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的时候，父母工作特别忙，所以他是被爷爷奶奶带大的，其中爷爷尤其偏爱他，他也对爷爷有着很深的感情。如果要问他，家人之中最爱谁，他总是不假思索地回答爷爷，他也相信爷爷在世上最爱他。

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去世了。

他的眼泪涌了出来，他用手去擦，可是怎么擦也擦不完。他涩声道：“爷爷……是怎么死的。”

“是癌症，已经住了好几个月的院，但是怕影响你学习，就没告诉你。”林母满面悲戚。

原来家里人瞒了他这么久，他不仅没见到爷爷最后一面，连生病住院都无法探望。而这一切的原因，是可笑的“怕影响学习”。

林母抹了抹眼泪，“我替你跟班主任请了两天假，你是你爷爷唯一的孙子，你爷爷的葬礼你总要参加。”

林一羽跟着林母回了家，家门前已经扎起了灵棚，音响放着哀乐。

林母让林一羽跪在棺材旁边，烧着叠好的纸钱。

有许多人来参加林爷爷的葬礼，他们向着遗像鞠躬。黑白的遗像，凝固了林爷爷肃然的面容。

林一羽记忆中的爷爷，总是带着笑的，仿佛光看到他，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他童年和爷爷之间的过往，他骑在爷爷的肩膀上，他睡在爷爷的怀里，他坐在爷爷的腿上……

他想起爷爷在乡下的小院，种了杜鹃、菊花、茶花、桂花等等，不论春夏秋冬，总是有花开放，争奇斗艳。这些花以后没有人料理，想来也是活不长了。

林一羽一边烧着纸钱，一边流泪。原来人的身体里有这么多水，眼泪可以流不完似的。

一向吊儿郎当的林父，此刻也在伏地大哭。

林奶奶也在哭，众人围在她身边，劝她节哀，保重身体。

林爷爷对于这个家，是顶梁柱一般的存在。如今，这个顶梁柱不在了。

随着葬礼的进行，林一羽见到了爷爷面色青灰的的尸体。他向来是很怕死尸这种东西的，但是见了爷爷的尸体，他一点也不害怕。因为他知道，爷爷即使变成了鬼，也不会害他。

爷爷的尸体，会在火化之后，运到乡下安葬。不过林一羽只请了两天的假，没法亲眼看到爷爷入土了。

无论谁离开人世，太阳和月亮总是照常升起，生活总是要继续。

而活着的人，擦去眼泪，也要继续向前。这个世界，甚至不会给心碎的人，更多伤心的余地。

林一羽回到学校之后，总是偷偷躲起来一个人哭。

他总是想起爷爷，想起爷爷的音容笑貌，想起他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有一次，躲在树后哭泣的他，被李文轩发现了。

李文轩看着流泪的林一羽，心情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他迟疑地开口：“你……怎么哭了？”

林一羽不说话，偏过头，不让李文轩看到自己的脸。

李文轩用手搬正了林一羽的脸，然后用拇指擦去他的眼泪，“你为什么哭啊？”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有些迷茫，又有些温柔。

林一羽看着此刻的李文轩，心里难得生出了倾诉的欲望，“我爷爷……去世了。”

李文轩无法对林一羽的伤心感同身受，因为他和林一羽不同，他是保姆带大的。他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对自己的爷爷仅有印象，就是病床上形容枯槁的老人，和母亲牵着他的手，让他去握住爷爷病床上的手——那是一只冰冷、瘦弱又无力的手。虽然这只手也曾经有力，能够握着枪，在战场上杀敌，保家卫国。

他又擦了擦林一羽的眼泪，“别哭啊……”

林一羽的眼泪，是滚烫的。这个人，平时像刺猬一样不好相处，但是内里也如同刺猬一般柔软。如果有人知道他的柔软，还伤害他的话，那该有多么得疼痛。

李文轩将林一羽抱入了怀中，这个人比他略矮一些，却比他瘦很多，身体纤细单薄，好像没有发育完全一样。

林一羽的下巴枕在李文轩的肩膀上，眼泪打shi了他的衣服。

他曾经觉得，李文轩靠近他，是不怀好意。但此时，他不想管李文轩是善意还是恶意，他只想找人靠一靠，让他知道自己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哪怕这身体相接的温度是虚假的。

他回抱住李文轩，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举个栗子的地雷~

第37章第三十四章生如夏花（四）

那天之后，林一羽和李文轩的关系终于近了一些。

甚至李文轩接到了林一羽的邀请，请他吃东西。他有些意外，又有些好奇林一羽会把他带到什么地方。

语文老师把班上同学的优秀作文投给了当地报社，其中就有林一羽的作文。林一羽得了一笔稿费，这才有钱请李文轩吃东西。

两人下课之后，出了学校。

林一羽带着李文轩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店，店面虽然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他对老板说：“你好，我要两杯奶茶，一份松饼。”

两人坐了下来，不多时，奶茶和松饼就端了上来。

松饼是刚做好的，冒着热气，上面淋着炼ru，光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林一羽也是第一次到这个店吃东西，之所以选这个店，是因为他听到同学们谈论学校附近哪个店比较好吃的时候，好几个人都说了这个店。店主据说是富二代，开个店玩，东西又干净又好吃。

李文轩用叉子叉起一块松饼，送入口中，香甜柔软，味道意外得不错。他心想，这家店以后可以带韩旭和董明佳来。

林一羽也吃了一块松饼，咽下去之后，小声说了一句“好好吃”。他喝了一口奶茶，奶香浓郁，也十分好喝。

小吃店生意不错，有的几张桌子，都坐满了人。没有位置的人，就打包带走。

小吃店的大门是玻璃的，上面贴着五颜六色的贴纸。人坐在店中，可以看到外面人来人往。

林一羽看着外面，近处是行人，远处是学校，再远一点，就是蓝天和白云。他紧绷的心情，得到了片刻的放松。

学习和生活，总是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他其实也没什么大志向，只是想当一个普通人。可有的人生来就高人一等，有的人哪怕要当个普通人也必须竭尽全力。

两人吃完之后，李文轩提议道：“要不要散会步？”

“好啊。”林一羽答应了。

两个人沿着街道，慢慢走着。

李文轩发现林一羽和韩旭、董明佳都不一样，韩旭和董明佳总是走在自己的身边，而林一羽总是走在自己的身后，并且隔着一段距离，好像两个人只是不相干的路人一样。

他放慢了脚步，抓住了林一羽的手腕。

林一羽缩了下肩膀，看着李文轩，好像一只受惊的兔子。

“既然是朋友，当然要一起走。”李文轩微笑道。

林一羽低下了头，“戏弄我，就这么好玩吗？”

“我不是戏弄你。”李文轩握紧了林一羽的手腕。

林一羽低声道：“我不觉得我身上有什么吸引你，值得让你追着我做朋友的地方。像你这样的人，大概就是拿我寻乐子吧。”

他太敏锐了，这种敏锐，是受过无数伤害造成的。

李文轩接近林一羽，当然是因为恶作剧。哪怕是此刻，他还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心中，又生出了一点点对这个人的怜惜。他的手指，仿佛还残留着被这个人眼泪灼烫的温度。

他温声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林一羽不说话了，两个人沉默地走着。

不知走了多久，他们走到了江边。这条江十分有名，不仅经常出现在古代的诗词中，也经常出现在现代的歌曲里。江水滔滔，向东流去，日夜不歇，亘古不变。

林一羽看着江水，想到小时候爷爷带着他去江边游泳。游完泳之后，他们会去江边的一家店喝汽水吃泡茶。泡茶泡在一个巨大的玻璃坛子里，有客人来了，店主就会打开坛子，捞一些泡菜出来。而汽水有各种口味，他最喜欢橘子味，喝一口，又酸又甜，气泡在嘴里炸开。

他想起爷爷，眼泪又流了下来。

曾经快乐的回忆，在某些时候，也会变成痛苦的根源。

“你怎么又哭了？”李文轩手忙脚乱地拿出纸巾，递给了林一羽。

林一羽接过纸巾，擦着眼泪，闷声道：“谢谢。”

李文轩问：“你是不是又想起你爷爷了？”

“嗯。”林一羽点头。

李文轩沉默了一会，说：“我倒是有些羡慕你。”

“我有什么值得你羡慕的地方？”林一羽疑惑地说。

“你为你爷爷的去世这么伤心，想必他活着的时候十分疼爱你。”李文轩顿了顿，“我父母的工作都很忙，所以我和家人的关系比较淡薄，经常十天半个月也说不上一句话。”

林一羽没想到李文轩会和自己谈论他的家庭，他觉得自己和李文轩的关系并没有到这个地步，一时不知道如何回话。

李文轩将手搭在林一羽的肩膀上，“你爷爷要是还活着，一定不想看见你这么伤心。”

“你这话，好老套。”虽然嘴上这么说，林一羽却是破涕为笑。

“管用就行。”李文轩笑了。

林一羽看了看天色，“快要上晚自习了，我们回去吧。”

李文轩低头看了下手表，确实不早了，“好。”

走到校门的时候，李文轩忽然开口道：“你要不要到我家去玩？”

“啊？”林一羽愣住了。

“我就当你答应了。”李文轩快步走进了校门，留给林一羽一个潇洒的背影。

下了第一节晚自习，一个亭亭玉立的女孩出现在了高三4班的门口。她一出现，就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一个男生看到她，一边挤眉弄眼一边大声道：“李文轩，有人找你！”

李文轩皱了皱眉，出了教室。他看着女孩，语气平淡，“你怎么来了？”

这个女孩，就是李文轩的女朋友冯若熙。

冯若熙嘟着嘴说：“我好久没看到你了。”说完，她就把手上的东西塞给了李文轩。

李文轩看向那些东西，是饼干和巧克力之类的零食。这些是冯若熙喜欢的，却不是他喜欢的。他压下心中的不耐，“我高三，学习比较忙。”

冯若熙看出了李文轩见到自己并不高兴，本来高涨的心情有些低落，“我也知道你忙，所以一周才来看你一次。”

李文轩想了想，还是抱了一下冯若熙。

因为这个短暂的拥抱，冯若熙的心情又轻快了起来。她笑道：“我跟家里说了，想跟你考同一个大学。”

冯若熙和李文轩谈恋爱的事，冯若熙家里也知道。她父母都是高知分子，家里比较开明，对女儿恋爱并没有异议。当然，这也是因为她恋爱的对象是李文轩。

“你才高二，还早着呢。”李文轩敷衍道。

“就只有一年了。”冯若熙又嘟起了嘴。

“你教室离这里不近，快回去吧，否则你第二节晚自习就要迟到了。”李文轩所在的教学楼，都是高三的班级，高二在另一栋教学楼。

“知道了。”冯若熙闷闷地说。

“学校里有几个路灯坏了，你路上小心一点，不要走没光的地方。”李文轩嘱咐道。

“嗯，我知道了。”因为李文轩的关心，冯若熙又开心了起来。在这场恋爱里，她的心情总是因为李文轩的一举一动而起伏。

李文轩看着冯若熙离去的身影，敛去了笑容。

李文轩回到教室，把冯若熙给他的东西放到课桌上，然后坐下。

林一羽也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他虽然听说过冯若熙的名字，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的真人。这个女孩，如同传闻中一般的美丽。

他笑道：“是你女朋友吗？她长得真漂亮。”

“给你。”李文轩把零食推给了林一羽。

林一羽微微吃惊，“这些是你女朋友给你的，我怎么能收。”

“我不喜欢吃这些零食。”李文轩面无表情地说。

林一羽察觉到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和你的女朋友闹了不愉快？”

“没有。”李文轩的语调毫无起伏。

林一羽把零食推了回去，坚持道：“我不能收。”

“给了你就是你的。”李文轩又把零食推了过去，不过他这次用的力气比较大，还把林一羽的书推到了地上。

班上许多人的目光，聚集到了这一块地方。

李文轩弯下腰，把林一羽的书捡了起来，“对不起。”他心里很懊恼，居然在林一羽面前失态了。

“没关系。”林一羽说完这句话，就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铃声响了，第二节晚自习开始了。

林一羽打开练习册，开始做题。他做了几道题，面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纸团。他转头看了李文轩一眼，然后打开了纸团。纸团上面写着“是我自己心情不好，不关你，也不关冯若熙”。

林一羽在纸上写下“你为什么心情不好啊”，然后扔了回去。他还是第一次干上课传小纸条这种事，有些新奇。

没过多久，纸团又扔了过来。

林一羽打开纸团，上面多了一行字——“你猜”。他有些想笑，又不敢笑。他不再传纸条，继续做题。

然而，又一个纸团出现在了林一羽面前。

林一羽打开这个纸团，上面写着“你为什么不猜”。他这行字下面写上“你真无聊”，再扔了回去。

李文轩打开纸团，轻笑了一声。

他本以为林一羽是个乏味无趣的人，可他越接近林一羽，林一羽就越展现出了不同的一面。仿佛是栗子，剥开刺与壳之后，才知道里面是甜的。

第38章第三十五章生如夏花（五）

这周周末，林一羽出了校门，被一辆黑色的轿车拦住了。

车窗降下，露出李文轩的脸。他微笑道：“上车。”

“我要回家了。”林一羽绕过了车。

李文轩下了车，拦住了林一羽，“你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他的话语里，有几分赌气的意味。

林一羽心中叹气，问：“你有手机吗？”他没有手机，和家里联系，都是用学校里的公用电话亭。

李文轩拿出手机，递给了林一羽。

林一羽在键盘上按下背熟了的那一串数字，给林母打了个电话，“妈，我今天去朋友家玩，不回家吃饭。”

“好好好。”林母很开心，因为林一羽很少去朋友家玩，她总担心他交不到朋友。

林一羽挂掉了电话，将手机还给了李文轩。

两人上了车，都坐在后排，距离不远不近。

第12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