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安东这样佃农的孩子,只有两种人生,一种是继承父母的土地耕作下去,一种是去塞维涅家当家仆。安东的父母还没打算给儿子决定人生,他们就遇见了塞维涅家的总管家威廉。那年收租的时候,威廉跟着收租人走访了村里的每户人家。他问了安东的年龄,然后问博耐夫妇,是否愿意让安东去服侍塞维涅家的小少爷。阿尔伯特的一表人才和音乐才华早就在村里出了名,再加上威廉给安东开出的价码,让博耐夫妇受宠若惊,无法拒绝。安东识字,还上过村里的学校,大家都期望着,他能从阿尔伯特的贴身男仆步步高升,成为塞维涅庄园的上等仆人。
安东肩负着家人的期望第一次踏进那栋大宅,威廉帮他在仆人的住所安顿下来,又让他沐浴更衣,安东还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穿着塞维涅家统一的制服,他觉得自己简直也成了贵族。他毕恭毕敬地踏进阿尔伯特的卧室,满心想着要和阿尔伯特成为朋友,所以他永远无法忘记阿尔伯特冷冷地叫他脱衣服时他的困惑和恐惧。那年他十五岁,阿尔伯特十七岁。
成为家仆以后他便很少回家了,即使回去,他也对自己的工作含糊其辞,只拣些“最近塞维涅家又招待了哪位贵客”跟父母弟妹说。他的恐惧变成了麻木,痛苦变成了习惯,对于他这个不经人事的少年来说,他渐渐淡忘了自己的生活还有什么其他可能。
甚至,也许是和阿尔伯特相处时间久了,他开始感受到阿尔伯特的孤独和压抑,注意到塞维涅伯爵对阿尔伯特的冷漠和弗朗索瓦对阿尔伯特的敌意,看到阿尔伯特埋头在琴房里工作数日却毫无收获的苦闷……他意识到自己再想记恨阿尔伯特都恨不起来,当阿尔伯特紧抱着他的时候,他心中不由升起了些怜悯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阿尔伯特对他的声音起了兴趣,开始教他音乐——从认五线谱开始,直到他学会唱歌,还让安东唱他新写的曲子。音乐大大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阿尔伯特终于用正眼看安东了,还像朋友一样和他谈话。那是安东第一次明白自己和阿尔伯特、皮埃尔他们是平等的,他绝不比他们卑贱多少——他不是阿尔伯特的奴隶,也没有义务任人摆布,若他想留在阿尔伯特身边,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从阿尔伯特的歌剧里他学会了“爱情”这个词,他想自己大概是爱上了阿尔伯特。
可他刚意识到这点就被调职了,从阿尔伯特的卧室调到了厨房,服务主人和宾客用餐。威廉嘱咐他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以前的事,而阿尔伯特也恢复了以前冷冰冰的态度,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安东还听说,阿尔伯特换了一个男仆,不久后又换了一个,再换了一个,而安东自己也并不是阿尔伯特的第一个“贴身男仆”。那些被调职的后辈,无不是彷徨而又羞耻地到新岗位上报到。安东明白了自己的情愫只是妄想,无论阿尔伯特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安东所在的阶级永远低他们那些贵族一等。思想再开明的贵族,哪怕是被视为激进分子的皮埃尔,都只是在夸夸其谈而已。
安东憎恨一切贵族,唯有对阿尔伯特的感情太过复杂,无法用憎恨来形容。毕竟,是阿尔伯特塑造了如今的他,从声音到爱欲,他摆脱不了阿尔伯特的影子。
塞维涅庄园在革命中解体,安东一家留在村里种地,只有安东离开了塞维涅家,只身到巴黎谋生。在巴黎这座被其他欧洲人视为道德沦丧的花都,他并不愁找不到情人,但没有人能抹去阿尔伯特在他心中留下的印记。然后他看到了雷耶歌剧院招合唱演员的消息,遇见了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努力工作自力更生的阿尔伯特。
再一次,他的幸福似乎触手可及,但很快又烟消云散。当两人再度分手、阿尔伯特刻意回避安东、客气而又疏离地向他问好的时候,安东又想起了当年被调职的情景。那些雅各宾派说得很对,他想,贵族的血液里流淌着某种腐朽的东西是改变不了的,贵族从来就不值得被相信。
和阿尔伯特分手后,安东照旧不时去雅各宾派集会的咖啡馆坐坐,了解最新时局。那里有不少人在雷耶歌剧院听过他的演唱,对他敬重有加。没过多久,他就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一位常常光顾剧院的雅各宾派议员偷偷塞给他一张纸条,约他私下谈谈,随后便向他表达了倾慕之情。安东明白自己无需对阿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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