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殿下养鱼记[重生]作者:朝朝暮夕
第41节
在这件事上,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没有与俞昭仪同流合污过,但心底对齐珩还是有愧疚的。
这份愧疚不因为俞昭仪是他的母亲而俞昭仪又一次次害了齐珩,而是源自齐璟自己。
他重新活过一世,救了自己,救了十一,救了少玄,看似也救过二皇兄,但到底没防住,还是叫他受了这么多苦。
过去齐璟羡慕过齐珩,嫉妒过齐珩,也尊敬齐珩,所以如今也心疼他这位二皇兄。
年幼没有了生母,一直活在波诡云谲的宫中,被诬陷,被攻击,重伤,中毒……以后还有不知道多少磨难等着他,好不容易要做太子了,如今却连健康的身体都没了。
想到这里,齐璟也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算二皇兄知道真相后,会与他生出间隙,再也不信任他,甚至还会迁怒于他,他都要告诉对方……二皇兄作为一个受害者,他是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权利的。
齐璟抬头看向齐珩,表情严肃:“皇兄,关于俞昭仪,臣弟有些话要说。”
齐珩见齐璟这般认真,心中莫名有些异样,他也慢慢敛去笑意:“你有什么要说的。”
“其实,俞昭仪和齐琅……”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传来敲门声和宫人通传的声音:“殿下,七殿下,童大总管来了。”
这宫里,能被叫童大总管的,自然是皇帝身边的内官童海。
齐珩醒来后,皇帝和皇太后不仅亲自来,也常派遣身边的人来关心,所以童大总管过来,并不叫他们意外。
但让父皇身边的老内官等着,自然是不妥的,所以齐珩安抚地拍了拍齐璟的手臂:“有什么事,咱们之后再说。”
然后他就让人请童海进来。
和以往带着笑意进来不同,童内官走进来的时候步履沉重匆忙,脸色看着就不好。
兄弟俩心中一凛,皆以为是紫宸殿那边有什么变故。
童海给两位皇子行了礼,他先是看向齐珩,又快速地看了一眼齐璟,随即低下头。
“文思殿的昭仪娘娘,刚刚殁了。”
……
听了童海的话,齐璟的脑中一片空白。
没有埋怨,没有伤心,没有疑惑,没有后悔……只有一片空白。
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东六所到了文思殿,也不记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记得父皇对自己说了什么,直到再回到东六所,依旧恍恍惚惚。
谋逆发生之后,三个皇子被圈禁,多少宫妃被押冷宫,多少皇亲国戚、文臣武将入了大牢,都来不及处置,中毒的七皇子和二皇子相继醒来……到头来,却是文思殿的昭仪娘娘香消玉殒了。
不少人惊讶,不少人惋惜。
尤其是当俞昭仪不会葬在皇陵的消息传出,更多人万般费解。
昭仪娘娘的父亲是安国公,姐姐是已经追封为皇后的俞氏,养育二皇子,生下七皇子……这般出身和功绩,就算被追封为皇贵妃都没有人提出异议,怎么会连享配皇陵的恩宠都没有。
随后,有宫人传说,离京其实是昭仪娘娘的遗愿,陛下遵了她最后的愿望,才忍痛叫她回到俞家祖籍所在的。
七皇子身体刚刚恢复,仍亲自送母嫔棺椁到东境,其纯孝之心,天下皆知。
但只有齐璟知道,父皇到最后,终究是给他,给安国公府留了一点体面。
俞昭仪是自尽的,她吞金绞的首饰,正是当年被迫嫁入皇宫时,安国公府为她准备的头面。
等到齐璟护送棺椁到俞氏祖籍,又从东境回到宫中,已是夏初。
珩亲王还住在东六所养身体,所以齐璟给太后和父皇请了安后,就到东六所看望二皇兄。
经了两个多月的调养,齐珩的脸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他正在喝药,见齐璟来了,就让人搬了椅子,叫弟弟旁边坐。
那药应当是极苦的,连齐璟在旁闻着都感觉到一丝苦味,但齐珩却眉头不皱、眼睛不眨地一饮而尽。
待他喝完了药,旁边的内侍送了水给自家殿下漱口,还递上一碟梅子,似要给他解苦,但被齐珩给推拒了。
“良药苦口,孤要记着这个味儿,才能记得教训。”
齐珩没说是什么教训,就叫人下去了,然后看向七皇子问:“此行如何,顺利吗?”
因惧春暖,送葬的队伍要尽快抵达东境,来去自是匆匆,齐璟心情一直低落,也不在意顺利不顺利,只能点点头。
“顺利就好……”齐珩接着道:“你不在宫里的这段日子,都没个知心的人跟孤说说话、解解闷,甚是无趣。”
姨母俞昭仪亡故,七弟送葬,两个多月方归,齐珩开口不提葬礼的细节,却提“无人解闷”……齐璟就是再悲伤难愈,也立马察觉到其中的异样。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二皇兄。
齐珩没有避开对方的眼神,嘴角竟然浮现一抹冷笑:“倒是有个从清悠殿去了文思殿的老宫人跑到孤面前,说了件挺有意思的事……”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他说,昭仪这些年,颇为照顾咱们的大哥啊……”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有提到,说为什么大皇子要跟俞昭仪联手,还要允诺她做太后,其实就是未雨绸缪,要用俞昭仪制衡后宫。
他毒死老七,一方面是担心老七冷不丁觉醒,要永绝后患,一方面也是叫俞昭仪没有退路,将来不能因为先帝遗旨之类的、跟封王的老七去封地。
但他没有想到齐小喵已经觉醒,也没想到俞昭仪藏在心底对齐小喵的重视,在他的世界没有母子情深的体验,对人、用人都是利益至上的,所以被俞昭仪表面冷淡的样子骗了,最后画蛇添足,功亏一篑。
顺便说一句,宫廷篇快了结了,不管齐小喵和二哥的关系是好是坏,至少大家期待的甜甜甜要回来了
第一四六章册礼
当初俞昭仪的事发生得太突然,叫齐璟一下失了神。
俞昭仪的棺椁被送回祖籍,却因宫妃及罪人的身份,根本不能入俞家的祖坟。
连护送她的棺椁并将其下葬的七皇子,将来也难免受到影响,但齐璟还是做了。
而这,应该是他可以为这个生养他的女人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齐璟非常清楚,父皇之所以对俞昭仪的事秘而不发,给她留了一丝体面,大部分是因为他。
一旦二皇兄知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甚至可能埋怨父皇偏袒罪犯,不过父皇也还是这么做了。
事到如今,齐璟也不打算对另一个受害者说什么“听我解释”的废话,他将所有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跟齐珩说了一遍……包括自己觉醒神武的事情。
齐璟早些时候与父皇商量的时候,两人就已经谈及此事,最后皇帝把要不要说的选择权交给了齐璟自己。
只是后来达成共识,即便要说,也不能提先祖返魂的事情,只说是觉醒,但神武有异。
之所以不能和盘托出,是因为齐璟这先祖返魂的身份,对于齐珩来说,绝不可能是件好事,很可能叫他从此辗转反侧、再无宁日。
既然齐璟不会跟皇兄争,何必让他把自己看做潜在的、甚至高他一等的敌人。
齐璟说完了话,还是静静地看向齐珩,与其说是看他信不信自己,不如说是想求一个答案。
或好,或坏,就是一个答案而已。
就好像他重活一世,执着于那个“到底是谁毒死了他”的答案,他知道了,也报仇了,所以以后会放下,过自己新的生活。
齐珩也一直看着他的眼睛,似乎想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
兄弟俩开始说话之前,齐珩就已经让内侍退了下去,此刻屋里只有两人,显得格外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齐珩似乎是坐得累了,干脆躺了下去。
齐璟想都没有想,上前去帮他挪走了身后的靠垫,好叫他躺得舒服一些。
当初齐珩从少海回来,重伤未愈,齐璟每天都在珩亲王府陪着他,做这样类似的事情做着也不止一次两次,两人早已有了默契。
但这一次,齐璟刚行动完,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禁若有所思起来。
这时候,躺下的齐珩开了口:“你啊,倒是坦诚……”
齐珩说这话的语气,还有生气,还有埋怨,但齐璟听了,并没有觉得压抑和沉重。
若二皇兄不信任他,那他刚刚喝完药、要开始质问他之前,就不会叫内侍退下。
——不叫旁人听到这件事,是为了不让俞昭仪的事情被更多人知晓;而对方敢留自己和他独处,就能说明,皇兄到底是相信他的……
果然,齐珩接着道:“殷栗,你可能还有些印象,原本在清悠殿当差,后来徐诫到了孤身边,他去了文思殿。”
齐璟脑海里回忆起一个模糊的身影——自重生后他甚少去文思殿溜达,对于昔年俞昭仪宫中的内官和宫女,印象自然淡了许多。
“咱们那位大皇兄,步步为营,隐藏至深,被他这样骗过的人实在太多了,所以我们中了招,不是我们笨,而是对方太狡猾。”
大概是这样的话从齐老七口中说出来才听起来合理,此刻被二皇子躺着就说出来了,颇有种违和怪异的感觉。
“你看,跟你这家伙待得久了,说话都没个正形了,”齐珩微微侧过头,看向齐璟:“真担心小十一跟着你有样学样,将来长大了,又是个嘴上不吃亏、叫人直头疼的。”
齐璟想说点什么,就像往常一样,说点俏皮讨喜的话,逗逗趣,但最后还是没能开的了口。
好像刚刚说沉重的事情说得太多了,现在不知道如何说些轻松的话了。
床榻上的珩亲王等了许久,没见齐璟接话,似是有些疲惫,遂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他闭着眼睛喃喃道:“她是她,你是你……我虽没看出她藏着的心思,但我相信,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看得很清楚的。”
其实,刚刚听到殷栗说起这个惊人的秘密,齐珩第一反应当然是震怒。
仔细思考之后,他满心都是愤而不平和隐隐的后怕。
不平的是,俞昭仪得到了他母亲、外祖、父皇的宠信,得到了他的信任,却一直包藏祸心,与齐琅狼狈为j,i,an,犯下此等不可饶恕的罪孽。
后怕的是,他就是在这样y毒的女人身边长大的,还把她当成可以依靠的长辈。
若不是俞昭仪心有执念,想叫他们拥有再失去,若不是齐琅和她还想借着珩亲王府和安国公的力量制衡老五、老六的势力,他这个二皇子,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要说怒发冲冠的那一刻,自己没有一点怀疑老七的意思,那也是自欺欺人。
他甚至埋怨父皇,为何要隐瞒俞昭仪的罪行、隐瞒她的死因,为什么不像对齐琅他们一样,昭告天下,揭穿她是一个y险毒辣、谋害皇嗣的恶妇。
不过,齐璟离开天京两个月,已经足够齐珩好好想,想个明白了。
他先释怀的,是父皇对俞昭仪的处理。
再怎么说,俞昭仪是安国公府送入宫中的,是他生母嫡亲的妹妹,如果俞昭仪的事众人皆知,势必会影响安国公府和他的关系,甚至可能引得旁人嘲笑先俞皇后。
他们会说,先皇后识人不明,为了一己之私把妹妹接进宫里,结果是引狼入室,差点害死了自己的儿子。
俞氏成为毒妇,他的母亲,声誉也会受损,两相比较,齐珩不得不承认,父皇的处理方式,是最理智的方式,也是真正为他好的处理方式。
对父皇他可以原谅,但对俞昭仪就不可能原谅了……以至于对老七是否知情的猜测,也叫齐珩耿耿于怀。
人的记忆很奇妙,它常常是有选择性地留存和回现的。
有时候我们回忆起某个人,总能想起他点点滴滴的好;但有时候要翻起旧账来,又总能挖掘到这个人的错处。
齐珩能够回忆起俞昭仪虚伪的笑意和殷勤,能够回忆起对方一次次表面上为他着想、其实是想阻碍他甚至害他的行动,但却怎么也想不起,老七有任何对不住自己的地方。
如果老七知情,那过往他一次次毫不犹豫地出手相帮、全力相助,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他们自己人的脚?
如果老七知情,他怎么会跟自己中一样的毒、又一样差点丢了性命?
如果老七知情,那他们在这深宫里仅存的一点兄弟情义,就都成了虚假伪妄……这听起来何其心酸!
相信还是不相信,其实都是源自自己心底的感受。
有时候人不是相信真相,而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所谓的真相。
在经历最纠结、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怀疑的一段时间后,齐珩在心底找到了答案,不管是不是真相,至少是他自己要的答案。
他有时候会想:俞昭仪果然是个绝顶聪明的女人。
她用自己的死平息了他大半的怒火,所以在面对老七的时候,齐珩才能尽量理智地思考问题,冷静下来思考他们的关系,思考他们的未来……
……
虽然二皇兄没说那个“她”是谁,但齐璟心知肚明。
听他说完了那句话后呼吸渐渐平稳了下来,齐璟遂轻轻站起身来,小声道了一句“皇兄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东六所。
他到紫宸殿,跟父皇商量了搬回自己王府的事情——父皇选定的储君已经醒来,他自己身上的毒也早就解了,封王建府的皇子再长时间地留在宫里,委实不妥。
听齐璟说自己与齐珩已经坦诚,皇帝没有多说什么,也很快就准了齐璟的请求。
随后,齐璟带着小十一、小赤羽及身边的人,回到了暌违数月的璟亲王府。
能够回到王府,最高兴的当然要数小十一和小赤羽。
小十一已经五岁了,能跑能跳,在宫里约束着不好发挥,现在回到自己的地盘,立刻就充分展现了这个年纪孩子的特质——多动。
他一个人动还不得劲,还要拉着小外甥一起动。
小赤羽身子没长大多少,但长结实了很多,小翅膀噗嗤噗嗤一阵扇、小爪子迈开就是一顿冲,冲得比小豹崽还快!
不过小家伙也就刚进门的时候兴奋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回到了齐璟的身边。
七哥(舅舅)的母嫔没了,对于自小没有母亲的小十一和同样对母亲没有印象的小赤羽来说,不能感同身受,但他们却能感觉到齐璟的不开怀、不高兴。
见小十一窝在自己身边,时不时抬头看看自己,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关心,齐璟的心就跟被仲夏的太阳照着,暖(热)得一塌糊涂。
齐璟把小家伙握着桃子的手推了推,道:“你乖,自己吃。”尤其是已经咬掉两个缺口的桃子……
因得到二皇兄的信任,有少玄和小十一他们相伴,齐璟在慢慢走出不能表现出来的伤怀。
而夏天就快要结束的时候,有些事情,也到了要尘埃落定的时候。
元章二十四年,五皇子、六皇子大逆不道、谋逆犯上,大皇子谋害皇嗣、残害手足,被赐鸩酒。三王子嗣皆被贬为庶民,分别送押边境,圈禁至死,其余家眷入罪,遇赦不赦。
另涉案重罪者,依刑而判,或诛九族,秋后问斩,或流放千里,永世不得归京。
同年,青帝颁册文,依钦天监所择吉日举行册礼,二皇子珩被立为储君,入主青殿。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小可爱会纠结,为什么不把先祖返魂的事情也告诉二哥,这里解释一下。
俞昭仪害齐珩,他是受害者,所以他有权知道一切。
但先祖返魂是齐璟的秘密,所以从这一点上来说,齐璟完全有权利选择不告诉别人。
我们要相信人性的善,也要警惕人性的恶。
不同于对神武有缺憾的老七选择信任,先祖返魂对于一个皇族来说,是天选一般的独特存在,很难叫二哥甘心和放心的,所以不告诉他,其实是个更加正确的选择。
第一四七章封地
因三个皇子和不少宗室受到谋_逆案的影响失去了列席的资格,皇太子册礼之后的第一次家宴,显得有些冷清。
齐璟知道,虽然父皇表面上没有表现出来,但此刻应该是心痛的。
对于他来说,即便几个儿子面和心不和地坐在一处,可能也比现在永远不见其人,要来得好。
——原来在家宴上,没有过去看不顺眼的人,并不会叫人高兴到哪里去……
齐璟想到这里,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齐珩。
时至今日,二皇兄总算得到了他想要的,如果偶然回忆起自己的几个手下败将,不知道是痛恨多一些,还是回忆多一些。
大人们的心思小十一显然是不知的,他坐在七哥的旁边,正自己握着箸子吃r_ou_圆子。
只见他用箸子在r_ou_圆上戳了一个洞,举着串儿吃得满嘴都是油。
因今日主角是二皇子,皇太后没有像往常一样让小皇子到自己身边坐,这样远远看过去,见小皇子自己吃东西,一时是又喜欢又担心的……喜欢他乖巧,担心他一个人吃不好饭。
太后观察了一下,发现小家伙吃得怡然自得,根本不需要大人c,ao心,她的心里莫名生出了一股失落之感。
曾几何时,在这样的家宴上,她的注意力得分散在几个皇孙身上,肯定无法这么关注小皇子一人。
可如今,她的目光只能在三个皇子身上转来转去,然后发现他们其实都不需要她担心了。
好在家宴上多了一个旭郞,他跟十一小时候一样乖巧漂亮、讨人喜欢,尤其是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再加上小家伙嘴里咿咿呀呀不停念叨着什么,叫人很难忽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