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镜到底作者:约耳
第10节
“我懂,我当然懂。”任垠予抬起头,眼里突然坚定,“但那就没有意义了。”
“你要干什么,就没有什么意义了还?”
“我想别人看见,任垠予就是这么普通的一个人。”
“我说……”
“我不敢在他面前摘下面具,难道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看看我到底是什么样子吗?”
潘麒疑惑地看过来,看到任垠予脸上有种跟经纪人吵架不该有的表情,很痛苦,反而像是跟恋人吵架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提到的真人秀是隔壁《弄假成真人秀》的主线背景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下这本完结以后应该会填那本
第四十一章
沈槐接到是林修的电话。
他跟林修自从上次在酒吧告别后,没再联系过,这一晃月余过去了,他们俩还从来没有那么久不联系过。
沈槐六岁就认识林修了,之后一直到高中都是一个学校,大学又在同一座城市。林修见证了沈槐的叛逆期,沈槐的破处日,沈槐接管家业独当一面,而沈槐见证了林修从小傲娇变成了大傲娇。
沈槐一直觉得林修是个单纯的人,虽然嘴毒了点,但从来没有坏心,不争不抢,难得还很检点。在周围全是沈槐秦朔,以及林远这种非善茬的包围下,他也没长歪,沈槐会觉得自己那些有意无意的保护,也算功德一件。
然而就是这样的林修,居然打来电话,说要帮助自己坑他哥。
虽然原话是“我哥最近在监视你,你需要我做什么?”
可不就是坑他哥。
事实上,沈槐也在派人监视林远,沈氏大厦那栋楼里,谁都知道他跟林远是对头,两人要是互相没什么动作,那都要对不起观众。
“我还以为什么事,你别管了,我这边还有事,回头再打给你。”
沈槐想挂电话,结果那边又出现了熟悉的台词。
“你敢!”
沈槐愣了愣,笑了出来。林修这才发觉不妥,他的声音低下去,不再颐指气使了,反倒像个受了委屈的小男孩。
“你别挂我电话,我们一个多月没讲话了。”
沈槐轻叹口气,本来想哄几句,猛然想起林修喷着酒气扑上来的那个强吻,后脖子一阵麻,便没说话。其实他不是因为林远才不跟林修联系,但显然这不能让林修知道。
“我们出来见一面吧,你说过你还是我兄弟的。”
……这简直就是道德绑架。
不过三十几天没见,林修看上去成熟了不少,他穿简单的t恤运动裤,坐在吧台边,完全不是猎艳装束,但沈槐一进门,就看到至少有六七个姑娘,两三个男人在看他。
这家伙姿态忧郁,分明就是失恋买醉的模样。沈槐想了想,无奈地意识到,可能真的是失恋买醉。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破产的那个呢。”
沈槐坐到林修旁边,叩了下吧台:“一杯arti”
林修仰头把酒杯里的半杯酒干了,一副要壮胆做点什么的架势,沈槐淡淡看着他,其实心里已经在发毛了,想不通这家伙是什么时候弯的,难道是高中毕业旅行的时候跟自己睡一床那会儿?
“我从他那里知道你注册了个新公司,你想干什么,我能帮你吗?”
沈槐已经回忆到了小学跟林修一起比jiji大小的地方了,随口答了一句:“不用,再怎么说那也是你哥。”
林修又干了半杯酒。
“我拿到了一些东西……”
林修死死皱着眉,极其难以启齿的样子,沈槐这才从不着边的猜测里抽神回来。
“我拿到了他行贿的名单,和相关官员见面的偷拍录像。”
沈槐的手腕痉挛似地抽了一下。
“你说什么?”
“应该是他留着做底牌的,你可以拿着这些东西,威胁他,让他把沈家东西还给你,或者……”林修闭了闭眼睛,“或者,直接送他进监狱。”
两个人都沉默了,沈槐听到了有个声音在自己耳边激动地说:“还等什么?机会送到眼前了,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属于沈珂的东西!”
但他看着林修紧紧咬着牙关的侧脸,还是学林修,拿过酒杯,把那些话和酒一起吞了下去。
“还是那句话,他再怎么说也是你哥,而且你哥这么狠的人,我手里要是攥着这种东西,不是把沈家的东西拿回来就算完了,肯定后患无穷,我不想找麻烦,但要是把你哥送进去了,林家怎么办?你这个没吃过苦的林家小少爷,我养啊?”
林修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惊讶地看向他,随后又露出些许复杂的受伤神情。
“我用不着你管。”
“一会儿说是我兄弟,一会儿又用不着我管了?”
“……”
“今天这些话你就当没说过,我就当没听过,我自己丢的东西我自己找回来,你就不要费心了,要不然这些事情结束的时候,我没法跟你做兄弟。”
“如果不做点什么,现在是我没法跟你做兄弟。”
林修握着酒杯的指节泛白,沈槐看不下去了,怕他伤着自己,正要把杯子抽过来,另一只手从林修的身后伸来,拿走了他的杯子。
沈槐抬头,看到了林远。
林远极少见地面无表情,脸上浮着的那层油滑毫无踪影,沈槐收回手,往后稍退了退,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林修也看着他,沈槐从没见过这家伙那么冷的眼神。
“你这几天都不回家,不知道我会担心吗?”
“你都听见了?”
沈槐扬了扬眉毛,面上很淡定,其实心里是:whaaaaaaaat?
而林远不说话,下颌线条绷得有点僵,沈槐便明白他确实是听见了。
倒也不完全是坏事。
“跟我回家。”
林远去握林修的手腕,林修反手就冲林远的面门挥拳过去,招呼都不打,沈槐听到皮r_ou_骨骼相撞的声音,林远嘴角就流出血来。
“哟。”沈槐像个凑热闹的路人,用促狭的单音评价这现场的兄弟相煎。
林远斜眼过来,怒瞪着他,好像沈槐才是那个冲他挥拳的人,沈槐抿了口酒,冲他笑得仿佛抛媚眼。
林远看起来要炸了。
林修脸燥热得厉害,说不清是因为他哥那种充满妒火的眼神,还是沈槐那无所谓的笑容,他一把推开林远,头也不回地走了,林远竟然也没去追,还是站在原地,亮着嘴角鲜红的血,像头y鸷的斗兽,瞄着他的敌人。
而沈槐对此是很无奈的,这两兄弟单方面要把他卷入某种难以定义的情感纠葛里,他连说不都不行,能怎么办?只好顺着剧本走,把戏份写得对自己有利一些。
“林大少,这么多年不好过吧?其实你不用忍得那么辛苦,毕竟要说近水楼台,你可比我近得多。”
林远的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了。
沈槐想,这要是一本什么兄弟禁断的小说,自己大概就是里面的第一反派吧。
反派沈槐回到家,本来想给自家影帝打个电话,但想到他最近几天录真人秀被折腾得厉害,就忍住了,想小予了怎么办,所幸一打开电视,随便换两个台就能见到小予的脸。
沈槐找到播放记录,接着上次没看完的电影继续看。
这部电影里,任垠予演的是一个十六岁的青春澎湃的高中生,喜欢比他大了二十岁的女老师,两个演员有好几场情欲戏,沈槐欣赏了一阵任垠予发力时漂亮的背肌,这景色他平时也见不到,应该很感兴趣才对,但总有种想冲上去把任垠予的腰踹断的冲动,就快进过去了,看得莫名有种头泛绿光的感觉,总算撑到了结局。
这是部文艺片,不是沈槐好的那口,但看完以后他又忍不住往回看了一遍。
任垠予在这里面的感觉跟他真人最像,清爽又娇俏,少年气很重。他演别的片子an得沈槐心虚,总有种长此以往下去,自己下次要上他都会不好意思。
沈槐盯着屏幕,看任垠予笑起来时尖尖的,花瓣尖一样的嘴角,还有他小心翼翼眨动的睫毛,越看越觉得,本该舒心和熟悉的画面,让他觉得别扭。
大概是这个角色跟任垠予的其他角色的反差有点大?
不对,其实这种别扭感已经盘踞颇久了。
沈槐拿着遥控器,一遍遍倒退快进,像个究极的评论家,研究任垠予的眼神姿态,语气动作。
他的眼睛酸胀得快要睁不开的时候,总算抓到了那种别扭感的关键。
也许是角色的反差较大,任垠予在这部片子里的一系列表演,是自成系统的,加上造型的改变,跟其他片子里,那些y郁的杀手也好,颓唐的上班族也好,ji,ng干的刑警和英挺的将军也好,都完全不是一个人,能看得出来下了很大功夫,并且极其有天赋。
沈槐突然有种感觉。
任垠予演哪种类型的角色演得最好呢?既然他演什么是什么,什么都演得好的话。
他冲着那个女老师笑的样子,跟冲着自己的笑的样子一模一样,但在别的片子里,他不是这么笑的。
他本来是怎么笑的?
第四十二章
差不多是五年前的事情了,任垠予那时候虽然不是新人,但还一直在龙套区打转,有个叫田镜的年轻导演慧眼识珠,找到了他,直接给了他男一,那部电影叫《24夜》,口碑很好,在同行里评价很高,自那之后,任垠予才算摆脱龙套角色,开始了正经的表演生涯。
《24夜》的男二就是容语。
任垠予其实不太喜欢这个人,他觉得容语脑子不好,但又特别爱装机灵,就像很多喜剧电影里,涂满发胶的白痴帅哥。他曾经听闻,容语在试戏当晚就去找田镜求潜规则,后续如何不知晓,凭任垠予对那位谦逊的年轻导演的观察,应该是没成,而且没过多久,田镜和他的恋人就在圈内半公开了,想来也没有容语的戏份。
这一晃五年过去,任垠予跟这个人又在真人秀里碰上,发觉对方不仅没有长进,反而更加白痴了。
大概是因为跟任垠予多少有交情,一到酒店容语第一个就跑来跟任垠予打招呼,全程有followpd在拍,任垠予也维持客套。
在加上节目里的互动,一来二去,包括节目组的工作人员,粉丝,都以为他跟容语是朋友了。甚至连容语自己都这么认为。
于是就出现了此时的这一幕。
“都是混金主界的,你说说,为什么这些金主都那么没有职业c,ao守呢?动不动就拿不给资源威胁我,跟他这两年,我人气哪里有长进了?还不是他什么都要管给我拖累的,靠,八百年前的飞醋也要吃,要不是田……”
容语说到这儿终于晓得不妥了,收了音,讪讪看任垠予一眼。
此时他们是坐在深夜烧烤摊,半夜容语来敲任垠予房间的门,非要拉他出去聊心事,任垠予白天体力消耗大,正好有点饿了,他又从来不会拂人好意,便来了。所谓的不拂人好意,仅限于不当面给人难堪,但容语喋喋不休说了那么多,他却一个字都未回应过,容语不乐意了。
“你的金主怎么样啊?”
任垠予夹五花r_ou_的手一顿。
这人真的脑子不好。
“这是……介意吗?我都跟你兜底了,你害羞什么啊。”容语说着,还用肩膀撞了任垠予的肩膀一下,那块五花r_ou_就掉了。
任垠予收回手,喝了一口易拉罐里的啤酒。油腻桌面上那块报废的五花r_ou_,悬在头顶的劣质红色灯罩里一颗蒙着油污的昏黄灯泡,廉价的啤酒,都让任垠予想起大学生活和在影视城揽活的那段日子,没有名气没有戒备,没有多余的负担和心思。
他看一眼容语,后者眼里是单纯的好奇,像学生时代勾肩搭背的男同学,探听女朋友已经到达几垒。
任垠予不由自主吞了下口水,开口道:“他很好。”
容语一脸“继续啊”的表情。
“咳,英俊多金,有魅力,而且……”任垠予笑一下,“他已经不是我金主了。”
容语嚼着烤韭菜看过来:“嗯,分了?”
“不是,现在是我男朋友。”
容语被呛到大咳。
任垠予不管他,笑着继续喝酒,啤酒泡沫变得甜蜜如奶油,那块没吃到嘴的五花r_ou_也不可惜了。任垠予是第一次尝到炫耀的滋味,一件未曾被他当做秘密的事情,这般宣布了,才意识到那的确被他捂了很久,其实一直是个秘密,袒露带来的爽快感更甚。
“还有没有职业道德了,怎么能跟金主谈恋爱?”容语不知道是在为谁打抱不平,自创了不知哪个门派的职业道德,“别看我这样,我是绝对不行。”
任垠予有了那么点兴趣:“为什么不行?”
“包养关系的话,从他那里拿什么我都不尴尬,但要是谈恋爱了,以前的那些就当没发生过?我不就永远低人一等吗,找谁谈恋爱不好,非找金主?”
任垠予想了想:“大概能理解,不过不适用我,他本来也就没给我什么,我当初找他也不是为了资源,我已经拿影帝了。”
容语无法理解地咧了下嘴:“这是什么意思?”
“不管他把我当过什么,我都没把他当过金主,所以不尴尬。”
“不把他当金主,那当什么?”
任垠予脸上的笑褪下去,又喝了口酒,这回不甜了,酸且苦。
有一个瞬间他想说点什么,但长久以来独自消化的习惯,让他难以开口,何况这复杂而微妙的心情,容语未必懂,很可能会理解成某种畸形的爱屋及乌。
容语这次又意外变得识趣,没继续问,看任垠予苦闷地喝完剩下的半罐啤酒,犹豫地问他:“你以前谈过吗?”
“谈恋爱?这不废话。”
“如果你一开始就跟你对象撒了谎,没办法承认也没办法改的那种,该怎么办?”
“哇。”容语有点夸张地瞪起眼睛,“我就觉得你是那种城府很深的男人,不声不响的,怎么说,你现在这个金……男朋友,在被你骗啊?”
任垠予脸上没有任何不自在:“一个假设。”
“这假设也太绝了吧,不承认也不改,那得有多渣。”
任垠予没说话,琢磨“渣”这个字,有点不能接受。
“我就是想让他一直喜欢我。”他忍不住辩解了一句。
“谁骗人都是这个借口。”容语不知道想起了谁,眼神变得柔和,“真诚多难得啊,就算被伤害也不会抱怨,只会一辈子记得他的好。而且,你能骗一辈子吗?哪天露馅了,对方肯定恨你啊。”
那个轻飘飘的“恨”字仿佛是从任垠予的错综复杂,蜿蜒迂回的肚肠里拽出来的,他把这个字带来的恐惧一直紧紧压着,此时被猛拽一把,怕得有点想吐。
“我要回去了。”他当即站起身,不顾容语还未反应,抬腿便走。
容语在后头结账,完了再朝来路看,已经不见任垠予人影。
“不愧是影帝,逃单逃得都那么自然。”
前四期《超级密室》总算顺利录完,前两期播出后的收视也达到了预期。许多人冲着“任垠予真人秀首秀”而来,却粉了那个特别像花轮的,浮夸自恋又有点傻气的容语。节目组看得到观众的反馈,从第二期开始,剪辑偏重便有些明显了。
文娅给任垠予发来一份详细的人设方案,综合心理学专家的意见和任垠予以往受欢迎的角色特征,要任垠予仔细揣摩。
任垠予把它们拖进了垃圾箱。
他很累,比拍戏还累,只想回家,抱着沈槐睡一觉。
然而半夜拖着行李箱回到家,屋子里黑漆漆的,桌面上落了一层细细的灰,冰箱里的食物都过期了,沈槐不知道离开这处住所多久了。
任垠予在沙发上坐下来,打开电视,找到《超级密室》,把他一直不敢看的两期节目看完,天就亮了。
还真是索然无味,却没能让他睡着。
沈槐的新公司注册在对岸,这些天人力资金都到位了,沈槐过去昏天黑地忙了小半个月,回来后又紧接着去见李名,疏通那个马上开展的竞标案。
然后他才回了家,一进门,就看到任垠予蜷缩在沙发上,桌上散乱地放着外卖盒子,空调开的温度就算在夏末来说也太低了,沈槐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任垠予,毫无反应,离得近了,才发现任垠予脸色很不好,紧紧咬着牙,探一把额头,。
沈槐不敢耽误,把任垠予扳起来,要带他去医院。
结果任垠予眨了眨眼睛,从咯吱窝掏出个体温计,眼神迷蒙地自己看了,说:“三十八度,在退烧了,不用去医院。”
沈槐给他倒水:“之前是几度?”
“三十九度半。”
“你疯了?怎么不去医院,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我偶尔会发高烧,不要紧。”任垠予说着又躺回去,“今晚肯定就能好。”
沈槐把杯子放到他手边,想了想自己以前生病,家里的阿姨是怎么照顾的,便又去冰箱找冰块,用毛巾包好过来给任垠予敷额头。
任垠予眼白都烧得有点红,直愣愣看着他,没什么神采:“我好想你啊。”
沈槐很干脆,俯身亲一亲任垠予的嘴唇:“我也想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可以早点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