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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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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不君,臣不臣作者:指捻尘叶

第6节

第23章树倒猢狲散贰

夜阑卧听,秋风吹雨。

夏侯瞻仅仅披了几件外袍就起身,只觉得凉意袭人。赵公公一早就守着,见他赶紧问:“陛下,您怎么起那么早?”

“今日不上早朝了。”

赵公公面上只惊讶了一瞬,这个时间差人通知诸位大臣,已经来不及了。今日,只能让他们白跑一趟。

“往后,朕没说上朝,让他们不必来了。”

“喏。”

大殿之上,看着龙椅上空荡荡的位置,虞濯有些不是滋味。

离殿时,周熙路过虞濯身旁,有意无意地感叹了一句:“左相这神情,可是恨铁不成钢呀?”

见到罪魁祸首,虞濯本不想给他好脸色,奈何夏侯瞻的话“只能委屈你”还回旋耳边,虞濯只好放低姿态。

“周大人,陛下如此散漫行事,您难道也想放任自由?”

周熙立即皱眉,义正言辞:“陛下如此,臣等更当勤勉,虞大人能风花雪月,不似本相需要替陛下处理政事。”

虞濯冷眼看他嘚瑟。

“虞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陛下同你情分之深,那可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难不成虞大人还担心本官一个糟老头子也用那手段去赢得帝心?”

“什么手段?”虞濯说着眼睛往下瞟,“周大人怕是忘了先前的教训了。”

周熙顿时一脸菜色,敷衍地道别,匆匆远离。

等周熙走后,苏晴面上似有疑惑地说:“陛下这一招能不能成事,若真被他将计就计,那就糟了。”

数名臣子的目光瞥向两人的方向,虞濯立即冷下脸,提高音量说道:“苏大人与其来质疑本相,不如去劝劝陛下。”说罢便离开。

苏晴扫视四周,如今就是说话,也不得不谨慎些。

往日下朝,夏语冰都会同虞濯说上两句话,今日下朝这般早,他却一言不发。虞濯便问:“怎么,替你主子生气呢?”

“小的不敢。”

“怎么不敢?毕竟你可是皇帝的人。”这话说得连虞濯自己都有些听不下去,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不同你计较这些。”

虞濯只好说,自己也非有意如此。

回到左相府,却见逐兰悄悄走来,说:“陛下在书房内。”

“真的?”虞濯问完,想到逐兰也没理由同他开玩笑,吩咐道,“没我允许,任何人不能入书房打扰。”毕竟除了逐兰、染墨这两个在靖国建立前就跟着他的人之外,也就夏语冰稍微可信一点。其余人来历都有待考究。

那日离开皇宫,夏侯瞻似要挽留,却还是选择沉默。虞濯也是心中不快——尽管知道这只是掩人耳目。

今日,虞濯听到皇帝来了,本还有些y霾的心情瞬间好转。

夏侯瞻站在窗前,见他一来,取出一柄折扇递给他。

接过折扇打开,虞濯便看到原本素白的绢面上被画了什么。虞濯愣了一会,笑着问:“这是相思豆吗?”

顿时夏侯瞻的面色变得有些别扭,半晌,才挤出话:“这是梅花。”

墨色的线条是枝干,几点朱色算梅花。

“是臣眼拙了。”虞濯收起扇子,努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不那么嘲讽,“多谢陛下把扇子还给臣。”

知道自己画技拙劣,夏侯瞻赶紧转移话题:“这把扇子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把扇子只是用作防身罢了,虞濯却随后瞎编道:“这是臣的娘亲留给臣的,她说若是臣以后有了意中人,便将其画像画在上面,娘亲的在天之灵便能看见。”

“朕只画了一面……不碍事吧?”夏侯瞻有些怕他为难。

虞濯一笑而过。

夏侯瞻只见他研磨执笔,扇面上书曰:山有木兮卿有意。

“此句与‘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有何联系?”夏侯瞻略有不解地问,不知为何他会改成了这句。

“自然是求两情相悦。”虞濯正色说,“先前陛下总想着寻一户高门名媛,为臣赐婚,可在臣眼中,若不是两情相悦皆是不般配的。”

似乎想到别的,夏侯瞻面色一变,问:“若两情相悦,却身份天差地别,恒清不怕世人嘲笑吗?”

“身份天差地别?”虞濯顿时觉得有些好笑,解释道,“众生平等,何来差别一说。陛下,您为九五之尊,若是真心欢喜一人,却还要在意身份,那才是真正不应当。”

不知怎么又绕回夏侯瞻身上,他一想到近日燕太后的哀求,便是一阵头疼。

虞濯从江淮回来后,燕太后便明里暗里找夏侯瞻,让他带着虞濯前去探望。夏侯瞻看着眼前之人丰神俊朗,眼带桃花,三分含笑,真的是——怒而不得发。

“陛下怎么了?”

夏侯瞻深吸一口气,几近逼迫:“朕问你,若心悦恒清之人位高权重,此情可遭万人唾骂,难道恒清也愿意追求?”

位高权重、万人唾骂——虞濯再看那疑似“相思豆”的梅花,一个大不敬的念头顿时浮上心头:难道是皇帝对他动了情。

但见他眸中水汽氤氲,神色哀戚,这个念头不自觉地在虞濯心中确定下来。

可见给他赐婚,是为断自己的念想;邀他进宫,以解相思之苦;如今为了给周熙演一出戏,却还偷偷来寻他。

夏侯瞻还在想燕太后的事,殊不知虞濯已经在误解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为人臣子,自然不能看得皇帝在歪路上越走越远,虞濯虽求名垂青史,但绝不是背上“以色侍君”的骂名。

“明白”过来后,虞濯立即说道:“陛下独自一人出宫,着实不妥,还是早些时候回去吧。”

“并非独自一人,拾雪在外头候着。”

虞濯被自己的揣测弄得有些心乱如麻,把折扇塞回夏侯瞻手里,柔声说:“无论陛下是怎么想的,臣一腔热血只付江山社稷,还望陛下尽早回去。”

“可是……”夏侯瞻触到他的眼眸,其间深意,更甚一池春水,他顿时说不出话来。

被夏侯瞻直勾勾地盯着,虞濯不知自己为何能心如擂鼓,艰难地问:“陛下这是打算在左相府住几日?”

“有何不可?”

“不可!”虞濯立即反对,生怕自己心软了。

一国之君竟然为了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出宫胡闹,虞濯心里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良久,只苦笑一声,说道:“陛下……臣。”

“朕走了。”夏侯瞻淡言,“还请恒清多多留心周伯皓的门生。”

既然虞濯拒绝,夏侯瞻也不至于多待,这举动落在虞濯眼中反倒是变成了黯然神伤。后者张了张口,头一次觉得自己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

午后,夏语冰将许久不动的各色颜料取出,一一和水研磨,虞濯却没动笔,二人同时沉默着。

印象中的夏侯瞻总归是那么信任他,有时候甚于信任帝师苏晴。以往虞濯还能说那是年轻的帝王寻他作靠山,如今想来莫不是出于情爱?

回神时,虞濯发觉自己已经对着空白宣纸盯了许久。

夏语冰谨慎地问:“大人,您还画吗?”

不知怎么的,向来钟情高山流水、花鸟鱼虫的虞濯,头回描绘了人像。只见其一袭黑衣,神色睥睨,站在古亭之中,似乎在等候什么人。

“这是陛下吗?”夏语冰见状,以为这对君臣是和解了。

“你哪里看出这是皇帝?”虞濯冷声问,说罢随手撕了画纸,丢到一边。

夏语冰面色顿时煞白,这下子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却不料虞濯转而一笑,恰如冰雪融释,寒暖交集。

“他既有意,我便真的该帮他,好好拾掇拾掇周伯皓。”

作者有话要说:

1、“山有木兮木有枝”出处(知乎):

鄂君子晳是楚王的母弟,乘船出游,有越人船夫对着他唱歌以示爱慕之意(歌曲译成楚语即是上文越人歌),鄂君子晳明白船夫歌意后,“行而拥之,举绣被而覆之”。

西周春秋之时,江汉之间的鄂地世代为扬越人所居,他们先于楚人生活于古江汉地,可以算是江汉“土著”。不受中原礼俗约束,因此观念原始质朴,面对着美丽的封君,当然也不羞于表达自己情感。而且在那个时代,同性恋风气十分流行,例如龙阳君和安阳君,所以也可以说,这是一首表达…基情的诗。本是一首极为优秀的古老民歌,可惜被用到烂大街,更可惜的是很少有人知道背后的故事了。2、“山有木兮卿有意”出自歌词《山有木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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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树倒猢狲散叁

接连几日,皇帝都没有上朝,虞濯每日都去宫内,却未得召见。

有时虞濯不清楚自己是单纯陪皇帝演一出戏,还是单纯想见见夏侯瞻。再被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折磨下去,他大约是要魔障。

宫门前,同样的,周熙也来了。

见到他,虞濯连礼都不愿意行,直接问道:“周大人,你不在府中替陛下处理政事,来宫内作甚?”

“君意欲懈怠,为人臣子当然应该更加勤勉。”周熙依旧笑眯眯地说,“这不,本相通宵达旦,处理完政事,便来规劝陛下。”

“通宵达旦——而不是夜夜笙歌?”虞濯问,周熙府中有那么多幕僚门生,怕是能堪比京城官员。靖朝大大小小的事情,不知道是哪些个名字都没的宵小决定。

说夜夜笙歌,绝对不会冤枉周熙,此人好色,家中姬妾成群。可他记性极好,其他官员收受贿赂还要记本黑账,他只需要看一眼便能牢记在心。

右相府中除却姬妾,各类门生幕僚也是数不胜数,但凡有几分姿色的,都能被招揽进府里。

“可谈我家中姬妾都比不上虞大人半分,饶是皇上都青眼有加。”边说,周熙退了几步,同虞濯隔开几个下人,以免再被他妖术挨到。

“周大人,是不是有的人生得丑,便看不惯那些生得好看些的?”虞濯问。

周熙最听不得别人说他丑,但他也拿虞濯没法子,只得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这么一来,周熙身边前呼后拥的那帮人,满脸都是“你死定了”。

回右相府的途中,周熙那是越想越来气,虞恒清此人还真是喜欢同他作对,分明就是一介平民,会些装神弄鬼的伎俩,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老爷。”周夫人走进前厅,周熙见状挥挥手让那帮门生退下,问有何急事。

周夫人也是个喜礼佛的,每逢初一、十五,必要进宫拜见太后,诵经祈福。她说道:“近日妾身瞧见了燕太后身边带着一把折扇,那分明是男子之物。”

“有这回事?”周熙眼珠子一转,冷笑连连,“成,本相这就找人去查查。”

“老爷,入秋天凉,夜里头,您得早些休息。”

张氏无非想指责他,周熙本想打个哈哈就了事,说道:“夫人近日越发唠叨了,本相依你就是。”

夏侯瞻宣布直到十月初,他才会上朝,其间虞濯收到过不少信件,都是托小德子偷偷递过来的。

一帮老臣便急哄哄地堵到宫门前,抢着要见皇上,还有人喊叫着要长跪不起。这下子那些守门的侍卫两头难做人,无论如何,皇帝给出的也只有“不见”。

虞濯来时,拿出通行的令牌,未等侍卫阻止,便直接进了皇宫。

这一手,虞濯滑溜地像个泥鳅,宫中侍卫虽然拳脚功夫不错,奈何他内里身后,身轻如燕,跑得飞快。

这下门外大臣的都傻了眼,周熙率先说道:“依本相所看,虞大人这是急着去会见情人呀。”

本就憋了一肚子气的大臣们立即凑上来问东问西。

“你来作甚?”夏侯瞻只听御书房门外的响动,皱着眉头问。

赵公公依旧照老规矩倒上一杯武夷的红茶,乐呵呵地说:“左相大人,您可算是来了,陛下这些天总是念叨呢。”

虞濯脸上莫名一红,赶紧拿食指蘸着茶水写下:隔墙有耳。

夏侯瞻说:“拾雪在宫里,御行司的人,无妨。再端一杯茶来。”又问了这几日外头的大臣如何。

“一帮老头天天想着觐见陛下,这不秋试要结束了吗,陛下若等十月再上朝,总归有些许晚了。”

“周熙如何?”

“明面上他做事没那么嚣张,背地里不得而知。”虞濯盯着夏侯瞻的侧脸,说道。

周熙那老狐狸,面上还真的纠不出什么错,但是随着时日增长难免不会心生自满。虞濯想着这个界限应该就是“兵权”。

虞濯将心中推测一说,夏侯瞻便道:“罢了,上朝。”

大约过了一刻钟,进入朝堂,夏侯瞻依旧是给谁都没好脸色,不满地问:“既然右相能替朕处理政事,为何还要朕上朝?”

此话一出,鸦雀无声。

向来帝王心难测,这些臣子一时之间分不清皇帝不满的,究竟是“上朝”,还是周熙行径。

认识他请来的,虞濯只好率先开口:“启奏陛下,您为天子自当以身作则!若您不勤勉,天下如何勤勉?”

周熙听了,勾起一抹笑,问道:“如今陛下怕是只听虞大人的,怕是先帝看了,都要感慨。”

“荒谬,居然拿先帝说事。”虞濯扫视群臣,忽然发现多数人的神色都有些戏谑,苏晴不断给他使眼色,带着几分焦急。

果然,一个平日里热衷进谏的言官率先站出来说道:“陛下,虞濯此人以上犯下,竟然同太后有私情,实乃罔顾人伦。”

“臣等皆可作证。”

不论真假,此话乃是皇室家丑,这帮大臣毫无顾忌,开口闭口就是“私情”,着实当皇家颜面是那么好撕的。

若是一般的皇帝,听闻太后与臣子有染,即便是极力掩饰,也会心生间隙。奈何此事夏侯瞻最明白不过。

夏侯瞻心想,周熙耳目确实不少,什么事清都能让他瞧出个端倪来。

虞濯听着那些乱糟糟的附和声,此等空x,ue来风,却搅得朝廷犹如菜市场般闹哄哄。

苏晴率先放声问道:“尔等污蔑太后,中伤丞相,是当我朝御史大夫一职形同虚设吗?张大人,你这话说的可有证据?”

“证据就在太后手中,先前有不少乘鸾宫内的宫女看见太后手中有一把男子所用折扇,若是诸位大臣有眼见,必定能看出此物为虞恒清所有。”张大人笑眯眯地说。

“一派胡言。”苏晴面色冷厉,痛斥道。

周熙压低声音,小声问:“听闻燕太后姿容倾城,年轻时候不少才子为其颂诗,作得最好的,怕是苏大人的哪一首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不漏地转入苏晴耳朵。

“放肆!”夏侯瞻从龙椅上起身,“胆敢在此污蔑太后,把张洛拖下去,杖毙。”

张大人听了,魂飞天外,赶紧喊道:“陛下,冤枉啊,臣所言字字属实,您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陛下,臣……”周熙上前一步,妄图劝阻。

“若是谁敢替他求情,与之同罪。”夏侯瞻面若寒霜,神色迫人。

此话一出,朝堂寂静了片刻,随即大半臣子都跪下来求情,似乎全部打着“以死进谏”的名头,逼夏侯瞻撤销圣旨。

如此多的大臣齐刷刷下跪,倒显得站着的寥寥数人极为扎眼。两位丞相坐在太师椅上,但各自立场哪有人不知道的。

这一幕让夏侯瞻震撼异常。

原本他以为周熙党羽较多,如今看来周熙这是能一手遮天,指鹿为马。

“好、好、好!”接连说了三个“好”字,夏侯瞻起身走下龙椅,到了虞濯面前,吐字清晰地说道:“跪下。”

分封丞相又称“拜相”,自然证明丞相之位高。

“陛下,您要听信妄言?”

“跪下!”夏侯瞻拔高声音,“虞恒清,你可知罪?”

这声响在大殿之内激荡回响,将所有臣子的目光全部汇聚。不少人幸灾乐祸,却也有人心哀皇帝软弱无能,不信忠臣,受人拿捏。

夏侯瞻居高临下地看着虞濯,后者惨然一笑,尽管多有演戏给人看的成分,然而夏侯瞻仍是心口微窒。

当初为何他要答应把折扇给母后?

虞濯早就知道,即便不是这个理由,周熙还能寻出其他的来。

周熙见他两人对峙,赶紧问:“虞大人,怎么连你都不肯听陛下的命令了,陛下,难不成你真的要……”

“陛下,臣自认无罪!”虞濯懒得听周熙叨叨,出口打断。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大臣纷纷开口给张洛求情,打定主意“法不责众”、“三人成虎”,丝毫不在意夏侯瞻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虞濯看到夏侯瞻攥紧拳头,生怕他下旨将这些人全部杀了。

“陛下。”虞濯很轻地唤了他一声,音色干涩不同往日,“臣跪的是你,不是这些眼花耳聋之徒。”

说罢,虞濯跪到夏侯瞻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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