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云头(3P)作者:旧弦
分节阅读6
生打了个冷战。
因为那人身旁的矮几上搁着把黑剑。
19.
秦攸回过头来看了呆若木鸡的阮雪臣眼,没有说话,平平淡淡地又转回去了。
阮雪臣这才看见秦子荀靠在床头,脸色其实还算不错,不知为什么阵势弄得这样吓人。秦子荀看见了他,微微有些尴尬,咳了声,道:“攸儿,叫人。这是阮……世叔。”
秦攸轻轻嗤笑:“爹,阮大人能比我大几岁,顶叫声阮大哥罢。”
雪臣还在震惊中,没有听见这句。秦子荀想没的让他平白比自己小了辈,论起来岂不是乱了套了,只得端起父亲架子道:“谁让你不长进。阮大人是朝廷命官,怎能跟你称兄道弟。”
他见雪臣仍在发愣,以为还是为前事难堪,先开口道,“我儿子秦攸,十六岁了,没规没矩的,叫你见笑。”
阮雪臣喃喃地噢了声。
秦攸掖了掖被角,起身道:“您和阮大人聊,我去看看药。”就目不斜视地擦过雪臣出去了。
阮雪臣离床边三步远,回神道:“秦兄还好么。”
秦子荀淡淡苦笑道:“你如今就这样厌弃我么。”
雪臣垂着头:“你好好养着,别想这些。我给你带了些好人参来。”把随身带的个青缎匣子拿出来放在桌上。
秦子荀却望着他继续说下去:“渔白……那日冒犯你,本来是千不该万不该。可是我现在想起来,让你知道了我的心思,才是了无遗憾。我宁可你想起我就不自在,也好过日后年年寒食清明,看你无事人般祭我,唤我秦兄。”
阮雪臣气道:“胡说什么呢。你大好的年纪,说什么生死。”
秦子荀摇头笑道:“我这个病,好时什么事也没有,若是凶险起来,夕发旦死,旦发夕死,是说不准的。我少时就知道了,没什么看不开的。”
自被中伸只手出来,道:“渔白,你那日说断绝情谊……我也知道是真的没有重修之日了。可是,我另有事求你。”
雪臣见他那只手,肌理润泽,犹如往日,可是五个指甲却都有些发青。他心中酸,伸手握住他。
秦子荀微微笑,道:“我辜负你片赤诚,也不止那桩。我暗中相助萧图的事,你既然知道了,也是绝对不肯……”
雪臣不忍道:“那些事,我都明白了。你要我做什么,直说罢。”
秦子荀握紧了他的手,道:“攸儿他……渔白,我若是有个不好,你可愿意代我管教他段时日?”
阮雪臣万万想不到这条:“……啊?”
“他不是读书做官的材料,我也没逼他走这条路。只是,他在外面结交些江湖朋友,不知成天干些什么。这次回来,还是管事悄悄告诉我说,看见攸儿身上带伤……”他连着说了大篇话,停下来喘了几口,道,“他喜欢做什么,我不拦;可我怕他小小年纪,无法无天的,闯出祸来。”
阮雪臣听他这托孤的语气,慌得没有了主意;惟的幸事,秦攸果然没有将潘塞那件荒唐事说给他听,否则秦子荀绝不会开这个口。握着他的手如有千钧重,可又不能放下,百爪挠心也只得硬挨着。
秦子荀恳切道:“渔白,论人品学养,没有旁的人叫我信重。他若是在你身边耳濡目染,也许能沉静些,不要离了我,越发野马脱缰……”
二人在屋里半日,终于开了门。秦子荀唤秦攸送雪臣出去。
这时正值花期,庭间的药气却盖住了花气。
秦攸走在前面,腰间的剑晃来晃去十分扎眼。阮雪臣本来就心事重重,又想起那不堪的梦魇,脸上乍红乍白。这事已经折磨他许日子,终于忍不住道:“秦攸。”
秦攸侧脸道:“嗯?”
“你这把剑,叫……石和尚?”
秦攸停下脚步,低头看看剑,莫名其妙道:“它叫剪水。御赐的,我爹送了我。”又向他皱眉道,“你少乱起名字。”大步往前走去。
20.
说起来已经是立秋,天气依旧燥热。入夜也不得少凉意,就好像积在这熙熙攘攘的开封城里的暑气,股脑地蒸腾出来了。
暗巷里,秦攸伏在墙根下,戴着副精钢护手,十个指头犹如鼹鼠般。身边堆掘出来的土已经有半人高。“通了。”
“没狗?”
秦攸摇头道:“若有早叫了。”
三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个跟着个,从那地洞里钻进了墙内。
先穿过了几个院子,应当都是仆佣睡的地方。到里面渐渐森严起来,穿过个花园,就见扇角门还上了锁。三人抬头望,粉墙里面花树缤纷,露出个秋千架来,十成是女眷住处了。
先有个人轻轻跨上了墙头,往下看,头黑背大狗荧荧的绿眼睛正盯着他,喉中发出咕咕的警告声,下刻便要叫出来了。那人吓了跳,从怀里掏了个东西往地下甩。狗只闻了下,便躺倒在地抽抽起来。
三人跳了下来。除去秦攸,另两个也是半大小子,蒙面的布巾上露出模样的两对眼睛,个叫做唐三,个叫做唐四。
唐三看了眼那开心得露出肚皮直流口水的狗,压低了声音向秦攸道:“你不说没狗吗,差点吓死我。”
“喂,我哪知道外面没有里面有。”
唐四忙道:“嘘!先进去。”
三人猫着腰窜到了屋檐下,进进查过去,见有个院子装饰分外华丽些,窗格都是不见的莲花纹。唐四道:“就是这间了。”
因天热窗子都是半开,他们探身进去,个个盘在柱上,悄无声息地耸了几下就上了房梁。往下看,并没有人。秦攸松了口气:“大约要在前面玩够了才来。”
唐三摇头道:“姓崔的已经有这许妻妾,还要强抢民女,活该揍成猪头。”
唐四道:“揍顿怎么够?若不是碰见了咱们,那老爹也要给他逼死了。我看不如割他只耳朵下来,塞他嘴里。”
他俩见秦攸没说话,就拿胳膊肘项顶他:“哎,想什么呢?”
“嗯?没有。”
“我说,你这穿山遁地的本事学久了?”
“两三年吧。”
唐三道:“你那铁手套要是借我戴戴,是不是我也能挖?”
秦攸只似笑非笑地看了他眼。
唐四调侃道:“他呀,如今住在那个姓阮的官儿家里,肯定是成天被人家押着读那些劳什子书,读得上火了,气得挠墙挖洞……噗,可别把正经功夫荒废了。”
唐三也咯咯笑道:“就是,去年见你时,把重剑耍得虎虎响,这次怎么连带都不带出来?别是拿不动了吧?”
秦攸斜眼看了看他俩,不说话。
唐三推了推他,道:“哎,认真问你,你在那儿住得还好吧?他若是待你不好,你不如上我家来住着,我爷爷是真喜欢你呢。”
秦攸反手打了记他肩膀:“谢谢了。”
“那你说说看嘛,那姓阮的为人怎么样?”
秦攸摇头道:“没什么可说的。”又道,“你现在怎么婆婆妈妈的,连这个都打听。”
唐三窃笑道:“还不是为我二姐。去年那些新进士骑马游街,我二姐瞧见了,回来夸了好几天,说他是什么……玉面探花。”
秦攸顿了半晌,才短促地笑了声,不屑地低声道:“什么玉面。我看是狐狸精的样子。”
他说得低,那两个耳尖的都听见了,唐三诧笑:“你瞎编什么呀,真当我没见过么?这京里的官儿我们可比你熟,那人就是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样,怎么就狐狸了。”
唐四虽小,却比唐三机灵,看出端倪来,凑上来道:“喂秦攸,他哪里招惹你了?”
秦攸自知失言,扭过头去:“没有。”
唐四还要追问,忽觉膝下硌着东西,咦了声,伸手去摸。
秦攸道:“别把灰蹭下去,待会叫他们发现上头有人就糟了。”
唐四摸到根麻线,卷了两下,捞上来个本子,唐三凑上去看了眼。他们兄弟二人嘻笑出声,往秦攸怀里丢。
“这是什么?”
“嘻,我就说他不知道。”
“我们兄弟飞檐走壁惯了,早看厌了。”
“少卖关子,这什么?”
唐三道:“这个呀,是避火图。寻常放在梁上,万火神娘娘来了,瞧见了这个,哈,又羞又臊的,就红着脸跑了呗。”
“这个都不知道,可见你没怎么上过梁。”
秦攸嗤笑:“我又不像你们,耗子似的。”低头看看那本避火图,头页就是对光着身子的男女紧紧抱着。
秦攸脸上热,可是碍于那俩少年在旁,不能叫他们看低了,便咳了声,装得淡淡的道:“这有什么。”推回给唐四。
唐四怪叫道:“我们可不要,娘看见了不打死才怪。”
唐三也道:“你若是不要,就留这儿。可惜刻得倒不错。”
唐四道:“哎呀秦攸你拿回去看看怕什么的?”就往他怀里塞。
秦攸道:“嘘——来了。”
三人便不再出声,静悄悄地伏低了身子,贴到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