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风破浪作者:硃砂
第6节
“大哥……”白傅也站了起来,正想继续说。
岑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先不要说,走到门口,仔细探查了一番,才把房门关上,压低声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白傅继续说道,“飞鸿是死了不假,只是前几日,泰城集市上,我无意中看到他的儿子。他身边多了一位身份不明的男子,看起来武功不低。”
“难道他们家发现了什么不成?”岑剑浓眉一皱,“不对,当初雇凶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晓,罗云门向来是口风最紧的,而且底下的杀手只接触任务,怎么会知道是谁杀人?”
“可是飞鸿家的底细我们是最清楚的。”白傅说道,“怎么会凭空冒出来一个神秘人?我担心他们可能是已经发觉了什么。大哥你才坐上镖主之位不到半年,根基尚不稳固,万一此事被抖漏出来那可就”
岑剑深深叹了一口气。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白傅继续说道,“我当时就提醒过你,要斩草除根啊!不管那个神秘人到底什么身份,只要飞鸿的妻儿都变成死人,开不了口,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岑剑紧紧握住手边的座椅把手,“你可有什么稳妥的计划?”
“跟当初一样。”白傅与岑剑对视了一眼,“千万不要脏了自己的手”
岑剑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你去安排。”
深夜。
一个黑影跳上了惊澈家的屋顶。
云浪自被救到惊澈家的那天起,就一直睡在主屋里,惊澈和母亲一直呆在西屋。
杀手虽知道这院子里多住了一个人,但他的猎物只在惊澈母子二人,并不想与他人交锋。
可他不知道惊澈让了主屋的事情。
云浪听见瓦片被踩动的声音,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他不做声响地穿上鞋子,套上一件外衫,手按在房门上,轻轻推开了一个缝隙。
本想查探一下是什么东西的踪迹,侧边窗户却突然跃进了一个黑影。
两人双目瞬间交汇,都愣了一下。
杀手见不是惊澈,却也没有犹豫的余地,只得先解决了这个碍事的人。
下一秒杀手便挥手朝云浪袭来。
云浪向后一闪,避过了锋利的钩子。
鬼手!
此人用的是江湖常见暗器之一——鬼手,戴在五个指端,像一只厉鬼的爪子,一爪下去皮开r_ou_绽,如若被抓到脖颈之类的要害部位,则会瞬间毙命。
杀手的招式十分凌厉,云浪只是闪避格挡着,并未还击。
“你是杀手?”
“你是冲我来的?”
云浪闪躲的间隙不停试探着他,总是要弄清楚他的来历。
如果是冲自己来的,搁在平时那倒也正常,可是自己现在身在泰城城郊,在惊澈家更是极少外出,仇家很难找上门;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冲惊澈家来的,却撞上了自己,不得不动手,若是这样,更得弄清楚才是。
夜里,惊澈因为鼻塞,没有睡的安稳,起来到院里小解,隐约听到主屋里有桌椅挪动的声音。
本来以为是云浪半夜口渴起来喝水,没有在意。
可是小解回来,那声音依然时不时的有,惊澈心生疑惑,本想唤一声云哥哥,问问他可否是身体不舒服,但是却止住了口。
他不由自主地悄悄走到主屋,想看看云浪在里面做什么。
第16章守护
“废话真多!”杀手被问得烦了,低声吼了一句。
“为什么不还手?”
杀手见招招伤不到眼前之人,有些气急败坏,攻势越发地迅猛起来。
云浪一个不留神,胸前的外衣被他的爪子勾破了三道。
几十招交手下来,云浪心中对此人的来历已经有了些眉目。
就在黑衣人下一次伸爪的空当,云浪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扼住了他的进攻。
黑衣人右手挣脱不出,左手便来偷袭,也被云浪一招挡下,反扣住了。
两人之间难得的寂静。
云浪先开了口,“你是罗云门的,我不想伤你,告诉我谁叫你来的。”
杀手自然也看出了云浪的招式乃是出自罗云门,不紧不慢地回道,“既然是同门,你也应该知道门中规矩,我们只管拿钱,哪里能过问猎头的事。”
“你的猎物是惊澈母子?”云浪一双眼睛闪着冷峻的光芒。
“自然,既然那个不相干的人是你,也请看在同门的面子上,行个方便。”黑衣人经过刚才的交手,自知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有些胆寒。但万幸的是,他也是罗云门的人,倒还不至于丢了性命,于是便试探着想挣脱云浪的反扣。
云浪握着他手腕的手又紧了一分,黑衣人脸上疼出一层薄汗来,云浪冷冷说道,“今日,怕是给不了你这个方便,若想活命,就弃了这个任务。”
可是谁知,这黑衣人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斗志被激了出来,竟拼上了五成内力冲开了云浪的束缚。
云浪重伤初愈,内力并未全部恢复,所以刚刚并未轻易运力,被他挣脱开了。
“你以为你是谁?”他说着又一爪子朝云浪挥过去。
云浪空中一个轻盈的翻身躲了过去,反腿踢了黑衣人一脚。
黑衣人捂着胸口退后了好几步,咳了两声,“不用全力,你是看不起我吗?”
“你与我硬拼是落不到什么好处的。”云浪轻轻落地,“你若不想今夜命丧此地,就收手。”
“也罢,到底是我技不如人,不过你蓄意阻拦任务,不怕罗云门上面责罚吗?”黑衣人暗笑了一声,“我若将此事上禀,不过是承担一个未完成任务的过失,你的下场你自己知道……到那时,没人护着他们,我再把这任务补上,倒是你白白搭了自己进去,你最好好好想想这利害得失……”
黑衣人的话倒是提醒了云浪,想必今夜的事情,放他回去他必定是要添油加醋地往上说的。
“等等。”
“怎么?可是想清楚了?”
云浪故意勾起了一抹y邪的微笑,“你说这番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劝我杀了你,好让你报个因公殉职啊?”
“你!……”黑衣人没想到这层,看着他的笑,只觉得浑身冷汗不断。
云浪在叠在床尾的衣衫里摸索了一番,黑衣人本以为他是在找什么武器,却没想,他拿出了一枚金色令牌。
黑衣人呆了一瞬,做了个揖,“我当是谁,原来是金令牌主,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我这技不如人倒也算是正常了,失敬。”
云浪一挥手将金色令牌扔到了黑衣人怀里,黑衣人忙伸手接住,愣愣地看了看令牌,又愣愣地看了看云浪。
“你拿着这个令牌,到泰城分门,可随意挑选一个其它赏金又多又轻松的任务,也不必在这里与我拼命了。”云浪的声音平和了些许。
软硬兼施下来,黑衣人的内心早就被击垮了,现在只想感谢云浪能放他一条性命,“多,多谢。”
“对了,帮我带句话给分门,以后有关于惊澈的所有任务,全部递送到我这里,不必再分配给其他人。”
“知道了。”黑衣人收好令牌,从窗户飞身出去了。
云浪在床尾拿起一件厚点的外衣,不动声色打开了房门。
惊澈本来紧贴在门上,失去依靠,一下子倒了进来,扑到了云浪怀里。
云浪把外衣套在他身上,一把把惊澈拎到床上,用被子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才开口责怪道,“在外面偷听了这么久,你这风寒还想不想好了?”
惊澈呆呆地看着他,接连问了好几句。
“云哥哥是罗云门的杀手?”
“那个人是来杀我们的?”
“你会杀了我吗?”
这话一出,云浪轻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你在想什么呢?”
云浪解释道,“我确实瞒了你身份,但是我只有把这任务招揽到自己手上,才能确保之后无人再找你和你母亲的麻烦,明白吗?”
惊澈松了一口气,突然抱住云浪,“我就知道,云哥哥不会害惊澈的。”
云浪见惊澈没有撒手的意思,说道,“惊澈,这里只有一张床,你还是回自己屋里去吧。”
惊澈哪里肯轻易撒手,环紧了云浪的腰,抬起一张小脸,可怜巴巴地瞅着云浪。因为风寒鼻塞,声音也添了几分鼻音,软软糯糯的,“云哥哥,刚刚看见那人来势汹汹,惊澈害怕,只有抱着你才安心。”
是啊,惊澈从小生活安稳,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云浪这样想着,轻轻拍了拍惊澈的背。
“那你也得放开我让我去床上吧,刚刚与那人打斗废了几分力气,我也要睡觉的。”
云浪才刚上床躺下,惊澈的手便又环上来了,他眯着睡眼,往云浪怀里钻,半梦半醒地糯糯地说着,“刚刚惊澈都看见了……云哥哥可厉害了……他可打不过云哥哥……”
惊澈心里这样想着,嘴上也嘀咕了出来,“可是……如果云哥哥不在了惊澈怎么办?”
云浪只把惊澈当成弟弟,任由他抱着。经过今天的事,云浪也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他说的没错……等自己内力完全恢复之后,总有一日会离开的。
虽然罗云门这边有自己压着,但是猎头的身份无从查起,难免他们日后不会再找惊澈的麻烦,总得让他自己有应对的本事。到时自己再离开,也算是还清了他这些日子做的种种
他柔声说道,“那以后,便教惊澈一些厉害的功夫,惊澈一个人的时候,也不必害怕了。”
“好……云哥哥最好了……”
云浪掖了掖惊澈的被角,之后也沉沉睡去了。
又过了两个月,很快到了除夕佳节,人人家里都在忙着准备守岁的东西。
午后,用过午饭。惊澈母亲又准备了一份ji,ng致的饭菜,装在食盒里。连同买好的纸钱,包在包裹里,小心翼翼地交在了惊澈手上。
前几日下雪,惊澈的母亲不小心扭伤了脚,她不放心地叮嘱道,“澈儿,上山积了雪路滑,路上小心些。”
云浪说道,“夫人,我陪惊澈一起去,您大可安心了。”
“好,有劳云公子了。”惊澈母亲呵呵的笑着。
“夫人不必客气。”
惊澈和母亲道完别,和云浪一起上路了。
云浪从刚刚看到纸钱便疑惑,现在问起,“惊澈,你可是要去祭拜什么人吗?”
“不怪云哥哥不知。”惊澈边走边回答道,“泰城与京城中风俗不一样,你们都是重阳节祭祖,我们是除夕祭祖,让今年故去的亲人可以同享年前的美食,以尽哀思。”
“原来是这样。”云浪说道,“之前从未听你说起过家中有人故去,也从未听你们提起过你父亲,可是他……”
“父亲是半年前因公殉职的,母亲一度悲痛昏厥,怕她伤心,便再也不提了。”惊澈故作平静,实际上声音已经微微颤抖了。
云浪自知提了惊澈的伤心事,一路上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走了近一个时辰,总算是走到了惊澈父亲的墓地。
云浪粗略地扫了一眼墓地的样子。
墓地还很新,是用砖石堆砌起来的一个圆拱状。
墓前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墓主的名字,生辰死辰。
云浪说不出哪里觉得古怪,只是觉得有一种不和谐的感觉
他并没有太在意,一心全看着惊澈。
惊澈在雪地里扫出一片空地,跪在墓碑前面,从食盒里小心地取出饭菜,恭恭敬敬地摆好,拿出纸钱,用火石点了火,开始焚化。
“爹,澈儿来看你了。母亲她不慎扭伤了脚,在家中修养。不过您不用担心,母亲和澈儿一切都好,爹,您在那边过得好不好,澈儿给你带了好多纸钱,您在那边不用节省了,想要什么便买什么……”
云浪的目光渐渐停留在墓碑上,自己的怪异感原来是来自于这里。
这是青石做的墓碑,一般是富贵人家才用的起的。虽然青石中也有些便宜的种类,但是依照惊澈的家境,怎么说也是用不上的
或许他们是借了外债也不一定人都死了,为了办个葬礼,也是人之常情
云浪仔细看了一眼那墓碑上的名字,不自觉地念出了墓碑上的字,“惊鸿,惊……鸿?”
离氏之夫
惊澈之父
惊鸿
生于太辰元年九月初十
卒于太辰三十七年六月十四
云浪像是想起了什么,六月十四不就是自己中箭的那天,也是自己在陵城外刺杀飞鸿的那天
不会这么巧的吧
不会的,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第17章诛心
急于得到一个答案,云浪问出了口,“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惊澈光顾着低头烧纸钱,没有回头看云浪,缓缓回答道,“他是江南的镖师,后来去了龙银镖局,当了很久的差。虽然他常年都在外面押镖,鲜少回家,不过他待母亲和惊澈是很好的……好好的人,说没就没了……”
男孩说起父亲的时候,哀伤的神情里洋溢着骄傲,他眼睛里突然闪起光芒,回头看着云浪,“云哥哥,你行走江湖,不知道他的本名,但是你或许有听说过我父亲,他的绰号叫飞鸿,你知道吗?”
飞鸿!!
这个名字,像是一个惊雷在云浪心里炸裂开来。
他不由自主地后退,直到身体撞在了一棵树上,惊得树上积压的一层厚雪掉了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他身上。
本来天寒地冻就十分寒凉了,云浪此时更觉得整个人仿佛都置身冰窟,浑身冷得要命。
惊澈崇拜的目光,像尖刺一样扎在他身上,让他无处遁形。
云浪呆呆地站在雪地里,良久才开口,“惊澈,你会恨我吗?”
“……你怎么了?”,惊澈察觉到了云浪的不对劲,疑惑地问道,“云哥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的父亲……惊鸿……”云浪缓缓开口,停顿了一下,“是我杀的。”
惊澈手抖了一下,拨弄着纸钱的棍子突然掉在地上,他木然地看着云浪,“你说什么?”
“是我杀的。”
云浪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正好能让二人听见。这句话在下着小雪的空气里,听起来格外冰冷。
眼泪一下子涌出了惊澈的眼眶,他缓缓站起来,走到云浪身边,抓着云浪的胳膊,“你,你胡说!你不要与惊澈开玩笑好不好?”
云浪面无表情,整个人却在微颤,他将那四个字又重复了一遍。
“是我杀的。”
“是你杀的?”惊澈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放开了云浪的手,后退了好几步,“为什么?为什么啊?!”
云浪攥紧了拳头,“江湖之事,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惊澈还只是个不成熟的男孩,少年血气一时上涌,行为不受控制,拔出先前云浪送给他防身用的短刀,一把刺了过去。
云浪伸手,抓住刀刃,止住了他。
殷红的鲜血顺着刀刃,流到刀把,也流到惊澈手上,滴到雪地里,格外刺眼。
惊澈看见自己手上的血,一时恢复了神智,吓得丢掉了短刀。
这把刀原来一直被他当做宝贝一样贴身带着,现在看来,实在是讽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