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维,鲁道夫,理查德和我四个人却走到领主的桌前站成一排。我向领主鞠躬行礼:“伯爵大人,请让我们服侍您用餐。”
领主摆摆手:“不需要那么麻烦,你们坐回去吃东西就行。”
“近身服侍领主是我们的荣幸!”沙维情绪激动起来:“尤其是服侍您这样一位朝圣者!”他单膝跪在领主身前:“您觉得我们没有资格吗?那我明天也去朝圣!”
领主苦笑一下:“那……你们就来吧。虽然我不习惯被别人服侍。”
理查德立刻向端着餐盘的仆役使个眼色。仆役立刻端来了一只盛在金盘里的蜜汁桃子,递到理查德手上。
“伯爵大人,你想吃桃子吗?”我用恭谨的语气问亚伦。
亚伦点点头:“想要!”
理查德立刻拿起桃子轻轻咬了一口,然后递给我。我在理查德牙印的对面也咬下一块桃子,接下来转交给鲁道夫,鲁道夫咬完之后,把桃子给了沙维。
沙维狠狠的咬了一大块桃r_ou_,最后将印着四个缺口的桃子重新递给了仆役。另一名仆役从箱子里拿出沙漏,倒放在餐桌上。
亚伦惊愕的看着盘子里布满缺口的桃子和沙漏:“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为了您的安全。”我单膝跪地,双手按在胸口上:“为了防止下毒,领主的每一样食物都得由我们四名近臣轮流尝过才行。”我指着沙漏:“等沙子漏完后,您就可以享用桃子了。”
“格拉摩根的光荣传统!”鲁道夫说。
理查德小声的埋怨起来:“沙维将军,您咬得太多了。我都看到桃核了。”
沙子漏完之后,亚伦拿起被咬得乱七八糟的桃子慢慢吃了起来。
仆役端出一条填着香草的烤鱼,跪在理查德面前:“请享用开胃菜。”
烤鱼焦黄的外皮上不断冒出香气,鱼嘴里还cha着翠绿的水芹。
鲁道夫拿起餐刀捅进鱼的肚子,把鱼从中间切成两半。他随后把盘子交给沙维,沙维用手扯出鱼腹里填塞的水芹,反复揉捏起来,翠绿色的菜汁流满了整条烤鱼。
“没有杂质。”沙维把一塌糊涂的水芹塞回了鱼的肚子:“不用担心毒刺了。”
鲁道夫接过已经被沙维折腾一番的烤鱼,谨慎的将鱼分成鱼头,鱼腹,鱼尾三个部位,询问起亚伦:“伯爵大人喜欢吃哪个部位?”
亚伦托着下巴纠结了一阵:“唔……鱼头挺好吃的。”
“很好。”我吩咐仆役:“以后厨房不许准备鱼头。”
亚伦震惊了:“约翰先生,您在说什么?”
“是这样的,伯爵大人。”我安抚起亚伦:“如果您对某种食物展现出特别的爱好,y谋发动者就会在那个上面用心思动手脚。”
亚伦叹了口气:“可是如果我特别想吃呢?”
理查德说:“由我们四个来下厨,是绝对安全的。”
“我得静一静。”亚伦按着额头:“我的上帝,上一任领主是怎么撑过来的……”
宴会进行得非常顺利,每一道菜都被ji,ng细的检查过。而亚伦喝下的每一杯酒也由三个人(鲁道夫不能饮酒)轮流喝下,除了沙维因为情绪太激动不小心把酒喷了鲁道夫一身之外,风平浪静。
当最后一名宾客离开宴会厅时,亚伦留下了我们。
亚伦诚恳的说:“各位都是我最忠实的臣子,我相信你们都不会谋害我。”
我一边点头,一边暗暗想着:“这个难说……地牢已经空置好久了。”
“以后侍奉用餐时一个人就行。”亚伦清清嗓子继续说:“你们也可以安心的吃饭了。”
理查德瞪大眼睛:“这……这太简陋了吧。”
鲁道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万一那个尝膳者想谋害您呢?他之前就可能服下解药。”
“约翰先生,您有什么办法吗?”亚伦把目光投向我:“帮我想个法子。”
被那双毫无杂质的蓝眼睛注视着,我的脸又开始发烧。
我结结巴巴的说:“可以随机指定一个人来服侍。我会把所有廷臣的名字写在木牌上,由您在用餐前自由选择谁有资格服侍您。”
亚伦用手拍拍我的肩膀:“这个办法倒是很新奇……您是怎么想到的。”
还好这回没戴锁子甲手套。
没有人知道,这个灵感来自于某本波斯小说中异国君主荒y无道的描写。
第7章
天还没亮,我就披着斗篷站在领主的卧室之外。
领主回来的第一天晚上就开始下雨,气温骤降。我穿了件加厚的衬衫,又披上斗篷才敢出门。一路上都是讨厌的积水和泥浆。
从自己ji,ng致得像首饰盒的屋子里冒雨赶到半山腰上的领主城堡,简直太折磨人了。这是上一任领主定下的条例,每一位封臣都得定期向领主问早安,同时服侍他起身穿衣。
我打了个哈欠,向门口站岗的卫兵招招手:“我累了。”
卫兵顺从的跪在地上,双手撑住地面。我坐在卫兵的背上,后背则靠着墙壁休息。
领主寝室门口是不可能专门设置椅子的,而搬动椅子又会吵闹到正在睡觉的领主。为了不打扰到寝室里的人又可以休息,我每次都让站岗的卫兵充当凳子。
沙维则会直接坐在地板上,简直像个野蛮人。
从城堡的通气窗望出去,天边正好露出鱼肚白。
“时间差不多到了,约翰先生。”身下的卫兵小声的提醒我。
我从他身上站起来:“行动吧。”
两名卫兵打开了卧室大门,随后拉开了领主大床上的半圆形遮光帘。伴随着床帘被拉开的声音,亚伦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警觉的把被子抱在胸前。
“原来是约翰先生。”亚伦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是刺客……”
我向亚伦微笑起来:“格拉摩根最好的刺客都服务于您,伯爵大人。”我拍拍手,四名仆役鱼贯而入,手里捧了装着衬衣,外套,裤子,皮靴的大木盘。
“您该穿衣起身了。”我向床上的亚伦行礼:“由我来服侍您。”
亚伦掀开被子,从床上走到地上。他只穿着无袖睡衣和短睡裤,显出他高大的身材和匀称的肌r_ou_。他正要解开睡衣上的系带,被我出声制止。
“请让我来。”我走到他面前,娴熟的拉开睡衣正面的系带。我看到亚伦的前胸十分结实,小腹上还有两道伤疤。
亚伦不知所措:“裤子我自己脱就行了!”
“不行!”我的态度非常坚决:“服侍您穿衣,是每个封臣的荣幸!”不等他说完,我一把扯开他睡裤上的绳结,睡裤无声的滑落在地。
亚伦抓起床上的被子,仓促的围住下半身:“约翰先生,真的不需要做到这样!”
“伯爵大人,您这个样子就像波斯小说里即将被夺去初夜权的男宠。”我小声的念叨着,拿起木盘里的衬衣,恭敬的走到亚伦面前:“请把手伸出来,让我为您穿衣。”
亚伦拉着被子考虑了一阵,最后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反正大家都是一样的。”他把被子往床上一丢,光溜溜大踏步走到我面前:“请快一点。”
我细心的解开衬衣上的系带,把衬衣的缝合处反复抚摸了一遍,以防止内部藏有毒针之类的东西。当我检查到衬衣下摆的时候,亚伦狠狠的打了个喷嚏。
亚伦揉揉鼻子,随后抱紧双臂:“这里好冷——”
下过雨的天气确实有点冷。我加快了检查的步骤,当我把手伸到衬衫的袖子里,食指突然感到一阵刺痛。
我吓了一跳,将衬衣丢得远远的,随后惊恐的检查起食指来。我发现食指肚上沁出一滴血珠,差点晕了过去。
“我可能中毒了!”我呼吸急促,大喊大叫起来:“衬衣里有针!卫兵,去逮捕碰过这件衬衣的所有人,严刑拷打!每个人都要有完整供状,否则统统以车轮刑处死!”
亚伦突然捉住了我的手腕,温柔的说:“别慌。”他低下头含住了我的食指,含糊不清的说:“感觉好点了吗?”
亚伦的舌头舔着我的手指,就像我养过的大型犬一样温柔。
我拼力从他嘴里夺回食指:“太危险了,伯爵大人!您很有可能中毒!”我头也不回的跑出卧室:“快叫医生来,这里有刺杀事件!伯爵大人需要全身检查!”
我的手下反复检查了衬衫里的断针,证明那根针上没有涂毒。而医生则反复检查了伯爵和我的身体情况,暂时检查不出问题。
等医生从卧室中出去之后,我立刻向吩咐卫兵:“准备好九尾鞭,把铁钳烧红。我要去地牢里好好拷问可能把断针藏在衬衫里的人。”
亚伦叫住了卫兵:“等等,约翰先生。”他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您要去折磨犯人吗?”
我用包着药布的整只手掌按住亚伦的手:“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也是兴趣所在,我知道很多人背后都叫我“拷打爱好者”。
亚伦温柔的说:“放过那群人吧,也许只是无心之失。”
我坚定的说:“无心之失也不行,这关系到您的安危。”
“就当是我的请求。”亚伦的声音小了下去:“我曾经被强盗拷问过,那种恐惧和痛苦的滋味实在是太可怕了——”
面对这样的领主,我实在是没法再说什么。
我制止卫兵:“不需要准备那些东西了,让他们做出完整供词之后就驱逐出境。财产全部没收,归入伯爵大人的私库。”
第8章
今天亚伦大人翻了我的牌子,令人兴奋又紧张。
这是我的第一次单独侍餐。不得不说,新的侍餐方式让每个人都感到高兴。以往侍餐员由我们四名近臣集体担任的时候,其他的贵族根本无法享受这个荣耀,得到机会的人也十分珍惜,对尝膳工作更尽心了。这同时也加大了下毒的难度,谁知道今天哪位被传召呢?下毒者也会更加谨慎。
我特意换上带金饰针的新制外袍,出门前对着大银盘反复照了好几次。
“得给伯爵大人留下好印象,以后他才会经常翻我的牌子。”我对着银盘仔细的梳着头发,把它们埋进帽子里。
这顶帽子周围装饰着一圈昂贵的带金箔绛红丝绸,据说是从拜占庭那边弄来的东方特等货色。我只在重大的场合把它戴出来,希望能让伯爵大人看到我对侍餐的重视。
我带着贴身斥候,走进了城堡中的用餐室。
亚伦穿着简单的白亚麻衬衣和原色长裤坐在长桌前,身边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仆役。
我向亚伦屈膝行礼:“早安,伯爵大人。”
“早上好,约翰先生。”亚伦快活的向我挥手:“快来吧,我都有点饿了。”
我示意其中的一名仆役去端出早餐,随后皱起眉头向另一名仆役发问:“今天是谁服侍的伯爵大人穿衣?”
仆役在我的眼神逼视下结结巴巴的说:“我,我不知道——”
“那个人应该被处罚!”我没好气的说:“伯爵大人,他在敷衍您!您应该戴上冠冕和全套带饰针的拖地斗篷,还得佩戴几件首饰才是用餐的服饰。”
亚伦微笑起来:“别怪他,今天进来服侍的那名贵族突然晕倒了,而我又不想在卧室里一直光着身子。”
“这套衣服是我自己穿的。”亚伦伸了个懒腰:“我还不太习惯穿得太——”他打量着我的衣着,慢慢的说:“花哨。”
我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在亚伦眼中,这种打扮原来是“花哨”的代名词。看来真的和传闻中的一样,作为上一任伯爵的弟弟,亚伦一直想成为虔诚朴素的骑士而不是领主。
端上食物的仆役恰好缓解了我的尴尬。我接过盘子,小心翼翼的揭开了上面的银盖。
盘子里放着一块奇形怪状的黑褐色面饼,表面还有凹凸不平的焦黑颗粒。我拿起餐刀想切下一块,却发现那块面包在刀刃下纹丝不动。
“这是什么?”我费力的切割着面饼,却搞得手腕酸痛。
仆役小声的提醒:“这是黑面包。”
我指着盘里不能称为“面包”的奇怪物体,非常不高兴:“这一定是地狱里的面包!你们竟敢用这种东西来敷衍伯爵大人!这种东西只能喂猪——”
亚伦咳了一声:“这是我经常吃的东西,约翰先生。”
我倒抽一口冷气:“抱歉,伯爵大人,我……我没见过这样的面包。”
斥候小声的提醒我:“黑面包是骑士和平民的食物。”
我费劲全身力气从黑面包上剁下手指大小的一块,迟迟不敢下口:“伯爵大人,这绝对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面包!”
亚伦托着脸颊问我:“您吃的是哪种面包呢?”
我想了想:“圆形或者牛角型,黄白色,捏起来很柔软。表面点缀砂糖,有时候里面也会有砂糖或者黑胡椒夹层。”
亚伦好奇的眨着眼睛:“是怎么做出来的?”
“这个,这个……”我向身后的斥候使眼色,我根本不知道食物是怎么做的。
斥候半跪在亚伦身前,恭敬的说:“市长先生的厨房里只用被细罗筛过二十四次的小麦粉做面包原料,麸皮全部丢掉。用高级啤酒酒曲发酵,烤制时大量加入牛ru和黄油。”
亚伦点点头:“砂糖呢?我记得那种东西只有阿拉伯商人才有。”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犹太商人雅各也有出售,一袋一个金币。”
亚伦喃喃的说:“真是……花哨。我现在知道文森特市的财政税收为什么会那么少了。”
第9章
我抓起被切下的一小块黑面包,把它塞进嘴里。
地狱般的口感!未发酵小麦粉的奇怪酸味充溢着口腔,面包表面烤焦的粗糙麸皮差点呛到我的喉管里。我使劲咬了两口,面包纹丝不动,我感到牙龈在隐隐作痛。
我抚着胸口,然后握紧拳头,用力咀嚼嘴里的黑面包。
“约翰先生,不要勉强。”亚伦的蓝色大眼睛中充满关切:“吃不下就算了。”
不能在伯爵大人面前表现自己软弱的一面!我狠狠心,把黑面包当成一根硬物直接吞了下去。
我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等沙漏漏完,伯爵大人就可以享用食物了……咳……”
喉咙火烧火燎的,我突然看到另一名仆役手里端着酒杯。我急忙走过去,捧起酒杯一饮而尽。
“噗……”我把嘴里的液体全部喷了出来。
这么冷的早晨,酒杯里装的竟然是冰凉的清水。按照我的惯例,秋天的早晨应该饮用隔水加热的温葡萄酒,再加上一勺砂糖调味。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对仆役大发雷霆:“你们胆敢向伯爵大人端上冷水!”我能感觉到牙齿被冰得发麻,牙龈更疼了。
仆役急忙跪下:“这是伯爵大人吩咐的!”
亚伦示意仆役站起来,随后对我微笑:“没错,约翰先生。我习惯饮用普通冷水。只有在圣餐礼时喝一点葡萄酒。”
“……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您。”我咳了两声:“您是一位朴素而虔诚的骑士。可是,偶尔的享乐也不是坏事。”
亚伦捏了捏面前的黑面包:“可我不觉得约翰先生是‘偶尔’享乐。您从来没吃过这些平民的食物,是吗?”
我左顾右盼:“这个……大概如您所说。”
“我希望您可以关注一下民生问题。”亚伦温柔的说:“我发现文森特市缺少许多基础设施。”
这件事我的确没有关注过。在上一任领主的统治期间,我只做过关于暗杀与防止暗杀的工作,文森特市的市政我一无所知。
亚伦搓着手掌:“我在朝圣途中经过了摩尔人的土地,发现他们修建了大型货船和贸易港口。要是我们也能建造这样的船该多好。”
我点点头:“到时候砂糖也许会便宜点。我受够从雅各手里一个金币一袋的买糖了。”
“我忠诚的间谍总管先生,请派遣您的斥候和密探前往摩尔人的国家窃取造船和港口管理的技术!”亚伦充满朝气的说:“我要在文森特市建立贸易站!”
我有些迟疑:“斥候是用来保护您的,密探则是用来暗杀您的敌人。他们离开宫廷之后,这段期间您的安全怎么办?”
亚伦诚恳的看着我:“我还有您,约翰先生。我也不想暗杀任何人。”
我拉扯起领口的金别针,别针被做成带刺蜜蜂的形状。经过再三考虑之后,我谨慎的说:“我会遵从您的命令,派出一半的斥候密探前往摩尔人的土地。”
“感谢您,约翰先生。”亚伦拿起桌上的黑面包吃了起来。
我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立刻惊慌失措的冲到亚伦面前抢走他手里的黑面包远远丢开:“领主大人,面包里有毒!”我捂住肚子,额头上冒出汗珠:“我的肚子疼得厉害,这是危险的慢性毒药!卫兵,立刻逮捕厨房里的所有人!”
亚伦拦腰抱起我,向外跑去:“快叫医生来,约翰先生中毒了!”
我躺在亚伦的怀中,身体随着他的奔跑而颠簸着。我注视着他英俊的面庞,不肯把目光移开。亚伦跑出用餐室时,我的头撞到了门边的烛台,我立刻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我躺在文森特市的城堡卧室里,身下是熟悉而温暖的厚织天鹅绒床单。两名斥候垂手站在我面前,看到我醒来之后,脸上都露出宽慰的表情。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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