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落日圆作者:爱吃闲鱼的猫clover怡
第7节
乌云本可以霸道地把吴之敬给虏回去,但他还是放吴之敬走了,不过中原的缓刑也没了。临别之际,乌云很清楚明白地告诉吴之敬,他们准备了五年了,现在终于等到时机成熟的这一刻,不出半年,他就会实行自己的计划。今日一别,他与吴之敬只能为敌,各为其国,各尽其事。
说罢,乌云便消失在了吴之敬的视线中。
留在原地的吴之敬深深叹了一口气。
已被多年和平麻醉催眠的中原朝廷。
处心积虑五年势在必得的西蛮王朝。
两相碰撞,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中原气数已尽?
吴之敬甩了甩脑袋,刻不容缓,他焦急等待着天亮。
第34章卅四
守着天边第一道光明,吴之敬几乎彻夜未眠。
大门一开,他跃马扬鞭一直线冲入军营。
连日的奔波让他灰头土脸的,整个人还都瘦了好几圈,脸颊都凹陷下去了。
那模样,萧玓见了特别的心疼,钻心的疼,他用力把人揉进怀里,吴之敬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但立马下一刻打起ji,ng神,在男人怀里轻轻道出了京城的事儿和乌云的话。
萧玓沉默着,脸色很黑。
吴之敬轻问了句,有戏吗?
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过了好久,萧玓才没头没脑来了句,你在这儿。
这会儿吴之敬刚洗了个澡正清爽着打算滚床上美美睡上一觉。他实在是太累了。
一听这话,也摸不着边,随口问了句,啥?
哪知萧玓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别过头再也不说话了。
吴之敬就更莫名其妙了。不过他心大,才不管这些,拍了拍空着的半边床,让萧玓赶紧收拾收拾过来一起躺,给他抱个紧。
干些啥肯定是没那力气,但只是那么依偎着便已经让吴之敬非常满足了,干涸的身心被徐徐灌入甘甜的凉水,气儿也松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也是神奇的,这睡了三十年的单人床榻,不过短短几个月多了那么一个人,却好像那人已陪他睡过三十年一般,竟有种终于回来了的踏实感。
萧玓把人往怀里紧了紧,那温度也让他贪恋不已,这样的情绪他从未有过,但这次却与第一次察觉到情感不同,是一种让他更安心更温暖更惬意的感情。这种陪伴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习惯,融入他身体每一滴血液中了。
就听他怀里的吴之敬小声喃着,萧玓你赶我也不走。
拧着眉一副受伤的表情,恐怕梦里的萧玓正说了什么赶他的话。
现实中的萧玓不禁勾了勾唇角,拥着那个热度也入了梦。
这边厢幸幸福福,那些心心念念着将军夫人的士兵们也是喜笑颜开,然而,也只有这一晚上。
第二天开始,萧玓的魔鬼式训练更厉害了,他们每天从天亮到日落,就一直训啊训啊训,每天都滚得跟个泥巴似的。这个他们还包括吴之敬,这让那些士兵们更没话说了。
明明将军夫人都回来了啊!将军明明不用因思念迁怒他人了啊!怎么回事啊?
他们不知,一个更大的危险正慢慢朝中原逼近。这一场看上去毫无胜算的仗,唯有搏一搏命了。
萧玓问过吴之敬,恨不恨朝廷,怨不怨小皇帝?毕竟对方是踩着他们家夺回了皇权,明明应该有更温和的方法。吴之敬却看得很明白,道他爹的权太重,这是最好的办法,至少他们一家还都活着。唯一没想到的只是乌云偏偏在里头掺了一脚,搞得他的地位十分尴尬。现在好了,一刀两断,彻底干净了!
吴之敬却问起萧玓,他是想完成父亲的遗愿——保护这片土地和百姓?
然而萧玓的答案让吴之敬有点意外,他的回答很简单,只说,想看看自己能做到他的几分。那个他自然指的是他的父亲,当年的战神。
从小就被带去京城当人质的萧玓其实对于父亲的印象很淡,只知道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但他母亲从小便不让他接触兵器之类的东西,小孩子便是这样,不让碰就偏要碰,萧玓亦是如此,他偷偷找了个小师父,习武耍枪,天赋特高,小师父惊为天人,又把他介绍给了大师父,这一层层上去,萧玓便爬杆似的进了军队。
而当他习武学兵法时,越是学习,父亲的形象便在他心中越是高大一点,慢慢的就成了挡在他身前的一个巨大的背影,这让萧玓很吃力,还有些不爽,那时起,他的心里便生了一个愿,要长高长大可以与那巨人并肩齐高。
萧玓在这边缓缓说着,吴之敬在他边上静静听着,他很少听到萧玓说那么多话,还说得如此流畅,这让他有些感动。
谈话的最后,萧玓如释重负,吐出了一口气,让习惯的沉默蔓延。吴之敬shi着一双眼泪汪汪地盯着萧玓看。
执手相对无语有一刻,吴之敬突然道,我不要你那么大,现在刚刚好。我们尽我们的所能,做我们能做的事情,这就够了。拯救世界什么的,那是英雄们干的事。你不是,我也不是,就不要逞英雄啦!
此话一出,萧玓微微睁大了双眼,好像身陷泥沼时有一只手向他伸来,他拉住了他,一下就挣脱了束缚,身体都轻了好多。
这次谈心之后,剑关士兵们陷入了新一轮的水深火热之中。
因为将军夫人说了呀,要人尽其事啊,所以就要做尽、穷尽、练尽,不允许一点点水分!
这些士兵们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将军夫人给他们带来的却是无尽的深渊。
哀哉,悲哉!
第35章卅五
这是一场偷袭。
这是一场沉默的偷袭。
这是一场自发的沉默的偷袭。
天将亮未亮之时,凉州城轰然一声响,东大门被破,守城的西蛮士兵皆从睡梦中惊醒,在还未搞清发生什么事之前,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这一场偷袭毫无准备的西蛮军一败涂地逃回西北,驻防军重新夺回对凉州城的控制。
然而,中央却是大发雷霆。
小皇帝心心念念着要与西蛮和平相处,却因此事完全决裂。这就是那些不听话的边防军给他来的一个下马威,是对他权威的挑战!
他正琢磨着要派个谁去好好警告惩罚并接管边防军时,下头一年纪与他相仿的温文尔雅之臣出列道,陛下,这是一个机会。
小皇帝一向很中意这个年纪轻轻却才华横溢的男人,便让他继续说下去。
男人道,这些年我们一直被西蛮人打得很被动,以至于失去了西北四城。如今这反戈一击,让西蛮人知道我们中原也是有厉害的人在的,他们便不会再轻易进攻,我们也勿需再对他们低声下气,赔款送礼,这正是大振了陛下您的威严!
小皇帝摸着下巴认真思考着,问,那若是西蛮人一怒之下反攻过来又当如何?
见时机成熟,秦实出列一步,道,陛下,臣有一计。
中央的决定让萧玓大吃一惊,他都做好了会被处罚的心理准备,这一步偷袭他筹划得很小心翼翼并势在必得,但也很清楚这不是中原朝廷要的。可吴之敬回来那一刻起,中原和西蛮就不可能和平相处了,守着那个虚幻的肥皂泡影又有什么意思?
这是他的自我主张。甚至连吴之敬都不知道。只是在那日半夜伸手一摸突然摸了个空,立马惊醒,一直到天亮看到人率军平安归来才放下心,不由分说把人拉回屋子劈头盖脸一顿批。
萧玓只是沉默听着,最后慢慢来了句,这是最好的办法。
吴之敬骂累了,泄了气,坐到床上,就那么直直盯着萧玓,有时候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其实他只是气他那么重要的事情却不事先和他说一声,万一发生什么意外怎么办?为什么不叫他一起?
可是萧玓好像完全没懂的样子,以为吴之敬是在责备他的这个举动太轻率不计后果。
最后吴之敬无力地吐出了句,没事就好。
话音刚落,就突然被紧紧抱住,听人在耳旁轻轻喃道,我不想让你过这种日子。
吴之敬一怔,好像有点懂了。萧玓也许是在急,害怕他们可能在这个小小关城过一辈子提心吊胆的日子。自从有了牵挂,便再无可能潇洒自由了。
吴之敬拍拍萧玓的背,道,等这一仗结束,我们去大草原吧。那边天高地阔,我们可以养一群小羊羔,几只小奶牛,一条牧羊犬,随心所欲,想去哪去哪,远离战争与喧嚣,过上神仙眷侣的生活,你说好不好?
萧玓抱着吴之敬的手紧了紧,狠狠地点了下头,下巴嗑得对方的肩头有点点疼,那疼却是幸福的疼。吴之敬从不知道萧玓竟是这样的萧玓,乍一看高冷无比,实则却笨拙得像一个孩子。这样的人儿真是让他越看越喜越不舍得放手。
几月后,中央送来一封书信,收件人是萧玓,寄件人是一个叫秦实的人。萧玓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倒是吴之敬记得正是这人当初把他从幽禁的宅邸中救出的。
话说到此,萧玓心中略有不甘,不知为何对秦实也产生了股莫名的敌意。吴之敬心大,不管这些,他催着人赶紧看看里面写着什么。
信封一开,两人把脑袋凑在一起看起了内容,不禁都撑大双眼,露出了惊喜之色。
庆元三年秋,西蛮集结了十万大军对中原的西部防线发起了全面的进攻。
每个关城都遭受到了严重的冲击,其中火力最猛的是剑关那一路。剑关是中原西防的中枢,西蛮人很清楚。
可是让西蛮军讶异的是,当他们到达剑关时发现那竟是一座空城。
城内凉风萧瑟黄沙漫舞,三两只老鼠从城墙脚下窜进窜出。关城大门敞开,就好像是在故意邀请西蛮人入内一般。
那群西蛮人一个个都迟疑了,总觉得有点怪。难道是中原人怕了全都逃了?还是他们放弃剑关了?
可这等谋心之事哪里是西蛮人擅长的。统率一声大喝,兄弟们进城!
全部约三万人的军队以震天动地的脚步声齐齐往城内移动。
这没人,便宜不还给我们占了?不占白不占!
浩浩荡荡三万人一进关城,那城门立即轰的一声紧紧闭上,又听厚重金属相撞之声,原是那门从外头下了锁。
这让那三万西蛮兵一下慌了神,大声喧哗起来。
西门外头方才还空无一人,转瞬间从两边的林子中冒出了好多训练有素的中原兵,领头的正是萧玓和吴之敬。
吴之敬激动地一拍大腿,大笑道,他们怎么那么蠢?!乌云那家伙脑子里在想什么?
萧玓怨念地瞥了他一眼,只要从吴之敬口中吐出乌云和秦实两个名字,他心就被戳一下,包括张传,现在都不敢和吴之敬走太近了。这位将军其实是个大醋坛子一事在全军中已是人尽皆知,不知道的恐怕只有将军夫人一个人。
这会儿吴之敬一说乌云,全军的人都能感受到自个的将军身周的气压低了一层,他们全肃然站立,一言不敢发,等候下一个命令。
萧玓一抬手,后面三排兵,人手一个火把往前一迈步,跟着萧玓的手落,一个个火把往城里掷去,就见熊熊火光啪一下窜得好高,听到城内传来撕心裂肺的喊叫,整个关城燃为了一座火城。
萧玓又是一个手势,后一排弓箭手拉满弓蓄势待发。
城墙上陆陆续续见到有士兵冒出来,都是一时慌乱上城墙想要逃生的人,但在这毫无遮挡的城墙上就是最好的人靶子,几十支箭一齐往城墙上飞去,应声倒下了一批人,终于没人再敢冒这个险了。
那些西蛮兵完全变成了瓮中之鳖,任人烹煮。
城外的驻防军都想鼓掌欢呼了!忽的就见城内上空窜上了一束刺眼的烟弹,伴随着很响亮的嘭的一声。
萧玓怔了下,吴之敬怔了下,驻防军那百来人也都愣在原地。
糟糕,他们在放信号求救!
第36章卅六
当看到那排山倒海而来的黑压压一片时,张传的内心是绝望的。这次肯定死定了,他那么想着。
一百对一万,这就是老虎抓兔子,轻而易举就能被撕得四分五裂。
即使是把那大队人马引至事先挖好的壕沟中,也只是延缓死亡罢了。
张传的耳边是兵器穿刺r_ou_体的声音,鼻中充斥着血腥味,那味儿就像在菜市场中,却比那要猛烈好几百倍。
他的头有点晕,几乎是依着本能挥动手中的长矛,进行自卫与攻击。
一张又一张脸变得狰狞,一个又一个身体变成了血筑成的r_ou_块,他一个后退便能踩到那软软硬硬说不出感觉的东西,连低头的余裕都没,一个喘气便能让他去到另一个世界。
这会的大脑应该是一片空白的,张传却在这刀光血影中眼前过起了走马灯。辛勤养育他的父母,教他念书的先生和学堂的小伙伴们,传他武艺的师父,还有这几年来朝夕相处的战友,大将军,萧玓,薛小五,吴之敬……那一张张脸咧开嘴开心地笑着,却慢慢开始褪色,变得苍白,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血红之中。
张传大叫了一声,似乎是想要抓回那些过去。他奋不顾身地一路往前冲,所有加在身上的痛感在死亡面前都变得无足轻重,与挠痒无异。
忽的,一只强劲有力的手拉住了他,张传恍然回神,就见眼珠都快蹦出来的一张惊悚大脸从他面前倒下,手上还举着一把大刀。
死里逃生。
他的脑袋被重重拍了下,就传来一声粗鄙的骂声,他娘的要不要命了?
尽管骂得难听,但那人还是替呆住的张传挡下了所有刀枪。
面前这个高大的身影正是当年欺负他欺负得最厉害的甲伍长。
甲伍长心里不住地骂娘,这小子能活到现在真算他命硬!换别人被砍了十几次都不足为奇了。啧,偏偏让我看到他!
他拿棍子用力捅了张传一下,粗声粗气道,打不打了?不打跑远点!
张传眼里噙着泪,c,ao起长矛便刺向那正向甲伍长扑来的西蛮兵。那人应声而倒,甲伍长微微讶异,旋即咧开唇角,大声喝道,哦!怕不怕死?
张传吊着嗓子,如公ji叫鸣般叫道,不怕!
不……怕……
他双瞳骤缩,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眼前那一张笑脸,就好像他方才的幻想中一样,忽然变得苍白,然后往他身上倒去。
最后那一声还是那么粗,却是没了力气,窝囊废,战场上只要血水汗水,不要泪水。
男人所有的重量都压到了张传身上,他才看到男人背上心口处cha着一把断裂的长箭。
张传像疯了一般吼叫,在身周用长矛筑起了一圈围墙,一阵阵血花飞jian,如同一股旋风,无人能挡。
战况除了两个点以外,就是单方的屠杀。
另一个点的中心正是萧玓。
但这个萧玓却不是那时在凉州城那个死神。
他身后护着一个人,一只手牢牢地牵着那人,这大大限制了他的行动。
不少西蛮人认出,那人正是当年让他们的王魂牵梦萦的中原人质,吴什么的。
吴什么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把这个人虏回去了,王不得重重有赏啊!
于是这边的局面焦灼了起来,所有的攻击都是往吴之敬那儿去的,但全都被萧玓给挡了下来,双方谁都没有好好正面较量,一来一往像打太极。
吴之敬忍不了了,用力一甩手,把萧玓给甩开,喝道,别管我了!好歹小爷我也是当了那么多年兵的!
说毕,用一点不亚于萧玓的气势与迎面而来的西蛮兵打了个正着!
别说,萧玓亲手调教的,还是有那么一两把刷子的!
这边俩开启了大杀四方的模式,那边的张传依旧在一人无双中,薛小五便在边上捡捡他的漏。但敌人的数量远超过他们的想象,怎么杀都杀不完,怎么砍都砍不尽,总是会源源不断地向他们扑来。
吴之敬给了萧玓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吹响了口哨,所有还活着的中原军集体收势,这时西蛮军才发现这些中原军已经带着他们走入了一片林子。树木丛生的林子中,对少数人的中原军来说无疑是有优势的。
加之天色渐暗,他们往林子里一匿,便不知去向了。
西蛮军无计可施,只得集体守在外面,等这一夜过了。
躲到了树林里一丛洞中的中原军清点了下人数。
一百人只剩了二十五人。
还有人活着,这本身就是奇迹了。
经历了一天的撕杀搏斗,失去了许多朝夕相伴的亲密战友,林子外还有几千到明天甚至会到几万的敌军。
这所有的所有让每个人都蒙在了y郁和乏力中。低压压的气氛在黑暗中蔓延。就连吴之敬也笑不出来了。
他轻轻挪到萧玓边上,凑着他耳朵问道,是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萧玓脸色很难看,他摇摇头。
是呵,谁知道呢。
说好的援军并未按时出现,是路上被堵了?还是中央压根就放弃他们了?
听吴之敬又说,我相信那个人。
萧玓听着特刺耳,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闷闷哼了声,吴之敬嘻嘻笑了出来,我也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