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一点点亮光,而后是整个碧蓝的天空——顶级幻术再次启动。一个充满阳光,却空无一人的路标镇出现在深渊之底,将那荒凉的战场尽数吞噬。而他自己正站在那间熟悉的图书馆内,古旧的木桌旁,虚假的阳光穿过门前的枝条,在深色的木头桌面上投出一片片光斑。
拉开幻境中的高脚椅,尼莫将法杖靠墙搁好,在桌旁坐稳。桌边还堆着不少没来得及归位的书本,他随手挑了本,上面的文字与他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只不过没有人声。
这次尼莫没有创造虚假的行人。不是因为不想这样做,只是单纯的因为做不到——他第二次伸出手,一个酷似奥利弗·拉蒙的幻象出现在图书馆门口,可惜只有体型类似,面目模糊至极。
他当然记得奥利弗的五官样貌,违和感却始终存在,他总觉得自身创造的幻象少了些什么关键的东西。尼莫收回手,将手中的书页再次翻过一页。那幻象兀自扭曲片刻,渐渐散去。
幻影消散之后,尼莫的视线在那虚空中无意义地停留了几秒。
不知为何,面前溢满阳光的景色比骇人的尸堆更让他难过。
尼莫无法命名此时堵在胸口的情绪,它温暖而沉重,长着尖锐的刺,让他的呼吸变得快而急。沉思片刻,他努力拉扯嘴角,露出一个没人能看见的微笑。
没有让人无法喘息的痛苦,没有撕心裂肺的悲伤。可有几滴透明的液体落上书页。他看到它们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是shi润的。
漫长而安静的前行中,尼莫认真考虑了会儿直接前往地面的可能性。可若自己推倒那栅栏,数不清的上级恶魔绝对会趁机侵入地表,将地表的一切彻底破坏。但要是使用老办法,他首先得借助外力封闭认知,可是这一回,不会再有人将他的头颅带离。
解法至今没有出现,每一条路都通往错过与毁灭。
在他的记忆之中,奥利弗一直在给他带来惊喜。或许用上自己所有的计算能力,他也猜不透这个平凡恋人的下一步棋。正如他算不出,地面之上的奥利弗此刻正带着怎样的表情。
……请你再让我惊喜一次吧,奥利。
魔王没有施放清洁咒,他用手帕擦净手上的血渍,袖口抹去书页上的眼泪,继续读那本啰啰嗦嗦描述林中草药的书。若忽视那无人的寂静,这景象温暖而平凡。
弗林特的那首歌,后半段是什么来着?
“美丽的桑德拉,我心爱的人。”
似乎想要打破这寂静,回忆着弗林特·洛佩兹的声音。尼莫漫不经心地轻声哼唱道。
“你是否在路的尽头等候,注视着我燃烧的灵魂。我愿舍弃这余生,再看你一眼。”
圣地哈特菲尔德,中心教堂。
哈姆林·埃尔默睁开眼睛,震惊地望向许久不见的阳光。他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挣扎着爬下床,将自己在浮空椅上固定好。再三确定这里是一楼后,哈姆林直接从窗户冲了出去。
两条龙瘫在院子里。蓝龙看起来虚弱至极,它整个儿趴伏在地上,用力翻着白眼,但没有动弹的意思。红龙将长脖子搭在蓝龙背上,睡得直打呼。
龙族的成员还没离开,哈姆林咕咚咽了口唾沫,望向另一边——
壮硕的黑马温顺地垂着头,一动不动。风滚草的团长正在独自一人给马备鞍,背对着他。虽然气息虚弱了不少,哈姆林非常肯定,那位骑士就是奥利弗·拉蒙。
一直伴随他的另一个气息不知所踪。
“拉蒙先生!”哈姆林驱使椅子上前,扯开沙哑的嗓子。“我——”
那背影凝固了会儿,随后,奥利弗·拉蒙转过脸来。
哈姆林硬是把没来得及说出口的半句话憋了回去。
风滚草的团长状况很不好。
在这所教堂里,哈姆林见过无数负面感情。可他此刻甚至不敢确定对方的情绪是否消极。那不是绝望导致的万念俱灰,也不是懊悔、悲痛或举棋不定。奥利弗·拉蒙看上去仿佛与这世界割裂开来,那双绿色的眼睛的确正注视着自己,却又像在观望虚空中某个不存在的点。
哈姆林看不懂对方的情绪。太多东西混在在一起,他只能勉强分离出一种自己较为熟悉的感情。
拉蒙先生正礼貌地微笑,整个人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孤独感。
“哈姆林。”对方的语调十分柔和,“有什么事情吗?”
“我……我们出来后,狂信徒们想要为难克洛斯先生。后来似乎发生了什么,那会儿我不太清醒。克洛斯先生他还好吗?”
“克洛斯先生还在休息,他会好的。”奥利弗点点头,“至于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去询问戒律主教大人。我不久前提交了任务报告,现在他应该已经读完了。”
说着他从一个小口袋里掏出块马点心,小心地喂食黑马。那点心略嫌干燥,形状算不得ji,ng巧,像是自制的。那黑马小口小口地啃着,响鼻都打得小心翼翼。
“呃,好的。”哈姆林将目光收回。“我……我一直没机会好好说,现在我的眼睛回来啦,算不得唱诗班的人了。我想向您道谢,向风滚草道谢——”
“我的团员告诉我,在紧要关头,你给克洛斯先生提供了魔力。我们该感谢你才对。”
奥利弗笑着摇摇头。
“关于你的腿……我的团员表示,因为它们没存在过,他无法给你一双新的。不过你可以去找一个名叫‘梅德思’的亡灵法师,他或许会有别的办法。地址我已经写好了,在您的桌子上,那个黑色的信封。”
“谢谢您,我一定会去看看的!话说回来,您要去哪儿呢?”哈姆林扯扯身上的睡袍,这打扮完全不适合正式谈话,他有点无措地垂下目光。失去视力太久,哪怕想要掩饰尴尬,他也几乎不知道该往哪里看。“如果不忙的话,你们要不要去我家做客?我想兄长一定也会欢迎你们——”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观察过他人,奥利弗·拉蒙再次笑了笑,明明阳光如此灿烂,那笑容却黯淡而疲惫。
“十分抱歉,哈姆林,改天吧。”
黑色铠甲的骑士收起马点心,眼睛看向大门的方向,像在等待什么。
哈姆林下意识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
一个身穿制服长袍的中年人踏进后院,胸口带着珠宝商特里斯坦家的徽记。他瞥了眼院子里的两条巨龙,修建整齐的胡须抽了抽,勉强维持住了表情的平稳。
“您的订单,拉蒙先生。”中年人微微鞠了一躬,从眼角瞥着几步外的哈姆林。
“没关系,我不介意。”奥利弗冲他点点头。
中年人先是从口袋里取出叠得平平整整的羊皮纸卷和羽毛笔,随即又从胸口掏出一个设计ji,ng巧的小盒。他将戒指印上盒顶的机关,又在空中画了个颇为复杂的小法阵,盒子这才咔哒打开。
“您的订单,婚戒一对。”那人的语调中有着训练有素的礼貌。“账单已经付清了,这是特里斯坦家的反馈契约。接下来的十天,您可以随便找人鉴定宝石和材质。确定没问题后,请您在这里签名。”
奥利弗定定望向那对镶嵌着黑色宝石,造型古朴大方的戒指。数分钟后,他直接接过纸卷,干脆利落地签上了名字。
“感谢您的信任。”中年人颇为意外的扬扬眉,继续训练有素地念叨感谢语。
奥利弗礼貌地颔首示意,随后再也没有看向对方。他似乎完全忘记了哈姆林和中年人,甚至于那两条巨龙。风滚草的年轻团长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对戒指,动作轻得要命,活像它们会被他的体温弄化。
将近半小时后,他才想起了院子里其他人的存在。
“……十分抱歉,哈姆林。”奥利弗重复了一遍。他将那盒子小心地放进腰包,封上了一大串法阵。“改天吧,我……还有点别的事情要做。”
“好的。”哈姆林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用力点头。他将黏在那对戒指上的目光撕回来,努力不让自己看上去太过好奇。看来拉蒙先生准备在近期求婚,既然怀抱着这样甜蜜的期望,那些环绕他的孤独与疲惫或许只是自己的错觉。
“祝您成功,我、我是说求婚。”他小声补充道,偷偷瞄了眼中心教堂的尖顶。“兄长告诉过我,莱特先生对吧?谮尼在上。呃,虽然在这里提不太恰当,但……但我希望你们能幸福。”
奥利弗翻身上马,捏紧缰绳。过度用力使他的指节略微发白,失去血色。
“我们会的。”他答道,依然笑着。“……不过首先,我需要将他正式介绍给我的同伴们。”
这次不是错觉,哈姆林怔怔地想道。
那笑容无论怎么看,都悲伤至极。
第246章神明与野兽
艾德里安·克洛斯坚信自己已经死去。
他见过的死亡太多,以至于胸口的疼痛和麻木顺着神经刺进大脑的那个瞬间,他就看清了自己的未来。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没有半分难以置信的情绪,或是无谓的希望。
人生就此结束。
作为审判骑士长,在血与火中艰难前行,艾德里安曾预想过很多次自己的死亡,他早有准备。
只是有一点与他预想的不同,任务结束似的解脱并未降临,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不舍。倒不是留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他只是有些在意——杰西·狄伦之后会怎样呢?
黑暗紧接而来,吞没了他的意识。
或许过了几秒,或许过了无数年,眼前的黑暗透出些橙红色的暖意,如同午睡时透过眼皮的阳光。
身躯仿佛在漂浮,艾德里安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这样朦胧的状态不知持续了多久,一点点温暖从遥远的地方沁过来。
某个冰冷shi润的未知事物正贴着自己的面颊,温暖的气流急促地拍打着他的脸。
为什么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虽然信奉谮尼,艾德里安本人对狂信徒口中的理想乡一直持中立态度。他不相信身为人类的统治者有那样的能力——道德与法律飞快变幻,区区几个人类定下的“善”与“恶”,真的能够将逝者送入神所在的理想乡吗?
退一步,就算理想乡存在,他也不需要它。艾德里安早就忘记心中还有什么“只属于自己”、“会带来幸福”的愿望。
再退一步,哪怕他真的怀有几个潜意识的愿望,硬是被扯进理想乡。他的愿望也绝对不可能包括“被凉飕飕的东西拱脸”这一项。
还没能成功睁开眼,艾德里安的手便挥了出去,动作虚弱却果断。
然后他抓住了一大把毛。
如同猛地被人泼了盆冰水,艾德里安强迫自己睁开眼。
一个硕大而shi润的黑鼻头挡住了他大部分视野,它喷出温暖的吐息,像是在嗅闻自己的脸。艾德里安偏偏头,看到了硕大的野兽头颅——
冰蓝色的眼眸闪闪发亮,蛇一样的竖瞳微微缩起,金色的怪角差点戳上天花板。巨大的野兽蜷起身,将平躺着的自己半裹在毛皮中。
艾德里安用手拨开云雾般柔软的白色长毛,直直盯着那双眼睛。
这一回,那双兽瞳中除了戏谑,多了点他看不懂的情绪。
“狄伦先生。”艾德里安的喉咙干得可怕,他几乎用气声呼唤道,“您要把床铺压塌了。”
如今艾德里安彻底接受了现实——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成功死去。尽管自己正赤裸地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中央,身周的一切豪华ji,ng美得如同梦境,这里也绝不是理想乡。
因为狄伦先生咬住被子,不怀好意地将它向下扯了扯,而后用一只巨大的爪子按上他的胸口。
巨兽没有用力,爪子盖住大半艾德里安裸露在外的胸膛。前任骑士长很是肯定,如果对方用上那么一点点力气,都足以将自己的胸膛踩为r_ou_泥。
可他这会儿只能感到那只爪子下柔软的r_ou_垫,以及搔刮过皮肤的指甲尖。
艾德里安无奈地抬起头,继续看向俯视着自己的巨大野兽。他的鼻腔中填满浆果与牛奶混合的淡淡香气,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气味。
“狄伦先生……我们需要谈谈。”清了清干涩的喉咙,艾德里安尽量清晰地说道。
那野兽只是沉默地望着他,用鲜红的舌头舔舔鼻尖。嘴巴张合间,露出一排锋利的牙齿。
十分奇妙,艾德里安没有感受到半分恐惧。
尽管杰西·狄伦用爪子先一步盖住了自己的胸口,艾德里安还是来得及投去一瞥。他胸膛左侧的皮肤平整光滑,没有残留下疤痕,光洁得如同从没有受过伤。
但记忆中洞穿心脏的攻击绝不是错觉。
哪怕是最为疯狂的教条,也从未明示过神会将逝去的生命从死亡中带回。
艾德里安能感受到心脏在肋骨下狂跳,他面上不动声色,只是攥紧了手中的长毛。
“杰西。”这次他换了个称呼。
巨兽咂咂嘴,阳光充足的房间中腾起一阵闪烁微光的烟雾。数秒后,烟雾散尽,他所熟悉的那个杰西·狄伦再次出现。
杰西的右手还按在他的胸前,另一只手则撑在他的枕边。蓝眼睛中的兽瞳尚未恢复人类的样子,金色的长发则完全披散下来,滑过那张漂亮的面庞,发梢在艾德里安胸口的皮肤上扫来扫去。
显而易见,杰西懒得为自己变化出太复杂的衣服。薄薄的白色睡袍随便搭在他的身上,此刻大敞着,露出前胸大片雪白的肌肤。
没了那只巨大的爪子和长毛的遮掩,此刻艾德里安的上身彻底暴露在外。健康的小麦色皮肤在阳光下泛出些蜂蜜的金色,单看画面,气氛暧昧至极。
艾德里安第一反应却是皱眉——杰西·狄伦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杰西,你……”他还没说完,就被一根微凉的手指按住嘴唇。
“克洛斯,你醒——”熟悉的女声响起,门被猛地踹开,随即其中的兴奋很快变为尴尬。
“……了没?”安嘟哝着,拉下脸,勉强将卡住几秒的问句吐了出来。“好吧,看来你醒啦。法阵没出错,但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喂,狄伦,你疯了吗?”
安烦躁地挠挠短发。她还穿着平民时的普通布制袍子,没带猎矛。除了气质更沉稳了些,风滚草的女战士看上去没有太大的变化。
“先不说这还是白天。”她半开玩笑地揪住杰西的睡袍后领,将他从艾德里安身上拽开。“克洛斯还是伤员,你给我离他远点。”
看这房间的奢华程度和装修风格,以及窗户外的壮观风景。清醒过来的艾德里安能猜到自己所在的地方。这里是奥尔本首都,奥尔本王族所居住的皇家城堡。
安·萨维奇能够在这里自由行走,只能说明一件事——
“没关系。”艾德里安撑起上身,拿起床头的玻璃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他没有别的意思,国王陛下。”
“嗯哼。”安扬起眉毛,把手一松,手里拽着的杰西十分自然地扑回床上。“如果你再叫我一声‘国王陛下’,我就要光明正大地向你收房费了,来自加兰的客人。说真的,你感觉怎么样?”
“我很好,萨维奇女士。”艾德里安下意识用手按住左侧胸口。
岂止是很好。
蓬勃的力量在血管中涌动,带来饱胀的酸意,和充盈的轻快感。艾德里安用力吸了口气,伸出双手,一团ru白色的光晕在他双手间燃起。
“哎哟。”安摸摸下巴,“这可是意外之喜,我没有感觉到ji,ng神牺牲的气息,这是你自己的力量?”
“不。”艾德里安诚实地答道,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床边的杰西一眼,熄灭了那团光。“……这比我之前的力量要强。萨维奇女士,能请您转下身吗?我需要换下衣服。”
“我觉得某个人更需要转身,不过行吧。”安翻了个白眼,背过身去。“话说回来,你们谁知道奥利弗出了什么事情吗?”
艾德里安的手指在扣子上停留半秒,他再次看向杰西·狄伦。杰西的脸上依旧没有笑意,看上去也没有开口的打算。
“抱歉,我不清楚。”艾德里安只得如此回答,“我的记忆到狂信徒的挑衅为止。”
“哦,那件事,我听说了。”
确定对方已经穿好裤子,安扭过头来,脸上的轻松表情消散了不少。
“戒律主教亲自来信致歉,但说实话……上面全是拉德教惯用的说辞,我猜只有‘艾德里安·克洛斯受了重伤’那句话是真话。那群狂热的疯子,刚好在深渊中沾染上致命的诅咒,攻击完克洛斯后又刚好发作?这封信更像是写给那群贵族们看的。”
不,实际上连那句话都不是真的,艾德里安心想。他的的确确被杀死了,就在深渊的入口处。
“毕竟他在信尾特地强调,‘详情可以询问您的同伴’。”
安抱起双臂,锐利的眼神扫向沉默不语的杰西。
“听说你们返回地表,我特地委派两拨人去接应。结果只接到了巴格尔摩鲁和你们两个,奥利弗和尼莫去哪里了?我试图找过奥利弗,但那小子没带通讯水晶。穆尼教先不提,拉德教那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意思,地平线那边又联系不上。现在看来,可能知情的只有一位啦——狄伦,你应该清楚吧?”
见杰西·狄伦一反常态的没有回话,女战士的声音中多了几分紧张。
“那两个家伙强得和怪物似的。”她咬牙继续道,“那只倒霉的羊都没事,他们两个……别卖关子了,狄伦。我好不容易才甩掉索尔特一说教两小时的混账,没有太多时间跟你开玩笑。”
“您可以问问奥利弗·拉蒙本人。”杰西终于挂上惯常的假笑,他没有再看艾德里安,只是望向门口。
安做了个深呼吸,看起来费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揍人的冲动。“我刚刚才说——”
房间的门被再次打开。
奥利弗·拉蒙走了进来。安习惯性地望向奥利弗身后,可他身后并没有人。
事情有点不对头,她想。就算在预先告知下,自己的人不会拦住奥利弗进入城堡。但皇家城堡内部设了无数抑制探知的法阵,国王的行踪又不会被轻易暴露,奥利弗是怎么找来的?
安眯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团长,决定先将这问题压在心里,为更重要的问题让出机会。
奥利弗板正地穿着缺少披风的黑铠,骸骨头盔牢牢别在铠甲上。他粗略地扫了眼房间内的情况,最终向安点点头。
“我去拉德教的圣地做任务报告了。”奥利弗犹豫几秒,最终干巴巴地说道,面部肌r_ou_有点僵硬。
风滚草的团长垂下目光,喉头上下滚动。他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先说什么,最后挑了最不重要的那件。
然而这瞒不过安·萨维奇。
女战士脸上的放松彻底消失,她抱住手臂的手用力捏紧上臂的皮r_ou_,严肃地板起脸。她从未见过奥利弗露出过这样的表情,不祥的预感攥住了她的肺部,让她的呼吸有点困难。
“奥利弗,尼莫呢?”安一字一顿地问道。
奥利弗没有回答她,他只是将前襟的黑章解下,按在身旁的桌子上。许久未见的任务光屏出现,被奥利弗放大后,上面的提示文字格外刺眼。
【致风滚草团长奥利弗·拉蒙:我方收到了拉德教与地平线佣兵团两方面的证词,在侦察队护卫任务中,尼莫·莱特已被确认死亡。】
【若是您在一周内没有登记新成员,您所在的队伍会因为人员不足被剥夺名字,还请注意。建议及时补充成员,并去任意分部进行登记。】
“我不相信。”安几乎是立刻回应道,声音有点控制不住的发飘。“尼莫是上级恶魔,深渊是那小子的主场。奥利弗,到底——”
“他没有死。”奥利弗的声音非常平稳,可他的笑容很是勉强。
奥利弗看向前任审判骑士长,目光在杰西身上短暂停留了片刻,最终停在安那里。
哪里不一样了,奥尔本的女王深吸一口气。在她刚捡到那两个小混账的时候,奥利弗·拉蒙的眼睛清澈而干净,带着无忧无虑的快乐。眼下那份快乐分毫不剩,只余下让人难过的沧桑,如同两口深井。
奥利弗收回黑章,阖上眼睛,缓缓吐了口气。
“如果各位有空的话,我想立刻召开队内会议。安,巴格尔摩鲁在这里吧?”
“在,它的情况不太对,我还想问你来着——它一直把自己闷在沙发底下,不说话,也不愿意出来。”
第7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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