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岐将酆如归瞧了仔细,俯身拾起委地的红衣,为酆如归穿上。
酆如归穿妥红衣,遮掩住一身初次裸露于人前的伤痕,后又系上腰带,拔出头上的那支金步摇,以指尖梳理发髻。
那金步摇的穗子极长,cha于发髻时,长及他的耳尖,现下那金步摇被他拈在指尖,金穗子便叮当作响起来,清脆得仿若潺潺河水击打在嵌于河床的青石一般。
他将发髻梳理妥当,手指一动,那金步摇复又回到了他发髻间,他腕上的金镯子不慎与金步摇相击,便齐齐地在他面上折s,he出了一道金光。
他顿觉双眼生疼,阖了阖眼,才道:“我身上的伤痕多在手臂,心口、腰腹、双腿要少一些,你应当清楚我乃是千年恶鬼,这些伤于我而言算不得疼,亦不会致命。”
酆如归确是千年恶鬼,身体恢复能力甚佳,故而,姜无岐无从判断他如今几近平整的伤痕初时到底是何状况,指不定是一片血r_ou_模糊罢。
姜无岐忍不住发问道:“当真算不得疼么?”
“当真算不得疼。”酆如归仰首望着那缓缓隐去的火烧云,淡淡地道,“道长你的善心何不如用到别处去?比如今日所见的那诡异的活物,那活物断然不会是先天长成那般模样的,显是遭人戕害。”
听得酆如归唤自己为道长,姜无岐便知酆如归不愿就此再与他交谈下去。
他张了张口回答了酆如归适才的提问:“你倘若送贫道一车得罗,贫道便让你多吸食一些血液。”
姜无岐不是在意穿着之人,亦不是傻子,决计不会听不出自己提问时的调侃之意,他这样答复,是由于觉出他惹自己不快了,才顺着自己的心意说的么?
倒真是君子端方,大度宽容,能拥有他的柳姑娘实在是三生有幸。
酆如归叹息了一声,侧首望住姜无岐,勾唇笑道:“姜无岐,我们回城去罢,再在这乱葬岗待下去,我怕自己那瘾又要犯了。”
酆如归那要命的瘾发作起来无规律可循,但在遍地尽是吃食的乱葬岗久留着实是不妥。
第11章:黄泉路·其七
酆如归说罢,不再理会姜无岐,径直走在了前头。
他的双掌方才被他的十指指尖破开,伤口算不得深,一时半会儿却愈合不了,这时,复又溢出了的血珠子来,温热的血珠子蜿蜒着染红了他的指腹,又从指尖坠落了下去,渗入了铺满了尸骸的荒野之中。
姜无岐望着酆如归疏离的背影,犹豫片刻,仍是道:“你的手流血了。”
“嗯。”酆如归并未回过首来,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脚步未有半点停滞。
姜无岐眼见酆如归并无止血的打算,快步上前,扣住了他的一只手腕子,肃然道:“还是待你先止住血,我们再回城罢。”
酆如归被迫停下脚步,而后转过身去,不甚在意地道:“道长,我这双手深可见骨的伤口比比皆是,有一回这左手仅余下手腕处薄薄的一张皮与小臂相接,过了足足半个月,手腕子才勉强长好,而现下不过是破了些小口子罢了,至多一盏茶的功夫,血便能止住,你又何必挂心?”
酆如归这番话全然无半点诉苦的意味,语气平淡,神态近乎漠然,仿若在叙述旁人之事一般。
闻言,姜无岐慈悯地劝道:“你为何不顾惜自己一些?”
“顾惜?”酆如归漫不经心地将右手指尖覆到姜无岐指上,将其一根一根地拨开。
待左手重获自由,他抬手以指尖擦过姜无岐的面颊,含笑道:“我疼得太久了,已然习惯了……”
见姜无岐又要出言,酆如归的指尖转而从姜无岐面颊滑到了唇上,虚虚地抵住。
他一双柳叶眼中的笑意迅速褪去:“道长,你再多言,却是平白惹人生厌了,你不如适可而止罢。”
“你……”姜无岐一张口,酆如归的指尖便触到了他的齿列,指尖上缠着的少许血珠子甚至趁机流泻进了姜无岐口齿间。
酆如归顿觉不妥,匆忙收回手,取出一张丝帕来,递予姜无岐,姜无岐伸手接过,却是撕作两半,捉住了酆如归的手腕子,包扎起来。
酆如归欲要抽回手,却因姜无岐施加于他手腕子的气力过大而不得,他又不愿与姜无岐动手,无法,只得任由姜无岐去了。
眼前的姜无岐当真是个傻子,对他这个作恶多端的千年恶鬼,竟全无防备,浑身俱是破绽,他若是心怀不轨,一招便能杀了姜无岐。
姜无岐将酆如归的双掌包扎妥当,才松了口气道:“血已止住了。”
酆如归低叹一声,鬼使神差地磨蹭了下姜无岐的唇瓣道:“我的血滋味如何?”
姜无岐认真地道:“贫道不曾尝过旁的血,无从相较,不知你的血的滋味是好亦或是不好。”
“傻子。”酆如归扫过双掌上的丝帕,又瞧着姜无岐温润的眉眼道,“走罢。”
酆如归所用的丝帕一贯是墨色的,这两片墨色将他的双手衬得几近透明,连手背上暗青色的经络都扎眼起来。
俩人身量相仿,并肩而行,还未走出乱葬岗,忽然,一声隐隐约约的呼救声炸了开来,应是透过层层阻隔才传出来的,甚是压抑。
俩人对视了一眼,双双循声而去。
这呼救声是从一堆森森白骨中泄露出来的,这堆白骨的主人应当过世已久了,其中部分白骨已风化作齑粉,余下的大半亦是零碎得瞧不出原本的形状了。
酆如归红火的衣袂一动,那胡乱堆叠着的白骨便乖顺地往两边散去了,被困于白骨底下的那人乃是一名女子,她的四肢被粗麻绳死死地捆住了,一张脸为纵横的伤口所破开,瞧来一团的血r_ou_模糊,这血r_ou_上更是嵌入了点点惨白的齑粉,极是可怖,恐是为人以匕首割开的。
那女子重见天日,不及作声,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姜无岐蹲下身来,将那女子身上的麻绳解开,又从怀中取出止血的药粉来。
酆如归居高临下地盯着姜无岐,见其一副慈悯神态,与适才劝他要顾惜自己之时一般模样。
他不知怎地有些失落,十指下意识地又钻入了姜无岐不久前包扎好的伤口中。
疼痛一上来,他即刻清醒许多,俯下身去问那女子:“是何人伤你?”
“是……”那女子恐惧地抓着姜无岐的手臂,堪堪吐出一个字,便昏死了过去。
姜无岐为那女子上好药粉,又撕下衣袂为她包扎好,手势轻柔。
酆如归站直身子,望了眼天色,道:“走罢,你我不是大夫,她这伤须得快些回城请个大夫医治。”
姜无岐颔首,将女子打横抱起,与酆如归一道往城里走去。
他恐女子身上还有旁的伤处,不便施展身法,只得快步而行。
酆如归默然不语,走在姜无岐身侧,双掌又溢出了血珠子来。
他清楚姜无岐的注意力已全数在那女子身上了,断不会发现他又将自己弄伤了,但同时他却不由地希望姜无岐能觉察到此事。
为了不使自己失望,他故意落在了姜无岐身后,一步,两步,三步……他如愿地距离姜无岐愈来愈远。
又走了数步,姜无岐陡然觉出异常,他回首望住酆如归,唇瓣一颤,却并未出声。
酆如归的双手已隐入了衣袂中,下一瞬,姜无岐却腾出左手来,又从那衣袂中捉起酆如归的左手细看。
见这手又被染作嫣红,姜无岐百般无奈地道:“你为何又将自己弄伤了?”
第12章:黄泉路·其八
到底还是被姜无岐觉察到了啊。
酆如归直觉得心脏猛地一颤,紧贴着姜无岐指腹的左手仿若要起火了一般,灼热难当。
他抬眼望住姜无岐,眼波流转间,竟隐隐有媚色浮动。
他抿了抿唇,同时手掌一翻,反握住姜无岐的手,其后便肆无忌惮地潜入了那不新不旧的道袍衣袂,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藏于其中的柔韧肌理。
“你要做甚么?”姜无岐心下愕然,欲要抽回手,酆如归却在发觉他意图的瞬间将手迅速收紧了。
酆如归的体温较他要低上许多,那莹润的指尖覆在他小臂上,冷玉般清凉,于这炎炎夏日之中,甚是舒适。
忽地,他顿觉小臂肌肤微微shi润了,低首一望,竟然有殷红从他道袍衣袂内侧往外洇染开来。
他琢磨不透酆如归的心思,又怕不慎伤着酆如归,便索性任由酆如归去了。
“我要做甚么?”酆如归亦全然不清楚自己意欲何为,闻言,低喃了一声,被灼伤了似的,猝然松开了姜无岐的手。
他双目中一片恍惚,视线忽而坠落在了姜无岐的衣袂上,将上头星星点点的殷红看了分明。
他当即扯住了姜无岐的一点衣袂,歉然道:“抱歉,将你这道袍弄脏了。”
“道袍脏不脏倒并不紧要。”姜无岐凝望着酆如归的双目,这酆如归毫不在意其掌上的伤口,双目中亦无半点痛楚,反是盛满了对自己的歉意,他莫非当真不怕疼?亦或是因甚么旁的缘故,感知不到疼痛?
他思忖间,酆如归已然走在了前头,方才之事恍若不过是姜无岐的幻觉。
姜无岐追上酆如归,复又问道:“酆如归,你为何又将自己弄伤了?”
酆如归侧首,斜斜地望着姜无岐那副关切的眉眼,甜腻地笑道:“因为我想要道长再为我包扎一回。”
姜无岐唯恐酆如归那磨人的瘾又翻滚上来,是在拼命忍耐之下,才又弄伤了双掌,是以执意要得到答案,未料想,酆如归的回答根本不在他的预料当中。
他蹙了蹙眉:“你倘若想要贫道再为你包扎一回,你直言便可,何必要伤了自己?”
“道长你当真是个善人。”酆如归语含讥讽,姜无岐并非听不出来,却也不介意,反而露出温和的笑来:“贫道眼下抱着一姑娘,不便为你包扎,这姑娘身受重伤,我们须得赶紧回城里去,你的伤口不深,你且勿要再将指尖嵌进去了,待回到城里,贫道再为你包扎可好?”
酆如归面上那甜腻的笑意尽褪,可有可无地回道:“随你罢。”
俩人再也无话,默然着往城里赶。
这逢春城由于今日春城河中有一诡异的活物出没的缘故,从日暮起便实行了宵禁,故而,俩人行至城门时,天色虽然还未暗透,城门却早已阖得严严实实了。
酆如归压低声音道:“怕是宵禁了,我们进不得城门,只得使身法翻过这城墙了。”
姜无岐颔首道:“城门上有人把守,我们……”
他尚未说罢,忽地,一阵y风乍然而起,扑到城门上的两个守卫身上,将其团团围住,两个守卫霎时浑身y冷,战栗不止,无暇留意城下动静。
——却是酆如归唤来了y风,用以引开守卫。
酆如归一身红衣翩然,眨眼间越过了城墙,在半空划出一道绮丽的弧度后,整个人便没入了渐渐浓稠的夜色之中。
待姜无岐稳稳地落于城内,却寻不到酆如归了,他环顾四周,终是从一狭长的巷子里瞧见了一点红衣。
酆如归正倚在墙上,见得姜无岐,便指了指墙角处的一片y影道:“那处有一只断腕。”
现下星月皆无,姜无岐目力甚佳,自是能将那横在青石板上的断腕看个仔细。
这断腕乃是齐腕而断,指节既粗且短,皮肤粗糙开裂,并无褶皱,以此判断,应当为成年男子所有。
酆如归抓起那断腕细看,轻嗅须臾,才道:“这断腕被斩断的时辰当是今日的申时。”
申时,那便是一个时辰之前了。
一个时辰之前并未宵禁,青天白日的,凶手何以要将这断腕丢弃于此,便不怕被人发现么?又或者凶手是为了被人发现,才特意如此做的?
姜无岐思及此,蓦地意识到了一事,心神骤然紧绷,他旋即伸过手去,用力地拍去了酆如归手中的断腕。
断腕登时撞击在了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钝响,紧接着便滚落了开去,直到触上生着青苔的墙角才安静下来。
“好疼呀。”酆如归瞧了眼自己发红的手背,委委屈屈地仰首望着姜无岐,抱怨道,“姜无岐,你弄疼我了。”
这酆如归从不喊疼,即便受了伤,被他追问也只是回答“当真算不得疼”,为何而今却以一副委屈的模样控诉他将其弄疼了?
是当真疼了罢?应是他适才的那一掌牵动了酆如归掌心的伤处罢?
“对不住,很疼罢?”姜无岐轻轻抚过酆如归的手背,“全数是贫道的过错。”
酆如归收回手,理直气壮地道:“确是你的过错,你须得补偿我才是。”
姜无岐发问道:“你要贫道如何补偿?”
“这补偿我容你先欠着。”酆如归抬指一点不远处的一间客栈,淡淡地道,“这女子来历不明,伤情尚且不知,我们带着她去打尖太过惹眼,未免招来祸端,我先过去罢。”
酆如归踏入那春城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由小二哥热情地引着进了房间。
这房间正对着窄巷,小二哥走后,他阖上门,开了窗,又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这清茶堪堪打shi了他嫣红的唇瓣,那姜无岐便已抱着那女子进了房间。
第13章:黄泉路·其九
姜无岐将那女子安顿妥当,便又从窗口飞身而出,去请大夫了。
酆如归扫了眼姜无岐消失的方向,一面不紧不缓地饮尽了手中的清茶,一面盯住了那女子。
窗尚未阖上,夜风窜入,将桌案上的烛火打得摇曳不止,使得映在那女子面上的烛光影影绰绰,她面上纵横着的伤口霎时如同一尾尾暗红色的游蛇一般,好似下一瞬便要飞扑起来,咬住酆如归的咽喉。
酆如归以指摩挲着那茶杯不甚光滑的杯壁,唇角微微含笑,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走到那女子床榻前,指腹点着她的印堂,柔声道:“你且出来罢。”
这不大的房间除却酆如归,便再无旁人,除却风声,亦无旁的声响。
他使了些气力,指尖几乎陷入了那女子的印堂,语调愈加柔软了:“你勿要以为你躲在这具躯体中,我便不能奈你何,我劝你不如快些出来,免得我动手。”
话音落地,却全无回应,酆如归不再言语,只红唇翕动。
须臾之后,那女子猛然拉扯掉面上姜无岐所包扎的那片衣袂,睁开双眼来望着酆如归,楚楚可怜地道:“公子,你为何要害我?”
这语调娇柔似水,惹人生怜,倘若换做好女色的莽夫,瞬间便能酥软了一把骨头。
但酆如归却是个断袖,纵使眼前的女子千娇百媚,他都不会有半点心折,更何况这样一把语调与一张毁了容的脸着实不匹配,反是生出了诡异之感,令人毛骨悚然。
“我害你作甚么?”酆如归手指一动,原本放置于桌案上的茶杯刷地一下跃入他掌中,他又饮了一口,才施施然地道,“那姜道长乃是纯阳之躯,你意欲吸食他的阳气,以助你在这人间多留几日,你适才寻不到时机,只得安分地隐藏在这副躯体当中不是么?”
酆如归的原身之所以要得到姜无岐,其中一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便是要拿姜无岐世间难得的纯阳之躯来修炼。
而眼前这个藏于女子躯体中的女鬼,虚弱得厉害,假若不能吸食些阳气,便会在明日日出时分魂飞魄散。
能长期滞留于人间的鬼魂不是怨念过重,支撑住了魂魄,便须得定时从凡人身上吸食阳气,阳气重的青壮男子被吸食些阳气并无大碍,但如若时日过久,便会衰竭而死,死亡时面色青黑,瘦骨嶙峋;而阳气本就不足的幼童、老翁,只消被吸食过一回阳气即会暴毙而亡。
姜无岐乃是纯阳之躯,体内的阳气只消为这女鬼吸食上少许,这女鬼便能凭借这少许阳气熬过数月。
那女鬼遭酆如归戳穿,抹着眼角哭道:“我当真无害人之心。”
“你即便无害人之心,我也不能任凭你吸食姜道长的阳气……”楼下有些微动静传入酆如归耳中,酆如归停顿了下,媚眼如丝地道,“姜道长的阳气为你所吸食不是太过浪费了么?还不如由我来罢。”
酆如归言语间,姜无岐已将门推开了,身后跟着一年近四旬的女大夫。
姜无岐觉出那女子气息有异,抬手拍晕了那女大夫,将其扶到桌案边。
而后,他转过身去,将门阖上了,门一阖上,未及将那女子看个仔细,那女子却暴起,直冲到他身后,张口要去咬他的咽喉。
他侧身躲过,脚步一动,到了酆如归身旁。
酆如归抬手将自己过长的鬓发勾到耳后,全然不理会那魂魄,反而以指尖磨蹭着姜无岐方才逃脱的咽喉,似笑非笑地道:“道长,你当真不怕我吸食你的阳气么?离我这么近作甚么?”
姜无岐拨开酆如归的手指,想了想,又捉了起来,扯去上头的墨色丝帕。
墨色丝帕跌落下去,被夜风吹拂着,飘飘荡荡的,柔柔软软地磨蹭过姜无岐的小腹、大腿、膝盖,小腿、足踝,才伏在地面上。
墨色丝帕一褪去,酆如归掌上的伤口便无所遁形了,裸露出来的五处伤口较姜无岐初次为他包扎之时深上了一分,此时沁出了细碎的血珠子来。
姜无岐鬼使神差地舔舐了下酆如归掌上的血珠子,又松开手,急急地后退了一步,望向那女鬼道:“那女鬼是何时侵入那姑娘体内的?”
那女鬼自知敌不过酆如归与姜无岐两人,惯常所用的媚术又恐无法奏效,便趁着两人交谈之际,欲要破门而出,但姜无岐早有防备,先前阖上门之时,已在这门上施了术法,若无相当的法力,这门是决计开不得的。
那女鬼又拍又踹,使劲了气力,连那门缝都未动弹半分。
酆如归扫了眼那女鬼,答道:“那女鬼应当是这两日侵入那姑娘体内的。”
“换言之,我们救出那姑娘时,那女鬼早已在她体内了?”姜无岐怔了怔,“贫道却是未瞧出端倪来。”
“你不善鬼道,那魂魄亦是新死,法力低微到可忽略不计,三魂六魄勉强未散,你未瞧出端倪来,也是自然。”酆如归说话间,手掌一动,原先伏在桌案上的女大夫转瞬到了他怀中,令要袭击女大夫,以要挟他与姜无岐的魂魄扑了空。
他将女大夫抱到窗边,全然不理会那对他咬牙切齿的魂魄,随即启唇朝姜无岐笑道:“道长,你适才去请大夫,将这女鬼留予我,我险些遭难,你又欠了我一回。”
姜无岐眉眼温润:“确是贫道欠了你一回,你要贫道如何还?”
那女鬼见俩人压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又逃离不得,索性使出了幻术来,将自己变作了这逢春城最负有盛名的青楼姚春楼中花魁的模样——一双美目顾盼生辉,两瓣红唇鲜艳欲滴,大片暴露出来的肌肤吹弹可破,一袭鹅黄色的衣衫仅隐隐约约地掩住雪白的胸脯与下身。
她过世仅仅两月余,便是以这副模样,勾引男子与其交缠,以便吸食阳气的,死于她身上的男子足有十一人。
她这点伎俩却完全迷惑不了酆如归,酆如归侧首调侃道:“道长,这姑娘貌美,你可得怜香惜玉些。”
姜无岐并不沉迷女色,且若论相貌……
他望了酆如归一眼,暗道:若论相貌,这幻化出来的假象远远及不上酆如归。
思及此,他顿觉自己平白折辱了酆如归,纵然酆如归喜作女子打扮,而且生得颜若舜华,但酆如归修行千年,实力不俗,将他扭曲性别,视作女子,更与女子一较相貌,委实是不妥。
酆如归觉察到姜无岐的视线,勾唇取笑道:“道长你当真是正人君子,这般美貌的女子竟不多瞧两眼。”
姜无岐眉尖一蹙:“你莫不是喜欢这般相貌的女子?”
“我么?”酆如归不知姜无岐何出此问,也不挑明自己乃是断袖,沉吟道,“美貌的女子么……”
他尚未说罢,一群漆黑的乌鸦穿过从尚未阖上的窗户,飞窜了进来,直冲他与姜无岐的双目。
他手指一拢,那群乌鸦便纷纷跌落于地,领头的那只被他擒在了手中,惨叫不止,地面上的乌鸦亦紧跟着惨叫了起来。
他怕惊扰了旁人,指尖一划,一道银光擦过全数乌鸦的喙,此后任由那群乌鸦如何惨叫,都再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来。
这群乌鸦应是来自于乱葬岗,由那附身于女子躯体的女鬼引来的,他却未想这女鬼倒是有些本事。
那女鬼原以为乌鸦群即使不能对酆如归、姜无岐俩人有所损伤,但拖延的时间理当足够她逃跑了。
——可惜,居然一点用处也无。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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