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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手虽然重了点,不过分寸还是在的,衍墨便老实趴在桌子上,没有乱动。

“为何不动?”身后,有人这么问。

指尖不老实地去拨拨身后人衣衫,衍墨十分不严肃地开口:“主人要属下如何动?”

毫无预兆松了手,万俟向远一侧身,面向窗外坐下。

衍墨活动活动被捏疼的手腕,走至举动奇怪的人跟前,跪下去。

低浅的声音中携着零星安抚:“主人可是在为寒烟教的事烦心?”

沉默半晌,万俟向远忽然开口:“起来。”话里带着些恼,倒不像在恼身前跪着的。

“属下又不是第一回跪主人。”衍墨理所当然地跪着不动,抬起手放到万俟向远膝上,握住那双随意放着的熟悉手掌。死士膝下可从来没有黄金,而且就算有,他也不介意这么跪一会儿。反正,无屈也无辱……

万俟向远叹口气,也不再说,只是反握上左右皆有剑茧的手,心里燥乱渐渐平静回去。

“过会儿,带你去见个人。”

“嗯,好。”指与指紧紧的挨在一起,如纠缠一样慢慢厮磨着,衍墨前倾了身子,轻声应下。

好奇,会有。但即使承欢人下,他也是个男子,比起毫无意义的询问,他更愿意在身旁人心情不佳的时候,安静地陪上一会儿。

在心底默默喟叹了阵,万俟向远俯身挑起衍墨下巴吻了吻,轻声道:“衍墨,起来。”有人舍不得他心烦,他又怎么舍得让人一直跪着。

“嗯。”衍墨依言,松开手站起来。

凤叶城不大,也不怎么富裕,因为所在位置十分偏南的关系,夏日里天气尤为炎热。

不过对习武之人来讲,多少好一些,特别是几碗冰镇梅汤下肚以后。

展臂能量的桌子上摆了四小碗冰镇梅汤,衍墨颇有些狼吞虎咽地放下第二只空碗,忽而觉得有些尴尬。

因为对面的人不知在想心事还是真心要细嚼慢咽,总之喝了连半碗都不到。

“主人……”衍墨并非饿鬼投胎,只不过路上有点干渴,又刚好不怎么耐热。

“嗯?”万俟向远先是一晃神,然后又在桌面上盯看几眼。最后,做出件让衍墨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的事情――满是关心意思地将自己面前未喝的冰镇梅汤推过去,再把衍墨面前的空碗挪到一边。

噌的一下子,衍墨脑中乱作一团,待稍稍反应过来以后,急忙站起来往门边走:“属下……去看看马匹。”

“嘭――”关门的时候有些心急,声音大了点,不过衍墨已经顾不上这些。人刚从房里走出去,耳根呼呼呼呼,烧起来。

竟……竟以为……他是要“抢”冰镇梅汤喝。

呼呼,呼呼。过后好长一段时间里,衍墨只要一想起这件事,脸上就开始发热。

“受寒了?”走在着实不算平整的街道上,万俟向远冲面上薄红不去的人问道。

“没有。”佯装被街边店铺引去了主意,衍墨赶紧把脸偏开。解释当然不能,以后……大不了吃东西的时候慢些就是了。

“嗯。”习武之人耐热耐寒,万俟向远听了不疑其他,继续迈步往前走。

民宅无非那些布局,穷人家简陋点,富人家精致点。衍墨望着走到处民宅门外停住的人,大为疑惑。

若见阁外人手,应约在客栈、酒楼、茶馆。这是,要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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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高人?大隐隐于市没错,不过好像也不太合理……

“进去,衍墨。”正想着,后面的人发话了。口气还有点……憋闷?

“是。”心道进去看看就明白了,衍墨抬手在粗糙的木门上敲了三下。

“吱呀――”很快,有人走出来开门。

来开门的是个精壮男子,剑眉鹰目,皮肤晒得黝黑黝黑,看起来十分严肃。

总的来说,不怎么像恶人,也不怎么像良善之辈。

但不管好与坏,衍墨都不认识啊……

“陈允。”因为两人易容缘故,男子并没有认出站在门外的人,直到万俟向远出声唤了个名字。

“少阁主!”男子忽然咧嘴一笑,面上严肃顷刻烟消云散。笑完想起不太对,赶快让开门口位置,让两人进去。

笑起来,有些傻。衍墨这么在心里评价了句,跟在后面走入小院。

院子很普通,一棵瘦了吧唧的小柳,一个粗制滥造的石桌,没什么值得研究的。房间,则有两处,略略简陋,东南各一。

而且,南面房间里还有人。

万俟向远走进院子后,没有理会旁边心情不错的男子,只是朝有人的那间小屋抬抬下巴:“过去看看。”

“是。”人前礼数要有,所以衍墨尽管心中不解,也没有问出来,只是点头应是,往那小屋门口走去。

万俟向远低声对着男子吩咐了句什么,之后男子就转身回去屋里。

“叩、叩、叩――”

无人应声?

衍墨正要回头询问身后之人时,屋里传出点响动,似是有人从床榻上起来,摸索着下地的声音。不过响声大了点,好像是有腿疾。

“来了。”声音微微哑,还带着点惺忪睡意,但是只一声,就让衍墨浑身一颤。

是……曾云秋!

“我不动他。只让你看看,莫要多想。”上前安抚似的环了下衍墨身子,万俟向远话一说完就松开胳膊。

衍墨张嘴嗫嚅许久,就在刚要找回自己声音时,门被从里面打开了。

“你们是……?”门里的人,眼神戒备且迷茫,因为外面两个人他都不认识。不过能来这里的,无疑都与一人有关。

衍墨身子还是有些不稳,被身后不易察觉的手掌拍了拍,才知道出声:“是我。”

“衍、衍大哥?!”曾云秋的声音蓦然拔了一个高,若再仔细看看,还能发现脖颈喉咙处都颤动得厉害。

“嗯。”衍墨的反应,反倒十分冷静。

“衍大哥。”噗通,曾云秋连门口都不给外面的人让开,直接屈膝跪了下去。声音,也更加颤抖:“衍大哥,我对你不起……”

“进去罢。”万俟向远心里其实是不屑的,不管出于何种心情,反正就是不待见跪在地上“鬼哭狼嚎”的人。

闻声曾云秋好似才反应过来门口还站着另个人一样,愣怔许久,才开口:“少阁主……”声音中,明显带着无法掩饰的畏惧。

“进去。”除了对身边的人,万俟向远从来没有一句话说两遍的习惯。往往要他把话一而再,再而三重复的,不死也会伤。但这次很难得一见,非但没有压低声音以示威胁,也没有阴沉脸色给予警告,语气竟格外温和。

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不想身边的人会胡思乱想。

“衍大哥,你坐。”自是知道关系难回从前,曾云秋却依旧热切地照顾上茶水,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让拿捏着他性命生死的万俟向远坐下。

衍墨没说什么,只是顺言坐下,脸上平静得一波不起,半点情绪都不肯泄露。

曾云秋是个聪明人,见此不禁有些尴尬,跛着脚拘谨地站在旁边:“衍大哥,你来……”

“路过。”就在曾云秋问不下去的时候,衍墨不着痕迹地接上。

“我……”因为心中愧疚缘故,曾云秋不再像往常那样淡然从容,整个人都透出种不安的气息。好不容易想到了要说的话,却见万俟向远忽然站起来,并拍了拍衍墨肩膀,低语了句什么。

无疑,此番是要离开的意思,所以曾云秋老实闭上嘴,想等人走后再开口。

不过十分让人奇怪的是,人说完话竟又坐回去了?

其实刚才万俟向远站起来的确打算离开,在衍墨耳边低语的正是句:“我回客栈等你。”因为他知道如果再待下去,两人就算坐到天黑也说不了几句话。

可就在他说完准备转身时,垂在身侧的手腕被人握住向下扯了扯,倒是要他留下的意思。

如若说顾忌主从礼数与曾云秋罪人身份,不该表现得如此隐蔽。万俟向远坐回椅子上闷闷研究着,便不走了。

猜人心思极为费脑,特别要猜的又是个擅长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可谁叫他猜不到就不能放心?

条条理顺,逐个推敲,半柱香的时间过后,万俟向远终于开了尊口:“前因后果,全都说一遍。”

随着话音丝丝消逝,万俟向远清楚看到衍墨绷紧的嘴角放松下来,便知是猜对了。

身边的人心计刁钻与主意阴损不假,但那些不过是谋生之策而已。真正轮到自己,恐怕就简单许多。

八成是……

待他好的,便是好人,他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待他恶的,便是恶人,他会嫉恶如仇不报不可。

对曾云秋,应是两者兼有,以致前后相抵,不欲再有任何交往了。再兼之本身性格寡言少语,所以想要他留下?

万俟向远调调视线,将全部都注意放到衍墨身上,没来由的心中生出一阵欣喜。以前只直以为留在身边的是个心机极重的人,原来,却是这么直来直去……

“是。”曾云秋对着一直不肯搭理他的人看了几眼,低下头开始讲起:“少阁主收我为侍人的半年后,又收了一位侍人――珞鸢,再以后就很少召男侍人侍寝。芙焉正因发现此事,在找到我,道只要我帮她些忙,几年后就送我平安离开寒莞蟆r桓鍪膛能说出这话,背后必然有人做主,而阁中数陌寒公子事事好与少阁主对立、争夺,我便知晓其必为觅天殿细作。起初,我没有应下,但侍人与仆从不同,只要没得名分,就不能随意在殿里走动,也不能随意与人来往。时间久了,总是会对那交易生出些妄想……虽然也知晓陌寒公子未必真的会守约,可却是唯一能离开寒莞蟮玫阶杂傻幕会。慢慢,我开始为陌寒公子做事,探听些少阁主的消息。但后来我发现,陌寒公子之所以找上我,并非是要我做事,不过想借我挡去怀疑,甚至在关键时刻顶芙焉细作罪名去送死。但那时,后悔已经不及,且从芙焉口中隐约得知少阁主已经起了疑……”

交代事由断下的空挡,衍墨终于启口,不过并不是什么善言,仅是出于对当初自己判断失误的不解:“珏盈为何自尽?”

既然细作是曾云秋,不是珏盈,珏盈为何自尽?当时关人进牢中的罪名并不致死,而且也未用刑。

除非……是心甘情愿做替死鬼?

很快,衍墨的推想就得到了证实。

“珏盈刚入迟水殿就被分到了我身边。我身为个侍人,平日根本不会有人来院中走动,因此她也就很少与人往来。随着相处时间增长,我两人渐渐熟络起来,我将她看做亲妹妹,他亦把我当成兄长。可越如此,我就越不能告诉她我做了觅天殿细作的事。否则,终有一日会连累到她。哪知,纸终究抱不住火,最终还是被她察觉了。当时,少阁主恰又怀疑迟水殿中有人在为陌寒公子效力,我便无暇去顾念她感受,只糊弄说日后不再为陌寒公子做事。但未想珏盈上了心,面上装作不疑,暗地里却不着痕迹将怀疑全部引到了自己身上。待到后来我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

这回停下来,衍墨不再说话,刺杀万俟向远的事情,他能猜到个十之八九,便再没什么疑问了。

不想曾云秋彷如不吐不快般,径自往下说着:“芙焉与珏盈都死了,陌寒公子许是觉得要个不能随意在迟水殿中走动的细作没什么用处,便断下联系。直到后来他不知从哪里知晓我与衍大哥可任意出入迟水殿,才又联络到我。当年东阁里,曾有个石姓女侍卫因……轮番遭人侮辱致死,那人正是与我一母同胞的妹妹。而那些人中,有三个被分在了觅天殿。陌寒公子传来消息说只要我能在夜晚引开衍大哥,给他制造机会废去少阁主武功,就将那三人性命交由我处置,并在事后安排我离开寒莞螅蝗舨淮鹩Γ就将我是细作一事抖出去。”

“不必说了。”衍墨突地站起来,自作主张地打断曾云秋。后面的,他确实不想再听,不管曾云秋是否有苦衷或原由这么做,倘不是他主动要助人离开,依照万俟陌寒计划,别说废人武功,就连院子都进不去半步!

“走罢。”没有询问,也没有责怪,万俟向远站起来,做得好似本该如此一样,伸手在衍墨僵硬的后背上半推半抚地碰了下,就走到小院中。

“是。”衍墨看着前面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腿脚自己生了意志一样,紧紧跟了出去。不能否认,他自作主张过后就有些后悔,不管因为冲动还是情绪不稳,都不该在别人面前这么无礼,特别……是曾云秋面前。然后,也就做好被命令坐回去或者训斥的准备。

但,不仅没有等来责怪,还被最该生气的人反过来安抚……

一路上浑浑噩噩,待衍墨回过神,两人已经回到客栈。这时,窗外天色正好暗下去,暮色压着人心,显得阁外沉重。

“坐会儿,我去唤水。”情不自禁地捏了下眼前人的下巴,万俟向远转身去推房门。

正文君是自可留92

当万俟向远再回到房间,就看见衍墨低着头,跪在浴桶旁两步开外的地方。开始确实惊讶了一瞬,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其中原由。

地上跪着的人,自责了。

方才他吩咐小二送水后耽搁了一会儿,没有直接回房,而是去楼下挑了几样点心上来。按理讲屋里的人跪的时间不会太久,可他看了就是觉得十分不舒服。

“何时要你跪着了?”万俟向远端着手里装满各样点心的小白瓷盘走过去,给两人之间留下小半步距离。

“属下该跪着。”衍墨这个人,有时候有点死心眼,就好像当年为了串糖葫芦去抢人东西。但凡碰上这种“有时候”,人就变得特别固执,绝对不是一言两语能开导通的。

至于他跪着万俟向远看了会不舒服?都一根筋了,哪儿还能想到那些。

比石头还硬的固执到了有些人的眼中,就变了个样,变得讨人喜欢、惹人心疼。所以万俟向远没下任何命令,只是不说话地走过去,抬起另只手在盘里挑出块大小合适又好看的点心送去衍墨嘴边。

不过,较于万俟向远的随意态度,衍墨显得要严肃许多。微微错开嘴唇位置,继续跪着不肯移动。

真比块石头还硌手。万俟向远在心里念了句,拿点心的手指快速追上去,更加固执地往那嘴里塞。

一个躲一个追,加上万俟向远不时还换样点心尝试,没一会儿,屋里沉闷严肃的气氛就变了味,如不是地上尚有个人在跪着,几乎就成了嬉闹和调戏。

眼看着盘子里点心都被试了个遍,衍墨终于感觉到面前人不得手不罢休的决心,于是张开被蹭上不少点心屑的嘴,吃下去。再这么拖下去,浴桶里的水就要凉了。

“请主人允许属下服侍主人沐浴。”

万俟向远听后脸色剧变,什么讨人喜欢,惹人心疼,根本是让人气结!

“重新说!”

衍墨一低头,仍然固执得厉害:“属下可否服侍主人沐浴?”

“重新说。”

“属下服侍主人沐浴可好?”

“重新说。”

“……主人可否让属下服侍?”

“重新说。”

互相不肯松口的两个人,各怀着心思,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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