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往不咎作者:沈富贵
第7节
黎子清和肖恺成一起吃完早饭回到教室,班里已经差不多坐了一大半的人了,同桌正望眼欲穿地等着他,见他终于回来,慌忙央求道:“把你英语卷子给我抄抄吧,我真写不完了,完形填空简直要命……”
黎子清提醒:“今天上午英语老师请假。”
“啊啊啊啊我不管,反正我不想自己写了。”
黎子清没辙,只得伸手到抽屉里,给他翻出自己上周末晚自习就写好的卷子。
同桌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做出西子捧心状,刚要乘兴抒发几句澎湃的情感,就见黎子清脸色一变,旋即弯下腰在抽屉里一阵翻找。
“卷子没啦?”同桌诧异道。
“不是。”黎子清语气有些焦急慌乱:“我日记本找不到了。”
同桌一愣,脸上随即也显出着急的神色,连忙说:“你再找找,兴许蹭到最里面了。”
“没有。”黎子清收回手,眼神里满是难过和绝望,“不在抽屉里了。”
同桌有些不知所措,又突然想起什么,忙说:“问问扫地的人,明明早上还在的。”他话音刚落,已经自发从位置上站起身,朝教室里的同学喊道:“你们谁是第三组的,早上扫地的时候,看到过黎子清的日记本吗?”
班里的嗡嗡声稍微降下几分,大家纷纷也朝这边看过来,却并没有人马上回应。
“有没有啊?”同桌又问了一句。
“什么本子啊?”有人反问道。
“一个棕色的软皮笔记本,有谁看到过?”
“没有……”
“没有。”
“没看到过……”
几个零星的声音跟风回应了几句,态度敷敷衍衍的,同桌有些气恼,不由得抬高了声调:“那就奇怪了,早上明明还在,吃个饭就没了?”
“一个破本子而已,值得这么大惊小怪吗?”有人不忿地顶了一句。
“什么破本子,那是人家黎子清的日记本。写好多了都,很有纪念意义的。”
班里传出几声哄笑,“这年头还有人写日记呢?”
黎子清扯过同桌的衣袖,示意他坐下,轻声对他道:“不要说了,丢就丢了。”
“我好像看到过。”突然从后方靠墙处传来一道声音,就听那位同学不确定道:“我去倒垃圾的时候,好像看到过那样的本子,就在垃圾桶里……”
“c,ao。”同桌一听就怒了,“谁他妈把人家好好的本子往垃圾桶里丢?什么缺德玩意。”
“垃圾倒去哪儿了?”黎子清终于站起身,一双眼睛直直看向那位同学,语气终于再次透出几分焦急。
“呃……”同学被他的眼神刺到,愣了愣,回答道:“就楼道转弯处的垃圾口啊。”
同桌犹豫着问黎子清:“……要去扒垃圾桶吗?”
黎子清低头思考了片刻,缓缓道:“马上就上课了,等下课再说吧。”
同桌欲言又止,黎子清拉着他坐下来,对他说:“谢谢你。”
“谢什么啊,妈的,一定要查清到底是谁那么手欠。”
班里一时间静寂无声,踩着点进班的季冰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随口问了句:“怎么了?”
同桌顿时就像孙悟空见到观音菩萨一样,再次刷地站起身,大声朝他喊:“季冰,黎子清的——”
黎子清迅速伸手将他的脸扳回来,顺便话也被堵回去,然后语气生硬地对他丢了一句:“别说了。”
同桌困惑无比:“为什么?”
黎子清低头看着桌面,深呼吸一口气,缓缓道:“我的事跟季冰没关系。”
季冰远远地看着黎子清的背影,眼睛微微眯起,片刻后什么也没说,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了。
第二节下课,课间比其他时候要长一点,数学老师前脚刚出教室门,黎子清后脚就跟着飞快地跑了出去。
他一口气跑下六楼,拐到教学楼后面的垃圾暂存处,离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腐败刺鼻的气味,吃剩的零食残渣、乱七八糟的试卷作业本还有弃置不用的文具,各种不同类型的垃圾混杂在一起,让人望而却步。
黎子清站在旁边看了片刻,然后一咬牙挽起袖子,俯身准备从最顶端开始翻找。
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拉离那堆脏乱不堪的垃圾,声音一如既往地透着淡淡的笑意:“这位捡垃圾的小男孩,你在找什么宝贝呢?”
黎子清扭头看着季冰好整以暇的脸,微蹙起眉:“你跟踪我?”
季冰扑哧一声笑了,乐不可支地说:“你谍战片看多了吧?就这点距离,用得着跟踪?”
黎子清从他手里挣开手臂,语气冷冷道:“我找什么都跟你没关系。”
“这么无情啊……”季冰淡笑着说:“我得罪你了吗?”
黎子清递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季冰挑眉,接着道:“如果喜欢你也算得罪你的话,那我只好,”他突然凑近一点距离,看着黎子清的眼睛,“先提前跟你说声对不起了。”
他忽然地靠近,逼得黎子清心惊r_ou_跳地连连后退,紧接着胳膊再次被对方猛地抓住,入耳的声音也掺杂进几分焦急:“小心点!”
黎子清站定身体,季冰看着面前的垃圾山,对他道:“这里面难免会有些碎玻璃,和用坏的铅笔刀之类的,你真的要徒手抓吗?”
黎子清眼中闪过几分挣扎,最终还是被失望和放弃覆盖,他默默地转身往回走:“那算了,回去吧。”
“到底是什么东西?”季冰站在原地没动。
黎子清顿住脚步,扭头看着他,淡淡道:“一个笔记本而已,记了些过去的事情。”他说着,又释然般地叹口气,“丢就丢了吧,反正还在脑子里记着呢。”
“那万一以后忘了呢?”
“那就在忘之前,再把它记下来。”
季冰笑了笑,走过来拉起黎子清的小臂,转身朝教学楼的反方向走。
黎子清一脸诧异:“去哪儿?”
“买本子。”季冰扭头看着他笑,“说不定明天就忘了呢?所以现在就要记下来。”
第32章过去式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黎子清独自一人去食堂吃了晚饭,肖恺成终于媳妇熬成婆,从临时班长转正,事情也因此多了起来,偶尔便也没办法再结伴一起吃饭了。
时间走到十一月下旬,夜晚寒露降下,映衬着路灯下校园里的枯黄败叶,萧索的感觉一下子就出来了。
黎子清沿着c,ao场外的水泥路往教学楼走,一阵寒风过来,他缩了缩脖子,脚下的步伐跟着加快几分。
“黎子清。”耳边一道呼唤声响起,他循声扭头,就见季冰一个人从斜前方路边的树荫下走过来,神色没了一贯的笑容,意外透出几分严肃和认真。
黎子清站住步子,疑惑地看向他。
季冰走近过来,思索片刻,开口问:“我想跟你说几句话,可以吗?”
黎子清看着他灼灼的目光,拒绝的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扭头看了看c,ao场上一闪而过跑步的人影,转过来对他说:“那就去c,ao场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个人并肩走进c,ao场,意外发现人并不少,隐约还有几对情侣散在各个角落,躲避着老师和训导主任的视线。
“说什么?”黎子清手cha进校服口袋,上衣拉链也拉到最顶部,下巴藏进衣领里,禁不住还打了个寒颤。
“冷吗?”季冰注意到他细微的动作,扭头看着他,顺势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袖子,语气惊讶:“你穿太少了吧?”
黎子清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伸手做出格挡的姿势,义正言辞地拒绝:“别脱外套给我,我不冷,你有事赶紧说。”
季冰轻笑,却下一刻拉开校服拉链,将穿在里面的一件宽松的羊绒开衫脱下来,递给他道:“不是外套,拿着吧。”
黎子清愣神般地接过还带着对方体温的羊绒衫,反应过来有些无语:“……你拍电视剧呢?又不是在野外,真冷的话,直接回教室不就行了。”
季冰将校服拉链拉上,被他的话怼了一下,眼神有些无辜道:“喂,你也太严格了吧?献个殷勤还要这么多花头吗?”
黎子清没话接了,衣服拿在手里也是累赘,倒不如物尽其用。季冰的个头比他高,衣服也大了一个码,羊绒衫被他直接披在身上,两边袖子耷拉着,季冰看在眼里,调侃一句:“你演杨过啊?”
黎子清跟着开起了玩笑:“那你是旁边的雕吗?”
季冰摸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那应该是冰雕吧。”
黎子清扑哧笑出声,忍不住推了他的肩膀一把,笑着说:“我看是沙雕才对。”
两个人一起哈哈哈地捂着肚子笑了一阵,c,ao场走满一圈,又开始第二圈,季冰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冷不丁地开口道:“黎子清,我都听你同桌说了。”
黎子清扭头看着他,眼神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问:“什么?”
“那个本子挺重要的吧。”季冰扭头跟他对视,嘴角重新浮现出笑意,却让人莫名觉得暖洋洋的,“还有,你爸妈应该是去了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地方。”
两个人同时顿住脚步,停在了主席台附近的看台处,黎子清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敛去,表情却也不像是生气,半晌低下头踢了踢塑胶跑道上莫须有的沙子,语气平淡地说:“对,在我很小很小,甚至还不记事的时候,他们就走了。所以,”他抬起头看着季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感觉。有些东西如果一开始就没有,就不具备失去的意义了。”
季冰定定地看着他,少顷,下巴一抬,对他道:“去上面坐会儿吧。”
两个人踩着水泥台阶走到看台中间,并排坐下来,眺望着下方笼罩在夜色里的c,ao场。情侣隐在偏僻处说着悄悄话,跑步的人渐渐停下来开始绕圈走路,夜风送来篮球撞击篮筐的声音,有人吹着口哨欢呼,有人在沮丧地叹气,快乐和兴奋、失望与难过,每一种情绪在这里都可以被直接又纯粹地演绎出来,仿若白纸一样的生活,异常地温吞,却又异常地美好。
黎子清终于将羊绒衫穿了起来,虽然是为了避免袖子蹭到台阶,季冰在旁边看着他将衣袖套上,眼底浮现出清清浅浅的笑意。
“唉。”黎子清好像有所感应,突然叹了口气,语气认真地说:“季冰,其实我们就像这样做个无话不谈的朋友,不是挺好的吗?”
季冰笑着摇了摇头,“是吗?”他说:“可我从来不会跟朋友做这些事情。”
黎子清哑口无言,表情无奈又惋惜,季冰看在眼里,将话题岔过去,开口问道:“你爸妈很相爱吗?”
“都说了我不记事了。”
“我觉得应该是很相爱。”
黎子清抬眼看着他,眼睛里写着愿闻其详,季冰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你看,你的名字叫子清。子,在古文中有你的意思,而清的谐音是情,这就是在表达你父母对彼此都有情,说明他们很相爱。”
“……”黎子清顿了数秒,犹豫着还是说出了口:“……并不是有意泼你冷水,但这个名字,其实是我叔叔取的。”
“……”季冰尴尬的神色只浮现了一瞬,转而无奈地叹口气,语气中的真情实感,竟让黎子清有种对不起他的错觉,“你让我把下面的话说完好吗?”他眼神无辜又纯净,“我腹稿都打好了。”
黎子清:“……请讲。”
“我的意思是,你爸妈既然相爱,那么一起去往另一个世界,对于他们来讲,就不算是件太过痛苦的事情。人生短短数十年,终有一天我们也会去那个地方,可如果能找到一个生同衾死同x,ue的人,就算是死亡,也会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夜色深沉,黎子清侧脸低头看着脚下台阶,表情不甚清楚,只是许久都没有接话。
季冰就这样安静地等了一会儿,等来的却是黎子清倏然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下看台。
“黎子清!”季冰在他身后抬高了声线,语气里的斩钉截铁让人措手不及:“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给我一个机会,可以吗?”
黎子清的脚步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在最后一个台阶的处堪堪停下,扭转头看着他,“我还是不懂,”他语气里透着迷茫和犹豫,“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我这样的人——”
“你这样的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季冰截断他的话,一双眸子亮若星辰,深深地看进他眼睛里:“哪怕再渺小普通,再平淡无奇,可黎子清就是黎子清。”他说到这里,自己先笑了,似乎也觉得言语太过于矫情和偶像剧,于是话锋一转:“一开始我也想不通,为什么越来越关注你。但没有解题过程,又怎么会知道答案呢?如果可以,我想亲自做一做这道证明题。”
第33章进行时
季冰醒来的一瞬间有些许恍惚,落地窗外的天空正淅淅沥沥下着雨,整座城市的色调也因此被调得很暗,让人不知今夕为何夕。床头灯开着暖黄的光,刺得他眼睛酸疼,恍惚中他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子清,然后大脑先于嘴巴反应过来,他速度闭上嘴,再来才又意识到,自己并不在家。
季冰坐起身掀开被子,揉着太阳x,ue准备翻身下床的时候,却发现脚上的袜子不见了,他最后的记忆停在过敏休克的前一秒,显然不会是陆川卜干的。他又习惯性地在思考问题时去摸腕表,手腕空荡荡的,他一愣,视线四下游荡着,最后在床头柜上找到了静静躺在那里的腕表。
内心的疑团越来越大,却又渐渐地越发清晰,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跳莫名有些加快,答案简直就要呼之欲出了。仿佛为了印证他内心早已给出的解答,门口响起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季冰迅速转过脸,朝着越来越近的那道人影喊出声:“子——”
助理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见他醒过来了,并未露出惊讶的神色,只是语气关切道:“季总,是我。您醒了,还有哪里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吗?”
季冰掩去失望和惊愕搅在一起的复杂神色,面色平静无波问:“你什么时候来的?”
“您还睡着的时候就在了。”韦子明淡笑着说。
“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医生来过。”
季冰眼神晦暗,顿了顿,问他:“找我什么事?”
“有份文件需要您批复。”韦子明说着转身又朝客厅走:“您稍等,我拿进来给您过目。”
“不用了。”季冰叫住他,面无表情道:“我去客厅。”
韦子明折返回来,看着季冰赤脚穿上拖鞋,便走到床尾凳前拿起袜子递过去,对他道:“季总把袜子穿上吧,小心着凉。”
季冰眯起眼睛,审视般地看着他,韦子明泰然自若地回以微笑。季冰接过袜子却又丢到了一边,站起身下巴一抬,“出去看文件吧。”
韦子明眼中流波转动,笑着说了句:“季总还是穿上吧,客厅空调打得低,别又感冒了。”
季冰扭头看他,冷冷道:“你是助理还是保姆?”
韦子明不卑不亢地回:“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您需要有人照顾。”
“我不缺人照顾。”
“可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在这儿,不是吗?”
季冰哂笑一声,扭头看着他,“是我想的那样吗?”
韦子明的眼神里终于烧起露骨的企图,他摘下眼镜,狐狸眼柔柔地睨过来:“如果季总有需求的话,当然也可以。”
黎子清驱车开在大雨滂沱的城市道路上,骤雨缭乱,人心也跟着惶惶,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的手机被丢在副驾驶座位上弃之不顾,他仿佛也瞬间切断了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车子路过一个十字路口,商场的巨幅屏幕上,当红偶像团体的应援广告一闪而过,熟悉的声音穿过车窗刺进耳朵里,黎子清蓦得回过神,慌忙拿过手机cha上充电线。
等了四五分钟,手机的电量才稍稍可以支撑开机,黎子清将车停靠在路边,从微信里调出白礼生的对话框,刚要打字过去,却屏幕一闪,半路又被进来的电话打断。
黎子清盯着屏幕上显示季冰妈妈四个字的来电提醒,铃声兀自响了四五下,还没等他接起来,对方就已经率先挂断了。
如出一辙的季家风格,从来都不耐烦去迁就别人。
如果换做以前,黎子清接下来的动作,一定会是毫不犹豫地回拨过去。
可此时此刻,他却再也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去参与有关那个人的任何事情。
黎子清将头靠在椅背上,盯着前车窗的雨刷,心里盘算着要怎么跟白礼生解释自己的不守信用,结果刚在脑海中想好开头,手机又再次嗡地一声振动起来。
他拿起一看,上面显示的来电提醒——季冰妈妈。
这次黎子清就着实有些惊讶了,别说连着两次,自打这个号码收进他的通讯录,对方就从来都没有打来过。
他的手指悬在挂断按钮上犹豫片刻,却最终还是控制不住,挪过去按下了接通。
“喂,是黎子清吗?”季母清清冷冷的声音透过电流传过来,机械般地不带任何情感。
“对。”黎子清的语气也冷冷淡淡的,仿佛较着劲儿一般。“有事吗?阿姨。”
对方顿了少顷,复才开口,却是用着陈述的语气讲出了一句疑问句,“你这个月怎么没有来。”
黎子清这才突然想起来,他这个月是的的确确地,将去季家探望的行程完全抛在了脑后。以往每逢月初的那个周末,他都会雷打不动地往季家跑一趟,上赶着地给那人父母献殷勤,哪怕次次都要面对冷言冷语,却依然乐此不疲。
原来不管起初再怎么抗拒,也最终会被可怕的习惯所打败,季母习惯了黎子清三年多来风雨无阻的登门造访,一如黎子清习惯了季冰三年多里越来越y晴不定的冷暴力。
“阿姨,这个月我恐怕没办法过去看您了。”黎子清语气和缓道。
对方沉默下去,在这几分钟的等待里,黎子清能好像透过朦胧的车窗玻璃,看到季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面无表情的模样。
“阿姨,”最终,还是黎子清率先开口打破沉寂,直接问:“您还有其他事吗?”
对方这才缓缓开口:“那你……下个月会来吗?”
黎子清怔住,他品不出对方这句话的用意,是探究还是求证,亦或是胜利者最后那一瞥,流露出来的一丝恻然。
“不,”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在又洒脱:“大概以后,都不会再去了。”
黎子清快意决然地讲完,不想再等对方的任何反应,带着报复性般的,从耳边拿下手机挂断了电话。
手机屏幕从昏暗变成彻底的漆黑,他突然觉得内心一阵空落落的,找不到可以攀附的东西。他将手搭在方向盘上,低头深呼吸一口气,然后侧过脸看着窗玻璃上蔓延的雨水,试图找些其他的东西塞进脑子里,强行将这股巨大且不容忽视的难过情绪从身体里抽离。
但是太难了,他很清楚。
季冰的存在,几乎贯穿了他从中学开始,一路到步入社会的十年光y,那是一段最鲜明,也最恣意,最飞扬跋扈,也最情深义重的年岁,它无可替代,同样也覆水难收。
所以,要怎么才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要怎么才能把季冰这个人存在的痕迹,从他身体里彻底地割除呢?
没有办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