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羽吐出一口血，“没想到圣心大师也会参与这等俗事。”

“身在红尘，便免不了受红尘沾惹。”一名白衣僧人双手合十，缓步而出，“天龙令若是落在魔教手上，武林必生浩劫，贫僧不忍见生灵涂炭。”

“佛口”圣心是寒山寺的高僧，他虽然年纪不大，辈分却极高，武功更是深不可测。他于“当头木奉喝”这门武功上更是独到，有“一语如雷，震慑群邪”之称。

林一羽肃容道：“魔教固然声名狼藉，但在场之中，也不乏狼子野心之辈。”

“得到天龙令之后，我会将其封入寒山寺中，永不开启天龙宝藏。”圣心眼眸低垂。

“我信任大师的为人，却信不过人心。我随便想想，便有七八种方法可以从寒山寺盗出天龙令。”林一羽抹去嘴角鲜血。

圣心念了一声佛号，说：“我观公子眼神清正，不似邪魔，为何与魔教教主为伍？现在回头是岸，为时不晚。”

“魔教便是恶，正道便是善吗？我所作所为，只顺从我的本心，不分正邪。”林一羽摸出一枚九清丹服下，一股凉意温润丹田。

“那么只能得罪了。”圣心一掌拍出。

这一掌来得极慢，却毫无破绽，并且藏有诸多变化。

林一羽避无可避，额上见汗。

萧耶若推开林一羽，也拍出一掌，与圣心双掌相击。

圣心后退几步，吐了一口血。

萧耶若纹丝不动，将涌向喉头的鲜血尽数吞下。

兰昭见萧耶若双目赤红，状若厉鬼，惊道：“他用了‘天魔解体’！”

“天魔解体”是摩罗教中一种极为y毒的武功，虽然能在短时间内激发人的潜力，却也会给人留下极大的后遗症。

萧耶若一手持剑，一手揽住了林一羽的腰，恍若天魔降世，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林一羽在萧耶若的怀中，怔怔地看着他。这个样子的萧耶若，让他觉得十分陌生。

圣心看着两人背影，没有追上去，只是叹息一声。

兰昭质问道：“大师为何不追？”萧耶若用了“天魔解体”，在场诸人，除了圣心，无人是他的对手。

圣心意味深长地说：“那位林公子命格特殊，或者天龙令在他手中，不是一件坏事。”

“命格特殊？”兰昭疑惑地说。

“他的命格‘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圣心顿了顿，“或许‘天龙之祸’，变数就在此人。”

萧耶若和林一羽走出了孤山寺，沿阶而下。

萧耶若剑出无情，台阶尽被血染，尸横遍地。到最后，无人再敢出手，只是远远围着他们。

到了山下，萧耶若一剑砍断了马车的绳带，然后和林一羽一人骑上了一篇马。他在两匹马的后tu，n都刺了一剑，马立刻狂奔起来。

不知道跑了多久，萧耶若身子一歪，从马上掉了下来。

林一羽连忙勒马，然后从马上下来。他走到萧耶若身边，看到萧耶若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他思忖现在萧耶若昏迷不醒，他若是和萧耶若共乘一骑，估计没过多久就要被追上。于是他背起萧耶若，走入了树林之中。

他在树林中走了一会，找到了一处山洞。他把外衣脱下来铺在地上，然后把萧耶若放在了衣服上。

他去了溪边，蹲下来用手掬了几捧水，自己喝了，然后摘了一片荷叶，卷成筒状，装了一些水，回到山洞。他把一粒九清丹塞到萧耶若嘴里，再给萧耶若喂了些水。

做完这一切后，他静静凝视着萧耶若。他伸出手，按在了萧耶若的面具上，过了一会，又收了回去。

他想，自己救萧耶若，真的没有半点私情吗？萧耶若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从圣心手下救了自己。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这大半天惊心动魄，他也累了。他躺在萧耶若的身边，睡着了。

林一羽醒来的时候，他身上盖了一件衣服，山洞里生了一堆篝火。

萧耶若坐在篝火边，注视着跃动的火焰。

林一羽坐起了身，“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魔教教主，竟然会如此狼狈。”

萧耶若沉默了一会，说：“你不也一样。”

林一羽没想到萧耶若居然会这么回答，“我明明是受了你的拖累。”

“你可以不救我。”萧耶若淡淡地说。

“我不救你，谁带我杀出血路。”林一羽眼神闪了闪，“你，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我不救你，世上便无人知道另外半块天龙令的下落。”萧耶若的语调毫无起伏。

林一羽靠近了萧耶若，几乎呼吸相闻，“你可以坦白一些。”

萧耶若感觉有些不自在，但面上冷漠依旧，“坦白什么？”

林一羽退后了一些，笑道：“没什么。”

萧耶若感觉心好像被羽毛挠了一下，但他看着林一羽的目光，几乎有几分恶狠狠了。

林一羽的脸映着篝火，被染成了一种温暖的橘色。他的头发鸦羽一般的黑，睫毛长而卷，垂眸的时候显出几分无辜来，让人忘掉了这个人有多么诡计多端。

萧耶若这才发现这个人长得很美，他对于人的容貌其实并无概念。但此刻，林一羽和其他人分开了，变得鲜明而立体。

林一羽感受到萧耶若的目光，偏了偏头。

萧耶若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移开了目光。

林一羽觉得气氛古怪，随便找了个话题，“你为什么会信任兰昭，我觉得你不是一个轻信别人的人。”

“因为我才是兰昭。”萧耶若语气平淡，但听在林一羽耳中，好似一声惊雷。

林一羽吃惊道：“什么，你才是兰昭！”

“是。”萧耶若点头。

林一羽问：“那我们见到的‘兰昭’是谁？”

“他是阿蛮。”萧耶若说。

林一羽又问：“阿蛮是谁？”

“他和我一样，是教主继承人。”萧耶若想到他和阿蛮之间的恩怨，三言两语说不清，略微头疼。

林一羽想了想，说：“你是兰昭，他是阿蛮，莫非你们互换了身份？你戴面具，也是因为你的长相与阿蛮不同，故而隐藏身份。”

萧耶若点头，和聪明人说话，果然比较省事。

“难怪‘兰昭’寄身孤山寺中，不回汝南兰家，因为他根本就不是兰昭，害怕身份暴露。”林一羽若有所思地说，“为何你会和阿蛮互换身份呢？”

“因为我杀了萧梦漩。”萧耶若沉声道。

林一羽又吃了一惊，因为萧梦漩，就是前代摩罗教教主。

第16章第十五章人面何处（五）

萧梦漩身为摩罗教教主，不仅武功当世第一，而且琴棋书画，医卜星象，无一不ji,ng。再加上他容貌俊美无俦，不知令多少女子魂牵梦萦。传闻中，他被魔教叛徒兰昭重伤，不治身亡。但是许多人都不相信，因为以兰昭的武功，怎么能重伤身为“天下第一人”的萧梦漩呢？

林一羽思索片刻，说：“因为你杀了萧梦漩，成了魔教叛徒，所以你和阿蛮互换身份。你成了阿蛮，坐上魔教教主之位；而阿蛮成了兰昭，你助他逃出魔教，并且阻止魔教追杀他。”

“正是。”萧耶若说。

“你杀了萧梦漩之后，谎称萧梦漩只是重伤。魔教中人，都畏萧梦漩如虎，即使这只虎成了病虎，也怕病虎食人，不敢逾矩。待你大权尽揽，你才说出萧梦漩的死讯。”林一羽顿了顿，“不过，你为什么要杀萧梦漩？”

“因为萧梦漩要杀我。”

“萧梦漩为什么要杀你？”

“因为他疯了。”

林一羽愣住了，“疯了？”

萧耶若不语，眼前似乎又浮现了萧梦漩扭曲的面容。

林一羽叹息道：“没想到萧梦漩一世枭雄，竟落得如此下场。”

“我们上路吧。”萧耶若看林一羽休息得差不多了，站了起来。

林一羽问：“去哪里？”

“跟我走便是。”萧耶若熄灭了篝火。

萧耶若在前，林一羽在后，两人走了许久，走到了一处破庙之前。

破庙之中，火光隐隐。

萧耶若看到庙中居然有人，眉头微皱。

林一羽走进破庙，看到篝火旁边的人，吃惊道：“哥哥！”

“小弟，你怎会在此？”开口的男子衣饰华贵，气质不凡，一看便不是寻常人物。

林一羽介绍道：“这是我哥哥严成，这是摩罗教教主萧耶若。”

听到“萧耶若”三个字，严成身边的人都抽出了兵刃。

严成摆了摆手，众人又把兵刃收了回去。他看向萧耶若，“我底下的人少见多怪，让萧教主见笑了。”

萧耶若不理严成，远远坐下。

严成问：“我记得你向来不出碧流居，没想到居然会在此处见到你。”

“说来话长。”林一羽叹了口气，“哥哥又为何在此？”

严成眼神闪烁“我四处游历，就走到此处了。”

“我是遭人追杀，不得不逃到此处。”林一羽又叹了口气。

“你与世无争，为何会遭人追杀？”严成奇道。

林一羽压低了声音，说：“因为我手上有半块天龙令。”

严成沉默了一会，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半块天龙令，你还是交给别人吧。”

林一羽用扇子敲了敲手心，“哥哥的反应，出乎我意料之外，难道哥哥就不想要天龙宝藏？”

“财帛固然动人心，可也要有命去享。”严成肃容道，“听我一句劝，一定要把天龙令交给他人。”

林一羽眼珠转了转，说：“难道世上并没有天龙宝藏？”严成的反应，太不同寻常了，令他起疑。

严成又沉默了一会，说：“天龙宝藏，当然是有的，只是非福缘深厚者不能得。”

“福缘深厚，莫过于天子了。”林一羽意有所指。

严成苦笑道：“你太聪明了，有时候我跟你说话，都会有些害怕。要不是你是我弟弟，我要么躲得你远远的，要么派人杀了你。”

“没想到血脉亲缘，竟成了我的免死金牌。”林一羽叹道。

“想必你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了。”严成严肃地说。

“我知道的并不多。”林一羽想到自己的身世，就头疼了起来。他只想要一个普通的身世，但是他并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

严成看向萧耶若，“我与小弟有话要谈，可否请萧教主退避一下。”

萧耶若站了起来，走出了破庙。

严成没想到萧耶若如此好说话，打好的腹稿都不能用了。他看向自己的侍卫，“你们也退下吧。”

“是，六爷。”严成的侍卫也出了破庙。

等到除了自己和严成之外的所有人都出去了，林一羽开口道：“我知道我的母亲就是乐安公主。”

严成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林一羽侃侃而谈，“你当初出现在碧流居，自称是我的兄长。我暗中调查，发现你是六皇子赵衍成。既然六皇子是我的兄长，那么我自然也是皇室中人。我又调查了卷宗，发现我出生之日，刚好是乐安公主的死期。所以我大胆推测，我的母亲就是乐安公主，她要么是难产而死，要么就是生下我之后为人所杀。”

“乐安公主和你父亲感情极深，她难产而死，让你父亲觉得你克母，憎恶于你，将你抛弃。”严成回想乐安公主的音容笑貌，面前是与乐安公主长相十分相似的林一羽，一时恍惚。

林一羽问：“我的父亲是谁？”

“我与你并不是表兄弟，而是亲兄弟。”严成低声道。

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林一羽还是大吃一惊，“我和你……是亲兄弟，那岂不是……”

“并不是。”严成打断了林一羽的话，“乐安公主与……并没有血缘关系。”

林一羽松了口气，“你吓了我一跳。”他没有问乐安公主与那个人为什么没有血缘关系，有时候知道了一个秘密，就意味着麻烦上身。

“你时常吓我，也轮到我吓你一次了。”严成笑道。

林一羽装模作样道：“我以为自己有英俊的长相，出众的才华，厉害的武功，就已经够完美了，没想到我还有如此高贵的出身。”

严成用手敲了敲林一羽的脑袋，“你这个性子，恐怕天塌下来，你都会说反正有高个子顶着。”

“难道不是吗？”林一羽眨了眨眼睛。

严成看着林一羽，柔声道：“我母亲早逝，乐安公主对我十分照顾。刚开始，我对你有几分对乐安公主的移情，不过你长相虽然与乐安公主相似，性格却一点不同。与你相处日久，我是真心把你当做我的弟弟。”他顿了顿，“所以，我才会劝你交出天龙令，哪怕你把天龙令交给我也行。”

“听你的口气，天龙令不像是天龙宝藏的钥匙，倒像是一块烫手山芋。”林一羽若有所思。

“你把手伸出来。”严成说。

林一羽问：“伸出手干什么？”

“你不要给我装傻。”严成皱眉

林一羽将手背在身后，“这可是习武之人的命门，不能轻易交给你。”

“你是不是受了重伤？”严成之所以要林一羽把手伸出来，是想为他诊脉。

林一羽看瞒不过，只好点头。

“天龙令不过在你手中几日，你便受了重伤。若你执意不肯交出天龙令，恐怕命在旦夕。”严成是真的在为林一羽担心。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林一羽满不在乎地说。

“我是劝不了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严成双手捧着林一羽的脸，让他看着自己。

林一羽的眼瞳中倒映出严成的影子，“什么事？”

“无论天龙令最后落入谁的手中，你都不许进入天龙宝藏。”严成沉声道。

林一羽问：“为什么不能进入天龙宝藏？”

“你答应我。”严成捏住了林一羽的脸。

“好好好，我答应你。”林一羽的脸都变了形。

“答应我什么？”严成还不放心。

“我绝不进入天龙宝藏。”林一羽指天发誓道。

严成放了心，松开林一羽的脸。

林一羽偏着头说：“我是不是应该叫你六哥呀？”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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