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其下身蹲好，双手交叉于胸前，握拳，空洞的双眼转向某个无人的方位，再摇摇头。

见状，石柳很配合地将其他人都赶到角落，说了句“一刻钟内不要说话”便自己也禁了声。

寂静无声的一刻钟内，桃桃身上不断发生变化，先是出现淡淡的接近普通灵力颜色的柔和光芒，接着踏燕壶外的空气仿佛扭曲般，打着旋朝她头顶聚集，直到形成一个r_ou_眼可视的大气旋。气旋维持了许久，随着一声短促的呼喝而散。

然后，桃桃就坐了下来，闭上眼。

接下来，便出现了毛顺有些眼熟的场景。

无数个光点凭空在法器之外拼凑成一条明亮灿烂的光道，其上有人影，还有声音传来，甚至这声音也略熟。

天道将倾……复归，复归……

手上一紧，毛顺转头发现庄天麟也变了脸，眼神闪烁，似乎说着：你也听到了？

看来这次是他们俩共同听到的声音了。

观乜乜他们，脸上更多的是茫然和新奇。

眼前这条光道与轮回通道内的很像，但从石柳的反应看又绝对不是。毕竟他们曾经都进入过轮回通道。

“桃桃的心灯居然是这样。”石柳喃喃着，似是难以置信。

心灯显现，桃桃又睁开了眼。但此刻的眼睛却不复空洞，而有了熠熠神采。

她缓步站起身，轻巧地跳上光道，一步一步朝前走去。星星般的光点在她身后一大片一大片地消失，她就像漫步在虚空中，越走越远。

这景象梦幻不似现实，毛顺不由跨出一步，走上踏燕壶边沿，伸长了脖子朝桃桃看去。

“她要去哪？”

简直犹如羽化登仙。只不过，不是往上飞升，而是平行地去到无尽远。

“有了。”

随着石柳的话音落下，那条不断失去光芒的光道突然两头翘起，逐渐形成一个大圆，将已走远的桃桃裹至中心，又飞快团起，变成一个大光球往上s,he去，上空也是望去无尽远，光球很快便没了踪影。

“这……前辈，您不担心吗？”

“回来了。”

“天道将倾”之语再次响起在耳边，毛顺一低头，就看到桃桃仍在原来的位置，还是那样坐着，眼睛闭着，似乎姿势一直就没改变过。

毛顺已经不会再对这种变魔术般的神奇之景大惊小怪，毕竟这里是个修真世界，但探究之心依然难掩。

对上毛顺满脸的好奇，石柳便带着一丝小得意笑说道：“阵法师的心灯很少用来卜筮，不过桃桃这个比较特殊，她应该有结果了，听她怎么说。”

结果，桃桃从光道走了一圈回来得出的结论是：这里并非纯粹的幻身域，却也不是无尽域，大概介于两者之间，很难界定。因为幻身域中只能通过灵体，但这里不是，而无尽域虽然听说不论r_ou_身灵体都能接纳，却不应该什么应激反应都没有。

“会不会……”庄天麟犹豫着开口，“会不会是两者重合交界处。”

毛顺听了一耳朵的“天道将倾”“变数重现”，都快被洗脑了，此时又听庄天麟这么一说，脑子里仿佛瞬间抓住了点什么，于是立刻将灵体归身。反正乜乜他们r_ou_身也都没事。

在等待灵身重新融合的时间里，他尝试用巫魔之力去“勾”庄天麟的意识，却没勾成功，只好作罢。

这回的融合只花了一个运气大周天，比之前在西海时好多了。不过还没等身体行动恢复，他就急急地与庄天麟意念沟通：

“是不是与天道有关？”

“天道？”

“哎？”

“……”

庄天麟无语地瞥了眼毛顺，又将眼神划过石柳。毛顺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并没有用巫魔之力催动意念，而是直接用嘴说的！

从众人反应倒是更加证实了，只有他和庄天麟听到了那句关于天道的话。

“天道将倾，变数重现？”石柳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分析道，“心灯竟然有此提示，桃桃都听不到，你们却……先不论这其中缘由，两域重合之说，倒真有很大可能性了。”

刚说完石柳就哈哈大笑起来，直呼大幸。

假若暂定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是重合区，那么，踏燕壶一直稳步上升，而他们至今也未遇到任何危险就说得通了。

幻身域内向来危机重重，就算是那几位有名的大灵士，每次通过此路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但因为能比攀天藤节省几倍时间，所以还是有灵士喜欢走这边。

而两域重合，百年难遇。单一个域，绝对蕴含无数危险，但重合区却因为两域规则之系相冲而会出现短暂平衡。

换句话说，重合区对他们来说很安全。

果如石柳预料的那样，他们一路上升大概过了一天一夜时间就到了顶部出口，顺利得很。

“小友啊，你果真气运惊人，几年不见这是越发明显了！不过，也不能太过掉以轻心，重合时间有限，不知何时就会结束，我们还是赶紧走。”

“等等！前辈！那阿黄怎么办？不是说他有可能在幻身域中？”

“这倒不用担心，重合区既然出现，那之前在幻身域中的任何人此时也肯定已经通过，我们立马动身进浮云幻境，也许还能赶上。哪怕已经上了浮空岛，我在岛上也有认识的朋友，总不会什么都探听不到。”

这几句安抚倒是真有用，而且毛顺想起阿黄是云甲龙，浮空岛是他的地盘，应该会更有利吧？

庄天麟从听到天道那句话起就沉默不言，虽然看起来和平时一样，毛顺还是有点不放心他的状态，不由自主就拉着他在身边，寸步不离。

而且，庄天麟几次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更是弄得他七想八想各种脑补。

浮云幻境，由上古藏宝秘境演化而来。虽然如今内里早已没了宝器珍物，但依然让人目眩神迷。

这里对毛顺来说也是传说中的神奇之地。

直到他们落脚在一片看似水波荡漾却坚实的地面上之时，他还有点晕晕乎乎。想当初在苦雨谷听梅二说起一点他就非常向往，什么任何活物通过浮云幻境都会改头换面——也许没那么夸张——他对这点真的超级好奇。

水波地，流云天，一望无际芳草甸。清凌凌，浅蓝蓝，满目旷野碧色闲。

毛顺很没见识地张着嘴巴，到处看个不停。尽管一路都是差不多的景色，他却还是看痴了。

“清醒点！浮云幻境里并不如之前那么安全。”

被石柳一提醒，三个人一起打了个激灵。毛顺和乜乜小花互觑，各自暗笑。

土包子都长得差不多，但土包子的反面却各有各的风姿。

比如庄天麟一派潇洒，目不斜视，疾走在低矮的草木间，带点不自知的不羁感。而石柳前辈则一手牵着桃桃，一手背在身后，脚不沾地低飞着，温情和优雅并存。

忽略目的和真实情况，他们这样一行看起来就和春游差不多，而且父女，兄弟，朋友，各个关系一目了然。

不对，乜乜紧赶慢赶地跟在庄天麟身边，兀自殷勤又羞涩，这状态在毛顺看来，却不知该如何定义他们的关系。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赶紧跟上去，赶得急了踉跄间擦到庄天麟的袖子，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滑下，顺着腕骨，握住了他的手。

快走吧，别丢了。

他仿佛听到庄天麟这么说着。但看其嘴角扬起的小小弧度，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风吹起额间发，鼻尖嗅到青草香，后头还跟着喘气如牛大呼小叫的小伙伴。

啊，真是青春好时光。

毛顺紧了紧两人相握的手，不由笑着眯起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

☆、一百二十九浮云幻境

刚入浮云幻境，所见与外面的世界差不多，只不过环境更美，也更梦幻。但场景时不时发生转变，让人分不清哪部分是真哪部分是假。就如小花就踩空过，明明刚踏上坡顶，却直直往下掉，崴了脚才发现小山坡变成了一个大圆坑。

这样的小状况出现了几次，毛顺他们就不再走地面，开始御空飞行。踏燕壶在重合区消耗太大，被石柳收了起来，所有人便坐上了庄天麟和毛顺的飞行法器。

一辆小电驴，一把飞剑，双双在碧色空旷的大平原上飞了许久，不断穿越过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直到石柳突然出声：

“等一下。”

他们一直在朝石柳指的某个方向飞，浮云幻境里不分东西南北，石柳说的也只是个大概方位。出口的大概方位。

“我上一次去浮空岛是十年前，没有走幻身域，而是和友人一起走的攀天藤，从攀天藤进入浮云幻境时碰到两场夺宝争斗。修仙求道者，向来少管他人闲事，我与友人本也打算直接从出口走了，但那两场争斗不止，周围便始终是大漠狂沙，龙挂四起之象，别说方向，连前进一步都难，所以不得不前去调停。”

“然后呢？”乜乜最耐不住性子。

石柳不紧不慢又道：“幸亏那些人修为不高，只是年轻气盛一时冲动，所以我们还制得住。我还记得，当中有个戴面具的少年，身法外形都相当显眼，后来才知他是浮空岛正阳宫的人，便是如今令人胆寒的笑面军头领——莫笑。”

莫笑。

亏得毛顺如今的脑子能轻易记住很多东西，就算是几年前的印象，现在依然还有残留。

又一个苦雨谷中有过短暂接触的“故人”。不知石前辈铺垫这么多到底想说什么。

他们此时在一大片如梦似幻的缤纷花海中停滞着。难得，那些花非常真，不仅有色，也有味，毛顺被花香勾得走了一下神，再听，石柳仍未说到关键处。

“莫笑当年还是个半大小子，虽然初入灵士期，但以他的年纪已相当难得，被友人训斥了一番，态度倒还乖顺。其实我这老友平时也不是好说教之人，只是当时急着赶路，被那么一耽搁就躁了。争斗停止，四周果然就恢复了平静，在确定了出口的落镜潭位置后，我们就准备继续赶路，也不管那些人是否还要继续打。可——”

来了，终于讲到重点了。

“可，那个莫笑竟跟了上来，还缠上了老友，说什么代他们宫主请他去正阳宫作客，老友不耐烦理他，他就来缠我，还硬塞给我一件东西，说是信物，无论何时去正阳宫只要给他们看这件信物，就能畅通无阻。”

说着，石柳摸了摸右手食指指根部位，那里很快从无到有显现出一枚玉色指环。一条鱼首尾相衔的普通造型，却掩不住其上隐隐泛出的宝物光华。看着像是储物类宝具。

果然，石柳将指环转了转，随后手上就出现了……一双竹筷？还是年份足够长的墨色宵竹制成。

由于在集贤山时每天都被各种各样的宵竹包围着，毛顺对这种竹子的材质很熟。

“没错，这双筷子就是由宵竹制成，不过用的是一千五百年前的古种宵竹。没有名字，莫笑直接就叫它筷子，说是宫主很喜欢的一双筷子，平时只在为伴宠拣饵食时才会用，后来那只伴宠死了，宫主就将它给了莫笑。啊，我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这么件玩意儿呢，因为，它原本一直是红色的——直到刚刚为止。”

嗯？红还是黑有什么关系？

“这双筷子其实有个名字，叫做朱成墨，这世上大概没几人知道，这也是古蛮大师的遗作之一，是件超品法器，只不过因为有个小瑕疵而蒙尘。当年的莫笑太小，大概不懂其珍贵之处，就那么冒冒然给了我，而我恰好知道怎么弥补其上缺口。告诉你们也无妨，多年前，古蛮大师算是我的半个恩师，详细就不说了，总之我将这件朱成墨的瑕疵补足了，所以只要条件满足，它就会发挥它本来的作用，那便是——”

毛顺和乜乜如出一辙的好奇表情似乎取悦了石柳，他又顿了顿，直到毛顺感觉一口气憋得快上不来才继续道：

“便是：当它由红变黑时，就证明内中蕴含能量达到了饱和。”

“……”

“……”

有听没有懂怎么办？

毛顺转向庄天麟，却看到另一张相似茫然的脸。

铺垫了这么久，石柳终于不再卖关子，直接甩出一句：“我可能要突破了，拜托你们为我护法。”

朱成墨的最大作用就体现在修为助推上。原来它本就是一件天然储能法器，只因为有瑕疵才没有被人发现真正用法。石柳贴身蕴养它近十年，终于等到其灵能储备饱和的时候。若现在不吸取，能量会日渐消散，直到流失殆尽。

在说话期间，石柳就开始尝试着用分识从朱成墨中一点一点提取能量，待确认了在体内可以将这股能量自行转换吸收，他才准备正式放手一搏。他困在瓶颈期已经太久太久，久到他都不认为自己还有飞升灵界的可能。

“就在这里？这，这哪里有适合闭关的地方？”

虽然进入浮云幻境至今未遇到什么危险，但无论修为还是境界突破都需要完全不受打扰的环境，所以修士们通常都会在突破之前选择一个安全的地方闭关以集中ji,ng力。

花海虽美，却全无遮挡，毛顺实在不认为眼下环境适合突破。但石柳大概太过信任他，竟然已经开始运气入定，力场全开。

无奈，他和庄天麟只好设下护卫法阵，一左一右坐在石柳身边。

不过看他们一副也要入定的样子，桃桃却立马拉起毛顺说：“我来。”

既然是亲生女儿又是优秀的阵法师，那应该效果更好吧。毛顺遂从善如流地起身让位，然后，便去和乜乜小花在一起无聊地“拈花惹草”了。

花海始终没有变换成其他景色，也不知为何。鲜艳多彩的花色占满了整个视线，眼睛里几乎装不下其他东西，而这种鲜艳比他在任何地方看到的都极致。

只是，无法触碰，香气大概也是臆想而成。

而像这类摸不到的东西据说便是很久以前上古藏宝秘境中的残象。

“也太美了。不过我对花粉过敏，幸好这些都不是真的。”

毛顺蹲在花海中间，捧着脸感叹。但随即又想到，不对，有花粉过敏症的是原来的自己，那时候春天总是很难过，出门必戴帽子口罩，妈妈还会在他书包里备上脱敏药物……

一想思绪就飘远了，等听到小花惊叫着“哥”从飞锦上滚落下去时，毛顺差点没抓住他。

就在他提着小花的一只脚往回拽时，飞锦却整个儿向一边歪倒，接着前后晃动，幅度越来越大。他稳住心神才堪堪控制好它，但小花却又挣扎起来喊道：“哥掉下去了！”

花海不知何时已突兀地消失，底下出现一个巨大的白色旋涡。而在旋涡中心，毛顺只来得及看到乜乜的一角衣袍闪了一下，便疏忽不见。

再观旁边庄天麟的飞剑上，三人都一副入定到神鬼难动的模样，毛顺纠结不已。惊动也不是，不惊动也不是。

最怕突然打断石柳前辈的运功突破，会令他走火入魔。可这无端出现的真实旋涡就仿佛搅风机一般，卷起一阵狂风，吹跑了朗朗晴空，而换上了沉沉乌云。动静越来越大，除非他一个人能够力挽狂澜，否则突破被打断也是迟早的事。

好不容易在狂风中将小花拉上来，毛顺开启了防护罩却仍挡不住一刻不停的撕裂冲击。

巨大旋涡就快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吸进去了！

千钧一发之际，石柳身上发出一阵能量四散的震颤，狂风被瞬间震停，但人却依然没有从意识封闭力场中出来，反而连喷出两口血，染红了衣襟。

石柳明显意识到了当前的危险状况，突破未完成却强自出手。而受此震颤，桃桃和庄天麟也跟着无差别被伤到。

见此状况，毛顺反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控制着飞锦和庄天麟的飞剑一起升空，一边化出灵体来。他判断，眼下用灵体更合适，于是便这么做了。

这一次出来的灵体已不是一团虚影，受浮云幻境中的奇特气场影响，竟变成一个有着巨大单翅的人形。奇怪的透明翅膀只有一扇，灵体刚落地甚至掌握不了平衡。幸而很快他就适应了。

师父说得没错，他的灵体与其他人的不同，不是武力的一种更强表现，而是灵r_ou_合一的反映。r_ou_身没有刻意隐藏，但是却不见了。这个单翅人形可以说既是r_ou_身，又是灵体。两者已经无法清楚界定。

这是完全新奇的体验。

果然，此种形态的毛顺对上巨大漩涡，便有了抗衡那股吸力之能。

小花噙着泪，张大嘴巴看向毛顺，尽管讶异，出口的却依然是最重要的——

“请一定要救我哥哥！求你！”

“放心，呆在这里别动。”

谁说单翅不能飞呢，毛顺将两件飞行法器凝滞于层层加固的防护罩中之后，没有丝毫犹豫，迅捷冲入旋涡中。

一种从未有过的自由感遍布全身，一股许久不见的中二感升上心头：

好想日天日地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想努努力，继续。

☆、一百三十故人梅二

身体里充满了能量，该如何排解？

——自然是尽情发泄了！

英勇果断地冲入看起来十分可怕的巨大漩涡，毛顺并不是不怵的。只是，这打了ji血般的情绪一上来，做出的行为自己也无法控制。他是真的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够摆平一切。而为何会变成这样他却想不明白，也没空去想。

他跟着旋涡转了无数遍，直到靠近中心点。

中心是个平静无波又无风的地带。这不似水又不似风的旋涡，自他进入中心点就缓缓将上方的一丝空隙也全部遮住。

然后他听到了鬼哭狼嚎声。不像人叫，更不像兽吼，难以分辨究竟。

中心处的空间并不大，比集贤山他自己的洞府大不了多少，然而四面全是能够照影的水镜，乍一看仿佛很宽阔。

他没有发现乜乜的身影，却莫名感到周围绝对有活物气息。

通过三百六十度的水镜，毛顺第一次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模糊不清的五官，勉强能分辨出来的四肢，形状略似ji翅膀的透明单翅，再怎么美化自己，实质上，这真的比当初的虚影也好不了多少。

半斤八两的奇怪。

前后左右都是镜子，若换了r_ou_身，毛顺指不定现在连一步也不敢乱走。但如今这样，他却无所顾忌，不仅试着打破每一面水镜，还大吼大叫以期引出敌人。

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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