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蹲坐在软润的泥地里。指甲嵌进去,胸膛像是要炸开来。“但是。爷爷,真纪子阿姨她,你们都不反对吗?我喜欢他。可是我不敢啊。他没有义务为了我抛弃自己的家人。我不可以毁了他。”
“你真的是一个大笨蛋。巧那么笃定的要你。永仓家又都对巧那么好。真纪子敢说一个不字她连儿子都没了。”井冈爷爷扔了柴火进炉灶。起身往屋内。“你跟我来。”
井冈爷爷把豪带进玄关,摊开相册给他看。洋三抱着巧在梅树下,巧双手拿着皮球,巧上半身打着赤膊在睡午觉,和瘦削的白发女人手牵着手的照片,全部都是巧小时候的照片。
井冈爷爷取下其中一张,递给他。“豪,圣名子的照片,我真的是一张都不想给别人。我老了。也只有这些照片让我想起老太婆。但是,豪,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这一张,我给你。”
豪接过有他小时候也有巧小时候的那张照片。井冈爷爷用力握紧他的手,好像要把全部力气都给他。“巧,也交给你了。”
照片上是一双小小的手握着小小的球,是看着远方哭泣的两岁的巧。小小的他,眼里是坐在车座后面走过荷花池边的时候冲他挥手的两岁的豪。
两岁的巧眼里那炽热的挽留让现在19岁的豪有一种想要进去相片里面取代一岁时候自己的傻瓜想法。他一直以为,这样的目光只会出现在他看着巧背影的时候。没想到,他也是这么看着自己的。
我为什么要抛弃他离去呢?留下来。一起投球啊笨蛋!
无论是儿时不懂事被母亲带走的豪,还是初中时候一个人在那里傻傻伤心的豪,这些过去的豪无知的豪,现在的豪只想回去一拳把那样的自己打倒在地上,再冲着那张笨蛋的圆脸狠狠捶上两拳。
“这件事我很久之前就告诉过巧。看你的样子,他似乎没有告诉你。”
“原来你就是豪。”神社前第一次见面时候巧说的话在这个时候再一次出现在豪的脑海。在六年后的现在,他终于明白过来平淡的那句话背后隐藏的哀伤。
“豪,你是生来为了接我的球存在的。”
“这种事,两岁的时候已经决定了!”
“我最重要的妻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是你忘了。”
是的。是豪忘了。巧一直记得。记得那个小小的球,那一双小小的手。
“我以为巧不知道,所以没有告诉我。”
“不,是因为你忘了,他觉得说了没用就不说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说什么傻话!说好的!一起踏上甲子园!我们是投捕搭档!”豪忽然明白过来巧不允许他离去时候说的这句话。
什么都不知道的明明是我。我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笨蛋。豪拿着相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后背压上来沉重的一个人的力量。
“小豪哥哥不哭。青波送你一份礼物。”
是青波。手里拿着一双手套。是他一直觉得很熟悉的,巧从自己房间拿出来的手套。
“小豪哥哥,哥哥比你想象的要勇敢,比你知道的更喜欢你。和瑞恒哥哥打架之后,我给他上药的时候,他理所当然地就说出来了。很自然地,我们家都没有哪个反对的。我们都知道,有了你,哥哥才能和周边的人好好相处。妈妈还说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还不如你这个搭档,心里有点被打败的感觉。倒是节子阿姨上门来下过一次聘礼。是你的木奉球手套。一直,在哥哥床上。现在,我把它还给你。完璧归赵。”
“青波,巧,在哪里?他在哪里?我要看到他。现在,马上就去。”
“现在是上午九点,刚好跑了一圈,应该和往常一样,在你们第一次见面的神社歇息。”
“青波,他一直在那里吗?”洋三摸摸这个国中少年的小脑袋。
“在的哦。六年来,哥哥都会在那里一边歇息,一边等着他。”
“两个笨蛋呢。”
“可不是?”
豪来到神社石阶下面的时候,巧刚跑完,后背微微冒汗,坐在最高的台阶上,眼睛望着远方。他冷凛的双眼在瞥见远方走近的人之后瞬间像是干枯的池塘回了春,满满都是盈润。
“豪。”
他叫着那个朝朝暮暮的名字,从神社高高的台阶上向他走下来。他背后的阳光让他看起来宛若天神降临世间。看得下面的豪眼睛涨得发疼,心头一热,跟当初第一次看见巧的投球之后回新田神社投了两枚五百硬币一样,双手交叉贴在心脏的部位。感谢神明,谛听我愿。
在那一瞬间,思绪好像开了闸门的潮水汹涌而来,势不可挡地淹没了豪六年来持续荒芜的心田。那里,因为巧的音容笑貌,重新长出鲜花,再见阳光。他以为自己能忘记。他傻傻地坚信自己能把这份心意隐藏起来。他花了六年的时间在心底筑起高高的城墙。巧只说了一个字,他的城墙,马上溃不成军。
“巧!喜欢。从和你组成投捕搭档开始,从在这里看到你开始,从县大会第一次看见你投球开始。我当了六年的笨蛋。不,不止六年。我以后都不当笨蛋了。我,永仓豪,喜欢原田巧!最喜欢!世界第一喜欢!”
要说的话太多,堵住了他的胸口和喉头。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么大口喘着气,傻乎乎地笑着,看着巧。巧的家到神社,五公里的距离,豪花了六年的时间。不。从两岁开始,跑了十七年,终于,再一次,跑到了巧的面前。
巧觉得他看着自己一直笑又不说话的样子古怪极了。看着豪如同第一次见面时候冲他下意识吹口哨时候一样情意流转的双眼。巧满足了。六年了,终于等到了。“你是要说什么吗?豪,我等着。”他也哑了嗓子。他等待着。
“我从两岁等到现在。”巧说。
我从两岁等到现在。豪只觉心中一痛。抬头正要道歉,一眼瞥见那得意的笑容,心中明白过来,脸上瞬时烧成一片。狡猾的人!笑得那么嚣张!你是看准了我一定会说那句话吗?
豪闭上了嘴。不肯说那羞人的话。捂着自己跳动的心脏。感觉呼吸的地方满满的,暖暖的。
“真的好想投球啊!”豪听到这样的声音从身体里面传出来。这种感觉强烈到连胸口深处都快要麻痹。
“好想听听自己的球落在手套里头的声音。好像第一次在神社那里接到巧的球一样。用全身的肌r_ou_,每一个感官,集中ji,ng神去感受那一头小怪兽被自己一双大手紧紧握在手心。让巧的全部,握在我手中。”豪这么想着,撑着双膝,在台阶下大口喘着气。
“豪,我们来投球吧。”他听到巧这么说。
“好。”
巧把双手环在豪的颈间。抬头,亮晶晶的双眼注视着他。“接住了吗?”
刚说完,巧就觉得身上一轻,身体倒转过来。可以看见地面在旋转。害怕的他抱紧了身下的豪。
“回家。”肩上扛着巧,豪在蒲公英飘飞的田埂快步往家中奔去。
第24章番外到底是谁在秀恩爱
在名古屋公寓,抱着巧挤在温暖的被窝里,身边充盈着巧的体味,豪第一次感谢公寓的墙壁足够厚实。隔壁房间听不到这边的声音。
得不到满足的巧惩罚性地从被子里钻出脑袋来,张开嘴轻轻在豪宽阔的肩头咬了一口。
酥酥麻麻的感觉。“别闹。明天你要比赛。”豪眯着眼,抱着巧轻轻拍打他后背抚慰他的不满。
巧也干脆,起来,开灯。光着身子在抽屉里翻出一本日记一边用笔在上面涂涂画画,嘴里一边骂,“笨蛋!大笨蛋!”
每一次,只要得不到满足,巧就像要不到糖的孩子,翻开笔记本记下来。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豪也是有自己原因的,不能事事顺着他。
这一次,他来了兴致。问他,“那是什么?你在上面写了我多少坏话?”
巧的笑容让豪有点害怕。他翻开笔记本,念着那些豪在德国六年写下的日记。
“第一次见到巧,我就不可救药地爱上他了。”
“原来你就是豪。”
“这是命运的邂逅。”
哇啊啊啊!这个人怎么这样?!太讨厌了!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啊!
被公开处刑的豪冲上去要抢回来。
“在巧没有长成参天大树之前,我要成为缠绕在它身上护着它的藤蔓。”巧更加大声地念出来。
“还给我!”
“哇喔好凶。坡道上,身材壮实的青年拖着沉重的行李箱,”
青波第二天起床看见豪。憋笑憋得那么辛苦。他甚至想要不管这病发的身体,赶紧回新田乡下去。
“别笑了。领带要什么颜色?”豪拿着水蓝和青草绿问身前挺拔,双肩耸动着停不下来的少年。
其实柜子里有一条彩虹。但是考虑到这一身衣服,就只有这两条搭配得上。
“绿色那个。”他总算正经起来。
“好。那就这个。袖子,不要翻起来。”
看他左扣右扣就是扣不起来。豪干脆自己走过去,半跪在人身侧,动手帮他扣上了。
豪后退两步,上下打量着他一身衣服。纯黑西装,蹭亮的皮鞋。青菜绿衬起粉红的脸色。看起来神清气爽又不失活泼。“ok。”
“噢耶!”青波高兴得直接跳了起来。
青波年前发了一次病,喘息着像雏鸟,脆弱得让人心疼。真纪子阿姨干脆让青波跟我们住市区,接受更好的医疗,把身子治好再回乡下修养。
豪还记得那时候吓死人的青波的样子。嘴唇发紫扶着墙倒在玄关那里。解剖过无数尸体的豪的这双手,提着书包的手依然微微颤抖着。
从前只知道青波身子不好,要吃很多的药。学了医才真正什么是真实的肺动脉瓣狭窄。那是一种只要有那么一次呼吸不上来就要当场窒息死亡的可怕的疾病啊!可怜的青波,带着这样随时可能丧命的病坚强地、积极乐观地笑着活到现在。想起当初他反抗巧说自己可以玩快乐的木奉球一样的震撼。豪再一次觉得,这孩子太了不起了。
临走的时候真纪子阿姨很放心地拉着豪的手说,“即使专业不是内科,也比他那个脑子里只有木奉球的单细胞哥哥靠谱一些。青波,就交给你这个哥哥了。”
被这么拜托豪也只能答应了。毕竟他是医学生,是娶,了他哥哥的小豪哥哥。
“小豪哥哥,我今天帅不帅?”
“帅。我的青波可厉害了。”今天可是要去上台在毕业生典礼上演讲的。豪揪着青波的小鼻子,心想:这孩子读书就是厉害。不用补习就是第一。跟他哥哥一样,是个天才。
“可惜不能去现场看哥哥比赛了。”
“你的应援,巧会收到的。正好,”把书包给他。吩咐一声,“好了。去叫你哥哥起床。我去把早餐拿出来。我们一起来让他今天元气满满。”豪就往厨房走。
衣袖被拉住。豪回头。青波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小豪哥哥,我可以不去吗?”
看见豪回头,青波马上松手,把自己衣角绞上两绞。考虑到这一身笔挺西装,青波的脸都青了。马上松手,死命往下拽直。
豪全程看在眼里。他常常不明白,这孩子这么聪明,完全摸准了什么时候该关紧门消失在自己房间,什么时候可以跟他们讨价还价,怎么有时候又是这么呆萌的性子?他以为这种拙劣的把戏能骗得了谁?
豪觉得这种事其实他知道得越少越好。“今天,巧第一次上巨蛋比赛。”所以,昨天,没有做成。后面半句,豪没说。他知道,青波能懂。
青波果然如释重负。恢复了往常的活泼。他蹦哒着跑过去,“哥哥,哥哥,起床吃早餐了。”
开车把青波送回新田东中,在父亲的医院打点一番,豪总算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今天是巧第一次登上东京巨蛋的日子。面对主场读卖巨人,巧依旧咬着培根一脸不以为然。“我们一定会赢。”
豪笑他,毫无来由的自信满满。
巧一本正经反问他,“如果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还指望谁相信你?”
一句话,说得豪无言以对。
五万五千的座位,全部坐满。今天的东京巨蛋人声鼎沸。
豪的父亲跟巧的父亲坐在井冈爷爷左右两侧,拉起巧的父亲亲手绘画的儿子的巨幅海报给巧加油打气。身为晚辈的豪一一打过招呼,又在前面栏杆上遇到了熟人。上去寒暄一番。“稻村先生好久不见。你也来看巧的比赛”
“看我妻子。”身子趴在栏杆上冲下面热身的捕手激动地挥动旗帜的稻村毫无掩饰。
台下的捕手冲上面给了一个飞吻。观众席的人都以为是对自己的,一时间声浪叠起,汹涌如潮。
“感情真好。”
豪这么答着。头也不抬地看着下面投手丘被木奉球帽遮挡了大部分面容,手里握着木奉球抓紧一切机会练习指法的投手。眼神一如当年公园里第一次看见巧练习指叉球时候的痴迷。
“听说你以前也是捕手。还接过那个怪物的球。怎么样?要接我的球试试看吗?好歹我也是打过都市野球对抗赛的人。虽然说最后关头输掉了。”
“对对对。稻村可厉害了。那可是社会人最高水平舞台。”巧的父亲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上来了。
“豪,继续自己的兴趣,也是一种好事。”豪的父亲也在身后鼓励他。
豪摇摇头。“我只接他的球。”
“真是够了。到底是谁感情真好啊。”稻村笑着拍他肩膀,继续冲台下挥动手中的旗帜。
表演赛后半,节子开车送青波跟真纪子来了。
真纪子一路抱怨着:“都怪青波,嚷嚷着要来看哥哥打球。”
青波眨眨眼睛,“嗯?不是妈妈你说,”接受到母亲青目警告的青波马上闭紧了嘴巴不再说话。
“真纪子,有一个人在车上每隔五分钟就跟我说开快点,要错过比赛了,”
“节子!”
两位母亲打闹着,哨声响起,全场肃静。五万五千双眼睛齐刷刷望向圆形球场的中央。比赛,开始了。
2017630,德国同性恋合法。
2017713,在永仓豪的奔走下,双方家长的祝福中,原田巧入德意志联邦共和国国籍。
2017714,永仓豪、原田巧,领证成为生活伴侣。
一生一世,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注:2017年7月14是《野球少年》动画在日本的播放日期。选这个日子让俩主角结婚是萧郎君本郎君一点小小的执着呢。
感谢大家看到这里。这一篇就算了。发现彩蛋了吗?括号里面的话是谁写的?你猜。
期待下一篇文再见小天使们。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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