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熙坐在一边奋笔疾书,也不看顾怀一眼,反正也不认识。
难道是宁纾在外面乱搞搞出来的私生子?
顾怀摇了摇头,不对,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宁纾脑子抽风对女人起了兴趣,这孩子也不小了,按年龄来算,应该不是。
顾怀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问道:“这孩子哪里来的?”
宁纾答得煞有其事:“我前几天在路边捡了个海螺。”
“……什么?”
“带回家里过了一夜就变成了一个男孩,还会帮我打扫卫生,再长大一点就会做饭了。”宁纾一脸的正经,“他的名字叫海螺男孩。”
宁纾的声音没有压抑,坐在一边的明熙听地清清楚楚,嘴角狠狠抽了一下,却仍然低着头,没有说话反驳。
“你以为我没童年么?海螺仙子的故事不是这么改的!”顾怀怒道,“你给我好好说话!!”
“真是我捡的。”宁纾耸肩,“爱信不信。”
顾怀跟着宁纾走进厨房,皱着眉头问他:“最近喜欢养成系?这孩子到底哪骗来的?”
“我不会丧心病狂到骗孩子的,”宁纾转过头来看他,一脸的义正言辞,“那孩子是自愿的,而我,也没有什么龌蹉的心思。我是在保护祖国的花骨朵。”
顾怀却不大相信,他并不敢说自己有多么了解宁纾,但至少他知道,这人不会轻易地让一个陌生人进自己家门。
即使,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宁纾顺着顾怀的眼光看过去,明熙仍然趴在桌子上写着作业,丝毫没有关注他们两个。
“那还只是个孩子。”宁纾喃喃自语,像是在对顾怀解释,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才不会对一个孩子起什么奇奇怪怪的心思……”
明熙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自己是因为同情心大发帮了他,应该,只是这样而已吧。
能有什么心思呢?宁纾这样安慰自己。
中午饭吃得极其诡异,顾怀看着明熙的目光总带着一丝探究,明熙却只是低下头猛吃饭也不说话。至于宁纾,仍然是一脸置身事外的样子,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装出来的。
下午,宁纾不知道和顾怀在聊些什么,明熙坐在自己房间里,听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他是唯恐自己知道的太多,迟早会被赶出去。
双休日过去,明熙就要乖乖地去上学了。现在已经快临近期末,也不知道跟不跟上进度,以至于明熙在吃早饭的时候,都有几分忐忑。
这次,却是由宁纾送他去的。
“出了小区大门往右拐,走五十米左右有公交车站,225路公交坐三站路就到学校了,记住了么?”
明熙默默地记下。
只是,直到两个人下了公交车的时候,明熙才发现了点不一样的:“这里不是十二中。”
“你觉得,你逃课这么久,十二中还会要你么?”宁纾偏过头看他,说的话却直白,“十二中太远了,这里近。”
“十三中?”明熙看着校门口熙熙攘攘的学生,突然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宁纾。十三中和十二中虽然名字靠得近,但实际上就是天壤之别,金字塔尖的十三中也不是想进就进的。
只是这个人,却在这么短的时候里帮自己弄完了这一切。
明熙其实是糊涂的,即使自己欠了钱,但按宁纾付出的东西来说,这笔账怎么算都是亏的。
这个人嘴上不说,其实真的是好心吧。
宁纾却不管,把他扯进了教务处,领了校服之后就把他带到教室门口。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丢下一句:“好好学习。”就潇洒地离开了。
明熙站在教室门前呆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突然有几分柔软。
其实每个学校,欺负新生都是固有传统,即使是以严谨管理著名的十三中。
彼此又没有多大仇,但不打一架就觉得少了点什么,浑身都不舒服。明熙本来就不是愿意吃亏的性子,十三岁的少年,一点就着。
明熙那就是从小打架打到大的性格,最近因为住到宁纾家不敢有什么动作而微微收敛了一些。只是一到放学的时候,被人脏话连篇地堵到角落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于是造成的结果是,宁纾在傍晚的时候,没有等到明熙回来,反而等到了学校教务处的电话。
明熙扎着绷带在医院沉默着等着他,鼻尖消毒水的味道让他的心情更加烦躁,等到宁纾匆匆忙忙赶过来的时候,他却不敢抬头看他了。
从小到大,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果在面对拳头的时候不还击而是默默忍受的话,那就是一直被欺负的厄运。孤儿院的护工很少,管不了这么多孩子,况且,在她们看来,这不过是孩子们开的小玩笑。他为了保护自己,几乎是下意思还击。
原来一直以为这样是没有错的,这次却惹了麻烦了。明熙默然垂下自己的眼眸,不敢看宁纾的眼睛。
他会不会觉得很失望呢……自己,大概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吧。第一天上学,就惹出这种事情来。
“宁先生,”年纪主任一脸的严肃,“明熙第一天上学,就把三个同学都打伤了,这种败坏校风校纪的行为,我们决定……”
“你哪只眼睛看见明熙主动打人了,”宁纾检查完了明熙的伤口,转过头来盯着她看,“我家明熙很乖的,从来不会主动挑事的。”
“你的意思是……”
“不能听那几个孩子一面之词,就定为明熙的错。”宁纾笑道,“自卫还击可不能做为记过的理由。”
明熙坐在一边听地清清楚楚,却仍然不敢抬头看宁纾,只是,那垂在身边原来紧握成拳的手,却缓缓地松开了。
晚上,明熙坐在饭桌旁,终于犹豫着开口问道:“为什么你不生气?
宁纾把筷子递给他,道:“我也有过中学时期。这种事情遇到的也不在少数。”
“你也被人逼着下跪么?”
“不,”宁纾转过头来看他,笑道,“我被人逼着交往。”
“……哦。”
明熙戳了戳盘子里的菜,沙哑着声音接着问道:“那你,又为什么相信我?为什么……愿意帮我说话?”
只是这回,宁纾却没有回应了。
明熙等了半天,不甘心地又问了一次。
宁纾却只是把菜移到他面前,干咳一声道:“吃饭时不要说话。”
明熙识相得没有追问下去。宁纾心里却没有底了。
为什么愿意相信他呢?下意识吧,觉得这个孩子不会去故意伤人。只是认识他又没有几天,怎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下意思。
宁纾想起顾怀那怀疑的眼神,心里却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明熙只是个孩子啊……他默默念叨着这句话,似乎只要这样,就能让自己心里那抹怪异的感觉散去。
只是这种行为,算不算是自欺欺人呢?
第二十七章 隔阂
其实宁纾这个人真的极其护短,行事也比明熙想象地要果断。那件事被校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了。
明熙仍然乖乖地去上学,虽然他对即将临近的期末考完全没有把握,却还是兢兢业业地去听课。
毕竟,上学的机会,对他来说,的的确确是太过珍贵了。
只是宁纾在那以后的表现,却让明熙觉得奇怪之极。
宁纾有的时候,会对他开一些玩笑来逗他,一开始觉得脸红后来却都已经觉得不怎么奇怪了,毕竟宁纾就是这个性格,他本身没有什么恶意,最近却没有了。
明熙总感觉,宁纾在有意躲避着他,虽然他平时要上课宁纾也时不时地要出去办事,两个人相见的机会本来就不多,但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宁纾大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躲避的样子到底有多么刻意。
那天晚上,宁纾很久都没有回来,本来明熙可以不管他早早地上床睡觉,那天却没有。宁纾在深夜驱车回家开门的时候,明熙窝在沙发上,面前亮着一盏小灯,转过头看他。
“怎么没有去睡?”宁纾没有看他的眼睛,尽量保持平静,径直走向自己的卧室,“已经很晚了,你明天还要上学。”
明熙起身,快步跟在他后面,就在宁纾准备把卧室门关上的时候,明熙却快速伸出一只手抵住门,直视着宁纾躲闪的眼睛,开口道:“你在躲着我。”
并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的。宁纾这个人,的确是在刻意躲着他的。
“我没有。”卧室的灯没有开,宁纾的眼睛陷落在黑暗里,明熙看不见他眼中闪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是最近事情有点多。”
“这段时间,你都是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做错了么?”明熙把自己的手撤开,低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办。
“滚去睡觉!别来烦我!!!”宁纾却突然发怒,啪地一声把门合上。随后,抵在门板上,有几分懊恼和心虚。
被关在门外的明熙却还是不知所措的,他在门外站了许久,却还是转身走了。
其实他等宁纾,是有原因的。
他是个孤儿,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户口本上的生日,是院长捡到他的那一天,即使是并不准确的生日,但每年的时候,还是会记得这一天,默默祝自己生日快乐。
过了这一天,就已经是十四岁的人了。
今年却是不一样的,因为有了宁纾。
毕竟他是明熙有生以来,对他最好的人,所以今天,即使一个人等到深夜,也希望等到宁纾回来,和自己一起过。
也不是希望能收到多大的礼物,只是希望得到一句生日快乐。这种愿望,也变得奢侈了么?
宁纾的态度,实在让明熙的心一下凉到心底,那天晚上,他一个人缩在被窝里,一遍一遍地回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
只是越想却越茫然,总觉得刚刚拥有的一些东西又要失去。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明熙没有任何精神。宁纾的卧室门却是紧避的。明熙站在那里许久,却还是不敢敲门。
他翻了翻冰箱,里面能吃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吃光了。
宁纾这几天几乎都不在家,没有人给他做饭。明熙只好把能吃的东西都找出来,一天一天省着点吃。只是冰箱里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少了。明熙往嘴里塞了两片面包,伸长脖子看了看那依然紧闭着的房门,微微地叹了口气。
宁纾的厨房,他不太敢碰。连日里来诡异的气氛,已经让他活得战战兢兢。
至于宁纾,他早就已经醒过来了,却在房间里呆着不肯出去。大概是面对明熙,让他觉得负罪感更加强。
宁纾可以在大街上吼一句“没错老子就是同性恋”,却不敢相信自己会对一个孩子发生不一样的兴趣。
明熙因为营养不良,瘦弱的样子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十二岁孩子的模样。宁纾每次看到他,就觉得内心负罪感十足。
那还是个孩子啊……宁纾你这是在造孽!!!
明熙的房间就在隔壁,即使宁纾很不想承认,但每晚睡在自己房间,心思都在往隔壁飘。
他觉得自己拿一个孩子作为性幻想对象,就是十足的丧心病狂。但他阻止不了每天晚上那些春梦,缠绕着他挥之不去。
把明熙毫无顾忌地压在身下,看那双有时淡然有时倔强的眼眸会闪现出怎样妖媚的色彩。那是宁纾藏在心底深处想尽量掩埋的渴望。
明熙还是个孩子,他还是个孩子……宁纾在脑海里重复着这句话,妄想把自己那点心思打压下去。
所以他避着明熙。每次一看到明熙,都很想低下头来去吻他的唇,把他直接抱到卧室肆意欺凌。就是因为这样,负罪感挥之不去。
本来他以为,可以等明熙长大,等过一段时间他不是个孩子了,所有问题也就不是问题了。只是内心深处那控制不住的欲望,却一遍一遍地鞭挞着他的神经。
避开明熙,避开明熙,否则,伤害这孩子的人,一定会是自己。
只是宁纾这从来没养过孩子的人不了解的是,至少应该让人家有吃的。宁纾最近心思太乱,又是独居惯了。这一点,就被他好死不死地忽略了。
等到关门声响起的时候,宁纾才打开卧室门出来。他有些东西也没有说谎,最近的确是因为餐厅的事情有点忙,在家的时间很短,也没有注意到冰箱里的东西都快被吃空了,自然也不会去买东西回来作食物储存。
只是可怜了明熙。
明熙在课余之后,又打算重操旧业找点散工干了。学校只负责中饭,再没有钱买吃的了的话,他估计自己一个大概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要在饥饿里度过了。他不敢找宁纾要钱,这种情况下,不被赶出去就已经是最大的奢望。
发广告传单几乎是最好的方法,即使报酬不怎么高,又是酷热天气,实在是很累。但他这个年纪,短期内也找不到其他的工作了。明熙平时要上课没有时间,只是刚好是星期六,他想着这两天能不能把最近的饭钱挣出来。
工作一天,他大概能拿到40块的工钱,本来应该再多一点,那老板却以他是小孩子为由,扣掉了他几乎一半的钱。明熙没有说话,他做这些活也不在少数,这种事情,实在是稀松平常。
他在心里默默地算着一笔账。一天40,两天就是80。今天和明天吃饭用掉的大概是30块。接下来的星期一到星期五,大概每天能分到10块,中饭学校提供,早饭加晚饭的话,十块也差不多了。或许,还能省下一点钱来。
妹妹的学费,这件事情,他又要开始头疼了。明熙再也不敢,把自己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别人身上了。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颈脖后面那一块晒伤的地方即使拿冷水浇过也仍然疼痛异常。他发传单的那个地方,人流量大但没有遮蔽物,一天都曝晒在盛夏炙热的阳光下,被晒伤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种生活苦么?明熙想着。
不苦的,相较于以前,实在是好过太多了。
有这么好的地方睡,有书读,还有饭吃。实在是不苦的。
至于宁纾对他好的那个时候,只是个幻梦。
明熙忍着后颈的伤口,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仍然是出去发传单的。只是晒伤的地方还没有好,明熙不敢把它露出来,只好找了一件领子较高的衣服套在身上。只是这样很热,伤口不仅在痛,还在挠心挠肺的痒。
等到明熙实在受不了的时候,他只好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至少,先休息一下。
这个时候,却看到了一个让他惊讶的人。那是宁纾。
街角一家酒吧,他慵懒地坐在那里,阳光透过玻璃打在他身上,美得让人不敢直视。明熙下意识看了看自己。几乎洗到发白的衣服,早就被汗水浸透了。浑身上下都是狼狈至极的。
有什么好失望呢?本来就不是一路人啊。
从明熙这个角度,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宁纾,只是宁纾却看不见他。他也没有机会,去打破现下明熙心里那悲哀的念头。
明熙呆愣愣地站在那里,突然发现,坐在宁纾对面的那个人,其实他也认识。
祁夜,十三中被学生们奉为传奇人物的祁夜。打架漂亮成绩也漂亮,明熙虽然刚进十三中不久,可已经有不少人眼带崇拜地和他提过这个人。
明熙也是见过他的,祁夜带着他那痞子气的笑容招摇过市的时候,明熙身后的尖叫声也极为明显。
他没想到的是,祁夜和宁纾居然是认识的,而且看他们两个相处的状况,应该已经认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