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往事不可鉴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3节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往事不可鉴作者:十月又十三

第3节

“哼,你这小辈倒也通透,我拉你们进入幻境,便想着你们若是能够活着出来,我便放你们一马又如何?只是我孙儿的仇却不能不报,他先种下的因,我来实行这果,天道也不能说我的不是。只是我若私自取了这人性命,确实与我修行有碍,他伤我孙儿性命,以后下了地狱也是少不得要受惩罚的,下辈子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生而为人,也罢,我便放他一马,可我依旧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我便取他三十年阳寿祭我孙儿在天之灵,我还要你这个天师为我封正,如此我便放过他的家人,如何?”

夏言皱眉,想问问这螣蛇可否再通融通融,却听着这腾蛇再次说道:“我既已说出条件,便绝不更改,倘若你们不同意,便叫这人一家等死吧,今天晚上子时一过,他的妻女可就活不成了。”

第十章

夏言闻言没有说话,转向赵赢,三十年阳寿,凡人整个寿命至多不过短短百年,如今赵赢年近不惑,若再拿出三十年,恐怕也没多少年好活了,所以夏言等着赵赢自己做决定。

赵赢没有多少犹豫,这事本就因他而起,累得无辜妻女受苦,生为男人,若是不能护佑妻儿一生安康,那又有何用?因此,他开口道:“只要能够放过我妻儿性命,三十年阳寿,你拿去便是。”

夏言闻言也不再说什么,只听得那螣蛟说道:“如此甚好,你也算是个有担当的男儿。”

又转向夏言说:“那么天师可答应为我封正?”

夏言点点头:“自是答应。”

这螣蛟于是三指指天,开口道:“吾今次以修为立誓,若是这凡人答应吾之条件,吾绝不为难他全家性命,如违此誓,便叫吾今生不得正道。”

此誓一出,那螣蛟和赵赢身上便冒出一道白光,向着对方而去。在中间相撞,然后消散,此誓言便成了。

夏言开口向赵赢解释道:“修行之人立誓有天道约束,倘若违誓,便会应誓中之言,所以你可以放心了。”

赵赢点点头,心下稍安。此时螣蛟口中开始念念有词,随着她念完,赵赢身体中一道金光从头顶飘出,飘向螣蛟,想来便是三十年阳寿了。

这番见取走阳寿,夏言从包中掏出三支长香点了,cha在石桌上的香炉内,又从包里摸出一张符点燃,然后走到螣蛟面前,围绕她转圈,边转边说:“玉清命令,雷霆上圣,渡汝飞神,湘河大湖,众水之郡,川连北海,通及王湖,燕山起雾,龙升太虚,兴云立布,雷电交扶,有连雷敷,龙神归位。”如此做了九次,方才完成封正仪式。

所谓封正,说穿了其实就是ji,ng怪们为求一个心安所创出来的,他们认为得到有道法的清正人士亲口承认他们可以成神,便会在修行之路上更为顺畅,更有可能获得成神的资格,封正九次,是取九九归一,大道可成之意。如此,这段因果便是了了。

见仪式完成,螣蛟对着夏言开口道:“你这娃娃倒是对我胃口,相逢即是有缘,我想告诫你几句。”

夏言闻言正色道:“如此便多谢前辈了。”

“我看不清你的过去,也无法预知你的未来,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夏言开口道:“请前辈明言。”

“我们螣蛇一族,自古便能洞悉人的过去,知晓人的未来,修为越ji,ng深,所能知道的东西越多。我修炼至今已经约三千余年,可你的过去于我是一团迷雾,而你的未来于我是一片黑暗。”

夏言:“这······是为何?”

螣蛟摇摇头:“我只能说,你肯定不是普通人,至于你前身是什么,恕我修为浅薄,无力看透,但我有种强烈的直觉,接下来你的路许是不会平坦的。但只要内心坚定如磐石,或许可一偿夙愿。”

说完螣蛟便挥了挥手,“此去山高路远,望自珍重,罢了,你们且去吧。”

一阵白光闪过,夏言二人依旧站在半山腰,四周白雾也散了,再赵赢四处找了找,哪里去找刚刚的院子和洞府,夏言身上的伤也被螣蛟治愈,再无痕迹。

此刻二人同刚来时别无二致,若不是赵赢此刻身上的鳞片已经没有了,赵赢或许会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他的幻想。而且他觉得他们不过在幻境中只呆了一个多小时,没想到出来天已经尽黑,抬手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古人曾言:“山中方一日,世间已千年。”想来还是有道理的。

此时赵赢对夏言说道:“天师,我们回去吧。”

夏言点点头,二人开始往赵家老宅走去,其实赵赢是很想立刻回安阳市看看妻女情况的,但是二人这次都很疲惫了,何况,夏言是因为他才入此险境,实在不好再叫人旅途奔波。再说,看自己身上鳞片已经消退,她们应该也已经好了吧,等会儿打个电话问问就是,赵赢边想事情边同夏言往回走。

其实此刻夏言也在想事情,他一直在琢磨那螣蛟所说的话,螣蛇一族古来便有预言之能,何况是修为如此ji,ng深,已经化蛟的螣蛟了,只是它们一族从不轻易为人占卜,泄露天机过多,影响人的命盘,也是会遭天谴的。但它们一旦开口,必定成真。

据传唐朝末年,唐哀帝李柷幼时曾救过一条小蛇,后哀帝继位,一日白日入梦,一蛇口吐人言,言哀帝乃亡国之君,年不及弱冠将亡,望其在继位期间多行仁政,多积福德,或可续命。

哀帝自梦中惊醒,从此却不思朝政,他只当活不过弱冠,且过得一日便一日,贪图享乐,浑噩度日,后果然在继位三年之后死去,年仅17,唐朝灭亡。后有野史记载,哀帝幼时所救之蛇为螣蛇,螣蛇一族不言喜乐,只奏哀曲。

给出预言,实为示警。

夏言总觉得,从踏出缘见那一刻起,有什么事便在冥冥中悄然发生,这未免让夏言有些在意,可一时也想不出头绪,只得暂时抛开这件事。

回到老宅,进门之后,夏言便看到站在门后的那个白色的影子。

他有些无奈,瞥了一眼白衣男子,对着赵赢说道:“你先进去吧,我在你这院子里坐坐。”

赵赢闻言点点头,想着叫两份外卖一会儿当做晚餐,当然不是因为他小气,可因为两人都实在很疲惫,只好先将就将就,等回去之后再请客不迟。待赵赢走开,他示意那白衣男子和他走到长椅处坐定,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夏言不开口,白衣男子显然有些不安。

他思量很久,才犹犹豫豫的开口:“兄台是要走了吗?”

“明日一早便离开,”夏言答道。

“那、那兄台可还会回来?”

夏言:“可能不会了。”

白衣男子闻言眼睛一下便暗淡了下去,似漫天星河失去星光。

“真的、真的不能再来了吗?”他的声音都低沉了下去,带着一丝颤抖和压抑过后的颓丧,很难让人真正狠得下心去拒绝他。

第十一章

他实在是太寂寞了,数百年的寂寂时光,他把光y掰开了,揉碎了过,无数个日夜,陪伴他最多的只有晚风星空和明月,可如今就连星河都再看不见了,天空总是灰蒙蒙的。

他回想起数百年以前,这里还只是一座小山,他离不开这座小山太远,一年又一年,当初的小榕树苗长成了大榕树,他最喜欢做的事便是在夏夜时坐在那棵大榕树上数星星,漫天星星,他就一颗一颗地数,好似数着他度过的漫漫时光。

夏日夜晚的风很是凉爽,伴着虫鸣,他往往在数到第一千五百颗星星时便睡过去。第二天,当第一缕曙光洒向大地时,他便会醒过来。就着阳光,坐在大榕树上晒晒太阳。

这座小山地处偏僻,他可能好几十年都不会看到一个人经过,即使偶有人经过,也无人看得见他,无人听得见他的萧声。亦无人知晓他的孤寂。

时间一年年走过,他看见眼前的小山逐渐被推平,修起了一栋小楼,唯一留下的,便是这棵老榕树,这片地区开始有人过来,他看着这些与他明显不同时代的人来来往往,但是没有人看得见他,一个也没有。

几多春去秋来,这栋房子也曾住过许多人,这里也曾有过几年热闹时光。他坐在榕树上,看着他们谈论当前的形势,全是些听不懂的词语。陌生的人,陌生的语言,陌生的服饰,这些无一不在告诉他这里到底不是属于他的时代了。

他心下伤感,但即使如此,他也愿意听他们说话,毕竟这比起从前一个人的时光,到底是好了几分的。

他偶尔会使坏,从榕树上扒拉几片树叶扔到他们的桌子上,假装他也能和他们交流,可他们从来都会说:这树叶还是绿的,怎的就掉这么多呢。

果然啊,不论试多少次,都不会有人知晓他的存在。

他也曾想跳下去拍拍某人的肩膀,让他们知道他也存在,可是他碰不到那些人。

后来他知道了,他能碰到的只有那些死物,他也曾想过要用纸笔将自己的遭遇写下来,可是他发现一旦他拿起属于阳间的东西,那些人就再看不到这些东西了,他留下的字也没人看得见。他试过很多种办法,但只要是让他有可能被外界感知到的一切事情他都无法做,或者做了也没用。

后来他认了,打算守着如斯岁月,孤寂到永久,除非魂魄消散,否则他甚至不会老不会死。

他只是一缕生魂,一缕阎王殿不收,人间界不知的生魂。

他的存在好似虚无,若不是那些零散的记忆,他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曾经在这里存在过。

他害怕孤寂,可热闹便如同清晨的朝露,阳光照s,he下,不久便消失了,就如同它从未出现过。

只剩他这样一个孤寂了百年的人默默怀念,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记得一片树叶上曾经存在过的露水,除了他。就如同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是有归属的,除了他。

他甚至不是这个时代的,他的时代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里,再不复存在,他是一缕既无国也无家的游魂。

后来他听到房子外面连天的炮火声、尖叫声,绝望而凄厉,然后归于平静。

这房子便再次荒芜了下来,后来不知又过了多少年,这里终于成了如今这样子,住着现如今的这一家人,后来年轻人走了,只剩下两个老人,几年前老人也不见了。

这里又成了无声的坟茔,空旷孤寂得可怕。

时光如长河,一去便不会再回来,这里唯一剩下的,便是那棵老榕树,它从一棵小树苗长成如今这样,这中间横跨了几百年的光y似水。

当真是流光容易把人抛,既无樱桃,也无芭蕉。

几百年的老榕树和几百年的游魂,也当真是相配得很。

他曾经以为他会一直和这棵老榕树作伴,他脑子里面所谓的会有人看得见他,会有人能带他出去,都是他百年孤寂所产生的臆想。

他曾百年不曾开口说过话,所以现在话说得很慢,组织语言也是很需要思考的一件事。

当他确认夏言能够看见他时,他的内心是狂喜的。好似这数百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他压抑着内心的狂喜,小心翼翼地从他孤寂的世界中探出触角来问夏言能不能带他走。

他无比期待无比期待地想要出去看看现在的世界。他甚至想着要回以前的家里看看,他当然知道他以前的家经过如斯光y恐怕早已物是人非了。可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渴望,是一个孤寂的灵魂对故乡最殷切的念想和几乎刻近骨子里的归属感。

他只是想要去那片土地上看看,哪怕仅仅是缅怀那些无数次午夜梦回时闯进脑海中的片段也好。

昏黄的灯光,母亲殷切的关怀,一切的一切,哪怕年华不再,也因为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而历久弥新。

他渴望回去,那里曾经有过他的家。

可是他太久太久没有和人交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内心数百年的渴望,他直白的问了那人可不可以带他走,可那人他不愿意,不愿意带他离开,他甚至不愿意和他多说说话。

是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对这样百年的孤寂感同身受的。对方与他非亲非故,拒绝也是理所应当的,他不怪他,但他依然想做最后一次努力。所以他今天一直在门口等他,他希望他最终能够改变主意带他走。

夏言见对方久久不说话,那人的眼睛里有漫天星子,他眼睁睁看着那映着漫天星河的眼睛一点点暗淡下去,最终归于一片黑暗的死寂,里面浓重的绝望压得夏言喘不过气。

夏言突然就心生不忍,这样美的一双眼睛,应该是闪着光的,不该是现在这样,像是一滩搅不动的死水。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