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途作者:年终
第34节
老天,他真美,卫兵想。乔纳十分确定自己喜欢身体温软的女人,却仍然不由自主地被那份异常的美吸引。他第一次感受到“惊艳”这个词的确切含义,他将那个形容词从脑子里“夸张”的那栏小心翼翼地捧起,放进“现实”的分类——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长长的金发从粗糙的兜帽中垂出,在昏暗的夜色中泛出柔和的光。他冲卫兵笑了笑,冰湖般的蓝眼睛微微弯起,漂亮得像个幻觉。
乔纳瞬间涨红了脸,因为那笑容目眩了几秒。可在短暂的冲击之后,他立刻想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身份证明……呃,您的身份证明和入城目的,先生。”
这次他的口气缓和了不少,目光不怎么自在地反复瞄着金发青年的脸。
“真抱歉……我的身份证明丢了,尊敬的先生。”漂亮的青年好声好气地低声说道,声音同样低沉好听,带着亲切的加兰口音。“您瞧,我们这行总得出入些乱糟糟的地方——我进城正是要补办证明,好把这些可怜人送回家乡。”
“哦,哦。”乔纳晕乎乎地瞄了眼旁边的反幻术装置,这张脸真的没加幻术吗?为什么它没有反应?“那恐怕您得出示您的从业证明,先生,我们得做登记。”
那青年又冲他笑了笑,从薄铜筒子里倒出一张结实的羊皮纸片,双手递了上去。
“唔。”乔纳捻起纸片看了看,那印章不似作伪。“最后的惯例,我必须得问,请您理解……您之前做过入境登记吗?”
“很遗憾,没有。”青年摇摇头。
对方没有受到承认的身份证明,那么按照规矩,他得把这人拒之门外。可城外一片荒芜,不远处甚至传来几声狼嚎——这里离最近的中转站还有三四个小时的脚程,可天眼看就要彻底黑了。
“我理解您的难处,卫兵先生。”金发青年可怜兮兮地说道,将一缕金发拨到耳后。“抱歉,我没跑过几回跨国的生意,对这些手续还不是太熟。接下来我该怎么办呢?”
“您得从中转站回到您上次登记的国家,在那里补办好证明,然后才能入城做入境手续……”乔纳的声音在对方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远方的狼恰到好处地嗥了几声。
“您能不能通融一下?”金发青年抓住卫兵的手,听起来愈发无措。“这些东西味道太大啦,它们会把野兽招来的!讨生活都不容易,我真的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求您啦。”
他的确不是,卫兵心想,他不会忘记长成这样的通缉犯。乔纳看着那只紧紧握住自己左手的手——真美啊,他又在心里感叹了一次,甚至能听到血液冲击自己鼓膜的声响。
“唉,那您得赶紧去把手续办好。”他咕哝道,脸红到耳朵根,完全忘记了空气中浓郁的尸臭。
“真的十分感谢您!对了先生,您得瞧瞧这些棺材对吧,我这就把盖儿给您打开——”金发青年从富勒山羊背上摸出根撬棍,直接将棺材盖撬起一道缝。
有如实质的尸臭冲天而起。
“不用了,快关上。”完全忘了这茬的乔纳差点被呛出眼泪,“您快进城吧。”
肯雅塔的夜晚行人很少,但稀疏的行人们并没有被异味困扰——在运尸车进城之后,那股尸臭骤然消失。
法杖上漆黑的骨球停止转动,从死地吸取来的腐烂法术运行终止。尼莫直接推开面前薄薄的棺材板,从运尸车上跳下。
“干得不错。”安吹了声口哨,“你还是有点用的嘛,狄伦。”
“运尸人证明是我买的,主要出力的也是我。”杰西不满地说道,脸上无害的气息一扫而空。“你们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明明一个魅惑术就能搞定——”
“真厉害。”尼莫生硬地说道,非常勉强地鼓了鼓掌。
杰西从鼻子里喷了会儿气,目光扫向骑士长。
“辛苦了。”艾德里安平静地说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加兰这边一定在通缉我们三个——而反幻术装置对魅惑术很敏感,谨慎点总不是坏事。”
“会给刚刚那位卫兵添麻烦吗?”尼莫沉默了会儿,小心地发问。
“不会。”杰西咂咂嘴,“我们不会在这里久留,还是说您今天特别想屠个城?”
尼莫毫不客气地甩了下法杖,法杖结结实实敲在了杰西脑袋上。他用的力道不大,但也绝对小不到哪里去——嗙的一声十分清脆。
杰西嗷地叫了一声,双手捂住脑袋。“您攻击无辜队友!”
尼莫愣了会儿,似乎对自己的手速感到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能躲开……对不起,狄伦。”
“姑且原谅您。”金发青年气哼哼地瞥了尼莫一眼,直接拽住艾德里安。“宝贝儿,我们去喝酒。”
艾德里安少见的没有反抗。
“我和尼莫去找个合适的歇脚地方,通讯水晶联系。”安冲前任骑士长挑起眉毛,将破旧的木板车往城墙角落一推。
“我……我有点私事,安。”尼莫将法杖随意地戳向木板车。接触到骨球的木头开始飞速腐烂,腐烂很快扩散开来,原本就破旧不堪的木车和棺材不出几秒便化为不起眼的黑色碎渣。“我们凌晨见,两点如何?”
“我们两个可能夜不归宿哦?”金发青年的语调慵懒而暧昧,“如果我们没有按时回来——”
“最晚两点见。”艾德里安冷淡地打断了杰西的话。
“行。”安没有多问,“我去找找不需要身份登记的过夜地点,顺便补充一下物资。尽管这里警戒不太强,你们还是要小心。”
说这话的时候,她忧心忡忡地盯着尼莫。“我可不想再弄丢一个同伴了。”
“我会注意的,多谢。”尼莫能听出安的愧疚,话语无用,他只能尽力做出平和的样子,让她不至于那么自责。“你也要当心。”
他冲她点点头,绕过了城墙拐角。
灰鹦鹉站在他的肩膀上,尼莫身边再次一片空荡。但奇异的是,这次他不再因此感到焦虑而恐慌。奥利弗不在这里,他的脆弱之处似乎瞬间消失,只留下坚硬又迟钝的硬壳。
这硬壳让他难以呼吸。
黑影从他的脚裸爬上,凝成一件宽大的黑袍。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而剩余的皮肤也被雾气似的黑影遮起,黑发的年轻人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灰鹦鹉从他的肩膀上飞起,犹豫了几秒,最终开了口。
“你……您……妈的算了,你想干嘛?”它扯着脖子叫道。
“找深渊教会的人。”尼莫轻声回答,轻巧地跃上最近建筑的房顶。“他们肯定不会无视这次异变,我想打算从这里混过去的人不会少。”
“你知道这城里有多少人吗?”灰鹦鹉嘟嘟囔囔道,“你该不会真的想屠城吧。”
尼莫威胁性地举起法杖,巴格尔摩鲁瞬间鹌鹑似的缩成一团,半点上级恶魔的风范都没有。
“我真的不喜欢这个玩笑。”尼莫叹了口气,慢慢闭上眼睛。
闭上双眼之后,他能看到繁星。
他能感觉到无数明明暗暗的苍白光点在闪烁,强弱有别,大小不一,但整体偏黯淡。尽管尼莫不清楚理由,但他相信自己知道那些是什么——
四处奔走的下级恶魔,鬼鬼祟祟的中级恶魔,在y影间游走的恶魔信徒。这里没有上级恶魔或者恶魔术士,那么他可以造访一下其中相对最强的那位。
身处人口相对稠密的城市,他不敢随随便便劈开空间,以防刚好伤到哪个倒霉蛋——尼莫用力蹬着房顶,动作快如飞鸟,在夜色中向肯雅塔的某处建筑直冲而去。
同一片暗沉的天空下。
奥利弗没有使用法术,他直接用剑风抗住了对面凶暴的魔法攻击,两只脚上的靴子卡进地面,仍然硬生生地被逼退了好几步。
对面投来的目光不像在看人,更像是在打量势在必得的猎物。但奥利弗那让人胆寒的装束起了效果——那个满身血渍的男人猛兽般地远远绕着他转,没有鲁莽地接近。
奥利弗将每一根弦都绷得紧紧的,下意识将杀手护在自己身后。他专注地望向再次袭来的敌人,骨剑劈开空气,轻盈得如同狂风中的羽毛,变幻的招式巧妙地戏弄着对方。悬殊的实力差距使得这场战斗更像是单方面的c,ao纵——一阵交手之后,敌人却比最开始离得更远了。
这个角度,奥利弗无法看到身后兰迪复杂的目光。
“他不适合。”兰迪低声说道,“他绝对不适合那里。”
“是啊。”莫拉的声音通过他的骨头传进他的大脑,“所以他注定会去往凋零城堡,我都要看不下去了。”
女杀手发出细微的叹息,听起来闷闷不乐。“一个正直的人……我真的不想眼看着他毁掉。”
“没办法。”兰迪吁了口气,心不在焉地甩出重盾。“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只有两种人能离开凋零城堡——死人和杀人狂。’”
“死人就算了,咱俩已经是杀人狂啦。可他不是。”
“……他‘还’不是。”
第126章希望消逝之地
幸亏这场战斗有时限。
缠斗十余分钟后,奥利弗的对手终于出于效率方面的考虑放弃了战斗。他在攻击奥利弗的半途将身子一拧,利落地削掉身旁死囚的头盖骨。原本零散的死囚们仿佛发现腐r_ou_的乌鸦,冲浓郁的血腥气息迅速聚去。
人们厮杀成一团,如同相互撕咬的野兽。鲜血喷涌,残肢横飞。黑红的碎r_ou_涂满被法阵持续轰击的地面,腥臭难闻,完全看不出曾经属于什么动物。奥利弗压下翻滚的胃酸,脸色几乎变得和骸骨头盔一样苍白,握紧剑柄的手却没有松开半分。他且退且守,艰难地将自己抽离那个狂热的死亡旋涡。
借着奥利弗时不时的照应,兰迪的防御滴水不漏。那块重盾仿佛移动的堡垒城墙,鲜有人愿意浪费五分钟以上的时间来挑战。
撤退途中,奥利弗险些踩上一具残缺的躯体。而那躯体的主人正仰面倒地,满面的惊恐和不甘,他鼓着满是血丝的眼睛,喉咙里翻出一团团发粉的血沫和模糊的哀嚎。
“神啊,我不会死。”那人模糊不清地叫道,“我才不会死在这种狗屎地方……”
“杀了他,拉蒙。”兰迪轻声说。“他本来也活不了多久。”
奥利弗轻轻摇了摇头,兰迪叹了口气,不再吭声。
仿佛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结束的宣告终于响起。死囚们收好武器,再次聚在一处,几乎个个脸上都带着黏腻暗红的血浆。而一身干净的奥利弗和兰迪在其间显得格格不入。
人数少了近三分之二。
脸蒙白布的男人没有说什么类似于“恭喜”的话,他活像能隔着白布视物似的,脸转了半圈,似乎要将面前的死囚们逐个看过。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奥利弗屏住呼吸——那人的面孔朝他们这个方向停留得格外久。
随后他失去了意识。
奥利弗最后的记忆是倒向地面——与其说倒下,不如说是大地拍上了他的头侧。他将太多注意力放在了蒙脸男人身上,对突然袭来的疼痛和麻痹毫无准备。
他醒来后,首先察觉的便是脸侧的疼痛。
安息之剑被他紧紧抓在手里。而他的身下是熟悉的颠簸,燥热酸臭的空气萦绕在鼻尖。方才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可惜奥利弗下巴上黏着的泥土还混有碎r_ou_和鲜血,让人不适的shi润触感咬住他的皮肤,时刻提醒着他真正的现实。
他回到了最初的车厢,那些拥挤的人们不见了,同车厢的同伴只剩下一个——或者说是两个。兰迪这次没有把奥利弗挤进墙角,健壮的杀手端正地坐在另一个角落,手里牢牢拿着他的盾。
奥利弗正了正头上的骸骨头盔,谢天谢地,束缚咒没有失效。
“你们……您没事吧?”他费力地扯出一个微笑。
而兰迪的目光快速扫过他的脸,眼神复杂,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其他人去哪儿了?”奥利弗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小心地加了一句。
“流动军营。”兰迪慢吞吞地回答,“……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奥利弗有点尴尬。他干笑两声,下意识想挠挠头,却只挠上坚硬的骸骨头盔。
“他们在那里训练死囚——等训练老实了送进死囚军团,卖给各个国家。我想你应该听说过一点各国的死囚队,那都是‘成品’,活着的武器。”杀手嘲讽地咧咧嘴,“品味差得要命,但据说各国的评价都很不错。”
听上去不是什么好地方,奥利弗一只手紧张地揪着披风边缘。他的太阳x,ue还一跳一跳得疼,活像宿醉刚醒。脖子上的项圈又开始吸吮他的力量,将他全身肌r_ou_变得酸软无力,手中原本轻盈的安息之剑似乎重了数倍。可这会儿他甚至已经开始习惯那种胃酸随着疼痛上涌的感觉。
“我们呢?”奥利弗更加小心地问道。
“凋零城堡。”兰迪又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带有一丝隐隐的怜悯——不是嘲讽的怜悯,而是真正的可惜。那目光让奥利弗背后一阵发毛。“……我想我们快到了。”
“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奥利弗顶着那目光,硬着头皮继续问。兰迪一反之前的常态,看起来不太愿意和他讲话。奥利弗自觉没有做错什么事,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没有。”兰迪叹息道,“拉蒙,我知道你在紧张……没用的。”
奥利弗眨眨眼,努力将礼貌的探寻情绪灌入目光。
“我看人向来挺准。”这回兰迪没有回应他的目光,反而专心地盯住盾牌上的某块血渍。“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人。说实话,我不想跟你再产生什么交集——否则等现在的你彻底消失,我们的心情会变得更差。”
“彻底消失?”奥利弗握紧剑柄,背后有点发凉。
“你知道正直的人吃亏在哪儿吗?”兰迪扯过盾牌,金属盾的边沿划过车厢地板,发出刺耳的嗞啦声响。“你们的想法实在太好猜啦,就那么几种。你得知道,越坚硬的东西碎起来越彻底。”他嘟哝道,语气有点冷淡。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想法。你在想不管凋零城堡是什么地方,你总能找到一两个不那么糟糕的人来打探情报,然后一同协作——毕竟你实力不差,肯定能在烂摊子里揪住个漏洞,然后幸运地逃离那里。”
“你相信不管多么恶劣的人心底总会有残存的善意,你相信你能激起他们的求生意志和希望,你相信善意总会比恶意长久。”
奥利弗张了张嘴,没能成功发出声音。他能感到心脏微微往下沉——兰迪的语调在逐渐变得冷酷。
“你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一切绝望终将结束,凡事总有解决办法。”
“这个鬼地方会让你舍弃这些想法的,你会后悔你今天的决定——相比之下,杀一个人真的轻松很多。”
车厢突然剧烈地颠簸了下,奥利弗的身体顺着惯性前倾几秒。马车似乎停住了。
“我们合作得很愉快,拉蒙。”兰迪终于抬起头来,再次看向他的双眼,紧绷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再见。”
几乎在同一秒。车厢的门被重重打开,强光刺进y暗的车厢。
奥利弗第一个走下车厢,他忍住腿部一阵阵的酸软,强迫自己抬头打量面前的建筑——
很难说这是一座山还是一座城堡。面前的城堡仿佛是由整座山雕刻而成,建筑风格意外的大气,和“凋零城堡”这个有点纤细的名字不是很搭。无数人造的建筑簇拥着这座怪异的山形城堡,奥利弗一眼没出这里的边界——如果把周边的小型石堡也算上,它的大小甚至接近于一座中型城市。一座灰暗而冷硬的山城。
蒙面男人没有给他留下太多观察地形的时间。
那人和奥利弗记忆里的样子不太一致,他瘦削了很多,本来尺码合适的衣服此刻大了一号,让白布蒙脸的人看上去有些瘦骨嶙峋。
随即奥利弗便知道了缘由。
男人古怪地颤动了几下,随即分裂开来。似乎那身体是由彩色的泥团黏成的——而让人浑身不舒服的是,蒙面人因为分裂而缺失的部分并没有自己长好,反而维持着缺失的状态。他此刻看起来不止瘦削得骇人,连个像样的人形都不再有。
分裂出去的“人”同样白布蒙面,他领着兰迪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奥利弗拼命扭头去看,可兰迪没有丝毫回应他的意思。
奥利弗摩挲着在脖颈上缓缓蠕动的活项圈,叹了口气,最终收回了目光。
蒙面怪人没有将他领进哪扇门,反而直直向一堵墙前进。奥利弗试图拉开距离,可那不成人形的东西手上仿佛系了看不见的牵绳——一旦他离得太远,突然袭来的疼痛一准能让他跪下。本来自己的体力就在项圈的吸吮下所剩无几,奥利弗决定先暂停反抗。寻找时机……
就像兰迪说的一样。
不,不对。奥利弗狠命摇头,试图把那些冰冷的词句从耳朵里甩出去。他会成功的,尼莫还在等他,他们明明才刚见面没多久——这会儿尼莫绝对急得要疯。
是的,他的恋人在等他,并且肯定正同他的同伴们一起寻找自己。他们这一路可不是一帆风顺,也不是没见过残酷的景象。奥利弗拼命给自己打着气,这不过是又一个难题,而答案肯定就在某个地方藏着。
然而当他真正踏进凋零城堡之后,他突然懂了点兰迪的意思。
穿过幻境般的墙壁,越过冰冷干燥的走廊,他们首先路过的是个巨大的方形铁笼。笼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男男女女紧挨在一起,一动不动,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他们穿着式样差不多的薄布袍子,已经被污物染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那空间仅允许他们站着,除了呼吸之外做不出其他任何动作。
他们的锁骨上钉有统一的金属环,那些冰冷的金属刺穿皮r_ou_,末端吊着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属牌。没人说话,除了偶尔响起的低微呻吟,剩下的只有浑浊而压抑的呼吸。那笼子比地面高一些,下面刻着成套的净化法阵,配有完整的排水系统。可即使如此,淡淡的臭气依旧持续向四处飘散。
就像被圈住的牲畜。
听到人声,笼中人群将目光扫了过来。眼里没有情绪,空白而麻木,如同死去动物马上要瘪下去的眼睛。没有思考,没有痛苦,甚至连绝望都没有。除了那些人还“活着”,奥利弗想不出任何其他的词来形容那种状态。
他们用空洞的眸子盯着他,没有期盼或者恳求,更像是对于移动物体下意识的反应——奥利弗第一次看到人类身上出现那样的目光。
它让他第一次真正地感到恐惧。
奥利弗狠狠咬了口嘴角,一阵麻木的疼痛后,血液的味道让他暂且清醒了一些。他的嗓子干得要命,甚至没有唾沫可咽,项圈吸剩的力量仅仅够他站稳前行。疲惫已经彻底抽空了他的ji,ng神,久久没有得到食物的胃袋开始抽搐。他想强迫自己继续思考,思维却好像锈住的齿轮,只能产生无意义的杂乱噪音。
自从亲手杀死父亲的那一晚,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无助的感觉了。
而这次他身边没有了那个温暖的支持。
不能绝望,奥利弗在心里冲自己严厉地叫嚷。一点点都不行。
第127章价值
如果这一幕幕也是幻象该多好。
奥利弗终究还是移开视线,不忍再去看走廊左侧的景象。笼子之后的景象变得愈发骇人——那片空间中飘荡的并不是血腥或者痛苦,而是冰冷和麻木。那些ji,ng密的金属仪器和法阵不是专门为恶意而设,每个细节都充满了冷静和条理,一切有条不紊。
没有痛苦的吼叫,没有反抗的眼神,只有活物下意识发出的细小哀鸣。这座城堡内的“常理”似乎被重新定义过。似乎如此对待人类是理所当然的事,并不需要做任何思想上的挣扎。
这应该是刻意而为。不管这些人的本意是什么,他们的确成功地毁掉了他绝大部分积极情绪。奥利弗开始盯着地面,灰暗光洁的石质地面被惨白的光照得十分清晰。
他数着石砖的缝隙,用最省力的方式挪动双腿,力图积攒仅剩的一点体力和心神。
这条充满折磨的路格外漫长,他可能走了有一百年那么久,前面残缺不全的引路人才停住。正在数砖缝的奥利弗差点撞上那人的后背。
残缺不全的人形物体转过身,眼下不比枯骨粗多少的手臂一阵摇动,从松散的衣服中摸出一个金属牌——牌子末端吊着个锃亮的金属圆环,半个巴掌那么大。除了圆环和牌子之间的细锁链长上一截,它和方才笼中人群所佩戴的没有任何差别。
那人将金属牌随意地向奥利弗身上一丢,牌子末端的圆环活物般动起来,从盔甲缝隙钻进奥利弗的领子。随即是锁骨上的血r_ou_被穿透的剧痛,伴随着温热血液流过皮肤的触感——和笼子里那些人所遭遇的一样,它应该同样圈住了他的锁骨。
锁链另一头的金属牌子还在他的铠甲前面晃荡,金属与金属撞击出细碎的响声。
“好好看看牌子。”引路的东西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音,“不识字也没关系。”
随即石墙滑开了。
奥利弗还没来得及看清墙那边是什么,就被一把推了进去。他脚下踉跄两步,最终还是没力气保持住平衡,结结实实地摔上地面,差点把骸骨头盔摔脱。
然后他听到了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