵呜”一声,有只猫窜上了案几,却又是袁母养的宠物“红桃”。那猫跳上案头,肥肥的小爪子在案上一个绸布袋上轻轻挠着,嘴里不停地“喵喵”叫着撒娇。那袋里包裹的便是被袁峥一剑削断弦的古琴,被司擅拿回翠竹轩后找了个绸布袋装了起来,高凌也没心思请匠人换弦,便一直搁在那儿没人动它。高凌轻轻地抱起猫儿,抚摸它油光水滑的背:“红桃乖,琴坏了,弹不了了,我给你吃糖。”拿了块糖逗它,红桃并不理会吃的,只一个劲儿地往高凌怀里钻,爪子扒着他不肯放,乘高凌低头的时候伸出小舌头舔了他脸一口,留下一个湿漉漉的印子。高凌被舔得痒痒地,不禁失笑:“好,红桃不吃糖,要吃鱼,我带你去找悠然,她有鱼……”抱着猫儿往袁母住处而来。

高凌这几天来得勤了,守卫也并不通报,看时辰,袁母午睡也应该起来了,于是,高凌抱着猫直入了梅苑。现在院中并无下人出没,连悠然也不见踪影。只见假山后袁母秋香色的衣角在微风中偶尔飘起,正在和人说话,那人被树和石块遮住了,看不清面目,听声音却是袁峥,隐隐约约似提到了自己。

梅苑一侧假山矗立,奇石怪木不少,高凌抱着猫儿闪身躲到一块大石后,屏气凝神听他母子对话。只听袁母说道:“阿峥啊,娘知道你从小就主意大,认准了的事九头牛也拉不回来,可是你对高凌是不是太过份了一点?好歹也是皇子殿下,下嫁到咱家已经够委屈了,还要天天受气,也亏得他性子温顺……”

“他若不是皇子,我也不会这样对他!娘,您忘了爹是怎么死的了吗?十年前从皇家围场回西疆,路上遇伏,爹爹受了重伤,留下咳血的后遗症一直无法痊愈,也查不出凶手是什么来路;四年前在草原大战最艰难的时候又受了伤,引起旧症复发而亡,爹去世的时候只有我在他身边,他千叮嘱万叮嘱要我小心皇家的人,万万不可全信皇帝,爹一直留着十年前我杀的那只狼的皮,那张狼皮上除了我射中的一箭以及我和高凌砍的剑伤以外,还有好几道鞭痕!娘啊,狼是群居的,不可能单独行动,而且当时还有一天就是皇帝亲自秋狩的日子,清查了无数遍的猎场哪来的猛兽?明明就是有人打伤了它激起凶性,再放出来伤人的!”

袁母惊呆了好一阵子:“这些,你爹从来没和我说过。”

“爹是不想您担惊受怕,他连三三都没告诉。”

袁母想起了早逝的丈夫,抹着眼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说:“就算是皇家的阴谋,怕我们袁家功高震主,可是这一切和高凌无关吧,当时他才多大?而且他也险些没命,你不该拿他出气。”

“爹爹的事和狼伤人的事当然与他无关,可是娘,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个窃取我军情的细作刚才招供了,他受的是高凌生母的指使,你说高凌会全然不知情吗?给张泯印书留名的印刷坊是容妃娘家人开的,难怪高凌宁愿被指认也不愿我追查到底,他自愿嫁给我会没有阴谋?儿子实在无法相信啊。亲娘总不会陷自己的独生儿子于不义之境吧,她总要为儿子的终生幸福着想吧,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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