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板对他一笑,见他站稳才放开手。
张神医抬头见他的笑颜,淡淡的酒香从他袖间扑鼻而来,握在胳膊上的手沉稳有力,声音含着笑意,在这喧嚣的夜里,好像沉静的如同月光。
“公子,你没事吧?”小景见他发呆,担忧的凑上前问道。
张神医猛然回神,笑笑,“没事,快猜谜。”小景这才点点头,抬头专心猜谜去了。
阿玲连连挫败,有些气恼的扔下一个谜面又去寻找另一个,看见张神医手里已经握着两条彩纸,连小景都取下了一个,又见被自己给予厚望的自家老板竟然一个都没有,不免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孟老板,你怎么回事?”
孟老板满脸无辜,“怎么了?”
“你看看人家张神医,都猜了两个了,你呢?”阿玲气急败坏。
“这太难了,猜不出来。”孟老板满脸遗憾的摇摇头,仿佛真的被眼前的谜语难住了。
阿玲哪里肯信他,揪住他的袖子不依不饶,“怎么可能,这点谜语就把你难住了,我不管,你给我猜!”
今夜猜谜最多的人可以获得一个老陈家最大的莲花灯笼,阿玲已经觊觎了许久了,怎么能放过这个机会,不管不顾的揪下三四个彩纸塞到孟老板手里,“猜!”
孟老板无奈摇头,看了看手里的谜语,眉头微皱倒像是真的思考起来,阿玲这才满意,转身自己又找容易的去了。
孟老板把手里的谜语看了个遍,也不知猜出来没有,直接往袖筒里一塞又去看别的了。
茶青陪着晚烟挤在人群里,有些惴惴不安,往日里姑娘最不爱这些热闹了,今日不知怎么的竟然自己跑来了灯会,这里人多眼杂万望不要出事才好。
这么想着,她不禁又上前几步,紧紧跟在晚烟身后。
晚烟带着面纱,只露出两个眸子,虽然挤在热闹的人群里,但那双眼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像是毫不在意身边的人群,她漫无目的的走在人流里。
不知不觉到了最热闹的路段,头顶上悬挂着各色的彩纸,写满了谜面,游人皆都慢了脚步,一个一个的去猜谜语。茶青见状提议道:“姑娘,不如我们也猜几个谜语。”
晚烟随手拂开挡在眼前的纸片,侧头道:“这些东西,猜出来又能如何呢?”说着又拂开一片,回头却见一个挺拔的人影,立在远处的灯火阑珊下。
四周人潮涌动,寒风吹起彩纸微微晃动,万千灯火之下,那个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就好似一道风景,青色的长袍一尘不染,同色的大氅滚着一圈浓密的貂毛,青丝随意的挽住,仿佛不经意的出现在那里,又像是等待了许久。他正伸手仰头翻看谜语,侧脸印在灯火下,是梦中出现了无数遍的样子。
棱角分明的下巴,薄唇轻抿,似染着桃色,微微上翘,鼻梁挺拔,长眉上挑,斜飞入鬓。那双桃花眼,好像含着所有的春风,温柔而又沉静的凝视着手中的彩纸。
晚烟瞪大了眼睛,似乎怕一眨眼他便消失在眼前,心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眼中雾气渐起,那是她寻找了五年的人,却没想到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出现在眼前。
茶青感觉到她的异样,小声唤了一声:“姑娘?”
晚烟充耳不闻,只呆呆注视着那个人影,泪滚落下来,打shi了附在面上的面纱。
孟老板似有所感,回头望过来,却见不远处隔着人潮,有个女子静静望着他落泪,那双眼莫名的熟悉,让他有几分故人之感,于是皱了皱眉眉,思索到底在何处见过她。
阿玲好不容易猜出了一个,欢喜的拿到孟老板身边给他,“老板,老板,我猜出一个了,你看对不对?”
问了半饷却不见他有任何动静,于是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远处一个面带纱巾的女子盯着自家老板哭的梨花带雨,疑惑道:“这谁呀?”
又看看孟老板眉头紧锁,恍然大悟道:“是不是你老相好找上门了?”
孟老板敲敲她的脑袋,“胡说什么。”说着又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倒真是有几分熟悉。”
“你看你看,到处招蜂引蝶,现在连人都记不住了。”阿玲啧啧道。
孟老板又抬手弹了她一个脑崩儿,转头不理她了。
阿玲恋恋不舍的望了望远处亭亭玉立的女子,摇头道:“真是美,可惜瞎了眼。”
“你说谁瞎了眼?”身边刚挤过来的张神医好奇的追问。
“诺。”阿玲抬抬下巴示意他看远处的女子,“那个美人,瞎了眼。”
张神医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女子虽眼含泪水,但是灵动自如,两眼聚焦,根本不像是瞎眼的样子,“没瞎呀。”
阿玲凑近悄声道:“她看上我家那个黑心的老板了,能不是眼瞎吗?”
张神医闻言,又仔细的打量了一番那个姑娘,像是思索什么一般,没有出声。
阿玲不见他回答,抬手撞撞他道:“你说,是不是呀?”
张神医挠挠头道:“也没有吧,孟老板”思忖了一下用词,“也不错啊。”
阿玲见鬼似的又盯了他半饷,不可思议的摇头感慨,“完了,又瞎了一个。”说着摇头又去看新的谜语了。
等那几人走的远了,晚烟才似从震惊里回神,连泪都顾不上擦一擦,转身握住茶青的肩膀急切道:“茶青,刚刚那个人,是”猜测的名字已经到了口边,却还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只能期待的望着茶青。
茶青被她突然的反映吓住,结巴道:“那那是浮梦酒馆的孟老板呀。之前不是还来过姑娘房里”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晚烟显然已经没有了听的心思,她呆滞的转头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喃喃,“真的是你。”
第二十九章新欢旧梦(五)
阿玲跑在前面高兴的往兑奖的地方冲过去,一把将手里的彩纸拍在桌子上,“来,兑奖了。”
桌案后的两人惊了一跳,然后接过她手里的彩纸一个一个去对答案,阿玲紧张的等在桌后,等那几个答案对了个遍,其中一人抬头对她道:“姑娘,你猜对了两个。”
“不可能!”阿玲一脸怒气,指着那纸条道:“一共十个,你说我才猜中两个?”
那人又低头看看手里的彩纸,互相确认了一番点头道:“是,两个没错。”
阿玲有些气馁的站到一边,小景上前将手里的拿给那两人,对了一遍,竟只猜中了一个,阿玲一听,马上又开心起来,“小景,你也不怎么样啊。”
“还有我家公子呢。”小景满怀希望地望向张神医,张神医摆手道:“不要指望我,我猜不对。”
“公子,我相信你。”小景急忙将他推上前,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那两人一对,张神医猜对八个,已是目前最高的。
小景得意地朝阿玲使了个眼色,“怎么样,我就说吧。”
阿玲着急地挠挠头,踮着脚去寻那个青色的人影,“我家老板呢。”
望了好大一圈,才见那个人悠闲的混在人群里,完全不着急。
阿玲跑上前揪住他的袖子,“快走,快走。张神医都把咱们超了。”
孟老板被她连推带搡地带到兑奖的桌案前,拿出手里的彩条给兑奖的人,一边不经意地问,“蟑螂猜对了几个?”
“八个呢。”阿玲道:“看不出来啊,平日里他只看医书,没想到猜谜倒是不错。”
孟老板闻言,抬手从那兑奖人正在埋头对答案的手里抽回了一张彩纸,那两人一脸莫名道:“公子,这是?”
“这个猜错了,不必对了。”说着将那纸条揉成一团,随意的扔到了桌子上,兑奖人点点头,也不在意,继续对了一遍,笑道:“公子也不错,猜中了七个。”
阿玲原本一脸期待,听到才是七个立马垮下去,“你竟没赢过张神医,你怎么回事。”
张神医从兑奖人的手里接过奖品,一对小小的木雕马,欢喜的把玩着。
孟老板拢了拢肩上的大氅,不在意道,“这些题都太难了。”
阿玲一脸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去年你可是一个人猜中十几个。”
“今年酒喝太多,有损于脑。”孟老板迈步上前,一边道:“前面卖汤圆的孙阿婆出来了,你去不去?”
阿玲闻言,也不纠缠,立马道:“去去去,去完了可没有了。”
说着转头招呼身后的小景和张神医,“快走,快走,吃汤圆了。”
小景高兴的跟上去,“公子,走了。”
张神医将那小木马收进怀里,正要迈步上去,转头见刚被孟老板揉皱的纸条正静静躺在桌子上,鬼使神差的伸手展开,却见是“一曲高歌夕阳下”那纸的背面,龙飞凤舞的提着一个“曹”字。
孙阿婆的汤圆摊上人满为患,热气腾腾的汤圆一碗碗的端上桌,阿玲看的直流口水,忍不住踮起脚,伸长脖子去瞧前面还有几个人,身后的孟老板按住她的脑袋,将她按在原地,“你消停点。”
“不是啊老板,要是到咱这卖完了可怎么办。”阿玲着急地说。
“不会的,孙阿婆今夜到天亮才收摊呢。”小景侧身安慰阿玲。
阿玲只好乖乖地排在原地。
等了半饷终于到了他们四人,在一张小桌旁围坐下,四碗汤圆便上了桌,白瓷的碗儿,白胖的汤圆,欢欢喜喜地挤在一起,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阿玲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吹了吹,一口咬了下去,软糯的糯米带着淡淡的甜,溢出的黑芝麻馅儿醇香的在口中蔓延开。
“真香。”阿玲由衷的赞叹一句,然后觉的还不够,伸长脖子对围在锅灶前忙忙碌碌的孙阿婆道:“孙阿婆,真好吃。”
孙阿婆慈祥的对她笑了笑,“慢点吃,慢点吃,还有呢。”
阿玲高兴的几个汤圆下肚,准备拿起碗去排队,张神医担忧道:“阿玲,小心吃重了。”
“没事,没事,我胃好。”阿玲毫不在意地摆摆手,捧着碗又去排队了。
小景吃完一碗,眼神不自觉的往阿玲那边飘过去,张神医见了,问道:“你是不是也想去?”
小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
“那去吧”
见他允了,小景高兴地起身,拿起碗去了。
张神医转头问孟老板,“你要吗?”
却见孟老板微微蹙眉,望着前方。他顺着目光看过去,见是刚刚在人群里落泪的女子,有些不解,“她……好像找你有事啊。”
孟老板回神捏捏他的脸,“放心,你可是在我心里的。”
张神医霎时双颊绯红,“你胡说什么。”
孟老板这才满意的放开手,瞥了一眼远处的女子,却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
元宵夜月圆星稀,月色皎洁如银。是个美梦的好夜。众人回去饮酒到深夜,方才散去安眠。
明明是大雪飘飞,天寒地冻的腊月。
烟雨江南的阳春三月,却毫无预兆地飘进了孟老板的梦里。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季节,满城的柳絮飘飞,似漫天的雪花纷扬。他立在笠泽上的画舫里,风夹着潮shi的润气拂面,而那画舫里坐着一个少女,面目模糊看不真切,倒是那双眸子,灵气逼人。
孟老板有些疑惑地侧头看了看,那双眼眸倒是十分熟悉,但是具体是谁,记得并不真切,“你是谁?”他开口询问。
那女子素手放在眼前古琴的弦上,轻声道:“公子不认得我了?”她语气哀怨,倒像是孟老板故意将她忘了,于是他便有了几分愧疚,颔首作礼,“在下愧然。”
女子并不在意,微微一笑,声音轻快起来,“没事,忘了便忘了吧,原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姑娘何必妄自菲薄呢?”孟老板随意坐在甲板上,吟雪剑随手放在身侧。转头看向湖面,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湖边的草地里有玩闹的孩童正在放风筝,纸鸢借风而上,化作一个小黑点。
湖面上有几艘出游的画舫,正悠悠闲闲的随波逐流。
女子询问道:“我给公子弹奏一曲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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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来的关注,送孟老板c位出道!!!
其实写这个故事纯属偶然,因为玩《倩女幽魂》的时候被支线任务,京城妖奇谈里的公子景所吸引,才有了孟老板。
他刀子嘴豆腐心,有些腹黑。
后面的故事,会越来越ji,ng彩,回忆展开,师兄归来,孟老板感情将何去何从?
希望大家继续pick孟老板!!!
我爱你们~~~~~~
第三十章新欢旧梦(六)
“我给公子弹奏一曲可好?”
孟老板微微一笑,“在下洗耳恭听。”
琴弦一挑,铮然之声奏鸣。并不是江南常听的温软缠绵。虽音韵错落,却隐隐有金戈之声,但细听处又不够浑厚,终少了几分洒脱。
《醉红尘》历来潇洒惬意,江南演奏更是如同温柔乡里的水波,荡荡漾漾将你温柔的俘获。此时这一曲却很是对孟老板的胃口,虽有不足,但也算可圈可点。
于是他拿过吟雪剑,方至膝头,以指弹其剑铗,和而歌曰:“有女同船,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1《国风·郑风·有女同车》
他声音慵懒,像是漫不经心的吟唱,夹在春风里随同酒后微醺。女子抚琴轻笑,“公子倒是厉害,连《诗》都敢随意改。”
孟老板笑道,“这有什么。说到底,诗还不是古人的吟唱,如此改一改,岂不是应景。”
“公子倒是个豁达之人。”
孟老板随意躺在甲板上,天色蔚蓝,万里无云。心情都跟着爽朗起来,“孟某谢姑娘谬赞了。”
女子莞尔,再不说话,只低头抚琴,琴音叮叮咚咚的,飘散在风里。
湖上渐渐漫起大雾,shi润的空气沾shi了他白色的长衫。孟老板抬抬手,望着衣衫有瞬间的失神。
好像有些什么久远的记忆要破土而出,他环顾四周,唇瓣微启,“姑娘。”
什么姑娘,近在嘴边,却又渺然无踪。
接着他从梦中醒来,一场梦的功夫天已大亮。阿玲正凑在他跟前,笑的一脸高深莫测,“老板,你”她像是仔细的斟酌了一下用词,很是谨慎的说:“你做春梦了。”
孟老板坦然一笑,伸手揽住他,一个使力阿玲便滚进了还温热的被窝里,孟老板撑起身子,自上而下打量她,笑的一脸温柔,“正是,满身欲火,不如你帮帮我。”
阿玲瞬间仓皇无措,死死抱住自己胸前,“禽兽,我誓死不从!”
孟老板眯眼道:“你这具身子倒是扁了些,但我可以凑活凑活。”
“禽兽,我可是男的!”阿玲死命撑住他的身体,急着叫嚷。
“男的又如何,着身子还不是女的,再说了,又不是你的皮囊,借我用用,你也不亏呀。”孟老板说的头头是道,说完缓缓低头便压下来,阿玲放声嚎叫,“张神医,快来救命!”
接着就听见一连串咚咚咚的脚步声上了楼。张神医慌张地推开房门,连声询问:“出了什么事?”
只见孟老板坐在榻上,衣衫微敞,青丝凌乱,眼神幽怨。看见他更是哀怨不已,上前握住他的手:“蟑螂,我不活了。”
张神医眨眨眼有些不明白眼前的情况,又伸头看了一眼阿玲,见她衣衫整齐,坐在床榻上一脸劫后余生的样子,不解道:“这是怎么了。”
孟老板叹口气道:“怪我,全怪我。”
“怎么了?”张神医追问道。
“我忘了阿玲毕竟是个年轻气盛的姑娘。睡觉忘了关门,她竟她竟”说着又叹了口气,“她竟趁我睡觉,想要轻薄与我。”
张神医瞬间窘迫,不知如何是好。
身后呆滞的阿玲闻言却瞬间回神,跳下床榻,“血口喷人!孟某人,你可要点脸。”
哪知那孟某人充耳不闻,倒是接着悲苦戚戚地说:“是我不要脸,阿玲毕竟是个女孩子,这种事都是我的错。”
这话说的,倒成了他为了阿玲的名声背了黑锅了。
阿玲越描越黑,索性放弃与他口舌之辩,直接冲上去作势要打。
也不知孟老板如何一个转身,轻轻松的避开了阿玲的毒手,藏在张神医身后,“蟑螂,她要打我。她要杀人灭口。”
张神医连忙拉住阿玲,安慰道:“好了,好了。”说着拉她在凳子上坐下,斟了一杯茶给她。
阿玲接过来一口饮尽,心想幸亏张神医是个明事理的,没有相信孟某人的鬼话。
接着就听见张神医无比认真的说:“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人长到了一定的岁数,都会有冲动的,你还小,还不懂如何克欲”
阿玲刚咽下去的茶差点喷出来,一脸悲愤的揪住张神医的袖子,“张神医,连你也被他蛊惑了!”
孟老板抚掌大笑,“蟑螂,你太有趣了,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教她如何克欲?”
张神医这才明白自己被他戏弄,又想到刚刚跟阿玲说的一番话,立马满脸通红,急忙站起来给阿玲作揖:“冒犯,冒犯。”
众人都道阿玲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可哪里知道却是个少年。所以阿玲也不在意,摆摆手,“不怪你,要怪就怪那黑心的老板太狡猾。”
她口中狡猾的孟某人哈哈一笑,转身往楼下去,一边扬声道:“王婶,早饭好了吗?”
早饭王婶新蒸了馒头,热乎乎的馒头,一个比一个白胖。再配上年前腌的萝卜小菜,很是爽口。但孟老板ji,ng神怏怏,也没什么胃口。
勉强吃了几口就撂了筷子。坐在一边饮了些茶,边道:“这春天还没来,春困倒是先来了。”说着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我再去睡会,别吵我。”
阿玲愤愤的咬了一口馒头,咬牙道:“最好睡成猪!”
梦里依旧是江南的风光。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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