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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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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宇宙的中心作者:吃素

第18节

“姐妹们,咱们马上就要有剧场了!以后剧团要往商业化、正规化、国际化发展,每个人都必须给我挺胸抬头,像个演员,像个角儿,要自信,要阳光,听见了没?”香香姐一如既往地在回程的旧中巴里开展宣讲。

“咋地,姐,听这意思剧场找好啦?”

香香姐画着粗眼线的眼尾一样,胖手指兰花状一点:“你姐我是啥人物儿,说到做到,说有剧场,那就得有剧场!”

全车欢呼,叫好,吹口哨,给香香姐鼓掌。享受了一会儿吹捧,香香姐两手往下按,维持维持秩序,接着说:“别看场地小点儿,那是咱自己的,想演啥演啥,想演多长时间演多长时间,姐让你们激情演,尽情演。但有一条哈,必须都得给我上心,朝野萍看齐,向乐乐学习!”

野萍非要加一句:“台柱子野萍!台柱子野萍!”

香香姐正经地说:“台柱子你也得保持进步,得有台柱子的样子,别老天天有点小事儿就哭ji鸟嚎的!”

野萍梗着脖子翻了下眼睛,小声说:“知道了。”

香香姐又要说啥,中巴车突然一个急刹,站在过道中给他晃得一个趔趄,假发糊了一脸:“cao他妈的,咋回事?!”

小豪一向开车很稳,不太有这种情况,回头跟香香姐说:“有车别我,故意别的。”

正说着,有人咣咣砸车门:“开开!找银儿!”五大三粗的几个老爷们,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姓严的!赶紧出来,别说我砸你们车!”

“开个屁!”香香姐隔着门骂:“找谁,找你妈呀!一车都是你妈!你敢砸一下子试试?!”香香姐袖子,“老娘给人脑瓜儿开瓢的时候你他妈还不知道在哪儿拿尿和泥玩儿呢!”

“姓严的”把相机摘下来放好,站了起来:“姐,找我的。”

香香姐看他,一边给他往下按一边低声骂:“小兔崽子你又惹啥祸事了?坐回去!”

“这事儿姐你真别管,我自己处理,你也管不了。没事,就是那三十万呗,还能把我咋地,大不了我把钱还了!”他挣开香香姐,让小豪开门。一下车就被人揪着领子塞到面包车里去了,香香姐下车一个箭步,甩开膀子一个大嘴巴子就糊老爷们脸上了:“光天化日绑架良民呐!”

老爷们要还手,团长被打那还了得,小豪和演员们一涌而下,一群花枝招展的老爷们把另一群老爷们给围起来了。一看形式不好,对方立马钻车里闯出人群,跑了。

“记住车牌号没有?报警!”

小豪直接开到附近的派出所,花枝招展的老爷们又涌进去了。

在车上就挨了几下子,严恪己心里明镜似的。拿钱不干事说话不算话,跟关藏没断,这回来硬的了。几个老爷们骂骂咧咧,反复就那一套磕儿,什么“你也不看看你啥德性就往人家身边凑”“给脸不要脸”,他就咬死了五百万,少一分不行。

给他扔到不知道哪儿的厂房里打一顿,门一锁,手机砸了,人就走了。他浑身疼得要死,又冷又饿,把衣服裹紧了找个角落一蹲,骂:“姓关的,跟你一起不知道挨了多少顿打,老子如花似玉的脸,涂的药水比化妆水还他妈多。不买几瓶贵妇霜神仙水给我这事儿跟你没完。”

整整给他关了一天一夜,给了俩冷汉堡,一瓶水,和拳打脚踢,还有人对他动手动脚地想要“尝尝后门儿啥感觉”,被他一阵骂给骂急眼了,直接上脚踹。

踹完了要解裤腰带,“咣”一声,身后的铁门被人踹开了,冬天苍白的日光照进漆黑的小厂房,在地上画出一块边界分明的区隔。

关藏拖着一个人的后衣领子,一步一步慢慢走进来。手一松,人往地上软软的一倒,头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有气没气。

关藏看着他鼻青脸肿的脸,眉头微微一皱。

“恪己,我遵守承诺了,可我消不了气,怎么办。”

“因为惹怒你就想杀人,这种想法你得改改。”又一个“送炮上门”的晚上,他顺手给关藏带了个便宜手机。做完爱,他一边摸脖子上的小心脏,一边跟关藏说。“虽然你家老头儿把你捞出来也就分分钟的事。”

“我知道,杀人是触犯法律的。”关藏说。

“你触犯法律不关我的事,”他说,“杀人多简单,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人没了,你也泄愤了。可如果你对夺取生命变得习以为常,关藏——”

从床上站起来,他赤身裸体,只有脖子上的一颗心闪闪发亮:“那你喜欢我的理由就不存在了,无论严恪己还是美美,从此在你生活中将没有任何意义。”

关藏仰着脸看他,又垂头思考。两手抚摸过他的小腿,往下,托起他一只脚掌,亲他弯起的膝盖:“我答应你:恪己,只要你在的一天,我绝不因自己的情绪而杀人,为了你也不会——但我只遵从你的意愿,我自愿将约束我的锁链交到你的手里。”亲完了抬头望着他,“但如果你不在了,请不要因为我的所作所为而生气。”

他笑一笑,轻声说:“我死后,哪管他洪水滔天。”

第三十八章

关藏失踪两天了。

一楼看守房里一片狼藉,能砸的都砸了,一块完整的玻璃都没留下。门上贴了一张纸条,是关藏的字迹,工工整整,“外公敬启:请与他以及他家人保持距离。多一步动作,多一具尸体,望知悉。这不是警告,是通知,感谢阅读——外孙关藏,于12月20日夜。”

“他还挺有礼貌的,先敲门,问我们是不是对严恪己动手了。我就想赶紧把他撵回去——没想到他看着斯斯文文的,手咋那么黑呢?”受伤的人性命无碍,躺在医院里打吊瓶,骨头断了好几根,对马千家回忆起来还心有余悸。“就跟疯了似的,眼睛都红了。”

“所以你们确实对严恪己又动手了。”

“那上面招呼的我们哪敢不听啊,再说这事儿以前办的多了去了,也不是杀人放火。谁能想到碰上这么个ji,ng神病啊?”

“关藏不是ji,ng神病!”马千家吼道,吼完又憋着一口气,问:“他还说什么了?”

“就是他自己说的,他自己说自己是ji,ng神病!说没必要装正常人,反正也没意思。完了就打,就砸,我要不说谁能找着那姓严的那他就得打死我,你们也没给我多少钱,还想让我当个烈士是咋地?医药费和ji,ng神损失费可不能少了我跟你说。”

马千家不问了,转身出门找关静园。忍着怒气说:“你不能这么刺激关藏,他明明没有问题,为什么非要把他往极端上逼呢?”

“你被那个跳艳/舞的耍得团团转,还好意思来问我,这种人不吃点苦头是不会收敛的。关藏现在为了他,都敢威胁他外公去杀人了。”关静园淡淡地说,喝下一口茶,不以为意,“等把他弄回来,就办理手续去国外念书,三五年内别回来了。”

“你根本没了解过关藏,这么做只会让他反弹得更严重!等他热乎劲过了,关藏自然会跟那个人分开,他不是小孩了,他的执拗跟乐花一模一样——”

关静园摔了手里的茶杯:“你不要提我女儿的名字!马千家,你有什么资格提她!我当初就不该把她送到你那里去!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破事!”

马千家任那个茶杯在脚边炸开,咬着后槽牙说:“所以你要用对乐花一样的方式去对待关藏吗?你不能跟他聊聊,听听他怎么想的吗?不能尊重他一点吗?”

“你每天都跟他聊,你知道他想什么了吗?他走到现在这一步,是你聊完的结果吗?我只要他知道,我都是为了他好!”

“为了他好?”马千家重复道,“我可以十分明确地告诉你——关藏的神志非常清醒,ji,ng神状态非常正常,他完全有行为能力,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是当然的!他ji,ng神本来就正常!”

“可他心理不正常!”马千家吼道,语气中充满悲伤,“他不恐惧使用任何手段来达到任何目的,不恐惧任何后果。这恰恰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你真以为他只是说说,不会动手吗?让他这么扭曲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你把他外婆和他妈妈以及那些你不想看到的人都当做不存在!他从小就知道你不会救她们,而会把她们从生命中一个个割裂开,他看过、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你觉得他的心理还会跟常人一样吗?”

“放你娘的屁!”

关静园这句话骂完,马千家就被保安从别墅里撵出来了。

没回家,去了关藏被关禁闭的楼上,二楼上三楼装了铁栅栏,三楼上四楼也同样,只是安装的时间不同。他依然还留着钥匙,打开门,往卧室走,床罩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马千家小心地掀开一块,慢慢地坐在床边。

“马大夫,你可千万要帮我保护关藏,别让人伤害他,求求你了。”那时关乐花瘦得皮包骨,手掌在他手心里几乎刮得他r_ou_疼。

关乐花温柔内向,又胆小,每天都哭,有幻听。发病的时候总说有人一直在追杀她们母子,缩在角落里一整天不吃不喝,求天使带她走。后来好一些了,记忆力有些恢复,熟悉以后会说一点自己的事情给马千家听。

马千家说她第一次来往花丛里钻的模样,像钻兔子洞的爱丽丝。她就害羞地笑,说“我好了就不会乱钻了,再说我都多大啦,跟爱丽丝可不像。”

她过生日的时候,不愿意穿病号服,想穿裙子照相,马千家就托亲戚买了一条印花裙。可觉得送给她又不合规矩不合礼数,就说“借给她穿穿”,照完相要换下来的时候,磨叽了半天,找了好几个借口说“送给她了”。

关乐花拿着那条新裙子,开心地收下了,没揭穿他。

她妈妈很早就发病了,一直被家里关着。自己二十多岁时谈恋爱,父亲不同意,关了她好几天逼着两人分手。她在家里砸碎窗户要跳下去,说楼下有人叫她,幸亏被人及时发现。

厂里渐渐有传言,说厂长的女儿疯了,这下嫁不出去了。仅仅隔了一个月,她就被安排跟关静园看中的一个先进工人结了婚,对方入赘,在关家做了上门女婿。男方无父无母,勤劳肯干,脏活累活从不抱怨,老老实实的一个人,在厂子里口碑好,人缘也好,连续好几年先进,三十多了都没跟女同志牵过手。关乐花很快就怀孕,生下了健康漂亮的男孩,关藏。

她的状态稳定了三四年,关静园一高兴给他们单买了一套楼房,让夫妻俩不用跟娘家一起住——那个时候关乐花妈妈已经被关在楼上,总是哭叫。关静园觉得对女儿和外孙影响不好。

离了关静园的视线,女婿却显露出另一种面貌来。

他觉得孩子来得太快,总是疑心关藏不是自己亲生,是关乐花跟以前男朋友留下的种,关静园来找自己当便宜爹。住关家的时候他不敢动气,搬出来以后动不动就打关藏,怕关乐花护着就锁进小屋里打,再后来连关乐花也打。关藏性格很安静,挨打了也不怎么哭,哭也是憋着不出动静,越这样丈夫越生气,打得越狠。

关乐花哭,求,挠得门上都是血道子,丈夫怕别人听见,干脆给她绑起来,嘴巴堵上。初冬的一个晚上,关乐花捅了丈夫一刀,牵着关藏夺门而出,往娘家跑。关静园后来是在派出所里把娘俩接回来的,然后关乐花就被送进了疗养院。

“关藏真的是他的孩子……”关乐花含着眼泪说道,“是他亲生的,他怎么就不信呢?”

她给马千家看关藏的照片,小男孩文文静静的,跟她长得特别像。她每天都在想孩子,想得直哭,说“关藏要是没有我这个妈妈就好了,他就不用吃那么多苦头。”

关静园隔三差五来看她,给她一颗颗剥她爱吃的虾,荔枝。有一次,关乐花哭着说“爸爸求求你让我回家吧,我好了,我不扎他了,你让我见见孩子吧。”,他板着脸就沉默,拳头在膝盖上攥得紧紧的,然后轻轻地摸她的头发,说“过几天爸爸就来接你”,回去的时候,马千家看关静园一个人在车上捂住了脸,颤抖着肩膀。

关静园后来在疗养院旁边买了个小房,临海,风景特别好,雇了保姆让关乐花搬进去,关藏也被接了过来。搬走之前特意找马千家商量,说能不能定时去看看她的状态,该开药还是开药。关乐花那时候病情比较稳定,坚持吃药,幻听已经消失了,基本与常人无异。马千家就同意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不同意,是不是就没事了呢。”马千家慢慢躺倒在充满灰尘味儿的床上,喃喃地说。

那件事发生后,关乐花马上就被带回了老家,等到马千家再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关在这个房间里好几年了。直到她不满四十岁离世,都不曾离开过。

第三十九章

马千家到国色天香宿舍去找严恪己,严恪己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身后一大堆看不出男女的堵着门口:“我他妈被你们打得跟猪头一样,完了你还上我这儿找人?有没有天理啊?我们都报警了,现在就能抓你知道不?”

“是你出尔反尔的,我不跟你废话这些。是关藏救你的吧,他去哪儿了?”马千家不想磨叽。

严恪己把旁人都轰走,倚着门框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出尔反尔了?我哪知道他去哪里了,你给钱我帮你找找,不给钱拉倒,医药费还没管你要呢。”

“我请你不要给他帮倒忙!”马千家激动起来,“你知道他现在什么状态?你知道他一旦犯了错以后将面临什么?你不要只是图自己一时痛快,毁了他一辈子!他好不容易得到平静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是——”

“为了他好,是吗?”严恪己冷冷地说道。

马千家怔了一下,立刻说道:“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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