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拖着他坐在块山石上,星光下掰着手指头算账:“十年了,季复生你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我快比得上你半个老子了,是吧?”
季复生手长脚长的少年体格,闻言伸长了腿,优哉游哉:“岂止啊……小时候轻侯的桃花债找上山来,你还经常祭出我充他的儿子呢。”
百里张轮廓深刻的邪艳面孔十年不作稍变,脸皮厚度却因人间烟火与日俱增,季复生的暗讽好比蜜蜂蛰犀牛:“也就充了三四年,后来你就嗖嗖的窜个儿,点都不可爱了。”
季复生淡淡道:“所以从去年开始,我就成了他的奸|夫。”
百里眼眸中掠过丝不自在:“谁让他年比年嫩,看着跟你实在是般配。”
庄轻侯的母亲是红鳞巨蟒,庄轻侯自十八岁以来,每年蜕皮次,刚蜕完皮的那些时日,简直是肤光胜雪不忍吹弹。
季复生附体后对什么事都有几分兴趣,蛇妖蜕皮自然也不会放过,每次都腆着脸赖在庄轻侯身边认认真真的看。
卓羽玄这张孩童时代的小脸实在太有欺骗性,明知是个千年妖族,但庄轻侯看着他腮帮子委屈的鼓,嘴唇那么往下弯,就不忍拒绝了,因此季复生便成了狮驼岭唯仅有的,能观摩蛇妖蜕皮的人物。
卓羽玄虽也是黑眸乌发,但十年过,眉目与当年季复生并不相似。
当年季复生的眼睛有很深的双眼皮折痕,五官线条犹如刀削般,俊美得浓烈而强势,此番长大后的面容却为风流秀致,修眉入鬓凤眼斜飞,甚至因卓羽玄死前那句“以后经常笑”的请求,是改面瘫本色,时带三分笑意。
只偶尔嘴唇紧抿时,脸部轮廓方显出锋锐强悍,气质恍然与季复生当年如出辙重合相叠。
百里看着季复生星光下显清俊剔透的脸,轻叹道:“你如今这样,只怕故人相见都不易认出了。”
季复生静静凝视他,百里灰色长发宛如初见时凌乱不羁,双银灰眼眸中,却只有纯然的亲密关爱,十年来共处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突然笑:“二哥……其实你想当轻侯真正的奸|夫吧?”
百里毫无防备的吓了跳:“呃?”
季复生摇头道:“难道失了法力就会变傻?我都看出来了,你对庄轻侯,是认真动了心。”
百里断然道:“没有!”
见季复生只看着自己不说话,眼神却深深幽幽的含着笑意满是了然,顿时觉得这孩子怎么这样不讨喜:“你没去过我的碧波潭,里面可藏着绝色无数,连董束月我也说撂下就撂下,庄轻侯……不过如此,我怎么会认真放在眼里?”
季复生体质稍有些惧寒,只觉夜风中已有微凉的雪意,自然而然如小时候般将双手伸到百里怀里暖着,随口句:“是么?”
百里嘿的声,也如常般伸胳膊搂住他的肩膀,声音低低哑哑的,透着些许柔软的犹疑:“怎么不是?我若是喜欢他,能让你扮他的奸|夫?”
季复生嘴角微撇:“所以我说你傻……双越比你聪明了,他喜欢个人,就竭尽全力的去对那人好,而且还会让人知道他的好。你呢?你这些年发觉了自己的心思,倒对轻侯越来越疏远,藏着掖着,连承认都不敢。”
想了想,找到了个恰如其分的评价,精简而刻薄:“你真废物。”
话音未落,百里屈起手指,狠狠的敲了敲他的脑袋,又揉了揉:“至少这个废物还能给你当暖炉!”
季复生笑了笑:“不过你这样也不错,我瞧着很有趣。”
“有趣?”
季复生闲闲说道:“笨得有趣。恐怕没人相信,当年纵横四海的蛟魔王,竟会爱个人而不敢说出口,真对不住你风流薄情的好名声。”
百里却没有说话,沉默良久,低声道:“老三跟你说过我弑父屠族事么?”
百里在季复生面前从不避讳凤双越的任何话题,因为季复生自己就不回避,甚至必要时还会主动提及,从没有刻意的褒贬,只淡然的视为身边个寻常故交。
凤双越三个字并不是扎在心里的根刺,也不是植根于血脉的荆棘,而是与自己不经意早已融为体的存在,是魂魄开出的花,日日夜夜不离不弃,花枝上可能有细微的尖刺,每次念及,免不了的隐约心痛,的却是满足,季复生知道,只要自己还有呼吸,就还爱他。
能活着,能痛,能爱,季复生何其幸也。
乍听百里弑父之事,季复生深知其中定有曲折,道:“只提过句,说你曾倾覆北海,杀了龙王敖圭。”
百里低沉模糊的嗓音在静夜里犹如箫埙:“很奇怪,我和老三相交数千年,常日仙山玉宇结伴遨游,虽有结义之情,亦不免提防之心,如今跟你起不过十年,每日柴米油盐打劫绑票,却当真成了亲人。”
季复生笑的时候,微微上斜的眼尾线条分外风流飞扬,真心道:“二哥就是我的亲人……”
百里浓密的睫毛半垂卷翘着,眼眸中既有温情,又有沉浮不定的百般滋味:“所以无论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告诉你当年的北海旧事……除我之外,没人知道的事。”
“嗯。”
“妖神界传说,我生父北海龙王敖圭好生了不起……我母亲只是来路不明的低等妖族,配不上天庭册封的龙族正神,敖圭对我母亲始乱终弃,对北海龙宫来说却是浪子回头,总之,我出世他就将我们母子逐出龙宫。”
这个说法听起来合情合理,季复生看着百里有些黯然神伤的脸色,却问道:“这个传说不是真的?”
百里摇摇头:“我母亲,名唤姬迦那。”
季复生忍不住惊呼:“姬迦那?”
跟凤双越在起的时日,金翅大鹏王对季复生孤陋寡闻的文盲行径十分无奈,便把些神仙妖怪的掌故秘辛当做睡前故事讲给他听,凤双越声音既美言词又趣,款款道来之下,季复生纵是半梦半醒,也听了个过耳不忘。
因此乍闻姬迦那之名,不负凤双越当年所望,季复生终于表现出了个妖族应有的震惊。
姬迦那是上古极为神秘的邪神,原形半龙半蝎,法力深不可测,性情是暴戾凶残,曾夕之间,毁掉仙界十余座名山洞府,手底神仙妖物魂魄无数。
北海之主再尊贵,在姬迦那眼中,也只是山林浅溪中普通小蛇。
敖圭敢对姬迦那生情已是惊天动地的胆量,便是凭空再给他千百个胆子,也绝不敢在育有子的情况下对姬迦那弃若敝屣。
看季复生微张着嘴副被雷劈了的样子,百里叹了口气,低回而怅惘:“自敖圭和姬迦那在百里城初遇之后,敖圭对她就见钟情真心相待,据说到死都只爱她个,姬迦那也是,明知龙蝎妖体旦生子便会法力尽失,但因为敖圭想要,便心甘情愿为他生下了我。”
“敖圭因恋上妖族不容于北海,姬迦那便与他隐居乱石山碧波潭中清静度日。姬迦那的身份外人无知晓,只知她法力高深,倾尽四海龙族也不是对手,生子之后,虽再无半分法力,北海因不知个中底细也不敢招惹……那段日子,每时每刻都是欢喜圆满,姬迦那没有星半点的凶悍戾气,碧波潭水族仆役虽,她却日日亲手做羹汤,闲暇时与敖圭起指点我枪术修行。”
季复生静静听着,心生羡慕,却不知百里后来为何孤单人,又派邪肆纵欲嗜血好杀的行止,随口感慨道:“原来如此,你爹妈这样真是好……不过人言当真可畏,竟传出你弑父屠族的谣言来,连我都信以为真。”
百里双眉轩,声音中有种古怪的涩意:“谁说是谣言了?敖圭确是被我枪穿喉,北海龙族二十七条性命,也都交代在我手中。”
季复生只觉世事之匪夷所思,莫过于此,寒风过处,不由得直打冷颤:“为什么?”
百里淡淡道:“姬迦那遗命。”
百里身材异常高大,季复生却是少年人尚且单薄的体格,此刻百里见他怕冷,干脆如同他小时候般,搂到自己怀里,方慢慢说道:“敖圭在碧波潭待了八年,虽有娇妻稚子和乐融融,日子却也太过风平浪静单调无波,他毕竟是北海龙王,北海龙宫中还有他的亲人,终有天起了思归之念,便独自回去北海说是暂居。”
季复生疑道:“这可坏了,北海龙宫只怕对姬迦那不怀好意。”
百里眼中掠过道冰冷的光:“岂止是不怀好意……敖圭回北海不到年,碧波潭便惨遭屠戮殆尽。”
季复生道:“难道是北海龙宫对你娘下的毒手?”
百里轻轻颔首。
季复生却是不解:“可他们并不知晓你娘法力尽失的底细,怎敢贸然去袭?”
想到百里弑父,灵光乍现,惊道:“难道是……”
百里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的起伏,像是在说件与自己无关的微不足道的小事:“自是敖圭透出了姬迦那法力尽失的秘密。”
季复生急问道:“为什么?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
“有意无意谁在乎呢?”百里颇有几分漫不经心:“说有意,那便是他腻了,不愿意与个失了法力的蝎龙妖厮守,龙宫中自有从小为他备着的龙妃,不怕没有美人睡……说无意,那就是他对那些龙族亲人不曾提防戒备,小心时小心不了时时,不小心就漏了口风。”
“你为什么不问清楚?”
“有什么可问的?不管有意还是无心,姬迦那总归是死了。”
季复生摇摇头,自己无比重视的,他却云淡风轻,蛟魔王的个性果然如凤双越所说,不可揣度的邪气叛逆。
“姬迦那自留不住敖圭,任他回北海那日起,便已预料到会有这天,因此提早将我送走,留下句话,若是她死了,待我成年后,便为她去北海杀了敖圭……”
季复生忍不住啊的声惊叹。x米论坛
“你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很稀罕么?”百里拍了怕他的脑袋:“姬迦那曾悄悄跟我说过,她若活着,便容不得任何人伤害敖圭,她若死了,却要敖圭也不能活。所以她遗命如此,我半分也不奇怪。”
他是不奇怪,季复生却简直是惊悚了,这对母子令人叹为观止的程度,比巫风灵卓羽玄有过之而无不及,怔了半天,方问道:“她……你娘为什么不跟你起离开碧波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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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静默片刻:“这我也不懂,但姬迦那说碧波潭是她和敖圭的家,她既然已经是敖圭的妻子,便要在家里等着夫君。
“后来我法力大成,练就覆海珠与裂魂枪,姬迦那的内丹化为屠龙蝎,便封印在裂魂枪中。我去了北海,那也是我生平第次去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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