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纠结的表里不一的人。
他表面越是阳光快乐，心中便越多一分黑暗痛苦。
这不为别的，只是他那缕渺小的灵魂，困在了一个抉择之中。
他爱家庭，最爱他的母亲，而他不喜欢女人。
这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也许是父亲去世的时候？也许是遇见肖潇的时候？也许是……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了？
他的内心深处，一直在这挣扎。
既然已经做过那样的事情，连死都不怕了，为什么这一次，不试试直接说出口呢？
母亲会很失望吧，她已经够伤心的了，还要再……伤母亲的心吗？
肖潇……也一定会离开他吧？
现实的一切，都只会指向这些令人绝望的可能，如果说出来，他一定会如预想的那样失落吧。
可他现在，就是想要，说出来。
系统为他做了那么多付出，难道他就还是不能面对？没有勇气说出来吗？
他要……辜负了系统的期望吗？
不，他答应过系统的。
要学会面对。
“呜呜呜，小沙，你终于醒了。”安慈见到贺沙醒来，高兴坏了，忙抱住贺沙，憔悴的脸上布满了泪痕。
“对不起，妈，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这样。”贺沙看了眼自己被包扎的手，有些无力地撩过安慈的头发。
安慈眼泪又啪嗒啪嗒落了下来，“你还活着就好，你还活着就好……”
“妈，别哭，”贺沙苍白的手颤巍巍地擦去安慈的眼泪，心里泛着苦痛，又微微犹豫，却很快被一股坚决替代，“我有件事，想了很久，要跟妈说。”
安慈止住了眼泪，露出一个微笑，“你说，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会好好听。”
贺沙垂眸，眨了眨眼，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嚅动着，他的声音很沉，带着些虚弱，却能听出一股很认真很认真的意味：
“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他沉浸在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语句中，每一字每一顿，都用尽了心里的那道力量。
病房外走进一个人，脚步声很轻，步伐却很急，在听到贺沙的那一句话时，又慢慢放缓，停了下来。
“是吗？”
安慈印着泪痕的脸上一片欣喜，几分柔和，“那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但小沙不要太为情所困，以后会遇见更好的。”
“不，我没有失恋。”贺沙微微抬头，目光闪动，“我喜欢的是一个男的。”
“什么？”安慈原本缓和的脸僵住，马上严肃严肃起来，“小沙，别跟我开玩笑好吗？”
“我没有开玩笑，我是说真的，我喜欢男的。”贺沙依旧认真，虚弱的样子带着一股坚定。他认定要说出这件事了，不管结果如何，他都得说出来。
“小沙，算妈求你，别跟妈开玩笑了好吗？别开这个玩笑，我不准你这样！”
安慈的脸染上一丝恼怒，语气越来越激动，“我不准！你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男的？我真是白生你这个儿子了！”
“我就是喜欢，这个谁都改变不了，我也不想……祸害人家姑娘。”
贺沙抿唇，心中越来越刺痛，母亲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可是……真正面对，真的好痛，痛到他想要回到，那个充满血的浴缸里。
“贺沙！”
这时，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贺沙转过头，就看到肖潇带着愤然的神色，他不复往日的阳光热情，反而还有些尖锐的厌恶显现。
肖潇像是看怪物一样面对着贺沙，原本带着些傻气的唇瓣，此时也吐露出刺耳的话：“贺沙，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你对得起你妈妈吗？！我真是瞎了眼，和你做兄弟！恶心！”
说完，他便摔门愤怒地离开了病房。
贺沙垂着头，脸上露出一抹深深的痛色，他咬牙切齿，声音发颤，“我只是……喜欢一个男的而已……有错吗？”
“他是……那么好的人，好到让我喜欢，都不可以吗？”
“我……喜欢系统啊。”
贺沙红着眼睛滚下两行眼泪，伤心绝望地嘶吼，眼前一黑，身处的一切扭曲得全数消失。
……
系统虽然不知道贺沙经历了什么任务，但是他能看得出来，贺沙一定释放了很大的情绪在里面，现在还遗留着……一点点令他担心的痛意。
“宿主，一切都过去了。”系统抬头，轻轻对贺沙落下一吻，温和地安慰道。
“嗯，之前遇见的所有痛苦，都不过是假的，我会很快乐地醒来，面对我的现实。”贺沙笑了，发自内心地觉得，能够遇见系统真好。
即使……很快就要分开了。
系统目光微动，顿了一下，慢慢离开贺沙的怀里，站在了贺沙跟前，目及界面上的苏醒倒计时，笑道：
“宿主，恭喜你，以后一定要好好面对苏醒的生活，系统会一直祝福你，一直记得你。也请你，只把这当成一段美好的回忆，不要再回来了，好吗？”
“你要健康快乐地活着，不要再昏迷了。”系统眼眶慢慢红了起来，眼泪再也忍不住，“如果还能再相遇，我希望，只是贺沙和凛天渝的相遇。”
“宿主，请你记住，我叫凛天渝。”
……
第四大世界系统传送中心。
系统披着已经有些短了的斗篷，从靠站的传送器上下来，远处的通道口，此时站着一个老男人的身影，正笑着看向他。
系统见到亲人，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灿烂自然的笑容，此前对自身的种种疑惑，对未来的阵阵不安，这时都化为了一股浓浓的喜悦。
他飞快地跑向那个老男人，拥住了老男人，声音带着激动的高兴，“阿爸，我做到了，我真的成功回来了……”
“乖崽，”阿爸也抱着系统，语中满是欣慰，“我和凛爹为你感到骄傲，我们的崽，有出息了。”
“嗯。”系统抬头看着阿爸依旧胡子拉碴的脸，微微觉得，这四个月时间，阿爸变得有些瘦了。
他探向阿爸胡子拉碴的脸，感应和检测着阿爸的体质数据，稍稍松了口气，还好，只是瘦了。
阿爸笑笑，又道：“乖崽也长大了，变得又高又帅，头发金灿灿的，真是让头秃的我羡慕。”
阿爸揉着系统的头顶，虽然眼前的系统变化非常大，但他怎么看，都是自家乖崽熟悉的感觉，和那个意识体给人的感觉，也依旧很像。
“阿爸，这次苏醒的价值已经拿到，我们快去凛爹那吧。”
系统调出一个界面，里头显示着一长串的苏醒价值数值，因为崩坏损毁了几个小世界，所以数值和之前有所不同，不过影响不大。
阿爸看到那一长串数字，感动得热泪盈眶。
系统拍了拍阿爸的背，欣慰地叹了口气，凛爹终于可以安心地沉睡在阿爸身边了。
第四大世界墓园，工作人员准备妥当后，将凛爹使用期限仅剩一天的棺椁激活到新的时效——永久使用时效。
然后他来到阿爸面前，把一个虚拟界面调了出来，“博士，‘长存四世’的交接手续已经为您办理好了，您只需要在棺椁上手触授权，我们便可以为您安排运送服务。”
“不，我先要办个葬礼，再带阿凛回家。”
阿爸笑道，接过了系统为他束好的蓝色玫瑰，转身款步走向那尊黑色的棺椁，伸手覆上了那个凹槽，随即意识一动，整个棺椁便打开了。
凛爹依旧像是睡着了的模样，面容清雅，没有变化，此时在直立的棺椁中，就像是站于台上，安详地垂眼等待着阿爸的样子。
系统在连通墓园的c,ao作界面中，按下预先设好的按键，四周的环境随即发生巨大的变化。
整个墓园开满了蓝色玫瑰，天边落下一片片蓝色的花瓣雨，翠绿的草地不知何时铺上白毯，道道蓝色玫瑰拱门逐一立起，上面系着纯白的丝带，分外美丽。
“博士是第一个买下‘长存四世’的人，是我第四大世界墓园的贵人，葬礼若有合要求，我们全园中人悉听尊便。”
工作人员面色亲和礼貌，话落打了个响指，其他的工作人员都和他一样，变换了一身纯黑的礼服。
系统看着自己和阿爸身上纯白色的礼服，莫名想到了以前和贺沙做任务时，参加于澍婚礼的场景。他心中一动，对阿爸道：“阿爸，我觉得，这更像是一个婚礼，你可不可以，和凛爹结婚？”
“婚礼……”
阿爸念着这两个字，心中涌现一股久违的感觉，他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你说得对，我现在要做的，不是为阿凛再办葬礼，和阿凛在一起这么久，该是为我们办一个婚礼了。”
说着，他点开收纳纽扣，从里面取出两枚长得像戒指似的零件，他面朝凛爹，慢慢单膝下跪，认真而深情地念道：
“阿凛，对不起，我一直都是个不ji,ng致不浪漫的男人，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这么多年来，你陪伴在我身边，对我不离不弃，我真的很高兴……”
“所以……现在，就全由我来守护你，永远陪在你身边，”阿爸说着，声音渐渐带上些哽咽的沙哑，他眼中泪光闪烁，“我们结婚吧。”
说完，阿爸的脸滑过一滴滚烫的眼泪，他将戒指戴到了凛爹的无名指上，又就着凛爹的手，将戒指戴到了自己的无名指。
一冷一热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阿爸低头吻了一下凛爹手上的戒指，又起身，在凛爹的唇上落下一吻。
系统看着这一幕，眼中满是感动，按着砰砰直跳的心口，默默祝福道：“阿爸和凛爹，你们要永远幸福快乐。”
“阿爸和凛爹也要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
身边传来了一道信息波动，系统转过身，就看到05一身纯白色礼服，金丝边眼镜下清雅的脸，和远处凛爹的脸有几分相像，此时正深深地望着台上的二人，面色几许复杂的喜悦。
系统笑着，对05点点头，“嗯，我们也永远都是阿爸和凛爹的崽。”
05闻言，目光微动，也笑着回应：“嗯。”
凛爹回家之后，阿爸将凛爹的‘长存四世’安放在几个月前早已准备好的基座上，周围蓝光幽微，就像是多了尊极佳的艺术品。
但是，这在家中众人的眼里，是无上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不修文的后果……
在考虑要不要删掉婚礼的情节，应该……不尬吧？
☆、回到现实
回到第四大世界已经几天了，系统和05帮阿爸打理着身边一些繁杂的事务，这期间，阿爸倒没有让系统再改进升级，或者和慕名而来的研究人员接触。
系统过得也还算不错，但是他的心中，总有些空落落的，虽然面上不显，但是阿爸和05都能感觉得出来。
阿爸知道系统在想什么，只是不会主动找他问这个问题罢了。
“阿爸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系统面色一如往常，心里却并不平静。
“崽，我想，你苏醒贺沙之时就已经明白，你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了。”阿爸转身，慢慢走到系统面前，认真开口。
“是为了……我自己，对吗？”系统眨了眨眼，语气深沉。
“对，就是为了让你自己苏醒。”
阿爸思索着，仔细地补充道：“你其实也是一个昏迷者意识体，本应该等待着被系统绑定苏醒，不过，你昏迷前头部受了重创，意识体存留的记忆值基本为0。”
“如果作为宿主，会苏醒得很艰难。但是作为系统，你的空白记忆和自身极佳的人格，很适合当我的人形实体系统研发项目人选，苏醒会变得容易些。”
“民间特别是官方的一些人，开始是反对我这样做的，他们认为将昏迷者意识体当作系统，其中有异常多的不稳定因素，大系统会容易对此失控。”
“不过，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也认定了你，终将随着人形实体系统的成功而获得苏醒新生……”
阿爸说到这里，面色露出一抹歉意，他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所以，你其实是叫做凛天渝的一个昏迷者意识体，崽，对不起，瞒了你这么久。”
“我……并不介意。”
系统面色平和，目光炯炯，“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更要感谢阿爸，给了我这个机会，真的……可以让我重获新生。”
阿爸抿唇，心里有了些许宽慰，“是的，你已经可以苏醒了，就在今天。之后回到第一大世界，回到凛天渝的本体当中，过你自己的生活吧。”
阿爸微微顿了一阵，叹了口气，“在这最后一刻，可不可以，再给阿爸一个拥抱？”
“当然，”系统抱住阿爸，安定地笑着，“这是阿爸和凛爹教会我的，感情的最直接表达方式……我也知道，‘我’还会留下来，留在阿爸和凛爹、还有05前辈身边，陪伴着大家，为以后的昏迷者意识体带来苏醒的希望。”
“嗯……崽，谢谢你的无私，谢谢。”
阿爸抱着系统，慈爱地揉了揉系统的头，“你为人形实体系统的拟人化学习型模式，带来了非常好的人格模板，系统……再也不是无形机械的系统了。”
系统笑笑，脊背挺直，端正地站在阿爸面前，认真道：“嗯，在离开之前，我想问阿爸一个问题，是一直以来压在心中的一个问题。”
“你问吧。”阿爸的笑带着不舍。
系统深吸了口气，随即微微严肃道：“不问名字，阿爸，到底姓什么？”
阿爸面色了然，认真回答：“贺。”
系统笑了，心中满是释然。
……
贺沙在病床上缓缓醒来，腕上的刺痛让他眉毛一跳一跳，神智很快清醒了许多。
安慈注意到醒来的贺沙，忙抱着贺沙，开口带着哭腔欣喜道：“小沙，你终于醒了。”
贺沙感受着身上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的温暖，紧锁的眉头微松，他轻轻地拍了拍安慈的背，柔声道：“妈，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
“你醒过来就好，醒过来就好……”安慈喜极而泣，心中只希望贺沙现在好好的。
贺沙这次没有过多犹豫，他刚醒来时，心中就一直是那句话，他一定要鼓足勇气，说出来：“妈，我喜欢上了一个男孩。”
虽然他会害怕这个现实的到来，但是心里已经做好了被打击的准备，只要想起对系统的承诺，他就必须坚持下去。
不料，安慈听到贺沙的话，随即连声道好，还为贺沙感到高兴，“我的儿子眼光好的很，那一定是个非常不错的孩子，人家如果对你真的还有心，你就再接再厉好好追吧，不要再做傻事了……”
“嗯，他对我一定有心，我剩下要做的，就是努力追到他了。”贺沙心中也是激动万分，他此时的笑意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他不会让我做傻事的。”
“做什么傻事，要是再让我见到，我就不认你这个发小了。”
肖潇提着一袋水果走了进来，看到贺沙在笑，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灿烂得不比贺沙差，有点傻乎乎的。
“小肖，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小沙终于开窍想要追人了，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孩子。”母亲也走过来，接过肖潇手里的水果，笑着和他说道。
贺沙在一旁补充，“是个男的，比你好看，还比你聪明。”
“啊哈，恭喜恭喜，然而我已经追到我的人了，你这条单身狗，就好好地走漫漫追夫路吧。”肖潇坐在贺沙对面，把手机拿给贺沙，上面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的照片。
贺沙不由得发问：“好啊你个肖潇，居然背着我脱单，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月前，本来想和你说的，不过之后又忙得忘了。”肖潇挠挠头，“你又昏迷了半个多月，也是没办法……”
“好吧。”贺沙扬着嘴角挑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贺沙已经从康复时大三那会儿，到了现在早已毕业。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成为了家里最优秀的顶梁柱。
他一如既往的阳光帅气，仿佛那天的y霾没有出现过，可这将近三年，他依旧是一条单身狗，醒来所说的那个喜欢的男孩，也一直没有出现。
家里条件好了，安慈倒为贺沙着急起来。
那天对儿子油然而生的愧疚，让她觉得应该尽快弥补贺沙心中的那份空缺，不管是感情上，还是身体上，她每天都在为贺沙做着安排。
今天又是体检和咨询心理医生的一天，被老妈赶着出门的贺沙有些无奈，不过也早已习惯了安慈对他的这份c,ao心。
来到医院，贺沙做了几个体检，现在又准备去一个神秘的科室体检。虽然这个检查对很多人来说，会很羞耻，但是经常体检的贺沙早已习惯。
他看到今天为他检查的医生，觉得有些面生，那满头柔顺的黑发和沉静清秀的ji,ng致五官，怎么看都和之前的地中海老医生没有关系。
于是他问道：“你是gang肠科新来的医生吗？郝医生今天有事？”
为他检查的年轻医生顿了顿，手上动作一深，令他不由得有些紧绷。
随后，他便听见一道悦耳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平静，“郝医生确实有事，至于我，今天刚来这家医院工作。先生请放心，我是专业的。”
“嗯，我应该会记得你的，医生。”检查完毕后，贺沙起身，便对面前挺有好感的年轻医生礼貌一笑，随即拿着几张报告出了体检室。
唔，这个医生还是见到就躲远点吧，刚刚那一下，差点让他河蟹了。
贺沙所有体检都做完之后，他看了眼手表，发现预约的心理咨询时间快到了，于是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医院的心理科，去了安慈帮他预约的那个，据说是海归心理咨询师的那间咨询室。
结果，贺沙刚走进来，就又见到了之前gang肠科的那个年轻医生。
第18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