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
凤双越笑着,琉璃目有天河倾泻钻石云聚的瑰丽光芒:“跟复生有过这些时日,便是千劫万难、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亦是不悔。”
季复生三天来趁着凤双越与百里闭关,直致力于寻找自己的尸体,本来还有些担心董束月阴魂不散,不料这狐狸竟比自己还忙,据无终说,整日和冥府的泰山王流连宫外的三市六街。
季复生心中愈发忧急,知他定是与罗鸠摩等人筹谋策划瓜分凤双越之事,若覆海珠还是找不着,自己便只是介凡人,凤双越以半损法力断然不是群魔之敌。
自己的尸骨必定还在王宫之内,季复生收敛了思绪,凝神静气,轻诵覆海咒诀。
这篇咒语是凤双越在百里摧毁北海时旁偷学得来,又传于季复生,咒语与法器之间,好比钥匙之于锁,自有种天然的契合感应,眼下别无他法,只能以咒语为引,试图通过心中的细微波动,从而感觉覆海珠的存在远近。
季复生干脆合上双眼,信步随心而行,天边阳光黯淡的铺撒开金色光斑,夕阳已然西坠,东方浅白的暮色渐渐浮起,淡淡的玉色月影若隐若现。
季复生越行越暗,已是步入草木深处,周身只觉阵阵寒风冷意越来越盛,口中咒诀不停,突的个激灵,原本与覆海珠只是若有若无的呼应感,骤然鲜明扩张,瞬间,全身的脉络骨骼喧嚣悸动,眼睛虽仍然闭着,却仿佛已经见到了那颗漆黑晶亮的覆海珠。
心中惊喜之极,却听见声低沉的吼叫,忙睁眼看时,只见道巨大的银色,闪电般扑了过来,正要闪身避开,浑身暖,已被那只大猫也似的野兽扒上身来,湿润火热的气息直扑面颊。
待定12
季复生危急之下也不惊慌,手取出靴筒里暗藏的薄刃,尽力偏过头去让开咽喉要害,手腕无声无息的提起,正待切开猛兽咽喉,心里却突然升起种熟悉的亲切感,略迟疑,左脸阵麻|痒,竟被那野兽舔了口。
这添显然只有友善之意,季复生皱着眉头定睛看,双银灰色的眼眸睁得圆滚滚的近在咫尺,短短两只耳朵竖着,美丽的银色皮毛上有火焰形的斑纹,眼还没瞧完,右脸热,又被那东西舔了口。
季复生脾气本就算不得温柔,被这畜生左口右口添得烦躁,忙脚踹开,道:“你什么时候下的大雪山?”
斑纹雪豹趴伏在地,正呜呜的表示被踹了很委屈,听他还认得自己,又十分开心了起来,仰头啊呜声,倒地打了个滚,蹭到季复生腿边,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响着,猫也似慵懒讨喜。
季复生乍逢旧友,也是高兴,蹲下身子用力揉了揉雪豹的肚皮:“真是聪明,居然认得出我。”
斑纹雪豹直维持兽身,并不曾幻化为人,尚且保持着妖兽敏锐通透的直觉,看人不拘于色相皮囊,因此看到季复生出现就立即认出,欢欣鼓舞的扑了上来。
人兽玩了片刻,雪豹与季复生额头顶着额头,又蹭蹭他的脖子,季复生又痒又笑,拼命揪它肉嘟嘟的短耳朵,雪豹龇牙咧嘴,摇头晃脑,撒着欢儿的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歪着脑袋看了季复生眼,突然咬住他截衣袖,甩了甩头,用爪子挠了挠他的腿,示意跟着自己,就转过身来往前走去。
暮色渐浓,四周草木阴影暗,季复生紧随其后,步步,越走地势越低,有莫名的森森寒意直侵肌肤。
终于走到小小汪碧水前,雪豹停住脚步,四足微屈俯低了身子,回头冲季复生呜噜叫唤,季复生明白其意,忙上前步,跨坐于豹背。
斑纹雪豹声低吼,凭空跃起纵身入水,季复生只觉身入冰雪,眼前润润的清凉,耳边风声激荡,雪豹奔跑如风驰电掣,所过之处竟是条□砌成的密闭通道,四壁冰光晶亮,无需明灯便已亮若白昼。
路能感应到的覆海珠的灵力愈来愈强,季复生心口怦怦直跳,已知雪豹将自己带去的地方,必然就是自己苦寻三天的墓室。
密道尽头是扇汉白玉石门,门上并无余的纹饰雕刻,雪豹前爪在门口轻轻敲击数下,大门慢慢滑开,冰室映入眼帘,季复生呻吟声,怔怔坐在雪豹背上,浑身再无丝力气。
凤双越……何苦如此?
冰室中的陈设结构竟与大雪山上凤双越所居洞府模样。
室顶斗大粒水魄晶珠光芒柔润,透水白独山玉的大床镂刻百鸟朝凤,墙壁高处疏密有致的镶嵌百零八颗星辰,整个墓室没有丝毫阴森恐怖之感,倒颇有几分常有人居住的生机盎然,甚至床边矮几上还搭着件鹤羽白的长衣。
雪豹四足均有肉垫,踩在冰面上没有半点声息,稳稳的走到床前,弯曲了前腿,季复生本能的跨下豹背,时隔十年后,看到了自己的尸体。
床上的季复生仿佛只是在沉睡,容颜如生前,甚至还有丝独独只属于他的骄傲笑容。
季复生看着,却有种隔世之感,不由自主想到凤双越,他是抱着何等的心境收敛安置了这具尸体?
床前平整的冰地上,两个浅浅的半圆形的坑极其突兀,季复生弯下腰,用手指比划了下,不得其解,雪豹呜呜叫着,很聪明的跪下两条前腿。
刹那,季复生恍然大悟,颗心似被无数把钝刀子不停的拉扯着……这两个浅坑,分明是三千个长夜里,凤双越无意中生生跪出的痕迹。
静默良久,季复生哑声道:“过来。”
斑纹雪豹轻捷的奔近,伸出舌头下下的舔他的手,季复生摸着雪豹绒毛软软的大脑袋,低语道:“等他出关我就告诉他:我回来了,双越……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
雪豹亲昵的拱了拱,呜噜声以示欢喜。
必须拿到覆海珠,恢复当年的法力,才能护得凤双越周全。
篇覆海法诀已是纯熟无比,季复生心中默诵,召唤封镇在尸体中的覆海珠。
尸体逐渐蒙上层银白光芒,六条黑龙的幽淡身影贴着尸身辗转腾挪,冰室中落雪溅玉也似水汽濛濛,覆海珠灵力已露,但不知为何,偏不能脱体而出。
季复生眉头紧蹙,将法诀大声吟唱出口,字字如有千钧之力錾入尸身,尸体胸口处银光汇聚成小小的圆球,显然是覆海珠所处位置,随珠黑龙飞舞愈见快速矫矢,急于挣脱尸骨束缚,却力不从心,始终不得自由。
尝试数次,季复生颓然坐倒,骂了句粗话,又愤然道:“活见鬼了!覆海珠为什么要赖在具尸体里?”
雪豹歪了歪脑袋,表示自己也不明白,旁磨爪子玩。
事不宜迟,季复生略沉吟,咬了咬牙,刷的声从靴筒里抽出青钢薄刃,跃上床半蹲在尸身旁,没半分犹豫,手起刀落,已将刀尖插|入那季复生的胸口。五行山时季复生血已流干,刀下去倒是干干净净。
雪豹嗷的吓了跳,嗖的窜上床来,死死咬住刃身,四足发力便往后拽。
季复生知时辰已是不早,怕凤双越出关是麻烦,忙道:“让开!”
雪豹衔着刀刃,眼眸中有恐惧惊骇亦有恳求不舍,季复生却满不在乎,半是安抚半威胁道:“这只是个躯壳罢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我必须得到他胸口的覆海珠,这样才能护着双越……你难道不听我话了?”
雪豹吃亏在不能口吐人言,就算能说话,也得先松开牙齿,时便不知该如何是好。
雪豹奉凤双越之命,断断不容任何人对季复生尸体不敬,便是有人胆敢或是无意靠近墓室,也早就口连躯体带魂魄的吞下嚼碎了,可眼下这个要把尸身剖胸剔骨的却正是季复生本人,倒叫雪豹为难而且纠结了,溜溜的盯着活的那个季复生,又是抖耳朵又是挤眼睛的表示自己很可爱而且可怜,请你务必怜惜顺从的意思。
奈何季复生却是个最执拗不过的主儿,完全无视它湿漉漉的眼神,掐着脖子便将雪豹丢下床:“你闭上眼不就看不见了么?”
雪豹心中悲泣:可我听得见……你杀自己的身体,听着就不觉得瘆得慌?
亲手荼毒自己尸身的感觉是有些古怪,季复生却是天生的冷且狠,凝神专注行云流水,只刀已将那身体的胸膛剖开。
轻吁了口气,待瞧得真切,不由得又怔了怔,只见尸身胸口偏左原本的心脏之所在,竟只有颗精巧漆黑的珠子明光流转。
季复生并不知道,天诛再现五行山崩之时,自己已然伤心成狂心碎为齑粉,凤双越便以覆海珠为心,镇住尸身万年如生。
思量半晌不得其解,季复生便干脆搁下不再琢磨,振手腕将薄刃插回靴筒,手摘下覆海珠,珠子稳稳到手,心情松快,笑道:“好了,你睁眼罢……我终于又可以化身为龙翻覆江海啦!”
话音刚落,只见那具尸身在明珠光辉下,渐渐散为无数碎光微芒,却是覆海珠离体,灵力全消的缘故,季复生只看得目瞪口呆,低声叫道:“这是怎么回事?”
良久不闻雪豹出声,心中凛,蓦的只觉背后麻毛骨悚然,墓室中凭空生出股如山欲倾如箭在弦的可怕压力,当下不动声色,以腰背之力轻巧利落个翻身跃下床来,手支地蓄势待发,行动若脱兔星走,静下来自然而然便是攻守兼备的完美对敌姿态。
待抬起眼睛看清来人,季复生却卸去了身防备:“是你?”
凤双越静立不语,脸色颇见憔悴的苍白,眼眸暗暗的,空洞而冷漠,仿佛冬日冰霜冻结的湖面,而哀伤、悲凉、孤寂、愤怒、迷茫,诸情绪近乎崩溃混乱的涌动凝固于身遭,挥之不去无从缓释。
安静得出奇的冰室中,恍惚有道巨大的黑色洪流,沉默的逼迫蔓延而来。
季复生回头看眼床上空空落落,颇有几分心虚,又见他如此,是心痛,想了想,解释道:“双越,其实我……”
凤双越清亮华丽的声音这刻却满是倦意的沙哑单薄,低不可闻的打断道:“不必说了。”
他白色织锦的衣袖不停颤动,衣袖掩着的手指因过度用力的握紧而痉挛:“季复生,我真的没有见过,比你狠心的人……十年前你还能留给我具尸骨,可如今,为什么连这唯的寄托都要毁于我眼前?”
季复生惊,又萌生出欢喜:“你早知道我是季复生?”
凤双越眼神只落在床上那尸体消融处,道:“我怎会不知道?你居然会以为我不知道?”
话音落时,语气已颇有疯狂阴森的暴虐之意。
凤双越三日来元神失损法力大减,本就疲倦之极心绪不稳,乍见季复生的尸体瞬息之间化为尘埃星屑,历历只在眼前,瞬间不知是真是梦,只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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