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人群之中甚是打眼,当真是举世无双。
恰巧这时候那些县令们拿着木奉槌开始大声呼喊,“有谁能够渡襄成君过河的?”似乎是封礼当中的一项礼仪。
庄辛一想,这恐怕是个绝佳的时机,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自己便穿越过人山人海茫茫一片,翻山越岭好不容易来到襄成君身边。
那人好端端这么站在自己面前,待庄辛在真正近距离见到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比远看更加风华绝代。
庄辛看着那美色都不由得愣了片刻,身体麻木无比地行了礼,拜了谒,仿佛全身血液都被冰冻住一般,平日里的巧舌如簧在这一刻仿佛就如同失语了一般,大脑里白茫茫的一片就如同这水面一望无际水天相接这世间就只剩下了襄成君,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缓缓起身,脑海里思索了好一会儿,愣了半天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直抒胸臆的话,他紧张地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皮开口说道,“臣下,想握一握君上的手可以吗?”
庄辛与此同时慢慢伸出了手。
故事三荷花4巧舌
襄成君听闻之后,那张长年不化的冰山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丝异样的神情,他有些许的讶异,有些许的疑惑,有些许的不屑。
襄成君就这么伫在了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细细打量之下只看到这人年岁大约是微微年长于自己,他或许平日里不拘小节,这身衣裳看起来邋里邋遢的样子,额前的碎发略微遮住了这人的眼睛,目光被他脸上那层青色的胡茬全都吸引过去,使人忽视了那人其实本身眉目英俊,要不是因为这封礼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才能进来,襄成君真该怀疑这人到底是不是有个正经营生,现下看来这不过是个轻浮浪子而已。
他刚刚在说什么,似乎是问他能不能牵一下自己的手?似乎是因为丝竹声太吵闹听岔了,可眼前那人的手就这么定定地伸在自己面前,好像自己又没听错。
襄成君此时面色就突然沉了一下,这人怕不是来寻自己玩笑的,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维持着一贯的淡漠疏远,就沉默了。
那人手还这么伸着,襄成君却迟迟没有动摇。
许是微风荡漾着,两人之中有一丝丝的尴尬。
庄辛也是好不容易才从这种尴尬之中抽离出来,不过好在平日里也是大大咧咧惯了的人,也不在乎这点颜面了,这冰美人的态度也着实是在意料之中,只怪自己一时冲动话也没想好地就脱口而出了,这下好了第一印象就这么毁了。
庄辛自己尴尬又讪讪地缩回了手,自顾自装作不以为意地在河边洗了起来。
襄成君用余光瞥见他洗手的时候,心里在默默反思是不是自己做出来的事情有一丝丝过分了,这人虽然轻浮,但似乎也是出于好心,有些于心不忍正欲说什么,却被庄辛给理直气壮地打断了。
庄辛根本就不是那样大度的人,那咄咄逼人的架势在他冷静之后又回来了。
他洗完手之后朝着襄成君碎碎念着,“君上可曾听闻过鄂君子皙和榜枻越人的故事?”
襄成君愣了愣,怎么这人就打算开始说教了,还来不及反驳便听着这人滔滔不绝。
紧接着这人说道,“鄂君子皙是楚王胞弟,越人不过是小小一个无名小卒而已,当且在越人吟唱过《越人歌》之后,子皙尚且能与越人交好,春风一度,而如今君上看看,君上虽然高贵但也不及鄂君,而君上再看看臣下,臣下虽然地位低微,但也不及越人低微,他们尚且欢好,而臣下又为何不能?”庄辛这气势滔滔理直气壮的模样,真的是无法让人反驳,自己委屈巴巴小声嘀咕着,“臣下也不过是想牵一下君上的手而已。”
还真是理不直气也壮。
襄成君在听完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之后,自己也不知道该反驳什么才好。其实庄辛早就预想到依旧这冷美人的性子,怕是一个字都不会多与自己辩驳的。
果然襄成君淡淡开口说着,“从前我年少之时,也曾因为姿容受到长者的称赞,却从未受到如此突然的羞辱。从今以后,我将以少壮者的礼节,恭谨接受先生的教诲。”
说着就把自己的手给缓缓伸过来了,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握起来的时候并不是想象之中的那样冰冷,而是如同玉一般触手生温。
这人真是,一眼看穿自己想要的东西,宁可委屈一下自己,也决不多于自己耗费唇舌半个字。干干脆脆地就像是一把冰刃cha在自己心上一般,虽然致命可是在冰刃化掉的瞬间却找不到凶器存在过的痕迹。
还真是致命。
自从那日过后,庄辛就郁郁寡欢闷闷不乐,仿佛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萎靡不振每天游手好闲地就等着封爵之后,搬到封地去住了。
他在封爵那天,用眼睛仔细找过每一寸土地,不肯放弃每一个角落。
那人,没来。
那天远远不如襄成君受封时候那样艳阳高照,在封礼结束之后甚至有了些许的雨意,那雨声最开始微微敲打落在窗沿上,渐渐形成一股大势来势汹汹就就要将这世间淹没,庄辛就算是受封之后也未见得有什么惊喜神色,他只是淡漠地想起,或许这夏天就要过去了,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说来也是好笑,本来也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自己却念念不忘到现在。不过好在,一切事情还来不及发生,就已经结束了,再是惊鸿一面也能因为岁月的不断流逝而渐渐成为回忆,这一生之中还能见到许许多多的人,或许就这样的不值一提吧。
而此时好歹自己这里在下雨,那人那里也在下雨,那就微微赏一下雨吧。
襄成君今日原本是打算去为庄辛的封爵道喜的。
可只要一听闻那人是自己封爵当天那个轻浮的浪子,突然间就改了主意,他淡淡地跟身边的小厮说着,“今日我还有别的事情,就不去了。”
小厮一听闻也就什么都不讲了,自己主子这个淡薄性子又记仇也不会再去讨个没趣的,便应下了。
“那可要送些什么?”小厮小心翼翼地问道。
“送些什么”襄成君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转而平淡地说道,“那就不必了。”
襄成君也是就这么想着那天的场景,不知为何有些恍惚,好像印象里从前也有这么一个人说自己好看来着,可那人在自己动心之前默不动声地就离开了。
现在想想,那人虽然看似轻浮但是却很诚恳。
好像过了些时日之后,自己居然对这个人印象有些改观了。
襄成君好像是想起什么来,突然朝身边小厮问道,“可曾知道阳陵君是为何受封的?”
小厮突然间被一问就激灵了一下,唯唯诺诺地就答道,“那日听闻是因为那阳陵君在大庭广众之下巧舌如簧指责了大王骄奢y逸,不思国政,大王非但没怪罪他,还给了他爵位封赏,其余的小的也不清楚了。”自己倒是什么都不知道,身边人倒是对这个人了如指掌。
或许是因为庄辛总来襄成君的府邸门口晃荡打探军情的缘故,这些小厮才知道的这么清楚,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这人隔三差五就来这边晃一次。
现在看来倒是个痴人了。
可如今听闻这人就要去淮南了,突然有一点舍不得,明明就只是匆匆一面而已。现在仔细想来那人也是鲁莽轻率但却有着一腔热血果断勇敢,犹记得那日里风和日暖那人把他的一时冲动与榜枻越人作比,世人都知晓那《越人歌》的故事,可现在想来他这作比倒是有些意思了。
生动贴切,与自己和他有几分相似,倒是令人念念不忘,难怪那人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也可以得到一块封地。
想到这不由得想起那《越人歌》里那句,“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也是亏得他在这个短时间内找到这么个让人无法反驳的例子,倒也是个妙人。想到这里的时候襄成君突然反应过什么来,怎么这白日里偏偏平白无故就想起他来了。
自己莫不是因为这样就动了心?
襄成君低下头笑了一笑,把身边的小厮都惊了一惊,他家这位君上已经很久没这么笑过了,小厮只听闻那襄成君说了一句,“还是给阳陵君准备个贺礼吧,至于是什么的,我亲自来准备。”
这才有了开头那幕。
襄成君去找庄辛的时候,发现他正在日头之下做着春梦,可还是忍不住要打断他的美梦,在那人睡着的时候襄成君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这个人的五官,发现其实就是邋遢了一些,倒也算得上是英姿潇洒,风流倜傥。
忍不住叫醒他,可自己脸皮实在是薄,东西还没送到自己就先跑了。
庄辛被叫醒之后,正一头雾水着,突然自家小厮就送进来了一个木盒子,那木盒子不加装饰甚是素净,倒是能看出来是极好的木头。
“君上,这是襄成君托我转交的。”小厮一板一眼地说着。
庄辛倒是脸上先是一阵狐疑,眉眼的笑意确实无法收敛,他欢天喜地结过了那盒子,正要打开的时候,发现那小厮也好奇地往盒子里看,不由得佯装生气说道,“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待小厮一脸不情愿走开之后,庄辛才偷偷打开看了一看,心里也好奇这大美人会送什么宝贝来。
打开来,庄辛忍不住拍手大笑。
原来是一截红豆枝,盒子里还有几枚零散的红豆子。
这是告诉自己,“枝”(知)了。
原来以为这大美人不会动心的,现在看来也不是没动心啊,就是脸皮有些薄罢了。
这时候大美人心里想着大概这个人已经打开看过了,寻着时间掐着点就这么出现在了门口,长风拂过,他就这么笑意盈盈地看着庄辛。
庄辛被看得失了魂,原本以为这人不笑就已经勾了三魂,现在一笑便就失了七魄。
看着那人白衣胜雪翩翩然伸出手,温柔地说道,“我也想握一握阳陵君的手,不知道阳陵君可否愿意?”
故事三荷花5
“后来呢?”南冥看小菡萏不讲话了,自然想着这故事就这么完了。
“后来自然是皆大欢喜了,故事书里也就只到这里为止了,剩下的都是给世人的悬念了,我听闻最后两个人过得挺好的。”小菡萏仰着头说着,脚不断的在拨弄着水,头偏过去看向了远方。夕阳中,她的神色有些令人琢磨不透,“或许是因为过得不好,但是世人希望他们过得好故意这么说,也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身过得很圆满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下一瞬间小菡萏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活泼爱闹,气氛本来有些沉寂了,在这一拨弄下又开始生龙活虎,“那大哥哥现在可曾打算和自己心上人说明白了?”
“我,我其实早就想跟他说明白了。”南冥在想起木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脸一红,他其实想说过很多次了,一次是木春在月色之下迎着月光发呆的时候,一次是木春给自己缓缓斟酒的时候,一次是木春在下着冬雪的早晨说觉得好冷围在火炉边打盹的时候,还有很多次,很多次,数不清的日子里,南冥曾经无数次动过心想要说出来。
可每一次,每一次都被木春不经意间就打断了,南冥现在心里却突然明了之后是如同夕阳一般的落寞,“我在想跟他说明白的每一次,都被他不经意地打断了。”
小菡萏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伤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其实是一种拒绝吧。”南冥低下了头,在夕阳沉闷的背景之下,虽然只能看到他的侧影逆着光,但他似乎是在叹气。
小菡萏摇了摇头,“或许不是的,他或许只是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你而已。”
南冥笑了笑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
“不,大哥哥,是你不懂。”小菡萏极为正经地说着,“大哥哥,你可能不知道对于我们这些草木而言,都会有荣枯的,有道是,‘草木本无意,荣枯自有时。’他也许是早晚就要尽了,所以才选择了不回应和离开。”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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