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奕,当然是周奕……
他是怎么跑出来的,他找到自己留的记号了么,他那么聪明,定不会有事,当然了!他,他……
他……当海宁看到门口的那个人,脚步猛然刹住了,好似被当头泼了桶冰水,冷得刺骨疼痛,冷得
透彻心扉……
不是他,不是周奕……
“……双亲俱亡,没有亲人……田里的活我又不曾专精……咳咳,等我考取功名,咳……荣耀故里
……路上被黑店污了钱……我来投靠亲戚,咳咳,等春闱……考功名……高中……咳咳咳……”
当海宁知道这个人是个进京赶考的学子的时候,瞬间冒出了个想法——如果这个人能够高中
,那么就有可能接触到太子殿下,然后可能就能得知周奕的消息,哪怕是微乎其微的点可能,他…
…不想放过。
海宁为这个名叫叶汉的人请大夫,花大价钱买最好的药,然后在他精神好点的时候,探了探这个
人的底。结果,海宁失望了,无论是这个人根本会名落孙山的学问,还是被大夫下的‘准备后事’的
结论。
然后,小雪那天,这个人无声无息的客死他乡。
“二爷啊,我爹问这些东西是不是都扔了,死人的东西晦气!”
“不,留下来,万能遇到原来的屋主,也算了那人个心愿。”海宁愿望落空,心里正乱,却下
意识地这样吩咐。
“那我把它们放后院柴房好了!”小丫头脸不高兴的撇嘴,大声嘟囔,“二爷真是太好心了,为
了个不认识的痨病鬼,又是请医问药,又是花钱下葬的,现在这些还要给那亲人留个念想,那些东西
烧了才好呢!”
夜班无人,海宁怎么也睡不着,然后披上衣服,鬼使神差的跑到柴房,在那堆破行李里面找到保
持完整的姓名印鉴、推荐信和正规的举子的身份证明。86%d9%e2"个大逆不道的想法,像个火种,
由点及面轰然爆起,朝摧毁大殷律法在他心目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
为什么不呢,考取功名,叶汉本人再也没有机会了,并不代表‘叶汉’这个名字没有机会,只要,
只要……有些身份证明的东西,有这些大考的敲门砖……
他只要能知道周奕平安就好,他只要能知道他的消息就好。
[海宁,人的眼睛很容易受蒙蔽,而人们又时常信赖他们所见到的东西,无论真假。所以,化妆,
并不代表你需要拉扯你的面皮,你只需要让人错觉的‘看见’它是不同的就可以了。比如,脸色的巨
大反差,或者个特别显眼却丑陋的眉毛,当然,贴胡子,是最老套,最简单的招……]
海宁记得周奕说过的每句话,他顶着的新的这张脸,甚至昔日太学的十载同窗,只不过三年分别
不见,都没有认出他,很好。
收到了周奕留给钱庄报平安的字条,很好。
**
天承三十四年
放榜了,他得了二甲第八名,不上不下不起眼的位置,很好。
如愿的,他当上了湘州怀中县的县令,偏僻无人愿来的位置,很好。
周奕终于找到了回家的路,骑着头小毛驴,悠哉游哉,没灾没痛,样带着笑,这样的懒散,
样喜欢耍赖,很好。
他做官,他做商,‘官商勾结’四个字被周奕挥洒得淋漓尽致,‘无耻奸商’四个字在周奕的身上
得到了全新的诠释……很好!
在京城钱庄里的那些曾经在海宁思维里的庞大家产,如今成为九牛毛,他们现在房子大得已经
不需要他们窝在起睡了,身边虽然少了那个人,但家越来越像家了,海宁每夜都能睡得香甜,这很
好。**
天承三十六年
“哎呀,先生,这里已经很大了,后面园子再打理下,很好啦!你还要选哪里啊?”穷孩子出
身的卫梓,面对着个四进四出的院落,真的不愿意再挑了。
“这里周奕怎么能看得上眼?他那个人你们还不知道?我们再看看。”海宁笑了笑,虽然周奕还在
湘州为那里的产业做收尾,不过,这里,栗州,他新任职的地方,才是他们未来的家。周奕答应过,
那边的事忙完,就过来的。
算算看,再有两个月,就能接到他的信,也许不到半年,他就到了。
花了两个月,摆平了官场上的恶意、圈套和猜度,宅子也选好了,重新装饰新,园子的隅还有
片小竹林,周奕肯定会喜欢。卫梓他们已经不安分到开始某些投机小生意了,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
有什么样的徒弟,提起奸商,几个浑小子笑得脸兴奋,偏偏在他面前死摆出副义愤填膺、嫉恶如
仇的样子,殊不知,在寻常奸商眼睛里,他们才是真正的鬼见愁的‘奸商’。
好消息接二连三,然后周奕的信到了。
[……海宁,我绝望了,难道我的摊子还铺得很么?都没人出得起价……如果我把把这些分开来卖
,恐怕你还等等我几个月,喂,你会等我吧?……当然,分开来卖,我敢保证,利润起码还能加两
成……]
还要再等……
海宁合上信,等,当然会等你,久都等……
**
新年前,身为巡察使的‘叶大人’,海宁处办了个鱼肉乡邻的七品县官。
海宁坐在茶楼里,透过窗子看下面热闹的街市,重新挂上笑容的张婶、牛二、小宝子……总算他这
个官让百姓也可以过个好年。
“圣旨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圣旨下,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官差拿着皇榜告示铜锣开道
,路唱着走在大街上。
新皇登基,身为官员,海宁几日前就得到了消息,当然还有那个受到册封的六皇子罗熠星的传闻。
嗯?曾经夭折的六皇子,这么年了,难道他还没有死么?璟王,璟王……飞快传遍大街小巷的
这么的传奇故事,传奇得都不太像真实的了。不过人们总是倾向相信那些光明的、英雄的、美好的
故事,谁关心是真是假呢?
海宁忽然好笑的想起了件事,曾经,听母亲说,他才岁的时候就被皇后指名给六皇子罗熠星
当伴读。然后六皇子出了意外,他当然也没当上伴读,家族获罪后,自然也没有可倚仗的身份助他逃
过劫。如今,六皇子没有死,卫海宁这个人却已经不存在了。他现在是叶汉,入了官场,他这辈
子都只是叶汉了。
从茶楼里出来,海宁有些憋闷,新皇登基天下大赦,让他抓的那个狗官免于流放的处罚,只打了
五十板子以示惩戒,不过好在,周奕报平安的信又到了。是好消息,周奕说生意已经处理完大半天
,也许到四五月份的时候就能处理完了……四五月份,那他们分别就快年了,可恶,湘州和栗州太
远了,每次写封信都要至少个月才到,有时,是会漏掉信件,他与周奕好几次都是这样,鸡同鸭
讲。
但不管怎么说,终于可以盼到,终于。
又过两月,海宁急忙的给周奕写信,上头据说又有调任的风声,只是还不清楚这次要把他调去哪
里。湘州到栗州太远了,海宁怕周奕半路扑空,要他在家等着,等到他给他确切消息后再动身。
然后再过三个月,调任令下来了,写信、收拾、启程……然后安置、写信、适应、等待……
接下来的那年半的功夫,频繁的调任,几乎给海宁种居无定所的感觉。往往是刚刚安置下来,
刚刚摆平了对他怀有敌意或者猜测的同僚,刚刚适应,刚刚收到周奕的回信……便又有风声说要调任
,海宁越来越不容易联系到周奕,周奕的信件也滞后的厉害,往往送到他之前在任官署,然后再转过
来。
海宁不想杞人忧天,但这种情况,已经远非正常,他不敢再要求周奕给他写信,他要静观其变。
然后,四个月后,他接到了调任京城的命令。这次是升迁,四品,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卿已经快到告老还乡的年纪了,这是个好差事,但海宁心神忐忑——因为这次,调任令派
下来不久,周奕的信就及时、准确的赶来到,信上说,他会在京城等他——可海宁根本还没来得及告
诉周奕,自己即将调往京城为官的消息。
**
“这就是结果了么?”
“是!”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如果我只是写封信就告诉你,我觉我……我们……”
“所以,你就弄了那么大堆调令,支的我团团转,好掩盖你根本无意履行承诺的本意?”海宁
看着周奕,现在应该叫罗熠星——在大殷名声好的不得了的王爷,在京城最受皇帝宠信的王爷,手握
重权,货真价实的人之下,万人之上。两年的王爷生活,并没有让熠星看起来强壮些。他好像…
…瘦了,面对质问,不复两年前的霸道任性、撒娇耍赖的倔强,显得正经、严谨和……愧疚。
愧疚,这就是熠星对他们几年感情做出的结论了。海宁冷着脸,跳下马车,没有顾及那群久别
重逢打打闹闹的‘十二兽’径自离开。其实他不是生气,而是恐慌,很恐慌,海宁已经隐约有些明白
,却死不愿意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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