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仙寺慧忻之名便这么流传了开去,一传十,十传百,由于慧忻的师傅长期隐居不出之故,慧忻的名声居然盖过了他的师傅。
慧忻从来不是爱出风头之人,之前,若有师傅或者师兄弟在身侧,他是向来不发言的。
故而,师傅对于慧忻的转变甚是吃惊,但这并非恶事,他无意出手干预。
慧忻不擅长暴露于众目睽睽之下,起初,他连讲经都讲不利索,但时日一长,他已可与任何人谈笑风云。
高辰是第一个察觉到慧忻的转变之人,他又是崇拜慧忻端坐于众人中央宝相庄严的姿态,又是生恐自己在慧忻眼中泯然于众。
但只消一与慧忻独处,慧忻便又会变回那个疼爱他的师兄。
他松了口气,心中莫名地生出隐秘的欢喜——只有我是不一样的。
高辰及冠之时,身量已高过慧忻一个半头了,他是俗家弟子,无须剃度,便按习俗,由师傅主持了简单的冠礼。
京城并未在这一日传来任何消息,好似高辰并非那九五之尊所出。
行过冠礼后,师傅免了高辰一日的功课,要他想做甚么,便去做甚么。
高辰便指了指慧忻道:“师傅,我想与师兄一道去镇上。”
师傅颔首应允,高辰便与慧忻下了山去。
山下慧忻的信徒众多,每走一段路便有人同慧忻打招呼。
慧忻双手合十,口呼佛语,与讲经时一般模样。
慧忻年二十又一,愈发得宝相庄严,在灿烂晨光的笼罩下,一身的僧袍似有佛光。
高辰不知为何竟觉挪不开眼,y暗地想将慧忻藏于怀中,不教旁人瞧见半点。
俩人去了镇上,这镇子不大,但早市上却也是一团热闹。
高辰近日为一盐商超度厉鬼,赚了些银两,一部分交予师傅后,还有剩余的。
他怀中揣着一块碎银,大方地对慧忻道:“师兄,你要吃甚么?只管与师弟说。”
慧忻便指了指一边的包子铺道:“我们吃包子罢。”
高辰想着师兄当真是为自己节省,但口中依然应道:“好罢。”
师兄弟俩人进得包子铺,找了张空着的桌案坐下了。
慧忻要了大白馒头、香菇青菜包、咸菜香干包各一个,又要了一碗素馄饨。
高辰则要了两个大白馒头、一根油条,与一碗紫菜榨菜汤,并嘱咐店家,油条要切碎了放入紫菜榨菜汤中。
不久,所有的食物便上齐了,高辰一边吃着,一边窥望慧忻。
慧忻觉察到高辰的目光,奇道:“师兄脸上沾了甚么么?”
他说着,用手去摸自己的下颌,尚未摸到甚么意外沾上之物,却是见得高辰探过手来,蹭过了他的上唇瓣。
他笑了笑,却原来是自己这上唇瓣沾上了甚么么?
他又低首去吃咸菜香干包,浑然不知身畔的高辰已乱了心弦。
高辰适才是鬼使神差,但一触到慧忻的唇瓣,他便觉得心如擂鼓,那一点柔软自他指尖燃烧至了心脏,教那心脏不得安宁。
“慧忻……”这两个字甫吐出来,他又慌忙改了口,“师兄。”
慧忻抬眼去瞧高辰,启唇道:“何事?”
高辰搜肠刮肚地道:“你这咸菜香干包滋味如何?”
“你要尝尝么?”慧忻将自己咬了大半的咸菜香干包送到高辰唇边,又觉不妥,便朝着店家道,“店家,再要一只咸菜香干包。”
他话音尚未落地,指尖的小半只咸菜香干包却已不知所踪了。
慧忻心生欢喜,但这欢喜转瞬即逝,随后,他叹息着压低声音道:“小师弟,你贵为皇子,怎可吃旁人吃过之物?”
高辰自出了九重宫阙后,便不曾吃过残羹冷炙,慧忻吃过的咸菜香干包虽算不得残羹冷炙,但对他而言,应当也算不上干净的食物才是。
然而他却在慧忻开口的瞬间,生怕慧忻把自己将要到手的小半只咸菜香干包收回,无暇顾及干净不干净,一口便将其吞咽下去了。
店家很快便将一个咸菜香干包送上来了,高辰将这咸菜香干包推到慧忻面前,才答道:“师兄不是旁人,师兄乃是自家人。”
慧忻不知该喜该悲,又将咸菜香干包放到高辰面前,软声道:“小师弟,你吃罢。”
俩人互相推拒了几个来回,末了,那咸菜香干包由慧忻掰作了两半。
俩人各自吃罢一半的咸菜香干包,又用尽旁的吃食,便出了包子铺去。
而后,高辰缠着慧忻陪他逛了一日,及至日暮,俩人方才返程。
上山的路并无照明,俩人只能凭借月色来识别,但抬首遥望,便可瞧见山顶上,隐仙寺中的点点灯火。
慧忻见四顾无人,下定了决心,侧首问高辰:“小师弟,你可有想过问鼎天下,教众生匍匐于地?”
高辰从无这等野心,但对于父皇的不满与对于母妃的担忧,却促使他道:“想过。”
他以为慧忻只是突发奇想,然而紧接着,他却又听见慧忻道:“小师弟,你若是想要,师兄必会竭尽全力,为你取来。”
慧忻宝相庄严,但眼底竟陡然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厉疯长。
高辰见此,伸手拥住了慧忻,唤了一声:“师兄。”
慧忻年二十九,高辰年二十八之时,慧忻已用各种法子从信徒中要得了万两白银。
他一面继续积攒银两与人脉,一面招兵买马,探访名仕。
高辰勤加修炼,整个隐仙寺,一百八十二名僧众中,他的修为已仅次于他的恩师。
为博得民心,他时常会无偿地为百姓百忧排忧解难,布施粥食,开坛祁雨。
隐仙寺远离京城,加之他行的又是僧侣会行之事,是以,无人将他所为传入他父皇耳中。
慧忻年三十一,高辰年三十之时,一日,慧忻远行归来,匆匆地去见高辰。
夜色深沉,高辰已睡下了。
慧忻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又轻手轻脚地行至了高辰的床榻前。
高辰身着亵衣,因在沉睡中的缘故,面色微红,衣襟半开。
慧忻心知自己不快些离开必定会冒犯了高辰,但他的双足却丝毫动不了。
这是他心悦的高辰,他心悦的高辰正好眠着,意识全无,他大可偷一个吻。
他这般想着,便也这般做了,低下身去,蜻蜓点水般吻上了高辰的唇瓣。
一触即退,他站起身来,又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并将门阖严实了。
直到回到了自己的禅房之中,他才能放心地去抚摸自己的唇瓣。
他躺于床榻上,慢慢地阖上眼,抚摸罢自己的唇瓣,又解开僧袍去抚摸自己的身体。
前世,高辰是如何抚摸他的?
他脑中回放着高辰与他亲热的场景,情不自禁地出了一回,其后,理所当然地被无边寂寞淹没了。
这一世的高辰无心于他,待高辰坐上帝位,他便会向高辰告白,倘若那时高辰仍旧无心于他,他便放舟五湖,远远地守护高辰罢。
自偷吻过高辰后,慧忻满腹罪恶,便有意无意地疏远了高辰。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慧忻留于隐仙寺的日子不足一月。
高辰不免思念着为自己奔波的慧忻,便日日写信与慧忻。
高辰的书信总是很长很长,字体行云流水,慧忻向来是一边以指尖磨蹭着字迹,一边阅读的。
读罢,慧忻会将脸埋于书信上,贪婪地闻着墨香,并在脑中想象着高辰提笔挥墨的模样。
之后,慧忻便会回信,慧忻的回信也很长很长,因怕被人偷看,他从不在书信中提及自己的成果,只讲些见闻。
书信的时效不可保证,加之慧忻不是一直待在一处,因而有时候十天半月,高辰才能收到慧忻的书信,但一收到必然是与天数对等的数量,若是十天,他便会收到十封书信。
慧忻的字体与他的人一般,很是端正,一笔一划都十分考究。
高辰猜测慧忻写书信时,大抵是一副严谨眉眼,腰身直挺。
他也不知为何,他每每收到慧忻的书信便会心悸,心悸后,又生欣然,欣然后,却是不安。
不知慧忻孤身在外可有不便,可会受伤——可会忘了他?
——慧忻肯定不会忘记他,不然为何日日写书信与他。
他一字一字地读罢书信,便又将书信放于枕边,与自己同眠。
有时,他半夜转醒,亦会去看慧忻的书信。
慧忻于他是一剂熬过漫漫暗夜的良药。
又过了三月又十七日,他已有足足三百二十八日未曾与慧忻会面了。
他忍不住在书信上写到:师兄,快些回来罢,小师弟甚是想念你。
第109章:番外三·慧忻与高辰·下
慧忻一收到高辰的这一封书信,当即披星戴月而归。
他抵达隐仙寺之时,已是子夜时分,由于这一夜星月萧索之故,他上山途中,不慎跌了一跤,摔破了膝盖肌肤。
与对高辰的相思相较,这点疼痛全然算不得甚么。
且高辰亦在期盼着他。
他须得快些回去。
他跨上最末的第十阶石阶,突地,好似有感应一般,仰首一望,高辰果然便在寺门口等候他。
高辰应是等得疲倦至极了,已然睡去了,坐在寺门口,半靠着墙面,心口有规律地起伏着。
他蹑手蹑脚地行至高辰身旁,亦坐下了身来。
高辰并未觉察到他的归来,却是梦呓似地唤道:“师兄……”
慧忻试探着将高辰拢入了怀中,高辰亦未醒来。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高辰在梦中梦见慧忻回来了,又惊又喜,猛然睁开双目,却当真见到了慧忻。
他抬手去抚摸慧忻疲惫的眉眼,雀跃地道:“师兄,你怎地入了我的梦?”
慧忻失笑:“小师弟快醒醒,你莫不是在梦游罢?”
“这便是我的梦。”高辰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而后居然低下首去,含住了慧忻的双唇。
慧忻惊得双目圆睁,被高辰碾压唇瓣的感觉却愈发得清晰。
高辰一手抚上慧忻的腰身,一手按住了慧忻的后颈,不许慧忻逃离。
高辰的这个吻与前世俩人的初吻一般,颇为青涩。
慧忻慌了神,却本能地开始回应高辰的亲吻,他松开唇齿,引高辰进入口腔之中,又勾着高辰的舌尖与自己的舌尖交缠。
他的双手却是揪住了高辰的衣襟,似要将高辰推开,又似要将高辰扯得离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很是清楚他不应在佛门圣地与高辰接吻,此举是亵渎了众佛,又愧对师傅与一众的师兄弟;他更是清楚眼前的高辰尚未清醒,许亲吻他并非出自本心。
但他舍不得,亦无力地高辰推开,一如前世,高辰将他压倒于床榻,欲要行云雨之时,他无力推开高辰。
——全数是因为他心悦于高辰的缘故。
背德感与罪恶感交织在一处,催生出了使他难以抵挡的快感。
他不由自主地低吟出声,终是惊醒了以为自己是在发梦的高辰。
高辰即刻结束了这个亲吻,又望住了慧忻,怯怯地唤道:“师兄。”
高辰已长成了,英俊、高贵,一身的僧袍都无法掩盖他的风华。
慧忻因口中失去了填充物而顿觉空虚,他先是后退一步,而后才向着高辰道:“小师弟,师兄回来了。”
自己方才分明在与慧忻接吻,但这慧忻显然想将此事揭过。
高辰已从无数昼夜的思念中,觉察到了自己对慧忻的心意,自然不愿意被慧忻轻易揭过,直截了当地道:“师兄,方才我们接吻了。”
慧忻故作镇定地笑道:“小师弟,你睡糊涂了罢?我们二人俱是男子,师兄又是出家人,怎可接吻?”
高辰一点慧忻的唇尖:“师兄,你的唇尖有点shi了。”
“是么?”慧忻抬手一抹自己的唇尖,便要往里走。
高辰拦住了慧忻,复又道:“师兄,方才我们接吻了。”
慧忻矢口否认道:“小师弟,我们方才并未接吻,是你睡糊涂了。”
“我不信。”高辰说罢,却见慧忻已绕过他,快步行至大殿了。
大殿内立有释迦牟尼佛的金身,金身前置有桌案,桌案上摆着一对蜡烛以及各色供物,桌案前则是两个蒲团。
高辰追上慧忻,不管不顾地将慧忻逼到桌案前,后又急急地吻了上去。
他的唇齿于慧忻唇上辗转,欲要再尝其中的滋味却不得。
他便一边开拓着唇缝,一边凝望着慧忻。
前面是高辰,后面是桌案,桌案后是他侍奉的佛主。
慧忻进退不得,只得用力地推开了高辰。
高辰猝不及防,跌倒于地,抬首去瞧慧忻,面上一片委屈。
慧忻便伸手去扶高辰,未料想,却是被高辰压倒于蒲团上,并制住了双腕。
高辰不知章法,粗鲁地吻着慧忻,甚至依循着本能,扯开了慧忻的衣襟,并覆上了唇去。
慧忻错愕不已,高辰的修为远高于他,他推拒不得,只得出言问道:“小师弟,你知晓自己在做甚么么?”
高辰不假思索地答道:“侵犯你。”
慧忻面色一红,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何以要做这事?”
高辰不由分说地趁着慧忻张口之际,强势地探入了舌尖去。
须臾,他的舌尖便又尝到了慧忻的滋味,是他喜欢得难以言表的滋味。
他压根不知如何能让这个亲吻变作甜蜜的交缠,横冲直撞着,令慧忻不适。
慧忻的舌根被高辰抵着,艰难地发出声响来:“小师弟,你何以要对师兄做这事?”
高辰短暂地放开慧忻的唇齿答道:“师兄,我心悦于你。”
慧忻大为吃惊:“你为何会心悦于我?”
高辰不答反问:“师兄,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我仅仅是你的小师弟么?”
慧忻诚实地答道:“师兄亦心悦于你。”
高辰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这才解释道:“你不在的时日,我每日都要想念你好几遍,想念你的眉眼,想念你与我说话时的嗓音,想念你送予我吃的大白馒头……有一回,我下山捉妖,那家公子新婚燕尔,与妻子不离左右,我得暇时与他闲谈,好奇地问他新婚是何滋味,他道新婚便是每时每刻都想瞧见妻子,无论是挥笔泼墨,抑或是读书饮茶,都希望能有妻子作陪。
“我那时便知我对你动了心思,我亦是如他一般,希望每时每刻都能瞧见你,慧忻。”高辰热情地告白,称呼亦由“师兄”换作了“慧忻”。
“阿辰……”慧忻亦唤了称呼,自称亦改作了“小僧”,“你不会后悔么?你将来定是九五之尊,天下美人尽数可供你享用,你若是与小僧定了情,小僧便不会容许你后宫六院中有除却小僧的另一人。”
高辰笑道:“慧忻,你这般快就开始呷醋了么?”
慧忻瞪了高辰一眼,才道:“小僧是在为你分析利弊。”
“哪里有甚么利弊,只要你愿意与我在一处,便只有利,没有弊。”高辰又蹭上了慧忻的唇瓣,“我们既已互表心意,你何不如让我好好地吻你。”
“你先把小僧的手腕松开。”待手腕一得自由,那双手便乖顺地覆上了高辰的后背,轻轻柔柔地抚摸着,同时唇齿开启,将高辰迎进来,又教导着高辰如何能让自己与高辰更为愉悦。
前一世,生怕慧忻负担过重,俩人其实极少做到最后,但接吻却是必不可少的。
因而,慧忻渐渐地于接吻之道,颇有心得。
俩人闲来无事,还热烈地讨论与实践过甚么角度,甚么力度,甚么地方更能从接吻中获得欢愉。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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