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理一套一套,尽忽悠人,‘你没听说过’系列语录也跑出来献世。”
“‘你没听说过’系列???哈哈,哈哈哈……”
晏望霄冷“哼”一声,摁息快灭的烟,将烟头包进一张干净的纸巾里。抬起头,梁松影还在笑。
笑得跟个发光体似的,一丝y暗也无,干干净净的眼神,干干净净的笑,无论举止含蓄或夸张,总带着一股率真与雅贵,那双眼、那把嗓音总藏着那么多情,让人不知如何形容。
好比平时去买东西,本来很平凡的一个场景,付钱付得漫不经心,收钱的小哥哥说承恵一百二十元,店铺现在打折做活动,收您一百零八元。声音很动听,不禁让人抬头特意去看一看脸,走出店门还在想“声音真好听”,但是又说不出所以然怎么个好听。
他对梁松影的感觉也是模模糊糊,总是被他吸引目光,怎么看怎么顺眼,却不知为何。
有一瞬间,心里闪过一个想法:何必委屈自己?
其实,又何止一个瞬间。
他从口袋摸出一根烟,含进嘴里。打火机点燃,空气里烟丝徐徐上升之时,他尝到熟悉的尼古丁,令人稍稍心神宁静。不能将梁松影拖进地狱里,他自己一个人呆在那y暗的地方苦苦忍耐,不知道还可以坚持多久。
余光中梁松影走动了几步。
他回头去看,那人正向西边眺望。日落西山,黄昏在他脸上照出一片柔和的橙光,落进眼里,映出两个小太阳。
他的嘴唇上下开合,“二少,我请你上山吧。”
上山的时候,梁松影哼唱一首歌。之所以说哼,因为是一首法语歌,有点忘词。
旋律优美,温和深情,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梁松影深情,并不悲情。
可惜晏望霄一点也听不懂那些从他嘴里蹦出来的单词。
nolongeronsr
我们就要起航
sansunhiver
我们的生活将不会有冬天
unatd&039;été,unurantd&039;air
就像夏天的早晨,清新的空气
&auloavie
虽然你的整个生活
ques&039;écartelesnuages
被乌云笼罩
jeseraislààchaquefoisquetuaurasbesodeoi
但我会在那里,当每一次你需要我的时候
regardelàbas
看啊,在那边——
c&039;estlàquejet&039;eneraisurroute
就是那里,顺着这条路我要带你去的地方
&silesoleillesavait
如果太阳知道的话
aisj&039;endoute,ilviendrait
太阳会来的,但我怀疑它不知道
là,oujet&039;enerai
在那里,我要带你去的地方
audoute,ils&039;viterait
毫无疑问,太阳会来
pournoréchauffer
将我们温暖
pner
将陪伴着我们
làoujet&039;enerai
在那里,我要带你去的地方
auepeur,niaudoute
没有害怕,也没有怀疑
&toujoursenété
整个世界就犹如夏天
pasdedouleuretpasdedéroute
没有痛苦也没有失败
c&039;estlàquejet&039;enerai
就是那里,我要带你去的地方
suraroute
顺着我的路
pourteréchaufferetteprotéger
我会温暖你,保护你
sanst&039;étouffer
你不会感觉窒息
&&039;enerai
我会带领着你
梁松影唱完,跟他解释,这首歌大意是讲一个人带另一个人上路,去一个温暖明媚的地方过生活。他总结:“这就是爱。”
晏望霄笑了一下。
他们一直在走坡路绕上山,没有直接爬阶梯。沿途绿树成荫,野花遍地,一步一景。越往上走,越寂静,路人稀少,不时有不知名的鸟儿被他们的脚步、交谈声惊动,拍翅从草丛、树枝里飞走。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沿途一盏盏路灯亮起,昏黄古旧。他们的步调并不一致,走得较随意,有时梁松影在前,有时晏望霄在前,有时并肩走着,有时一个人停下来看看风景,另一个人继续朝前走。
大约过了半小时,梁松影看看手机,抬头望望天色,停下来对晏望霄说:
“二少,我们下山吧。”
“不登山顶?”
“不了,太晚。”
晏望霄无所谓,只是有些意外。
原路往山下走,下山时没有地心引力拖累,比较轻松,脚程也轻快些。
梁松影不时抬头张望。
忽然,他指了指天上,笑,“二少,看。”
晏望霄奇怪地仰起头,看见高大的树木枝叶稀疏,一轮镰刀弯月明晃晃地在疏叶间半遮半掩,跟着他走。
月光的清辉穿透疏叶落下,特别明净。
人如行走在画境中。
他说:“今天是上弦月。”
梁松影原本便是想带他看这个,不过他似乎没能意会到月色的美,不禁有点扫兴,打量几眼月亮的弯弧,“是啊。”
晏望霄的脚步渐渐慢下来,忽然上前去,从后面用不大不小的力气抱住梁松影,被他前进的脚步惯性带得踉跄了一下,但仍然抱着不放手。
梁松影受到惊吓,身后贴了个热源,不自在地往前走想脱离开来,一边无奈地去扯晏望霄的手,“二少,你放开……”
他朝前走一步,晏望霄就被他拖着走一步,但不说话。
寂静下来的路上,树林间,偶有几声虫鸣鸟啼,风掠过叶子的沙沙声,剩下便是两道呼吸声。
晏望霄的脸贴着梁松影的脸,彼此看不清表情。
“你是诗人吗,奢望我吟几句诗给你?”晏望霄的呼吸滚烫地喷在颈侧。
第13章纠结
梁松影无比烦躁,用力去掰他的手。
晏望霄知道他心中有一条底线,他把心里叫嚣的那句“我最近特别难过”转换成一个困惑:“梁松影,是我感觉错了吗?我觉得我们特别适合,我觉得你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个人……”
他说得深情,紧紧相贴的身体,传来的热度动感,让他忍不住手、唇不规矩地在敏感点乱碰。
梁松影没仔细听他的话,更多在想,如果挣扎的话,实在难看,活像被强的女人。不挣扎,又非他所愿。他趁晏望霄松懈,一把擒住他的手腕,一扭,脱出怀抱后,将晏望霄的一只手扭到背后,咔嚓一声。
梁松影后退两步。
晏望霄左手握住脱臼的右手腕。
隔了一米距离,两人打量对方,对峙不下。
晏望霄面无表情,眼神冷凉,他动了,往前走,却绕过梁松影,直接下山。梁松影转身,跟在后头,始终保持两三米距离。
两人没再说话。
回到山腰,晏望霄抛给他一串车钥匙,“开车到山脚等我。”他徒步下山。
梁松影开着晏望霄的车,不一会儿追上前,打开车窗朝闷头赶路的人道:“二少,上车吧。”
晏望霄一眼也不甩他。
车子缀在后头几米,打开车头灯照亮晏望霄的前路。一段本该15分钟车程的路,硬生生被晏望霄走了50分钟。
看着他抱着脱臼的手一步一步走,梁松影不明白他究竟在坚持什么。被冒犯的人是他,闹脾气的却是罪魁祸首,还需要他去哄?
到了山脚平地,晏望霄才肯上车。
梁松影开回市区,说:“先去医院看看。”
“xx区xx路xx号枫景园。”晏望霄直接报出一个地址,“别管我,我回家。”
梁松影沉默了一段路,觉得还是不能不管他,“你手脱臼了,你自己能接吗?我带你去一家私人医院,月前我在那儿做过腿部康健,有信得过的医生。”
他转头看晏望霄一眼,“当是我错了行吗,给我将功补过的机会?”
晏望霄侧头望向窗外,冷声说:“你误会了,我也是爱惜自己的人。我有上门的专属医生。”
梁松影“噢”了一下。
中途发生了一段小cha曲。梁松影按照导航指示的路线行走,走到半路,晏望霄忽然命令他绕道而行。怎么问都不肯解释。最后他们兜了远路,到达晏望霄所在的小区,已是晚上九点。晏望霄准备下车时,梁松影说了声对不起,下手不分轻重。
没想到晏望霄对这句话莫名反应很大,本来不准备回头沉默离开的,这时回过身来,“梁松影,你不是不分轻重,你是没有分寸,不知进退,不识好歹!既然不能回应别人的感情,凑过来做什么?看我笑话吗?你很得意吗?”
他不知是生梁松影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狠狠一脚踹在车门上,结果踹痛了脚趾头,皱着眉说:“今后离我远点儿!遇见兜路走,没事少联系!”转身离开的时候低咒了几声。
梁松影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轻轻说了一声再见,然后开车在小区兜转着寻找停车位。将车停放好,发短信告诉晏望霄停在哪儿了。然而捏着车钥匙有点犯愁,不知该怎么还给他?
只得去管理处询问晏望霄的楼层房号,顶着物业怀疑的目光,将钥匙投进收件箱中。又编辑一条短信告诉晏望霄。一边写,一边暗自道:“这是有事才联系你,没事别说少联系,我干脆就不联系了。”
打的回去时司机问他去哪儿,他很累,说回家,司机问家在哪儿,他想了想说在法国。司机就放慢了车速说,哎呀我这辆可不是飞机呀。他说没事,您先送我去xx路xx号的xx小区。
车内放着一个枯燥的新闻电台,主持人千篇一律的语调播报着哪儿哪时何人发生何事。
他坐在后座,半眯着眼,放松地听那些在世界上别的角落发生的事情,偶尔应付几句司机的唠叨话。
“离奇的新闻每天都有。彬州有个男子失恋,开煤气打算自杀,被家人发现劝慰一番打消死念,结果想抽根烟冷静冷静,火点燃那刻引发了爆炸身亡。”
回到公寓,出了电梯,走廊很安静,白炽灯也安静,他听见运动鞋踩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在门口掏出钥匙时,听见金属叮铃声,钥匙cha入锁孔转了两圈,“咔嚓”“咔嚓”,接着是门开时自门缝处发出一声“咿呀——”。
走去关闭门窗时,衣服摩擦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子也清晰可闻。“滴滴”两下开了空调后,开始回响着极轻微的机器运转声。
他换上拖鞋和居家短裤短上衣,走去角落接了一杯水,从冰箱拿出一块冰粒放进玻璃杯里,然后盘腿坐在沙发上点外卖。
从第一家看到超出配送范围的最后一家,在饭、面、香锅、麻辣烫、汉堡薯条之间艰难选择,选了面条后,又反复困扰于是广式清汤面呢、肠粉呢、砂锅粉呢、四川麻辣小面呢、还是炒粉呢。他逐个回想每一家的好吃之处,再一一作比较,斟酌衡量。
过了一会,抓了抓头发,哀叹一声仰倒在沙发上。举起手机看,发现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再次为难地“啊——”了几声,迅速点了份炒粉下单。
他冲到卧室拿了件睡衣,再冲到浴室飞快淋了个凉水浴洗了头,从浴室出来,刚把头发的水擦干,外卖电话就响了。
提了外卖回来,第一件事是把电视打开——永远不变的调了静音的科教台。坐在正对电视的茶几边,一边给自己剥筷子,一边看着电视里上演动物间残酷的生存竞争。
他吃着炒粉,眼见一只狮子攀在树枝上,镜头一转,一群黑色野牛围着树,狮子不停地抓住树干想往上爬,却阻止不住下落趋势,最后掉进野牛群里,被牛角顶来顶去,顶到一个土堆边,最后一动不动。
他猜想那头狮子临死前被牛角顶得很痛。
有一年,他受佛学启发,觉得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许不再是个人,而是世间任意一种低等动物,是一只蚊子、一只苍蝇、一条虫,或是屠宰场待宰的ji鸭鹅猪牛羊,被做成一道菜放在人类的餐桌享用。
它们被刀子割开喉咙时,一定很疼,不然为何那样剧烈挣扎,尖利叫唤。
那段时间,他戒了荤。
后来想,其实万物之间原本就是吃来吃去,动物中尚且有吃掉配偶子女同类,历史饥荒时也有易子而食的传闻。
那还是吃吧。
植物没痛觉,吃起来没那么内疚。
鱼类海鲜痛觉神经比路上行走禽兽弱些,所以戒了一段荤后,他开始嘴馋偏向吃鱼,后来忘了初衷,想不起自己下辈子是什么,各种r_ou_菜随兴而食。
毕竟人是r_ou_食动物,他又不是一贯会委屈自己的人,桌上一群人在吃r_ou_津津有味,看久了欲望压不住。仔细想想,人活一世,何必如此苛待自己,下一辈子的事多渺茫无踪。
只不过当时大言不惭跟朋友宣传过素食主义,结果闹成了个笑话。饭席间见他夹r_ou_吃,不时来一句“哎哟n不是吃素的吗”,他只好说“糗事休要再提,我脑袋被门夹了一下”。
他好笑地回忆过往。
其实这个人类社会,也是争来争去,挣一口饭吃,或争一口气。
他也争,不过即使事业有成万众瞩目又有何用,还不是独自在一个空房子,一个人坐在地上,一个人吃晚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在冷冰冰的床,一个人被闹钟叫起床,一个人准备早餐,一个人去上班,扎进热闹人群中,回家还是一个人重复着日常,日以继夜。
每当这个时候一个人吃晚饭,他都特别希望对桌坐了个人,他给她夹菜,说,你爱吃的,多吃点。
收拾完残羹剩饭,刷牙洗脸,时针指向十一点三刻。
这间公寓单独开辟了琴房,做了隔音效果。坐在钢琴旁,架子上是几页手写的简谱,修改痕迹很多,用黑色笔划掉旧的,再用红笔替补上新的,远远看去像一幅简笔涂鸦。
他将这首曲子取名《与风》。想起晏望霄,那个像蒲公英一样,被风驱逐的男人,以爱为名,不停漂浮、跌落。充满生命力,又十足悲情。他赋予这首曲子深切的感情,哀而不伤的旋律,像诗人忧郁的目光带着对生命的沉思,叹息着,却饱含希冀。缠绵中,有一股柔韧的力量始终贯穿全曲。
晏望霄无疑是个很英俊的男人,看着潇洒不羁,加上身世背景优厚,为人也并非传说中的纨绔,只懂玩乐,不求上进。他在《恨煞》里的表现,以及前段时间对音乐虚心求教的态度,无不表明,对于人生,二少有着自己的追求与目标。
被这样的男人追求、倾慕、纠缠,他并不感厌恶。二少说得对,他是得意的。
看着二少为他纠结、隐忍、难过,他其实……
在这个薄情重利的时代,虚情假意相迎,真心的有几颗,有真心又肯掏出来捧在手里送到你面前的,又剩几颗?
相爱的人不少,深爱的情侣又有几对?
深爱的已少之又少,能相守到白头的,命运又眷顾几双?
这些年,他一直努力擦亮双眼,渴望这是火眼金睛,从来往过客脸上,辨出真心。一旦发现金子,他会牢牢伸手握住,据为己有。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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