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个长工当老攻作者:肥桂
第9节
“哦……?”那个声音似乎有所犹疑:“那么,你要救的那个人,可否也同你一样,生于贫苦人家?”
牛耿咬了咬嘴唇,翻涌的喉头上下滚动着,心一横,一下跪在了地上,自离开薛家时,薛富嘱咐他莫要随意再跪时,除了送别娘亲,他便再未跪过,可如今,为了青儿,他愿意折了那膝下百两的黄金。
“老神仙,他虽生于富庶人家,可从未做过坏事,若老神仙非贫苦人家出身不救,那牛耿愿意以我这一命换下他那一命!若老神仙收了我的性命,就可以救他,那您老人家当即就显了神通,收了我这命罢!”
“哼,如此,要我救人也不是不可,你往东一直走,若有命走的到我跟前,我就随你出去救人,若没有命过来,也怨不得我,你和你那爱人,尽可在黄泉之下做一对鬼鸳鸯了!”
牛耿听罢大喜,他抬头看天,从看不太清楚的太阳下依稀辨认出东方在哪儿,冲着东方连磕了三个头,站起身来,直往前走去。可越走,越觉着不对。
他走的越快,胸口就好像憋着一股气似的越长越满,堵的他嗓子眼里阵阵发紧,喘不过起来,脑袋里也恍惚的不行,连带着整个人的眼睛也看不清楚,耳朵也听不仔细,手脚发软,提不上劲来。
这症状越往深处走,越厉害,直到最后牛耿只能扶住手边的一颗杨树,重重的喘起气来。
这雾里有古怪!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样,这里与外界唯一的不同就是这片浓雾,除了雾里有东西,牛耿想不出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牛耿靠在树干上,拼力脱下自己的外衣,拿出挂在腰间的水壶倒了一些水在衣服上,用沾shi的衣服捂住口鼻,尝试再往前走。
这一下好上了很多,虽然喘息依然费劲,可至少能呼上几口新鲜空气,脚下也多了几分力气,牛耿调整了一下状态,继续往东走着,越往浓雾深处,越是难走。脚下碎石烂瓦越来越多,沿途的枯枝烂树也渐渐密集,锋利的树枝尖尖不时剐蹭着牛耿身上的衣服,衣服刮破了,就刮皮肤,血口子越来越多,浓雾里的东西似乎能被这血腥味吸引,随着这一道道血口子流进牛耿的皮肤里。
掩住口鼻的法子不管用了,那股被人扼住喉咙的窒息感又强烈了起来,眼前的画面再次恍惚着,牛耿的蛮劲再次上来了,他豁出命去,费力往前跑着,越跑越快,越跑越急,终于,透过那薄薄的雾气,看到了一个简朴的院落。
第43章
那院落里面并没有浓雾笼罩,只是四周围有着些稀薄的雾气,可奇怪的是,那雾气一旦靠近这院落的时候,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收了一样,就是进不去院落里面。
牛耿又奋力往前走了几步,他的嘴角已经渗出了丝丝血迹,嗓子眼里也是腥甜一片,胸口里的心跳越来越快,扑通扑通的,似乎是要爆炸一般。牛耿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院落,把心一横,一口呸掉了嘴里的血,在浓雾里往院落的方向继续跑着,终于,他的手扶住了院落外的篱笆栏杆!
此时的牛耿已经疲惫不堪,连推开篱笆上的小门对他来说都是难事一件,好不容易推开了门,牛耿砰的一声一下倒在了院落里的地上,他的鼻孔里也流出了血液,甚至一侧的耳朵里也有血丝流出,好在这院落里空气并没有被雾气侵染,牛耿躺在地上,贪婪的呼吸着这难得的新鲜空气。
可还没有喘上几口,一阵低咽的“咕噜”声竟从一边响起来。
这声音牛耿再熟悉不过,他逃亡的日子里,常在乡间听到这凶狠的声音,那是圈养的大型恶狗看到陌生人时发出来的声音,他曾在饿的不行的时候,翻墙进了一户农家想去厨房找些吃的,就生生的被这种恶狗咬出了三里多地。
牛耿几乎确定,那狗就要扑向自己,他仰面朝上,姿势是大大的不利,可此时再起身已经来不及,况且这样贸然动作,除了惹怒了那恶狗更快扑上来,不会再有其他可能。
刚刚在浓雾中捡了一条命出来的牛耿全身的力气几乎已经消磨尽了,若是长久与这种恶狗缠斗,他的体力必然会跟不上,最终很有可能惨死在狗嘴之下,如今,唯有一记猛拳把这狗揍晕了,让这畜生一下知道怕头,才能有一条活路。
如此想着,牛耿逐渐调整了呼吸,深吸慢吐,让喘息渐渐平和下来,以便他随时能够听见狗的声音,他慢慢握紧拳头,把全身的力气往右手拳头上使,就在此时,那恶狗咽喉里面发出的咕噜声逐渐加快,牛耿只觉着一阵腥风扫过,一个体型巨大的短毛黑狗张着血盆大口冲到了自己面前!
牛耿左手死死掐住狗的脖子,费尽全力不让它的狗头乱动,可这狗也不是吃素的,一嘴獠牙四处乱咬,大声狂吠着,四个蹄子亮出利爪,在牛耿身上乱扒,牛耿身上本就有好些被树枝剐出的伤口,被这狗一弄,伤上加伤,身上各处一阵钝痛,左手的力气渐渐不支,那狗头慢慢压了下来,s_ao臭味儿喷了牛耿一脸。
“啊!”牛耿大喝一声,握紧拳头的右手趁着狗头离自己还有两拳距离的时候奋力打了出去,正中黑狗右侧脑袋,这用尽了牛耿全身力气的一击对黑狗来说,确是重创,受了这一下的狗不断的晃悠着脑袋,像是喝醉了的人一样,四个蹄子也不在牛耿身上扒拉,似不受控制一般,不断趔趄着,牛耿趁此把狗往旁边一推,那狗顺势躺在地上,抖动着双腿,怎么都爬不起来了。
这边的牛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浑身衣服已经烂的不成样子,满身的血口子,有的口子甚至深可见骨,面上七窍之内,三窍血流不止,瘫在地上,重重的喘息着,若此时再来上什么危险,以他现在这样,定是必死无疑。
好在,那黑狗倒下之后,这小院里再没有了别的动静,牛耿虽起身不来,却尽量侧耳听着,若这小院仅仅只是个荒废的院子,那他这一趟真是白折腾了!
许久,牛耿终于听见了别的声音,“吱呀”一声,像是尘封已久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的声音,他想抬头去看,可颈椎肩膀一点力气都没有。那声“吱呀”之后,声声深沉的脚步逐渐靠近,那脚步声听上去有些奇怪,别人走路都是两声连贯,可这声音听起来,怎是三声连贯?
直到那半截黑色檀木拐杖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牛耿这才明白,那三声连贯是怎么发出来的了。模糊的眼前出现了一个人,白衣白发,矮胖矮胖的,拄着一个黑色的龙头拐杖,像是年龄很大的样子,正捻着胡须看着他,牛耿见状,心中猜测这应该就是阿童说的那个老神仙,只是牛耿这会儿脑袋充血,细致的东西看不清楚,老头长的什么样子,脸上神情如何,他一概不知。
“救,救……求您……救……救青儿。”牛耿迷迷糊糊,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字,那老头听了,摇摇头,说:“你这汉子,自己命都没了,还要救人。”
“救……他,救他……。”牛耿耳朵里嗡嗡作响,老头的话他也听不清楚,只是反复重复着这句话,老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掏了一个白色瓷瓶出来,打开塞子,倒了三粒药丸出来,往牛耿嘴里一塞,牛耿顺势一仰脖子,把药丸吞了进去。
“这三颗药丸,一颗解浓雾里的毒,一颗止血,一颗回神,你这汉子倒是痴情的紧,算了,拗不过你,我救他便是。你这么大个个子,我也扛不动你,你就在地上躺着吧,半个时辰之后你身上就有力气了。”说罢,又拄着拐杖哒哒哒走回了院中草屋之中。
牛耿在地上躺着,闭目养神,约半个时辰之后,觉得手上脚上有了些力气,便尝试坐起来,他以地面为支点,用手臂支撑起自己的身子,好容易坐了起来,眼前的视野也更加明晰透彻,牛耿总算可以好好的看一看这藏在浓雾深处的院落。
这里就好像一个最为普通的农耕人家,黄土坯子糊的墙,茅草和泥造的顶,院落中间有一个磨盘,磨盘凹槽之中还残留着一些豆渣。院子篱笆上晒着一些辣椒和玉米,院里里还有个支架,支架上挂着一些腊r_ou_。牛耿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这当神仙还需要自己种地的?
先不管上这么多,牛耿掏了掏腰带上缠着的联络用的烟花,拿火石点了,往空中一扔,虽白日里烟花看不太清,可这烟花响声惊人,留守在杨树林之外的三人听到这声顿往树林深处看去,果然看见烟花闪过,三人相互了然的看了一眼,一人随即翻身上马,剩下二人依然原地待命。
牛耿联络信号一出,那老神仙也从屋内被引了出来,他看见牛耿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不禁说道:“到底是年轻力壮,恢复起来就是快。”
说着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牛耿此时感官已恢复大半,这才看清楚了老头的长相,他满面红光,鹤发童颜,一双月牙一般的眼睛挂在脸上,一说话就有一丝笑意挂上,全然不似刚刚不愿救人的清冷样子。牛耿看的清楚,那老头脚下有影子,正儿八经是个人,那神仙什么的估计也是附近村民觉着老头神秘传出来的谣言罢了。
牛耿手撑地站了起来,拱手给老头行了一个礼,道:“多谢老先生救命之恩,只是要救那人如今躺在床上,晚辈不敢请老先生车马劳顿去到城里,只盼先生能随我出了这林子,刚刚那声信号就是晚辈通知林外等待之人,要他们把人送过来的。”
“不慌不慌,你先说给我听,你要救下的人是什么病症。”
牛耿不敢怠慢,细细把情况说于老者听,老者听罢,捋了捋胡须:“这病不难医治,ji,ng元泄尽了,补上就可,只是治这病我要行针,外面的世界杂乱不堪,我行针最忌讳这个,你去把那人接过来,记住,只许你二人进来,别人万不可跟着,若是再来时我看见有第三人,我可是不愿救他。”
说着,老者拿了一个药包放在牛耿身上,又从身上取了几个小塞子递给牛耿,继续说:“这塞子浸透了浓雾的解药,你塞到鼻孔里自然不会中了浓雾里的毒,这药包你见到他之后挂在他的身上,也能让他好受一些,你牵着小白,出了浓雾到了外面的杨树林,他会带着你走出迷阵。”老者冲一边招招手,那全身黑的没有一丝杂毛的大黑狗屁颠屁颠的过来了。
牛耿嘴角不禁颤抖了一下,管一只黑狗叫小白,这老头当真是怪的很……。
“好了,别耽搁了,赶紧去吧。”把牵狗的绳子往牛耿手里一放,老头便回身走了。
牛耿牵着狗往院外走着,一路上比来时顺利了很多,只是那狗像是记恨被它打下的那一拳似的,全程直楞楞的往前走,一片黑黢黢的狗屁股对着他,也不回头看他,也不管他跟的上跟不上,倒不想他牵狗,反而像狗牵他似的。
杨树林外,破村落旁,张轩亲自带着薛照青已经等在一边,薛照青小脸煞白,相比于上午,已经全然没有了意识,牛耿从张轩手上接过薛照青,光搂着还不够,又用马车上的垫布把薛照青的半截身子和自己缠在了一起。张轩亦有意跟着,可牛耿念着那白胡子老头的话,硬是回绝了,他把两个塞子往薛照青鼻孔里塞好,药包挂在他的身上,牵起黑狗,重又往树林里走去。
第44章
再回那林间院落的时候,院落里茅草屋大门已开,牛耿抱着薛照青走了进去,看到那白胡子老头坐在一侧炕边,手边放了一排大小不一的银针,屋子里光线一般,但银针反s,he出来的光芒却是锃亮。牛耿吞咽了一口口水,解开缠在二人身上的垫布,把薛照青轻轻的放在了老头面前的炕上。
“你出去,我行针身边不喜有人。”
“……”牛耿虽仍想呆在一边,但老头这么说了,他不敢不从。
从茅草屋的后门走出去,牛耿这才发现这片院落比他头先在外面远远看着时要大上很多,他刚来时入的前院只有这后院三成大,后院正中里有一口水井,水井旁边是一个石磨,比前院那个要大上一些,东北角放着几个晾着药草的木架子,西南一侧堆着一些麻布袋子。后院最深处还有一个简陋的狗窝,小白正趴在上面,眯着眼睛,看他过来也不搭理,全然没有刚刚咬他时凶狠的样子。
牛耿身上虽然疲乏,可是想到薛照青还在屋里生死未卜,也坐不住,就在这后院里乱转着,走到西南角的麻布袋子边一看,袋子系口处有一些散落的麦子掉落,打开袋子一看,果然是一些未脱壳的小麦,牛耿又瞄了瞄后院正中的石磨,厚重的石磨上落了一层的灰,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人用过了。
一个老头孤身一人在这林子里,也不知道他靠什么吃的,居然还长的这么白白胖胖,牛耿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把这几袋子小麦磨了,累也累不着他,还省着他胡思乱想。
牛耿想着,即刻打了井水把石磨好好冲刷了一遍,量到半干的时候,把麻袋里的小麦倒在磨盘之中,自己拖起缰绳,像个老黄牛似的,拉着沉重的磨盘一圈一圈的转。大黑狗小白似乎被这转圈的磨盘吸引了,也不趴在窝里了,颠颠跑了过来,围着磨盘跟着牛耿转圈圈。
两个时辰后,那老头才把茅屋的门打开,牛耿已经满头大汗的磨完了角落里堆下的大半小麦,一见老头出来了,慌忙解了绳子走了过来。
“老神仙,青儿他怎么样了?”
“好了,只不过他身体多日盈亏,还需要好好养上几日。”
“多谢老神仙,多谢老神仙!”牛耿大喜,对老头连连道谢,老头看了看后院的磨盘,还有西南角少了大半的麻袋问道:“这小麦是你磨的……?”
“是,晚辈在院里闲着没事,以前也常干这磨面的活,所以就给磨了。”
“嗯……果然跟头牛似的。哈哈,你快去看看他吧,人已经清醒了。”老头的月牙眼笑的弯弯,招招手让牛耿进到茅草屋里。
牛耿走进屋里一看,只见薛照青躺在炕上,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青花棉被,半眯着眼睛,似醒非醒,脸色比刚刚送上来时要好上了很多,虽说依然苍白,但皮肤深处已经有了一点血色。
“青儿,青儿?”牛耿轻轻唤着,薛照青终于完全睁大了眼睛,看到牛耿时似乎不信一样,再摇摇头,又重新睁大眼睛看着他。
“是我啊,牛耿啊。”
薛照青刚刚苏醒,还没有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他脑子里清醒的记忆还停留在怡红院里,他被人下了药,差点被人侮辱,然后……然后……,零散的片段在他脑子里不断碰撞,他似乎看到牛耿从天而降,救下了他,还有那一夜的疯狂,再后,他就什么都记不清了。
薛照青扶着额头,似乎想的头疼,那记忆的片段终究在他脑子里连成了一片,他看着眼前一脸慌乱手足无措的牛耿,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做梦,他的牛耿哥哥的的确确在他的眼前。
只一瞬间,薛照青的眼眶便红透了,连珠的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着,这些天在外流浪,翻食垃圾,狗嘴夺食,被人羞辱,被人下药的委屈像是要通通爆发出来一样,薛照青一下搂住牛耿的脖子放声大哭:“我……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你到底跑……哪去了……,我一回来,找不到你……,我又去澄城……,你……你都不在……,你知不知道……,我这一路……差点死……死在外面。”
薛照青哭的费力,加上他大病初愈,又情绪不稳,不多一会儿胸腔就止不住的开始抽搐,嘴里的话也断断续续的。
牛耿见薛照青这样,心里就跟被人磨碎了一样疼的难受,他一边吻着薛照青的头发,一边轻轻在他后背拍着,就跟小时候哄他似的,顺着他的毛捋,让他能稍稍舒服一点。
这么捋了一会儿,薛照青总算好了一些,哭泣声小了下去,只是身体还止不住的抽动着,牛耿见状,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小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像裹着什么宝贝似的,牛耿拿到薛照青跟前晃一晃,薛照青哭的朦胧的双眼就跟着那小包走,牛耿跟献宝似的一层一层打开,只见那小包里面有个琉璃方瓶,取掉方瓶的塞子后,里面竟是三四块晶莹剔透的冰糖,这冰糖形状并不规则,甚至有点扭曲,可品相却很好,透亮的跟冬日里的冰溜子似的。
牛耿倒出一块,往薛照青嘴里一塞,温柔的看着他,说:“这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我曾在一个制糖的作坊呆过,工钱没要,只求老板教我怎么做这冰糖,做好了让我带走一些外形不好往外卖的。我有时候想你想的急了,就舔一口这个,能好点儿。”
甜丝丝的冰糖融在舌尖,牛耿的情话融在心底,薛照青含着冰糖慢慢吮咽着,心里那份慌乱激动混杂的心情像被这冰糖治愈了一样,他慢慢平静了下来,只偎在牛耿怀里,静静的品这清甜的滋味。
冰糖化作水渐渐吮没了,薛照青咂咂嘴里的味儿,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身子看着牛耿心里有千万句话想说,可当下,他最想知道,也是心里最疑惑的却只有一个。
“牛耿哥,你是怎么忽然出现在那怡红院里的?我怎么记得你当时夺了我过去,身边跟了好些穿号衣的人?你是当兵打仗了么?”
“青儿,我说了你别害怕。”牛耿扶着薛照青的肩膀,从炕上拿了一块枕头垫在他腰下,继续说道:“我现在是起义军渭北编队的副将。”
“起义军?!”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薛照青心里还是一沉,那起义军虽然不曾危害百姓,可偏偏却专门对付类似薛家这样的乡绅地主,薛照青虽不像那些富家子弟一样这么憎恶他们,可也不会像乡间的贫农百姓一样追捧他们。他紧接着问道:“你怎么会加入起义军?”
“我和我娘被逐出薛家之后,我原想带着娘亲回老家澄城谋条生路,可现在赋税太重,别说富农了,有的身家差一点的地主都请不起长工了,我堂叔给我介绍了个驿卒的活路,虽然常要离家,可至少有些收入,在驿站里面,我们常被驿官苛责,可家里缺盐少油,娘亲的身体也不好,这唯一的活路我不敢丢。”
薛照青听了,一想到那时薛家不分青红皂白把人赶出去,心里歉意顿起,拉起了牛耿的手,抱在怀里细细揉捏着。
“后来,我娘舍不得吃药,因为一场风寒就去了,她走了之后,我有时送货回来晚了就住在驿站的柴房,哪知道那晚让我听见两个驿官要把杀头的罪往我们这批驿卒身上推,我一时气不过,想抓住他们去报官,谁知打斗之中不敌,差点被他们杀掉,我情急之下拿了石头砸烂了其中一人的脑袋,我当时怕的要死,骑着马就跑了。”
牛耿紧了紧薛照青的手,似乎这段往事回忆起来很是难受。
“后来,我到处乱逃,只敢去一些人迹少有的村落里给人干活讨些吃食,可那些村落里自己都快保不全了,哪还有多余的余粮给一个流浪的人吃呢?我那时几乎快要饿死,躲在一个破庙里饿的动弹不得,那破庙里还躲了很多人,有好多被活活饿死的就给拉到外面沟子里扔了,在我还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一伙起义军打到了这里,抢了当地地主的粮仓,救下了我们一庙的人……那起义军的首领,也认得你,他说他是你在西安府时结义的兄弟,叫张轩。”
“什么?张大哥?!怎么可能,他在白水县做驿卒做的好好的,怎么会去带人起义?!”
牛耿苦笑一下摇摇头,说:“青儿,你有所不知,张大哥早就不做驿卒了,他所在的驿站被裁剪掉了,他没了活路,家里的地也被官府的人强收了,张大哥早已扯了旗起义,最初跟着他的那班驿卒兄弟现在各个都是起义军里的顶梁柱,他在破庙救了我之后,问我愿不愿意随他起义,我那时再没有别的选择,就跟着他一路打到了渭北。”
薛照青细细回忆着当时带着彩星过去白水县外的场景,县城外紧随张大哥的一众随从,那随从脸上紧张防备的样子,还有张大哥欲言又止的神态通通回到了脑子里。那是薛照青便觉得奇怪,可若张轩一早扯旗起了义,这一切就非常好解释了。
“你可知道张轩大哥是否成家?”
“只知道他有个妻子,但不曾随军,只是月月都有家书送来。”
“那便是了。”薛照青点点头:“他那妻子,便是彩星嫂子,你也认得的。”
第45章
“嗯”牛耿应道:“他说是你的结义大哥时,我便猜到了八分,可当时你身上不好的厉害,我还哪有心情和他叙旧,就忙着给你求药了。”
薛照青双手捧了牛耿的圆脸,脸上笑的柔和,一别数月,牛耿还是那个牛耿,却又不是那个牛耿了,他一如从前在薛家时疼他爱他,可比起在薛家需要他时时护着,眼前的牛耿才真真正正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以护他安危,为他遮风挡雨。
“青儿,你为何会在渭北?更如何会沦落到了怡红院里?你就算出来找我,身边怎么不带着忠叔或者一两个小厮?”
薛照青苦笑一下,这一路艰辛他多少次以为自己熬不过来,可当真见到牛耿,受到的那些苦,却又像浮云一样,不是这么重要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可饶是这样,也是疼的牛耿心口难忍。
“你居然一路受了这么多苦。”
“总算找到你了,受的苦也值得了。牛耿哥,你那时被逐出薛家,到底是因为什么?”
“哼。”牛耿冷笑一声,道:“那换药的说辞根本就是个幌子而已,你之前随老爷第一次去白水县时,我偶尔撞破了金凤和二少爷的j,i,an情,可我从没想过真正说出去。只不过他们心虚,想先一步把我们娘俩赶出去,以绝后患。”
“照文?”薛照青听了在嘴里喃喃念叨着:“不对啊,我去和爹求情的时候,照文还说他跟爹求情了,怎么会是他?”
“二少爷给我求情?”牛耿脸上一脸茫然:“这不可能的,青儿,薛老爷走了之后,我亲眼看见金凤的样子,这个事情分明就是她挑起来的,况且那日,二少爷压根不在大厅之中,他又怎么会张嘴跟老爷求情?”
“可照文为什么要骗我?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啊!就算他是姨娘所出,可这么多年一起长大,难道……”
“你为兄,他为弟,你嫡出,他庶出,只要有你在的一天,他和他娘就只能看着偌大的家产干着急。只为屈屈家产就争成这样,这就是我不喜欢救那些富庶人家的原因,贪婪,无知,无情。”那白胡子老头不知什么时候踱了过来,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拿着一碗煎好的药说道。
“老神仙!这药我来煎就好,怎么劳您老人家!”牛耿上前接过药,放到嘴边吹一吹,一勺一勺的往薛照青嘴里送。
“就这么给他吃了,不怕这是□□哩?”老头站在一边说道。
牛耿手上一滞,随即笑道:“老神仙人都给救回来了,就不会害人哩。”
“哼,你个傻大个子。”老头翻了翻弯弯的月牙眼,继续道:“别老神仙老神仙的叫,再真给叫到天上去了,我姓陈,你爱咋叫咋叫吧,我问你,那几袋子粮食都是你磨哩?”
“是哩,陈大爷,待会儿我给青儿喂完药,就给您下面吃。”
“呦,还会下面?”
“以前看娘做过,自己在外面,不会弄吃的,有了粮食都得活活饿死,就自己学会了。”
“嗯……。至于你。”老头看看薛照青:“你两头先的话我零零碎碎也听见了些,我问你,当时是谁告诉你,这大个子在澄城的?”
“是我姨娘娘家的表哥,轮辈分,我得叫他舅舅。”
“哼,果然,还叫舅舅哩,你这娃,长着一副聪明劲儿,怎么这点儿事儿都反应不过来,是他骗你跑去澄城哩,还有你说那马匹和钱财都让人偷了,你说说,是怎么个偷法?”
“我……”薛照青并没没有怀疑过,尤其是那客栈的怪相,他如实说:“快到澄城的时候,我的马被绊了,我找到附近一个客栈住店,可是第二天一早,马没了,身上的钱也没了,客栈里空无一人,什么都找不到。”
“你这娃哩,就算有人要钱,要马,哪有不要客栈的道理,这分明就是冲着你来的,让你回不了家,见不了你爹!”
其实这些,薛照青的确想过,但娘亲生前身子就不好,是姨娘带着他一点点长大,他和照文同在学堂上学,同在田里玩耍,连小时候淘气犯了错也是一同跪在祠堂受罚,在内心深处,薛照青始终不愿相信一向识他如己出的姨娘会狠下心害他,一向疼爱的弟弟会知道算计他。难道所谓家产田地,房屋银钱真的就比不上经年累积下来的感情么?
薛照青惊骇之样老头看在眼里,叹气道:“别难过了,这不是还有个把你捧在心尖尖的汉子么。”
牛耿闻言,把手覆在了薛照青的手上,薛照青心里稍稍好受了些,家里的烦乱事儿姑且先扔到了一边,一口一口喝下牛耿喂下的药,又拉着牛耿的手说了好些话才愿意睡下。那老陈头被他二人酸的受不了,拄着拐杖,哒哒哒走到后院遛狗去了。
安顿好了薛照青,牛耿走出房门,这一天从早晨折腾到现在,眼看着太阳已经快要下了山,这边月亮已经挂了起来,牛耿肚子咕噜噜的叫着,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天也是什么都没下肚。
砍了柴,生了火,拿新磨出来的面粉做了两碗面,牛耿和老陈头蹲在后院里,借着月光呼啦呼啦吃着倍儿香。
牛耿觉着自己的吃相就够难看的了,没成想这老头吃起面来比他还难看,汤汁jian的满脸不说,吃面的时候还不住的咂摸嘴,吸溜吸溜的吃的老大声。牛耿看他这样儿,一点儿也不似初遇时仙风道骨的样儿,反而像极了饿了三天没吃饭的庄稼汉。
牛耿瞅着老头吃的香,放下碗又到伙房再做了一份面,果然,老头一碗根本不够,两碗下了肚子才惦着肚子笑的开心。
“陈大爷,你这是多久没好好吃饭了?”
“哎,饭倒是都有的吃,救过的村民会送来玉米小麦之类的,可小麦我磨不动,每顿只能啃啃玉米,小白有时候也能在林子里打些野兔什么的,只是光吃这个不够啊,想面啊,啧啧啧。”
“那你咋不出去哩?”
“哼,外面乱的很,我才不出去。”老头把碗往地上一放,一副吃完了翻脸不认人的样子,拿捏着架子,看起来不屑外界红尘事似的。
“陈大爷,那外面的浓雾和迷阵都是你弄的?万一有人误闯进来怎么办?真给困死在里头?”
“杨树林的迷阵其实没什么,不过是些障眼法罢了,若有人真进来了出不去,我也会放小白出去把他赶到林子外面,这浓雾是这里地势天然形成,雾里有些毒物,我在院子外面撒了解药,屋顶上也是解药,这些雾伤不了这屋里的东西。”
“那小白哩?也不怕这雾?”黑狗跟着牛耿磨了一下午的小麦,也愿意亲近他,这会儿趴在牛耿脚下,乖乖的让他顺毛。
“小白的洗澡水就是这解药哩,他才不怕。你小子,打探这么多干什么?”老头问道。
“好奇哩,陈大爷,你愿意跟着我和青儿出去不,我们两个照顾你,我可以天天给你做面吃,也省着你在这啃玉米哩。”
“哼,用不着。老头子在这活的好好的哩。”说罢,甩甩袖子径直走了。
牛耿呼啦啦吃完手里的面,把伙房收拾干净,院里两个屋里一个住着照青,一个住着老头,他干脆就和衣在伙房躺了一宿。
五日之后,薛照青身上已经好透了,牛耿在这里一呆五天,起义军里的事情也没有过问,外面的人进不来,怕是张轩已经快急疯了,见薛照青行动已经无碍,牛耿便寻思着想带着他离开。
可嘴一张,却被薛照青拦住了。
“咋?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出去?”
“不是不愿意跟你出去啊,你看看,咱俩走了,这老头得多无聊啊,况且他年龄这么大了,磨盘也推不动,咱走了,他以后怎么吃啊?”
原来是为这个,牛耿说:“我原想接了他一起出去,他救了你的命,咱就算一直养着他也应该,不过陈大爷掘的很,死活不愿意到外面去,说外面乱哩。”
“我知道哩,不过牛耿哥,他其实挺喜欢你的,你没看出来么?”
“啊?”牛耿一惊,这几日以来,除了每天吃饭老头愿意和他一张桌子,其余的时候压根理都不理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真的,你这几天把面给他磨了,豆子给他磨了,玉米也给他理好了,这老陈头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可是却喜欢吃你做的东西,喜欢你喜欢的紧哩。”
“可他不愿意出去,咱也不能应拉着他出去啊?惹了这老头,他再弄个□□什么的,咱俩可拿他没办法。”
“牛耿哥,你就放心出去吧,我在这里劝劝他,看能不能劝的动,”
“可留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
“没事儿啦,这里与世隔绝的,我在这里比在外面还安全哩,放心吧。”
牛耿见薛照青如此坚定,也不再强求,自顾出了林子。
第46章
牛耿走后,这与世隔绝的小院子只剩下了薛照青和老陈头两个。薛照青虽这几个月在外流浪,可到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连火都不太会生,更别提做饭了,这老头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对着新磨的面粉下不去手,于是二人只能煮玉米,啃腊r_ou_充饥。
老头一边啃着玉米,一边叹气:“哎,这玉米没味儿,可怎么吃的下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