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崇森性格缜密严谨,正在一个网站一个网站的翻找线索。
白灵想不明白,开始在卧室转圈。他随即想到了仇丽蓉提起的“仇人录”。仇丽蓉说,出事后,仇莉莉的东西被同学带回家了,那日记本应该也在。
在角落矮脚柜堆积的课本试卷里,他看到了日记本一样的东西。
浅紫色卡通封皮,还有一个小锁。
可惜他触碰不到……
白灵泄气的坐回床上,蔫蔫的支着小脑袋。
谢崇森注意到了他的突然失落。
怎么了又,刚才吓到了?
可他不能突兀的安慰,或者做什么,以免吓到胆小鬼。这种无力而为难的感觉很不好。
谢崇森难得的开小差,他想,是不是让他明白我能看到他会比较好呢?在此之前,我应该先让他明白,我不会伤害他。
可这小鬼古灵ji,ng怪的,难免又要多想。
谢崇森随即好笑的叹口气,他什么时候这么优柔寡断了?李雪闻说,人一旦为感情困扰,就会性格大变化,他这……爱护欲和照顾欲,是可以算感情的吗?
谢崇森怔愣的看回屏幕上重复的无机质的字体,竟是一个字都看不到心里去。
这样不行,他想,从来没有谁,能这般严重的影响我的情绪。
或许……他对我来说,真的是特殊的。
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像午后慵懒弥漫的茶香气让人茫然不知所措的思索,在小鬼突然兴奋起来后,消失无踪了。
他就适合笑的,谢崇森想,这张浓墨重彩的小脸,就应该一直维持这讨人喜欢的模样。
只见白灵握着小拳头,雄赳赳气昂昂的就朝他走来了,态度之坚决不知道还以为要去舍身炸碉堡。
他径直走到谢崇森身边,碎碎念起来:“看角落书堆日记本看角落书堆日记本看角落书堆日记本……”
就不信我碎碎念一天你感受不到的!
你要感受不到你就不是我心有灵犀的谢大佬了!
谢崇森真是要无奈的笑出来了,敢情小傻鬼就是在郁闷自己不能触碰东西亲手调查呢?他只得站起身,看累了般伸个懒腰,假装“不经意”扭头,看到了角落书堆,“不经意”的翻找到女孩的日记本。
塑料锁简直就是玩具,谢崇森两只手指一用力就捏碎了。他翻开第一页,便被不合年龄形象的血色大字惊了一下。
杀人名单。
仇丽蓉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a6巴掌大的小本,触目惊心的大小不一的红笔字,铺满了一页。
其力度之大,稚嫩字体之狠毒,让人看了胃里一阵不适。
那页纸似乎长期被翻阅,都酥了,谢崇森须小心翻阅才不会捏碎。
第二页,又是另一个名字了。
本子用了将近十几页,偶尔,仇莉莉会在纸张背面记录此人如何得罪了她,寥寥几笔,将仇莉莉表里不一的狠毒心理抒发的淋漓尽致。
“……仇丽蓉死娘养的小婊子,以为自己什么东西,死妈玩意……”
白灵忍不住移开视线:“现在的年轻人!啧啧,不是当年我们这样社会主义和谐继承人了……”
他又觉得不对,噘着嘴在那不解:“这日记真的能信吗?仇丽蓉不对劲,她告诉我们的线索能是真的吗?”
楼梯传来脚步声,莉莉父母上楼了。谢崇森把小本子塞进上衣口袋,面无表情的开了门。
莉莉妈不知为何,表情有些尴尬,她干笑了几声:“大师,如何啊?”
谢崇森摇摇头:“她没危险,但也不好。”说着,他抬起锐利的视线:“你们说实话,她出事前,有没有异常?”
从国安局给的资料看,当事人家属的口径统一“没异常”,“和往常一样”,直接导致案件无从下手。
有些事情,是人下意识会隐瞒的。
即便与案情有关,即便他们清楚说出来或许有所助益,可他们选择了隐瞒。他们自欺欺人的想,哎呀,就算我不说,也不会影响破案吧,我不说,万一别人就会说呢?
这句话像砸入池塘的巨石,全数蛙鸣退散,一切陷入寂静。
莉莉妈不安的回头看一眼莉莉爸,后者面色有点苍白。她眼眶一下就红了,然后捂住脸小声啜泣起来。
“我不知道……”她抽噎着说,“我不知道算不算异常。但莉莉似乎变了个人,我权以为是她怨恨我这个做妈妈的不称职。”
“放松,”谢崇森放缓了声调,似森林中隐身漆黑的恶魔,“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
“她闹着要自杀,说活不下去了,”莉莉妈悲哀又无助,“她又说她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14岁杀人不犯法,杀一个不亏,杀两个赚一个……我真的吓坏了,我的莉莉从小就听话,我以为她在吓唬我。”
“然后呢?”谢崇森紧紧逼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她奶奶给我打电话说,早上喊不醒她的前一天晚上,”莉莉妈回忆,“我记得清楚,她在哭,暴怒下语序混乱,像被逼疯了,我就赶紧请了假回家,谁料到……”
莉莉爸拍拍妻子的背,长叹一口气:“也有我的错。”
莉莉妈又说:“我不知道别家情况,我还以为是莉莉吞安眠药自杀,赶紧叫了救护车去医院,但医院洗胃说她没吃药。”
资料中确实显示,仇莉莉和隔壁村一女孩被怀疑自杀,拉入医院抢救过,也是她俩的情况引起了上面注意。
白灵听得心里压抑,蔫蔫的先下了楼。他随即注意到一个问题——仇莉莉憎恨仇丽蓉,死的人却是仇莉莉。
用过网站的人选择性死亡,但死的人有一半以上用过网站。
这……到底是?
一个想法呼之欲出,他转身要上楼去找谢大佬,却发现面前站了一个“人”。
第一眼注意的,是“它”过于蜡黄的脸,第二眼,则是浑身裹着的黑色袍子。“它”的嗓音好似排风系统进了石子,嘶哑如风箱,“它”的五官极其诡异,太过分开的眯眯细眼,太靠进嘴的低鼻子,然后他说:“……你想知道什么?”
“什么?”白灵背后发毛,“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别过来,我要喊人了!”
那东西仿佛听不懂,勾了勾僵硬的嘴角,这让“它”整张脸的五官动成一个奇异的弧度:“你一定有想知道的东西。每个人都有。”
如果白灵是人,说不定就被说服了。
这破风箱似的嗓音意外的柔和低沉,教人忍不住沉浸在“它”的思路里。
可惜白灵不是人。他一看这鬼东西光会打嘴仗,进而等于武力值不高,进而等于比他弱,进而等于可以欺负。
“没有快滚。”白灵比中指,“傻子你睁开眼看清楚啦,劳资也是鬼,你同行。”
那东西r_ou_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嘴角,被清奇思路反驳的说不出话。
“它”纯黑的瞳孔猛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直直对上了白灵的:“那么,你应当更有想知道的事儿了……比如,你是怎么死的?”
白灵一愣。
那嗓音实在奇异,不由自主让他沉浸在迷茫踌躇的思绪中。
对啊,他是怎么死的?
不光死亡记忆了,他正常记忆都没有……别的鬼都有生前记忆,完成遗愿就能转生了,他没有记忆显然不正常……
他的眸子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像做梦般顺着“它”的思路脱口而出:“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下一瞬,周身环境如飓风过境,一切褪去了颜色,重塑,逆转,然后落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没有光,也没有音,绝对空旷的领域。
吞没了光与影的空间,缓缓浮现了除深渊以外的颜色,腥红由脚底盘旋蔓延而上,跳跃着交织斑驳的红线。
在白灵回笼意识后,盈盈红光中,一个粗糙斑驳的矮木桌,出现在了脚下。
他鬼使神差的走上去,踩在散发霉味的软垫上,盘腿坐了下来。
木桌上有一张泛黄软纸,边角磨损严重,用毛躁毛笔醒目的写着26个字母。
这其实是很突兀的,这样古色古香的装潢,却是现代的26个字母,古今中外杂交的产物,劣质的可笑。
但白灵已然没了思考能力。
他跟着那嘶哑低沉的声音,鬼迷心窍般,麻木又顺从的一句一句说:“……黄大仙,黄大仙。”
“草民斗胆问大仙……”
“大仙有知务必答……”
“草民贱命双手奉……”
“……我奉你血妈!”
作者有话要说:白灵:小老哥,你坑人坑错种类了,劳资是鬼啊!
黄大仙:屋子里两个人之间,你比较好欺负。
白灵:???qaq你等一下??
谢大佬:……怪我。
第24章仇人录(五)
笔仙?
白灵嗤笑出声,这劳什子狗屁“黄大仙”骗人实在不择手段,白灵没见过正经的“求笔仙”流程,但他清楚,绝非现在这样,困在怎么看怎么邪门的一方空间,被鬼迷心窍的勾入邪神圈套。
所幸他是灵体,骗人的套路糊弄不了他。
他潇洒的一jio踢翻破木桌,然后……泪汪汪的捂着撞红的jio原地跳跃两分钟。
“我去这不是幻觉啊?疼死人了!”
他毫无形象的一屁股坐回软木垫——能坐不坐是傻子——朝着虚无空间冷笑,虽然疼的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点威慑力都没有:“我警告你啊,别和我玩虚的,知道我上面人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趁我没打小报告,你最好赶紧放了我,不然,哼哼。”
小破孩子骄傲的一昂头:“打得你魂飞魄散哦!”
丝毫没意识到刚才被坑的团团转的是谁。
可惜静谧虚空再无声息,只有白灵不安的绞衣角的声音。
感不到时间流逝,抬眼只余不足几平米的禁闭空间,四处闪烁着撕裂的交织红线……
越来越冷,寒气刺破外套渗入骨髓,白灵困极了,索性闭上眼,准备睡一觉。
反正他都是鬼了,还能怎么死?没在怕的。
——
李雪闻和谢一海匆匆的半路折返。
他们一路问路找到仇莉莉家,气喘吁吁的,来不及说明来意,强行上了二楼,两个185以上的青年气势汹汹的,把莉莉父母吓了一跳。
莉莉妈慌张的起身:“你们这是……”
李雪闻缓了缓呼吸,眉目蓄满的戾气收敛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和善”的微笑:“你好,我们是这位大师的徒弟,有急事找他。”
莉莉妈捂着胸口松了口气:“好的好的,您们聊。我给您们上点茶水。”
“不必了,”李雪闻拦住他,朝谢崇森投去眼神,后者起身,“今日调查先告一段落,我们明日或后日再来。”
“哦,好。”
夫妻二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满头雾水的送别了三人。
拐出街角,进了树林茂密的泥土旁道,确定仇莉莉家看不到这边了,谢一海急躁的开口:“哥,刚才调查到邻村,一家外地人含糊不清谈吐可疑,我们再三追问,他才说,这衡门村,全村都是东北回迁的,压根不是什么红色村!”
东北?
谢崇森眸子一凛:“你别急,慢慢说。”
原来,甘肃省赖沢县的衡门山下,一共就一个靠山吃山的村,叫赵衡村,取名于一村人都姓赵。后来,红军长征经过,村中出了不少英雄事迹,改名酬军村。
60年代后,几位姓仇的兄弟搬来村子,这群人自称来自北方,都是人高马大的干活好手。赵衡村的人淳朴好客,给他们分了地,帮盖房子,将仇姓人安置下来。仇姓人与当地人通婚,人口越来越多,便搬迁到离山更近的地方开辟荒地,自称衡门村。遂衡门山下出现两个挨得极近的村。
那家人说,他们是一年前来镇上工作搬来酬军村的。酬军村对仇姓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即便无人提起过,也无人具体表现过,可这丝丝缕缕的畏惧与恐慌渗入在日常各方面中,让人细想毛骨悚然。
“比如?”谢崇森皱眉,“你们在采访赵姓人时,有人提起过吗?”
“没有,”李雪闻摇头,“我和海子起初以为这家人和村民有私人矛盾,但他说,每家仇姓人身边,都跟有一团黑雾。或是小孩、或是老人,有大有小,有深有浅。崇哥,这会不会是……”
“客家仙。”
两人凝重的视线交叠,彼此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浓厚的确信。
“出马”是指一些法则特殊的动物,例如狐,蟒,黄狼等,为了更快修炼,而附体人身。相当于与人做“灵气”交易——我给予你家族庇佑,你帮助我躲避雷劫修炼。而庇佑某个家庭的“出马”,敬称为“客家仙”。
胡黄蟒最为多见,道行也最高。东北是出马仙派系的天下,自民国以来便是四大家族掌管三道,领头人便是谢家旧时的佘家,其次是胡家,他家的“胡三太爷”,“胡三太奶”尤为著名,负责监管天下出马。
简单来说,古时人们信奉神鬼,有了巫师,延续到现今就是“出马”。
而具体出马仙派运作时,客家仙会选择有沟通天地天赋的做为“香童”,又称“出马弟子”,供事他们附身、在世间行走,为人查事看病,求古问今,即附身载体。
这仅是冠冕堂皇的说法。
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人庇护妖逆天修炼;妖帮助人逆天改道。
佘家虽是出马大家,自民国来便早不在家“养仙”,而是供奉几位老仙作客,以香火代替附身来供奉。
但仍有一些走偏门邪道的小家,例如供蝎、蛛等客仙的,还在奉用老法子,祸事不断。
仙,仅是明面上的美化称呼罢了,哪个正经人家好孩子愿做这个,想做出马弟子风险极大,开窍失败整个人就废了,三魂七魄都会被妖邪吸进肚子。
谢崇森点头,示意他知情了。
谢一海急得不行:“哥,那咱们怎么办?孩子们长睡不起,很可能魂魄被谁家客仙给吞了,再晚就救不回来了!”
李雪闻分明也焦虑,可他理性尚存:“你急有用?你看出来谁家有客仙了?”
谢一海一噎:“告诉我这事的村民有点y阳眼,能看见黑雾,说明每个仇家人都有点,咱们一家一家翻过去……”
“这事没那么简单。”谢崇森打断二人争执,“还记得仇德龙说,村上夜晚失踪不少人,晚上谁都不敢出门么?若是每家都有客仙,至于弱势如此?况且出事名单中有不少仇姓孩子。”
李雪闻一凛:“您是说,或许,只有一家供了……”
谢崇森点头:“那人说仇姓兄弟是60年代迁来此地。60年代大闹饥荒,东北黑土不比内陆肥沃,搬来这有什么好处?向来不过是避难、躲灾。”
李雪闻感到背后发凉,他瞬间就明白了谢崇森的意思:“所以仇姓人现在是躲灾失败,那些东西……找上门来了。”
什么邪门东西,能阔别五十年找上门来?
如果仇德龙说的是实话,那么村上真正出事的数量,就远不止17个孩子,还要加上半夜出门失踪的人。甚至这个数目要更大。
谢一海想起谢崇森这边的事:“仇莉莉那如何?”
“发现了一些东西,”谢崇森望向整村中唯一一栋刷了时髦外墙的小楼,“你们继续去调查名单中剩下孩子,着重观察仇姓人的反应。我还要去确认点事情。”
那只小傻鬼不见了。
谢崇森起初以为他贪玩,不知又被什么新奇玩意吸引了注意力。可与两个弟弟交谈许久,也没见小傻鬼气急败坏的出现反怨他“乱抛弃”,这让他觉得反常。
在他隐藏了腥红竖瞳的眼中,是另一个世界。
苍穹昏沉,一切笼罩在雾状黑气中,正是每户房屋中逸散出的如炊烟般浅淡不一的黑气,连接着房屋与天空。
黑气如倒灌飓风的漩涡状源头,却是在仇德龙家,并非调查中心的仇莉莉那。
这黑气直径少说十几米,庞大压抑,乌沉沉的覆盖在仇德龙好似火柴盒大小般的家上。
其实,自仇丽蓉出现的那一瞬,谢崇森便清晰地看到,仇丽蓉浑身如裹着蚕茧般的黑雾,只露出诡黠的眼与勾起的嘴。她一双手纤细如枯骨,腿细长的惊人。
黑气源头未变动,说明仇莉莉那危险暂时不大。
谢崇森叹口气,任劳任怨的返回仇莉莉家,将那个两秒钟没看住就丢了的小鬼找回来。
谢崇森去的时机实在好。
门敲了许久,无人应答,谢崇森索性一手锤开门,伸手开锁进了去。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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