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阔作者:南淮北枳
第29节
及至洞挖好,将人推下去,只留一个头在外面,再用黄土埋了,最后用糖水淋在外面的头颅上,吸引着蚂蚁虫子过来。再看着蚂蚁虫子等等生物顺着鼻孔,耳朵爬进自己的身体里,吃食自己的内脏。
呼吸被抑制,内脏被噬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触手可及的空气与生命,渐渐在眼中失去颜色。
从最初的挣扎到最后的昏沉顺应,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没什么可供求助。
一些上汗人从这里经过,不是觉得恶心,而是觉得好玩,觉得就应该这样。甚至觉得好玩,赏心悦目。
赵均不知道是应该说他们心理承受能力强大还是太过于绝情。
哀莫大于心死。
不过如此。
墨轩突然从他背后冒出来,拉了拉他的手:“走吧,别看了。”
赵均转头看他,道:“你习惯了?”
墨轩笑笑:“生而如此,你无法拒绝。”有些苍凉,有些无奈。
赵均看了看天边血红色的夕阳:“走吧。”
墨轩也不想再讨论这个话题,便道:“其实你穿我们的衣服挺好看的。”
赵均褪下一身藏青色的衣衫,换上一身暗红色的装束,腰上系着一条三指宽的腰带,脚上踏着一双普普通通的靴子。却有别样的风姿。
赵均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道:“还好吧,有点不习惯。”
墨轩笑:“无所谓啊,多穿一会儿就好了。”
也是,习惯成自然。
就像他曾经经常看到陈恪还不觉得如何,如今这么久了,刚开始还觉得想念如此难耐,如今却可以坦然面对,也就仅仅只是因为习惯了。
习惯真的是个好东西,可以从孤寂变成有人陪伴,也可以从很多人变为孤身一人。可以从一个熟悉的人转换成一个陌生人。
赵均跟着墨轩走着,道:“我在这里,你父王……”
他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墨轩道:“他们不知道,再说,他们也不关心我,不会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
墨轩说的确实是实话,他来这么久了,之前一直以为墨轩住在那种连床都没有的地方是他在跟自己开玩笑。但到后来,他才知道墨轩一直住在这种地方。而谈及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的娘亲身份微不足道。
高低贵贱,从来不是一个地方的特权。
赵均没说话,跟着墨轩身后走着。
很多时候,墨轩在上汗的地位就连普通的士兵都不如。每天面对的最多的东西就是别人的冷眼与嘲讽,更不用说别人的尊敬。
而就现在来说,赵均与他其实差不了太多,更甚者,他比墨轩还要更难过。
面貌上跟上汗人大相庭径不说,他的出现对于在墨轩身边的很多人来说不算惊讶,但对他其他人来说,却是不得不防。
就算对外墨轩说他是他从中原带回来的人。
赵均低着头走着,也没有注意周围人的目光,主要是他觉得也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墨轩走着走着就同赵均并肩而行,天边夕阳渐渐变得落寞,血红色渐渐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抹残阳半散半聚的照耀着奄奄一息的大地。
墨轩将赵均送到他暂时住的地方的时候,忽然对他道:“你知道陈恪最近打赢了几场战斗吗?”
赵均摇摇头:“不知道……没联系。”
他话里的停顿恰到好处,就仿若情难自制。
撇脚的借口,那个愿意听之任之的人却信了。
墨轩听他语气极速的低落下去,就急忙道:“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跟你说一下。”
赵均笑笑:“没事。”
他对墨轩道:“行了,快回去吧……你们明天还要出去。”
墨轩点点头,突然问他:“你要不要……一起?”
一起干什么呢?站在他曾经待过的队伍的对立面吗?
赵均苦笑:“我去干嘛?坐实吗?”
之前赵均传了一封信回去,结果黄二牛给他来了个釜底抽薪,直接说他叛变到了上汗,以至于现在赵均根本无法回去。
墨轩被他说的愣了愣,而后道:“那就,算了吧……但是……”
他还没有但是出来个什么东西,就被赵均打断:“但是,既然已经这样了,他们这么不信我,叛变也没关系。”
墨轩愣在那里,不安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哥哥,你,没事吧?”
赵均笑:“不报复他我心里难受。”
墨轩懂那种被人背叛的感觉,但是没有料到赵均会做如此选择,便没有说话。
赵均看着他紧闭的唇,道:“怎么,你觉得失望?”
墨轩还是没有说话,赵均也没有奢望能够得到他的回答,只是自己自顾自的道:“墨轩,我不是个单纯的好人,我不会原谅背叛自己的人,你明白吗?背叛了一次就会有下一次,你不能坐以待毙的等着他把你伤的透了才懂得放手,才懂得反击。那个时候,已经晚了。”
墨轩在他的注视下静默良久,而后道:“我知道的。”
因为很多时候,他连自己都不能原谅。
陈恪面无表情的等着骆歧泽给自己上药,眼神看着对面的一个点径自出神。
忽然,一阵阵的训练声中传来翅膀震动的声音。他回过神来,伸手接住飞过来的灰声。
骆歧泽帮他取出里面的信纸,道:“小赵均递过来的。”
大概是他们失去赵均消息的第三天,就接到了赵均传递给他们的消息,说他自己现在已经在上汗内部,不用担心。也说他不会回来,说战争不胜利不回来。
他们记得当时陈恪看了那封信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回信道:“赵均,给我滚回来。”
没想到,他的信刚刚写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就听黄二牛急匆匆的进来道:“将军!我收到小将军的消息了。只是……”
陈恪有点不耐烦:“怎么?”
黄二牛犹犹豫豫的,不肯说。陈恪本来就不好的心情被他这个犹豫的样子逼的更加暴躁:“说就说,不说就下去。”
于是,黄二牛才像是勉为其难的道:“我有个兄弟说他在上汗军营看到了小将军……好像是叛变……”
他的话一出,站在旁边的众人都为黄二牛捏了把汗,什么话不说,偏偏要说赵均的事,还是这样说!
没想到陈恪听完却笑了,笑的异常开朗,就像是以前他们一起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情一样,那种被愉悦的笑容。
山明水清,云开雨霁。
陈恪这个笑声让底下的黄二牛愣住,随即他听见陈恪好心情的道:“行,我知道了,你叫你朋友继续注意着他……哎,对了,你朋友在上汗军中?”
黄二牛慌不迭的点头:“对,对。”
陈恪走过去俯身拍拍他的肩膀:“好事,好事!”
随即就让黄二牛下去了。
陈恪的笑容渐渐从脸上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有些后背汗毛竖起的冷漠。
陈恪在寂静中突然抬脚踹翻了桌案,道:“行啊,赵均,长进了。”
桌案倒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吓得门外的侍卫冲进来,道:“没事吧?将军。”
林正急忙挥手让他们下去,道:“没事没事。”
陈恪道:“我就说他为什么要把黄二牛带过来,原来这是给自己备个不时之需。”
胡沉知道现在不是安慰人的时候,道:“但是,黄二牛那里,需要我们去封口吗?”
陈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叫一只灰声又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陈恪伸手接了,拿出来信一看。旁边的人虽然不知道信里说了什么,只觉得陈恪现在就像是一只困兽,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陈恪眼角有些红,将纸条递给他们,道:“我出去一下。”
梁松本来想跟着,被胡沉拦了下来,对着他微微摇头。
骆歧泽展开纸条,念道:“黄二牛来过了吧?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吧。如果说了,随他去吧,我要的就是这样。”后面赵均写的比较小,仔细分辨出来却是“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他之前说,不胜利就不回来,现在他说,等我,等我回来。
他坚信,陈恪不会输。
就像陈恪坚信他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一样。
陈恪站在高处遥遥望着上汗所在的地方,不自主的叹口气,回想起以前种种,很多事情答应过赵均的,好像都没有做到。
他以前信誓旦旦的,或者漫不经心的,做到的只是保护他而已。
陈恪看到等我回来的时候,突然明白了赵均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守着这个他也想守护着的江山。
有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然用法不对,但是他就是觉得形容赵均很合适。
很合适。
合适的现在陈恪想要跑过去将赵均拖回来关起来,不让他跑出去。
但是他不能,被困住的赵均就不是赵均了,不再倔强,也不再时不时的犯迷糊。
但愿,他的迷糊不会显露人前。
但愿,唯他一人可见。
陈恪吹着夏夜的风,忽略有些冷,不自主的拢了拢衣领。
彼时,与之遥遥相望的赵均看着天边深蓝色的夜空放下笔,用纸擦了擦手上的墨水,连衣服都没脱直接躺在床上拥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才看着窗外睡去。
他心里满满的全是陈恪看见他的信会怎么想,可能会想要过来把他抓回去吊起来打吧。
他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想的有些多了,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散在空空荡荡的夜里,渐渐就停了。
孤寂,总是渗透在空气中,无时不刻的挑战着他的神经。
放肆又无能为力。
寂寞如尘埃,慢慢淹没人海。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又是一个忙碌周,绝望,窒息
第71章权衡
也许是因为现在正处在夏末的时节,反正赵均是觉得自己已经被热的可以表演一个生烤人r_ou_了。
空气里的灰烬惴惴不安的上下浮动着,显尽浮躁之态。
赵均看着面前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上汗藏,微微勾起唇角,道:“二皇子是看出我脸上开花了吗?”
上汗藏也不尴尬,还是直直的盯着赵均,仿佛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他心里隐瞒的难以见光的东西来。
赵均由着他打量,自己拿了一块步仔细擦着手上的弯刀。
刀柄上刻着一支将开未开的桃花。
灼灼其华。
等他就要将布擦上一直握着的手柄时,忽听的上汗藏在他对面道:“你说,你上了战场会不会杀护国军的人?”
赵均的手连个停顿都没有,自己还是缓缓的擦着手中的东西,眼神极尽温柔:“你说呢?当然会。”
上汗藏笑:“他们可算是你的老熟人了,下得去手?”
赵均还是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自有分寸,何况现在他们怕也是不将我当成所谓的老熟人了……”他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戏谑:“那么,也别怪我。”
他没说杀不杀,但却说了,别怪他,答案显而易见。
上汗藏确是不信的,他抬手按下赵均一刻没停的手,道:“既如此,你就明日跟着我们一起去吧。”
赵均看着地面笑:“好啊,有何不可。”
一切都看的很开,也仿佛是为了等这一天的到来。
等的久了,想着就觉得开心。
战场风沙拔地起,就算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土地,也抵挡不住狂风的暴掠。
本已经借着血凝成一块一块的土地再次被马蹄踏破,露出下面淡粉色的土壤,随即被风吹散在空气中。
这片土地,已经被□□过许久了。
许久了。
赵均将自己的面部完全露出来,束着以前的发型,丝毫不心虚。
上汗藏装作不经意的从他身边走过,声音里带了些笑意:“这么不避嫌?”
赵均笑:“避嫌?避什么嫌?”
上汗藏看了看远处黑压压的一片,道:“那就好。”
赵均没说话,转开了自己的视线。
前方的人群都是他不想伤害的,但有时,不得不伤。
他浴血奋战过很多次,与他们从来并肩,但到如今,他冷眼听着对面人声嘈杂,面容冷淡的仿若局外人。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他却不想让人看了去。
林正骑在马上,微微向胡沉侧了侧,低声道:“幸好陈恪没来。”
胡沉微微眯着眼睛看了看从人群中走出来的赵均,道:“他要是来了,就得不到赵均想要的了。”
“他不会来的,除非……”
“迫不得已!”林正飞快接到。
胡沉点头:“也不知道这一次,是福是祸。”
所谓福,即为功成身退,谈及祸,不过无处埋骨。
他们有太多希望压在赵均身上,有些时候,讨论成败,好像都是一个人的。
胡沉在身后众人有些嘈杂与不确定的议论声中微微抬起右手,而后重重向前挥下。与此同时,后方战鼓喧天,浩浩荡荡,端的是风声鹤唳,却料不过有些人心中的游移不定。
赵均余光一直看着跟在自己背后不远处的上汗藏,心里一阵冷笑,也不知道这样是为了防着什么。
他反手将手中长矛刺入迎面向着自己过来的一个人,而后借力将其重重掀下马,顺着力道将其压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扬起一片尘沙,迷乱了他们的眼睛。
血味的空气中,渐渐染红的是他们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