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双越未曾来过董束月的居室,此刻踏足入内,面前眼底,尽是派精致奢丽,无物不是奇珍异宝,无处不是精雕细刻,窗下只造型奇巧精美的香鼎散出轻烟袅袅,合着风向,满屋甜香。
此处所居的不似冥界泰山王,倒似人间纨绔家。凤双越不觉略勾了嘴角:“殿下很是风雅。”
董束月转眼笑:“哪能跟凤公子比呢?公子请坐。”
紫檀圆桌上玻璃蕉叶大圆盏里漾着澄透的清水,七朵天雨曼陀罗华漂浮其中,花瓣白净莹润,翻卷出千姿百态,旁放着把绿釉提梁酒壶,两只慢卷荷的酒杯,杯壁薄如蝉翼,雕刻了三层剔透荷叶,浅碧纹理如叶脉,栩栩如生。
董束月落座执壶,满上酒:“今日心血来潮,想邀请凤公子畅饮番,谢公子赏光。”
凤双越举起酒杯沾了沾唇,酒液醇香冰凉沁人心脾,悠然道:“宴无好宴,殿下这般盛情,倒让我受之有愧……”
轻轻放下酒杯:“请教殿下,九尾狐妖的心头热血,可曾到手?”
明明只是淡淡问,却是居高临下的极端威慑,董束月的笑意僵硬几分,敢怒而不敢奋起。
六界若还有个人是董束月真心畏惧自叹弗如,那这人必定就是凤双越,纵然胜券在握命门在控,却仍是无法自抑的战栗不安。
垂下眼睫,避开凤双越的眸光,董束月低笑道:“公子不必心急,最晚明日,那滴血必在公子的阴阳二气瓶中,只不过……卓家羽玄之事,你可料理妥当了?巫风灵毕竟是南诏巫女,若被她看出蹊跷,那天生怨灵毁了是小,天诛万不能破解……”
凤双越打断道:“此事不劳殿下操心。”
董束月点头:“当然当然,凤公子肯定也不会让季复生操心……你在青龙血中动了手脚,他天诛得解,却因此夺了卓羽玄的魂魄,卓家天伦之乐也是朝成空,若他知晓真相,不知会如何看待公子?”
凤双越神色喜怒难辨,随手轻弹酒杯,发出叮咚清音,道:“他为何会知晓?”
心中已打定主意,天诛解,这泰山王绝不能留。
董束月仔细窥伺着他的脸色,紫眸里漾出笑来:“凤公子定在想……怎么杀了我。”
凤双越忍不住笑:“殿下能掐会算……”
凝视着董束月,目光极是真诚坦荡,温言道:“束月请放心,只要你信守承诺,我不会动你根手指,将来泰山王若有所需,妖界也绝不推辞。”
董束月对上他星芒璀璨的眼眸,神色变幻,似惊疑又似感动,良久叹了口气,苦笑道:“凤公子真是……竟比那轩辕狐族还擅惑人,我差点儿就要信你了。可惜凤公子说的话,我句都不敢信,季复生倒是信你,却生生误了捧在手掌心的卓羽玄,只不过……公子想必不知,你杀不得我。”
凤双越听他话中另有深意:“哦?”
董束月缓缓道:“当日我曾提醒凤公子,大恩难报不如杀之,否则缚手缚脚总是祸患,公子却道,滴水之恩涌泉以报,涌泉之恩倾命不悔。”
凤双越最是揣测心意的高手,听这句心中已然隐有所知,“喀喇”声响,慢卷荷杯碎在手中,浅碧色的玉片把白皙洁净的手指衬出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惨淡光泽。
董束月咯咯笑出声来,开心之极:“那日束月还提醒公子,若有日,你的救命恩人惹恼了你,还请公子海涵,公子也应了,所以那天凤公子的话,字句,束月都铭刻在心。”
凤双越目光沉静如水,却是言不发。
董束月故意静了静,方又开口:“凤公子……可知招妖幡为何在我手中?”
凤双越没有回答,董束月也不打算让他回答,有些话要自己说出来,才有意思,才有趣,才够伤人,才能解恨:“因为招妖幡本就是我的。”
“凤公子早就知道,季复生不过是偷梁换柱的个赝品。”
“泰山王董束月,才是真正的九尾狐妖之子,轩辕坟的传承!”
寝宫内登时片死样的沉寂。
天雨曼陀罗华在玻璃盏中泛着无声的浅淡涟漪。
凤双越眉峰微扬,淡淡道:“殿下很会开玩笑。”
董束月根手指虚放在自己唇瓣,晶莹剔透的指尖映着石榴籽红的唇,妖艳得可惊可怖:“你心里清楚我有没有开玩笑……难道你瞧我不像狐么?”
“只怕你早已疑心了吧?为什么这么怕我是妖狐呢?”
话音未落,董束月周身笼上层柔光,突的瞬,已化身为狐,那只狐似乎笑了笑,四足微屈,轻捷的跃上圆桌,皮毛银白蓬松而丰厚,下颌尖尖,双眸深紫如醉,身后九条银亮狐尾半伸半卷,簌簌而动,明明是兽身,却仍是说不出的妩姿秀媚。
凤双越眼中如冻结了层冰霜,脸色僵硬而冷漠,嘴唇紧抿,眉心浅浅的竖纹划出冷厉的痕迹。
九尾狐嗖的跳上凤双越的肩,偏了偏小巧的头颅,伸出滑|腻湿润的粉红舌头舔过他的耳垂颈侧,细细的呼吸着,声音有些沙哑:“凤公子,你可该信我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这个待定的世界绝望了!
我自暴自弃了!
图穷
凤双越只觉得被他舔过的地方掉了层皮也似火辣辣的痛楚。
九尾狐近在咫尺,瞳孔闪烁刺目如针尖,含着明显的嘲弄之色,这只狐狸痛快淋漓的笑着:“哈哈……哈哈!凤凰之子,金翅大鹏王,混天大圣!也会犯下这等愚不可及的错!千年前救你难的不是季复生,是我董束月!”
“如今真相大白,你后悔不及吧?你报的什么恩德?你喜欢的应该是我!你纠缠的人也应该是我!你凭什么抢走复生……当年你就该被如来压在灵山,你就不该出现,你就不该报恩,谁又稀罕你报恩?”
九尾狐笑得太厉害,摔在凤双越膝上直打滚,透不过气来,喉咙深处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听着倒似哭泣般。
凤双越听着他语无伦次的发泄,神情却渐渐缓和平静,时竟轻声笑,道:“地府中竟也有精通变化术的幽冥之神,殿下的法力当真深不可测,变身九尾狐简直惟妙惟肖,点破绽也无,好生叫人刮目相看。”
董束月笑声骤停,尾巴不耐烦的扫了扫,小巧如梅花的爪子软软搭上凤双越的心口:“你不信我是九尾狐妖?”
凤双越若有所思,慢慢说道:“若你是九尾狐,那天诛妖印,为何应于季复生?”
董束月极是警惕:“你想套我的话?”
凤双越知董束月千真万确的是轩辕坟妖狐,但于天诛事心中存了十分的疑惑,盼着他得意松懈之下将此事和盘托出,看其中是否别有蹊跷,或许柳暗花明能另辟蹊径,使得季复生躲开天诛。
此刻虽被董束月语道破心思用意,却也不难堪急躁,知他埋在心中千年的秘密已开了个缺口,自是决堤溃洪般再忍耐不住,只怕自己不问,也要找个由头倾肝吐胆,因此不追问,只笑道:“你可以不说。”
果然董束月又疑又防的看他眼,却道:“告诉你也不打紧……”
凤双越何等妙人?自是顺水推舟从善如流,微笑着再帮他开了个倾诉的缺口:“九尾狐妖这招瞒天过海使得漂亮,却不知季复生既身为龙族,又怎能李代桃僵替你担了这天诛之咒?”
董束月见他这样笑就气得浑身无力,连狐耳都气得直挺挺的竖起来,偏又寻不着机会发作,只得磨着爪子忍怒道:“季复生是龙事,我也是黄泉盛会方才知晓,但当年狐妖为何选中他,我也不知原因,只知那时他来历不明全无法力。否则以龙族之尊,也不至于被狐妖制住,接纳属于狐族的本真内丹。”
凤双越道:“是极。”
说着越发恼恨九尾狐妖之余,发觉董束月对其生母并无敬重孺慕之意,竟只是呼为“狐妖”而已。
殊不知董束月性子偏激而自私,这生心中只有季复生人,早已无数次愤恨母亲为何不挑中别人担这恶咒,害得自己与季复生饱受摧心分离之苦。
但既恨母亲为自己带来无穷无尽的困扰折磨,却也知她为自己平安耗尽心机法力,不得不领她这份慈母心肠,心中端的是纠结万分。
董束月眸光阴晴不定,良久方续道:“狐妖自从身怀有孕,便停止拜月修行阴阳采补,尽力使得胎儿妖气大减,不知从哪儿寻到季复生这么个大好鼎器,他虽身无法力,本真却最为纯净尊贵。”
“狐妖慢慢将自身元神精血过渡到他体内。而死前产子那刻,狐妖魂魄将散未散,死者未死,生者未生,妖力达到至强之境,便将千年内丹硬灌入季复生腹中,逆天而为,将我和他起送下幽冥界。”
“轩辕坟狐族生而有智,夕便可成年,这些前因后果我早已知晓,但季复生却是懵懂不觉。到了地府,我占据泰山王的魂魄,成了幽冥正神,他也成为此世槐真。我们潜在地府,远离天庭人界,倒要看那天诛会如何出现。”
凤双越微挑着眉,道:“所以你假意爱上季复生,其实只是想随时监视天诛妖印?”
“不是!”董束月激烈的尖叫:“我对他的心意没有丝毫的作假!”
厌恶的盯着凤双越,语气异常尖刻:“你对他才是惺惺作态,若不是误以为他对你有救命之恩,你才不会去喜欢他!”
难道轩辕坟狐妖恢复兽身之后,头脑和自控力都跟畜生无异?无奈的看着蹲伏在紫檀桌上用力抓挠桌面呈抓狂状态的狐狸,凤双越暗自思忖道。
不屑反驳,但为了加良好的沟通,凤双越真诚建议道:“殿下,能否化为人形?”
“为什么?”狐狸的眼神十分机警戒备。
凤双越为达目的不惜谬赞:“殿下姿容绝世,赏心悦目。”
狐狸眼珠转了转,似乎很吃这套,待紫衫银发的泰山王落座后,言谈果然平和许:“我开始刻意跟复生亲近只是想看看,这个无知无识倒了大霉的妖怪,到底是怎样的副蠢相……”
忆起千年前的旧事柔情,董束月轻声笑了,红唇如花,眸子里闪烁的尽是纯真的欢喜:“谁知他替了我的天诛,却也成了我的劫数。”
凤双越颔首道:“啄饮总是前定,天道循环也自有报应。”
董束月奇道:“金翅大鹏王竟然会信什么天道命定?”
凤双越笑得骄傲而优雅:“落到别人身上我还是信的。”
董束月气得怔了怔,却无言以对,只得悻悻作罢,凝神述道:“三百年内,我跟他日益亲近,也是日渐不能自拔。那时的他,比现在话,笑得也,但脾气样的坏,曾经因犬芒出言不逊,生生踩断他三根肋骨,不过对我却是极好,我们起去七殿极北之处,看了夜的陨星滑落……”
凤双越淡淡打断:“这些与天诛并不相干,殿下只说后事罢。”
董束月见他醋意盎然,冷笑声,却不落井下石,道:“他以槐真身份在地府中战力无双,可惜天诛妖印也愈来愈明显,我实在没办法……便用炼神刺偷袭,剥离他的三魂六魄,想送入轮回消灾避难,不料当时五殿阎罗天子突然找我议事,我心慌意乱之下,却不知将魂魄投入哪个轮回何时何地了……”
“因不知他的下落,我担心了足足七百年,等到他魂魄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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