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可以抱,傅编剧圈起胳膊抱了抱他自己,然后开始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他先要洗个脸,然后弄弄头发,再然后,到小河边看卷毛去。
早上还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天气预报里也没说有雨,谁知一到下午忽然从西边飘过来两大块乌云。遮住了小河边灿烂无限的大好阳光不说,瞬间蓝天白云全没了,连风刮在身上都有点冷飕飕的。
金依辰黑着张脸,怪天怪地的跟助理发牢骚,助理也不吭气,等她说完了,才说:“你这几天就不要跟方皓伟联系了。”
金依辰一扭头:“怎么了,我跟谁见面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前阵子她跟李黎的绯闻刚爆出去,原本那些追着她跟方皓伟的狗仔队也立马就调转了矛头,赶着偷拍李黎去了。没办法,小鲜肉最近风头正劲。
可这件事情让方皓伟很不高兴,毕竟他才是这剧的男一号,资格实力也远在李黎这个小嫩头之上,可现在这情形,仿佛就像有人在提醒他自己已经提前过气了一样。
也不知道那个小白脸给剧组塞了多少钱,男二的戏份一天天的往上加,光芒都快盖过他这个正牌男主角了。这让他这张前辈的老脸往哪儿搁?
方皓伟对李黎有偏见,金依辰自然也不会有好脸色,她准备好了,要是一会儿的戏拍得不顺,她晚上就去找导演哭诉去,有没有意思先不管,挫挫那个小花瓶的气焰也好。
助理见她不听劝,也不再说什么,深怕说错了又要挨骂,于是挑了好的告诉她:“听说下午傅彬宇也会来。”
“什么?傅彬宇?”金依辰终于有兴趣了,一脸欣喜的追问,“真的假的?《山河传》那个?”
《山河传》还在选角的时候,金依辰就找人去跑过路子,她毕竟是从大屏幕上转下来了,不管成绩如何,到了电视剧这块就等于自下台阶,可要是能搭上傅彬宇的剧本,那效果可就不一样了。所以尽管《山河传》没挑上她,她还是很乐意跟傅彬宇搭点关系,毕竟人家是条高帆远航的大船,说不准什么时候机会就来了。
傅编剧要来探班的消息一出,整个剧组都骚动,不说别的,各人心里都有自己那点小心思。唯独李黎坐在化妆车里,手脚冰凉,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想。
他没力气想了,傅彬宇要来!
除了试镜会那一次,他再也没在傅彬宇跟前演过戏,那一次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股蠢劲在后面给他撑腰,换到现在他就知道怕了。
右来看他两眼发直表情僵硬,摆摆手把化妆师个打发走。
车门一关,李黎的狗爪就冰冰凉的抓上来了,底气全无的说:“怎、怎么办啊?”
右来狠狠的甩开他:“什么怎么办,你第一天出来演戏?”
李黎苦着脸说:“不是。”
右来又瞪他:“不是那你紧张什么,这戏都拍了一半了,你还怕人看?”
李黎又把他倒腾头发的手给拉下来了,苦逼兮兮的摆在自己喉咙上,说:“你摸摸,摸摸,是不是感觉有东西在里面噗通噗通的跳呢!我的心啊,你看都跳到嘴里来了!”
右来就烦他这样没出息,梳子往他手里一塞,拉开车门就跳出去了。
李黎目瞪口呆,叫了两声没人搭理,只好坐在化妆车里继续等。
过了一会儿,化妆师没来,小助理来了,手里抱着三四个笔记本,一上车就往李黎身上噼里啪啦一顿甩。
李黎莫名其妙,接下一本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的武功秘籍,他奇怪:“哎,你怎么全给我带出来了!”
右来说:“你自己好好看看!”
李黎一低头,那上面全是自己的笔迹,标点连标点的写的密密麻麻。
“你不是喜欢他么?”小助理真生气了,“不是天天跟我说你想演他的戏么?那你演啊!演给他看啊!人都到眼前了你还怂什么!演啊!按你想的演!你不就是陆祈宁吗?!有什么好怕的!”
李黎被吼得一愣一愣,整个人都有点不知该作何反应,但右来的话的确骂醒了他。
他一个半路出家的小和尚,千方百计的在电视圈里折腾,不就是为了傅彬宇么?
什么当影帝啊,赚大钱啊,那都是虚的。
他只是想他有时间好好看看自己,想告诉他自己其实理解他,想变成他笔下的任何一个人物,生动而灵活的接近他,体会他。
仅此而已。
深吸一口气,李黎只觉得浑身发热,抬起脸眼睛红红的对右来说:“对啊,你说的没错,我演的好,我要演给他看。”
下午到现场,傅编剧并没有按照他们说好的时间到达,而负责接人的司机空手而归,更让准备接驾的一干人等都有了一种心灰意冷的大失落。
右来帮着李黎整理了一下戏服,小卷毛在镜子里不好意思的冲他笑了笑:“你看,刚才又让你看笑话,他又不来,我紧张个什么。”
右来白了他一眼,看出他眼里有失望却还要嘴硬,就不忍心再说什么话来打击他。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李黎和金依辰按照事先定好的位置进入镜头。
许小姐站在河边声泪俱下的哭诉,陆祈宁则一言不发,立在不远处的河堤上,远远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
镜头往前摇,两边各有一个特写。金依辰依旧演技平平,略显浮夸的背诵着早就记下的台词。而李黎站在树林边听她述说与心爱之人的前尘种种,一点点的肝胆俱裂。
起初他并不承认自己失恋,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全都站在这一边,可许莫婉的心里话彻底揭开了他一直想要隐藏的伤疤。刻意的压制着愤怒,陆祈宁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的攥紧了。
凝视中,前方的背影渐渐模糊,他看得自己两眼发红,红到含了泪,这一刻无限的不甘与嫉妒使他心冷,冷得痛心彻骨了,他想自己应该狠下心,从此跟这个女人一刀两断。
然而许小姐一哭,他又反悔了。不甘与嫉妒由浅入深,一点点的在他眼里转为痛苦的爱意,仿佛是恨与爱同时在他身体里干了一场不计后果的大仗,大仗的结局判他落败,就败在“非她不可”的劫数上。
许小姐摇摇摆摆的往河水里去,陆祈宁就失魂落魄的跟着她去,仿佛他们之间还有维系,看不见的藤蔓千丝万缕让他不能离开她。
河面上起风了,吹得边上的小树林沙沙作响,陆祈宁的眼中满是绝望,失去往日的游刃有余,他此刻只是个落败的士兵,丢盔弃甲,身不由己,等待命运对自己做出最后选择。
剧情进行到这里,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而李黎在这一幕里是没有台词的。
跌跌撞撞越走越快,他终于在河水淹到许小姐的腰际之前一把抱住了她,然后六神无主的把人往岸上拖。
殉情受阻的许小姐奋起挣扎,高声的哭诉在这一刻使陆祈宁感到了无限的孤独。
他的爱与恨全因这个女人而起,可现在恨覆灭了,爱却还在,他只恨自己爱得懦弱,潇洒全无,却又倔强的不想就此放弃。
镜头的最后,金依辰伏在李黎肩上一顿大哭,李黎的眼泪却在眼眶里凝固了。失魂落魄的眼神中,他浑身颤抖,可抱住金依辰的手却搂得死死的,仿佛拥在怀里的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珍宝,不愿失去,也不能失去。
这时候酝酿已久的雨点终于落下来,金依辰的助理赶紧跑过来提醒,导演才如梦初醒般的吼起来:“过过,这条过了!”
四处的人马上跑动起来,有送外套的,有裹毛巾的,两个主演的衣服全湿了大半,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李黎被右来搀着,站了两回竟然没站起来,好不容易回到车上,他发现自己腿麻了。
组里马上有人送来热水,他抱着杯子,身上裹好几条大毛巾,等右来进车里来帮忙换衣服。
精疲力尽的时候,他往车窗外张望了两下,只感觉前面有个高高瘦瘦的背影有点眼熟。背影夹在人堆里一晃,这时候恰巧有人架着两台大机器从那里过,等机器过去,人也早就没了。
李黎摸摸脸,想自己一定是看错了,傅彬宇要是来,也早就来了,何必这么神秘兮兮的神龙见首不见尾呢。
车门哗啦一声,右来抱着干衣服钻进来,抬眼见他脸蛋通红,就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李黎红着鼻头嘿嘿的笑,喝了口热水,兴奋的说:“你看我刚才演的怎么样?”
右来看他黑湿的眼睛亮得快要发光,只好表扬了两句:“还行吧,过得去。”
车窗外面雨已经下大了,噼里啪啦的砸在车顶上,溅起许多水花。
李黎望着雾蒙蒙的玻璃,叹了口气说:“我晚上给小舅打个电话。”
右来扭头问他:“你又要干嘛?”
李黎笑了:“不干嘛,就谢谢他给我接的这部戏。”
右来往他身上拿开毛巾,湿衣服已经被脱下去了,新带的是个套头衫。拉起李二狗的两条胳膊,他毫不犹豫的把袖子往上套过去,没等小卷毛冒头,他安慰似的抚了抚他的后背,说:“人要往好里想,往好里看。”
李黎听到这话忽然顿了一下,脑袋捂在衣服里,闷声闷气的应道:“嗯,我知道。”
☆、第二十四章
傅编剧最近有点魂不守舍,他忽然发现人生里需要思考的事情太多了,并且因为他时间有限,精力也有限,不能条条面面的全盘考虑,实在是很伤脑筋。
出于职业原因傅编剧很讲求逻辑,这样厚此薄彼的缺憾,让他焦躁无比。
就比如拿小卷毛和大宝来说吧。
一开始的时候,他明明就只想着大宝一个,但是想着想着,思路就自己拐弯,摘掉黑眼圈,甩掉毛乎乎的小耳朵大尾巴,大宝摇身一变,变成了小卷毛。小卷毛是个红红白白的可爱模样,傻气直冒的冲他一笑,两个眼睛里全是光,亮得跟个小灯泡似的。
傅编剧不痛快,恶狠狠的拍掉电灯开关,躺在床上搂住妞妞,他开始给乔大金打电话。
他说:“我不想活了。”
乔大金正在高速上,一听这话,手直哆嗦:“啥,你说啥?”
傅编剧说:“没啥,你把大宝给我叫过来,叫他跟我说两句话。”
乔大金松了口气:“哎,我还当出了什么大事,想大宝了?我现在在外面呢,等回家再说行不行?”
傅编剧看着电视屏幕里满地乱滚的浣熊说:“算了,反正大宝也不爱我。”
乔大金笑了:“你说你,有意思没意思,跟个浣熊,还是个男浣熊,说什么爱不爱的,他爱你怎么了,爱你还能给你生个儿子出来啊?”
“庸俗!”傅编剧在那头骂他。
乔大金也不生气,接着说:“对,我可不就是这么庸俗么,不庸俗,不庸俗怎么赚的出来钱啊?告诉你吧,现在除了你,也就庸俗的东西最值钱。”
听着对方马屁连连,傅编剧盯着床尾上自己的两只光脚丫说:“对了,你前阵子是不是给我送东西了。”
“啥?”
“是不是你送的?乔小宝?”
乔大金否认道:“不是啊,怎么了?”
傅编剧啧了一声,嘀咕说:“不是你?那这就奇怪了。”
乔大金也感觉很奇怪,刨根问底的继续道:“怎么了,是不是你……”
耳机里忽然窜出一阵鬼哭狼嚎的歌声,乔总猛一缩脖子,摆在方向盘上的手都滑出去了。
“听见没?”傅编剧问,“是不是你送的?”
乔总气喘吁吁,一脸苦相:“我草,我上哪儿给你弄这破锣嗓去!吃饱了没事找刺激啊?哎,不说了,又有电话进来了,你没事我挂了,回聊,回聊!”
电话说挂就挂,傅编剧在死去活来的歌声里打了个哆嗦,然后抱着妞妞一顿蹂躏,他起来了,下床洗脸去。
从卧室到洗手间,这中间的路足够他回想起几天前在小河边看到的那场戏。
他就是被那场戏搅得心烦意乱。
他明明就是去看热闹的,没想到,被“热闹”看了个神魂颠倒。而颠倒的结果是他忍不住开始惦记那个小卷毛。
傅编剧没有跟人谈过恋爱,只跟大宝谈过几次“未遂”,严格的来说,这也不叫谈,他们根本语言不通。好不容易有了个李黎,他又莫名的焦躁了,因为他搞不懂自己到底想干嘛。
翻来覆去的看dvd,看完dvd再看总裁手册,后半夜傅编剧梦游似的起来了,他要去游个泳,冷静冷静。
泳池属于酒店专属会员俱乐部的一部分,在灯火通明的顶层,上面带个四季恒温的大玻璃罩子。
很少会有人在这个点跑来游泳,所以傅编剧一个人,大手大脚的涮了一泳池。
上次在江南岛,他怕策划组又给自己塞什么烂点子,所以直接推说不会游泳,现在没有观众,他就彻底自由了。
俯着游,仰着游,来蛙泳去蝶泳,最后连狗刨的姿势也来了一遍,他累得气喘吁吁,什么也不能想了。
浮在水上,他闭目养神,一睁眼,视野里一整片都是玻璃罩外黑蓝的天,厚厚沉沉的竟然还挺浪漫。
水流推着他缓慢前行,傅编剧两个眼睛朝上,无聊的开始一粒一粒的抠星星,抠了没几颗,忽然眼珠一转,他发现台子上站着一双小白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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