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轻侯见凤双越自现身以来,言谈举止像翩翩贵公子过像妖界魔王,何况还出手相助,时放下心来,知他们兄弟年不见,自然有话不足为外人道,径自出门,顺手将门带上。
想着百里方才言下之意,是不让季复生与凤双越相见,心中思量着,悄悄将季复生唤去了王大娘屋里。
他走,屋里两人却都安静了下来。
初照面,兄弟之情占了上风,心神激荡均是别后重逢的感慨,但几句话说,觉出了彼此的危险来,登时种种嫌隙猜忌丛生,倒成了对坐无言的局面。
良久凤双越感叹道:“你这小情|人好生厉害。碗乡中水,故人之情款款道来,便是我有敌意,也发作不得了。”
百里哈哈笑道:“这可奇了,老三有敌意么?我怎么瞧不出来?”
凤双越只知百里嗜血而狂放,极不好惹,却不想他还有这等能屈能伸能装糊涂的本事,笑道:“可不是?倒叫他平白担心场,舍利子二哥想要,尽管拿去,我哪会有半点不愿?难道要为个破骨头珠子,跟二哥大打出手不成?”
两人互相看眼,拍了拍肩,亲热的大笑。
百里似乎很是庆幸的问道:“舍利子对你并无用处,为何要着人远赴祭赛国去取?幸亏我抢了来,要不你怎会舍得来狮驼岭见我?”
凤双越悠然道:“我不来狮驼岭,是因为二哥心里不想我来,若我法力全无,也是绝不希望二哥来看我,当日老七在五行山下,咱们兄弟故交,不也个都不曾去看望?”
“至于舍利子……”突然笑得很有几分不怀好意:“是为了个人,这个人说来和你也有极深的渊源,二哥不妨猜猜?”
百里懒得花心思,立即摇头:“我可猜不到。”
凤双越也不卖关子:“董束月。”
百里怔,颇有些措手不及:“他?”
凤双越手支着下颌,似有些倦意:“二哥想必不知,董束月是九尾狐妖,轩辕坟后裔。”
董束月是狐妖事,百里早从季复生口中得知,但此刻凤双越提及,却不得不面露惊异之色:“当真?”
想了想,又装模作样叹口气:“这狐妖真是心机深沉。”
凤双越嘴角略勾,似笑非笑道:“是么,二哥的心思也是不遑让。”
百里心中咯噔下,眼眸中却是派坦荡:“老三你这话什么意思?”
“二哥究竟是不知道董束月的真正身份,还是装作不知道,我不敢过问。”凤双越垂着眼睫,淡淡道:“但二哥既与复生同为龙族,早在那次妖神之战,你花果山见他时,就应该知道复生不是九尾狐妖,可你却不曾告诉我们……二哥如此隐瞒此事,我心里好生不解。”
这番问话虽隐约有剑拔弩张图穷匕见的意味,却也好过绕来绕去的兜圈子,百里双眉轩,银灰眼眸冷酷而清澈,透出锋锐的厉芒,气势不输凤双越半分:“你既然问我,我也有事十年来始终糊涂,你本不是好事之人,为何当年会陪着老七到森罗殿毁掉花果山十万妖族的生死簿册?妖神之战前,大哥和老五都说尚不到战时,你为何意鼓动老七说此战不能不打虽输亦要战?”
凤双越神色不变,道:“我妖族阳寿,为何要受拘于生死簿?妖界千年来盘散沙,这战虽输了,却从此有无数山头彼此来往厉兵秣马,这场仗,本就是要埋下妖族复兴的种子,哪里打错了?”
百里大笑,低哑的声音中有悲愤有无奈:“老三啊老三!六界中再没有比你加虚伪无赖的!你我兄弟场,你直言承认,是为季复生的天诛,算计了十万妖族,我又能拿你如何?”
“偏你敢做却不敢当!你既事事问心无愧,我只问你句,妖神之战后,尸首满山,为何妖灵却个不见?”
他厉声责问,凤双越却不动怒,只轻叹道:“我明白了,二哥在妖神之战时,便对我起了疑心,因此故意不告诉我复生的龙族身份。如此说来,二哥是怪我了?”
百里眉心蹙着道冷硬的竖纹,脸色戾气而阴沉:“我怎能不怪你?你对得住花果山十万妖族?对得住死去的老五对得住我对得住老七?”
凤双越沉吟片刻:“我也是无可奈何……不过从今日起,二哥也许会真正懂得我这种无可奈何。”
他声音清亮如泉,甚至还含着丝悲天悯人的惆怅旷远。百里听罢,心念动,蓦的想到件极可怕的事,宛如个雷当头劈下,浑身汗毛立起骨头缝里都是冰霜,自弑父屠族以来,再没有刻比此刻加恐惧惊悚。
凤双越好整以暇的端详着百里的脸色:“七圣中,二哥最是聪明不过,想必已经猜中了。”
“狮驼寨夺我舍利,我狮驼国颜面扫地,原本我是要将整个狮驼岭化为尘烟蝼蚁不留,但二哥在此地已十年有余,与这些山野凡人朝夕共处,想来也有所不忍,现如今请二哥做个选择,要不生生剖开轻侯,还我舍利,要不亲手屠尽狮驼寨除轻侯外干人等。”
凤双越微微笑,提起茶壶,倒出碗水来,也是双手捧着,送到百里身前:“二哥不用急,我可以等到太阳落山。”
等待良久,百里默默接过茶碗饮而尽。
室安静中,只闻凤双越手指拨动空茶碗的轻响,又隔了半晌,百里嘶哑着声音懒懒道:“你不必叫我二哥,我担不起。”
凤双越忙道:“是我的不是,惹二哥生气了……但舍利子我拿回去,也是为了二哥喜欢的那个董束月。”
百里经风雨历沧桑,本是有担当有手腕能死里求活逆境而生的人物,此刻既已明白凤双越此行的目的,初时的震惊过,便镇定下来再不慌乱,想着跟他说几句,便能对他的心思几分了解,也许就能寻出几分端倪缘故,时接口问道:“束月为何要这颗舍利?”
凤双越意态闲散,道:“他眼盲已十年之久,舍利子以九叶灵芝草温养,生死人肉白骨,可以让他重见天日。”
百里冷冷道:“你这等法力,便是没有舍利子,让他复明又有何难?”
“不,他能否看得见这世间繁华,全在二哥,二哥若是肯割爱,还我舍利子,我便还他双眼,若舍不得,那便让他直瞎着好了。”
说着琉璃目中笑意闪烁:“反正他双眼睛美得烟波浩渺,瞎了也不妨事。”
百里冷眼打量着他谦谦如玉的张脸:“束月于你有恩。”
凤双越笑了笑:“所以他还活着。”
当日凤双越端是十万妖族,端是季复生,他是毫不犹豫弃了花果山群妖,现如今他先将舍利渡入庄轻侯体内,设这样个生死局,使得百里端是狮驼寨众人,端是庄轻侯,生怕狮驼寨分量不够,再加上董束月双眼。
这许的生命与感情,只为了让自己懂得“无可奈何”的滋味,就被他轻描淡写的搁置在天秤,仿佛只是无知无识的泥土瓦砾。
这实在不是寻常妖族能起的念头能做出来的事,用心如此阴暗冷漠,出手如此残酷诡诈,百里静静凝视他的眼眸,瞳孔渐缩成铁刃似的条线,断言道:“凤双越,你已心化琉璃,是不是?”
凤双越手指僵了僵,淡淡道:“是又如何?”
百里思忖片刻,突的笑:“老三,你真的想看我杀光狮驼寨……每个人?”
凤双越漫不经心道:“你也可以还我舍利子。”
百里睫毛浓密如片阴云遮蔽着眼眸,声音嘶哑得妖异:“不后悔?”
不识
凤双越有些好笑,眼神冷漠中闪过道浓烈的自厌与倦怠:“难道现如今,还有什么事什么人能让我后悔?”
百里霍然起身,取来把马刀握在手中,手搭上凤双越的肩,嘴角的笑容有些古怪邪气的怜悯,又有深沉的慑人之意:“那你就看着我,挨家挨户,个个的杀人罢!”
凤双越笑着跟他出门,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当年两人身为妖王时,极少与低等妖族亲近,花果山十万妖族朝覆灭,在百里心中想必也只是义愤大过伤心,但凤双越却深知人间烟火,最是消磨硬气牵动柔肠,柴米油盐布衣寒舍哪怕只日,对妖族而言都是绝大的诱惑,百里与狮驼寨众人十年相处,竟这般轻易的做出决断,欢然操刀去了结这数百性命,着实令人起疑。
疑心片刻又即释然,百里便是有千般算计,自己却是固若金汤水火不侵,无丝破绽顾忌,他血洗狮驼岭也好,改主意去杀庄轻侯也罢,跟自己都没有半点关系,只瞧个热闹,让百里难受番,打发这浮生半日罢了。
王大娘的小木屋里,生着个大铁炉子,又暖和又实用,炉子上炖完砂锅又煮上水,张粗粗笨笨的矮桌靠床放着,庄轻侯没出息的坐在床上裹着棉被,双筷子蜻蜓点水,偶尔夹两口菜细嚼慢咽,旁季复生却几乎上半身都趴在桌上,吃得那叫个欢腾奔放。
王大娘午饭备得丰盛,黄粱粟米饭热气腾腾,山地榆叶熬的茶汤清芬略苦,另有野兔獐子肉,混着面筋蘑菇山药黄花,大炖大煮了满满砂锅,辛辣咸鲜,异香扑鼻。
庄轻侯胃口小,素来饮食偏好清淡,吃得不,只顾看着季复生大快朵颐。
偏王大娘还生怕季复生吃得不够不够快,不停的帮他在砂锅里翻獐腿肉:“吃啊吃啊,孩子你怎么吃这么少?你最近都被大当家折腾瘦啦……都吃完大娘才高兴!”
季复生看着那锅的肉,用眼神表示压力有点大。
庄轻侯抱着饭碗暖手,笑道:“大当家折腾他了?我怎么不知道?”
王大娘啐道:“我可都知道!大当家打个火狐狸,只想到剥了狐皮给你做袍子,复生还是他打小抱回来养大的呢,都不放心里,要不是我,可怜复生连半根狐毛都见不着!”
转向季复生时,又笑成了朵花,慈祥无比,声音都柔了几分:“复生,我这几天给你赶件新衣,明天再天,就能缝好了……可怜见的,这身还是去年的呢。”
庄轻侯眼睁睁看着那可怜的季复生正边坏笑,边大口大口的专挑好肉吃,不由得摇头苦笑:“大娘,我也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怎么能这样偏心?”
王大娘撇嘴道:“就许你们大当家偏心?”
庄轻侯只能施以哀兵之计:“大当家也不是偏心,我这不有病么?”
王大娘仔细瞧,见他脸颊隐现血色,心里也开心,笑道:“可不是,复生前几日还下山帮你抢回那颗宝贝,从此你的病可该好了罢?”
季复生百忙中偏过
分节阅读70
欲望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