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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三月作者:绪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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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片刻后他觉得不妥,顿了顿。“楚大哥,这么会不会吵着你?”

“不会。”

慕平漾起了笑。“那我继续。不过这书里头写着什么,还真难懂呢……”他皱起眉,苦了脸。“为何要读书呢?看姊姊们目十行不费吹灰之力便默得长篇,只有我老是记不起来,只有我总是被夫子敲头。”

“觉得难?”楚扬问道。

“是啊!”慕平点头。“夫子说跟着念,我也念了,姊姊们念念就懂,但我却怎么也不懂。”说起来丧气,他头都低了。

“……”楚扬沉吟了会儿,片刻后才道。“我教你。”

“楚大哥你愿意教我?”慕平双眼亮了起来。“书里头说的你都明白吗?”

“尚懂些。”楚扬谦逊。

这年的初识,平淡如风,慕平越过那道墙,进入了楚扬的心。他的心软,见不得谁伤谁痛,遇着了楚扬后,又慑服他琴艺高超学富五车,就此而后,夜里,他总是来,见着楚扬问论语孟子,楚扬尽心详答,未曾嫌烦。

年年,情谊滋长。

慕平翻着那道墙,夜里来,夜里去,瞒着家里所有人,在凉亭内,听着楚扬从未间断的琴音。

上头的姊姊们大都出阁,家里头少了那些聒噪嘲弄的嗓音,顿时冷清不少。书斋的夫子前些天辞了西席,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去。不用读书习字慕平乐得开心,只是他惊觉这些年里头爹和娘突然老了,他也高了大了,不再是昔日的孩童模样。

“平儿,你几岁了?”这日熙来攘往的街上,为最小的女儿采买嫁妆的慕鸿突然问道。

“十六。”

“十六啊……”慕鸿喃念着:“十儿出嫁后,就轮到你了,十年嗖地声就这么过,还真是快啊。”十儿是慕鸿第十个女儿的小名。

慕平瞪大了眼,怎么下个是轮到他得讨媳妇?突然听见父亲这么说,慕平实是惊讶。

扬州的石板子道上仆人推着木车,木车上堆满上好的燕窝鱼翅南北珍味,车轮轧进石头缝里的声音喀咙客咙,慕平的脑袋也轰隆轰隆。

他该娶妻了……

街道遥远那头,走来了两个身影,老少,老者佝凄而行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粗布衣裳;少者约莫弱冠年岁,身形修长裹覆素白儒衫,头戴笠帽帽沿垂纱。两人由街角走来,途经之处路上行人纷纷躲避,没人敢靠近分毫。

“这不是楚家那名蓝眼妖人吗?大白天的跑出来不知做啥?”慕鸿拉着儿子连忙往后退,就也怕坊间传言属实,蓝瞳人天煞星命格,靠近谁几分就克谁几分,会伤了他慕家脉单传好不容易生下的宝贝儿子。

“爹啊,别这么说人家。”慕平被拉退了步,只能有些距离地看着楚扬由他身前而过。

楚扬头也不回,眼也不眨,对慕平视若无睹,倒是楚扬身旁的老仆人“福伯”朝他们父子俩颔首行礼,以表尊敬之意。

慕鸿哼了声。“楚家在京城也算是大户人家,子孙在朝为官风光不已,可也不知是不是为求仕途顺遂害人太,才遭到报应,生了这么个妖人。”

慕鸿拉着儿子走。他道:“你小时候也常往楚府里去,我跟你娘担心得食不安稳寝不安枕,总以为你被那妖人迷了。幸好后来你跟你姊姊们读书,你才将心力投注在书本间,没再往楚家去。”

慕鸿见儿子半点反应也没。“怎么,爹说的这些你都忘了吗?那年啊,你才八岁,楚扬才搬来没几天,你就跑了过去。我记得你十分怕生的……”

慕平笑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爹记得那么清楚何用呢。”

远去的少年些微止住了步伐,他回过身来,透过朦胧不清的纱幔望着慕平离去的身影。时节至秋,冷风飕飕,他身旁的老仆人叹了口气,缓缓摇头。

“怎么了,福伯?”少年问着。

“奴才只是想及这么些年平少爷跟少爷您,实在是辛苦了。”

这夜,慕平如昔提了两坛美酒,越过慕楚两家的围墙分界,来至楚扬身旁。

星月下,凉亭内,琴声旋绕年不变,不同的只是他长得高些,而楚扬的身子也加厚实了些。

近来,也没听楚扬再咳了。

慕平坐上凉亭石凳,楚扬琴声悠悠轻柔缓送。慕平嘴角微扬淡淡然笑着。

这几天就要出家的十姐哭得伤心,她颗心全挂在了楚扬身上,十姐女儿家心事对谁都说不出口,只在某回压抑不住伤怀,告了他这弟弟。

为楚扬伤感之人除了他十姐,扬州城内尚有许。楚扬琴棋书画无师自通,其中琴艺是远近驰名,把默默无名的琴在他手中音色瑰丽变,抚出的声调即便百年古琴也难以比拟其美。

楚扬不常出府,但几次由瘦西湖乘船赏春景,皆让携伴同游的别人家姑娘看了去,自此失魂落魄的有;心醉茫然的有。楚扬那双炯炯有神的蓝眸在老人家眼里十分不吉利,然而在怀春少女眼里,又是别番光景,迷煞了人。

他十姐便是某次游湖时见了楚扬,自此魂萦梦牵直至出阁时分。

楚扬的懦生斯文、俊朗无俦、遗世独居傲然不屈,又带点孤寂气息的姿态神情,的确让扬州城内少女们春心荡漾难以自拔。

“笑什么?”楚扬问道。

“没事,想到我十姐出嫁前哭得稀哩哗啦,就觉有趣。她以前老爱伙同其他姊姊们欺侮我,像个土霸王似的,但没料即将作为人妇时却哭得惨然,眼肿得连爹娘都要不认得她了。”慕平由怀中掏出藏着的青瓷杯,倒满了酒邀楚扬共饮。

“她毕竟是女儿家。”琴声停歇后,楚扬伸手握住那只属于自己的杯子,将杯内暖酒饮而尽。

“先别提姊姊了,酒是新酿的,尝起来如何?”慕平问着。

慕平祖业酿酒,父亲为酒商,家中开了个酒庄。前阵子爹打算交付生意予他,便开始教他制酒酿酒之法。但他不甚聪明,最初酿酒不成反变醋,怎么学也学不会,爹为此还发了好大阵怒。

后来是楚扬要他勤以补拙,将爹所说过的酿酒步骤记下,每日反覆练习,他才渐渐发觉窍门,掌握祖传技艺其中巧妙之处。

对于楚扬的几番相助,慕平是感激的。在慕平的心中,楚扬不仅是良师益友,为行事的圭臬黄范,他几乎将楚扬当成了自己的兄长般爱戴,并且敬重有加。

“有些精进了。酒烈呛口,是白干吧!”楚扬品着酒香,如此猜测。

“楚大哥真是厉害,这么喝便分出来了。”慕平自己尝了些,觉得过辣,张嘴扬了扬舌,苦着脸连忙跑进屋里找水喝。

楚扬只是笑着,笑看慕平毫不遮掩稚子心性的真性流露。

“实在是太呛了,令人无法落喉。怎么这么烈的酒竟有人喝,如此烈酒不是伤身的吗?为何买酒的人仍是络绎不绝呢?”慕平端了盏茶由屋内出来时,双颊酡红,向来不胜酒力的他只要沾上滴水酒,便会整张脸轰地涨红起来,燥热不堪。

“那是,借酒浇愁的人。”

“浇愁?又浇什么愁呢?”

“等你大点自会明白。”楚扬说道。

“楚大哥你又来了,我们不过相差三年,不是三十年啊!”

慕平与楚扬这么般私下平往已有数年,瞒着爹、瞒着娘、瞒着所有的人,他几乎几天便翻过墙与楚扬相见,他们相谈甚欢,谈天说地畅所欲言。

也许是上头那十个姊姊未出阁前老爱欺压他的缘故,他分外喜欢楚扬,总觉得行事稳重的楚扬若真能是自己的兄长那就好了。至少他被十个姊姊围攻时,还有个楚扬会帮他。

聊着聊着夜深露重,晚风吹起寒意,他们遂移至主屋之内继续焚香鸣琴,把酒言欢。

“楚大哥弹的是什么曲子?”慕平问着。

这曲楚扬似乎十分喜欢,偶有鸣奏,慕平其实对曲并不了解,只对楚扬悦耳琴声有感,然而此曲在楚扬琴下不断响起,倒让他起了兴趣。

楚扬不答。

慕平觉得楚扬的神情在他询问的这刻里闪过丝伤怀,楚扬的眸黯了。

“楚大哥不便说?”慕平疑惑不解着。

“……等你大些……自会明白……”楚扬的声音里透露着些许无奈。

“你不说,我又怎会明白。”慕平咕哝几声道:“现在不明白,再大些仍是不明白。你老跟我打哑谜。”他自顾自地念着,感觉有些累了,眼半合,头摆得歪歪斜斜。

“今早我装作与你不相熟识,擦肩而过,你没怪我吧?”楚扬转了话锋,刻意不让慕平专注于曲名上。

“咦?”略有困意的慕平端着茶盏,疑惑地望着楚扬。“楚大哥怎么这么说?”

“我们原本熟稔,却为扬州人故,只得佯装互不相识。”

“那该怪的人应该是我。”慕平低下了头,十分过意不去。“我怕爹责罚,怕娘姐止,这些年来在外头偶遇见你也当成生人似的,是我怯懦没用。楚大哥为人正直又有长才,若非那些流言蜚语,肯定能偿抱负而蜚留在扬州志不得伸。我只是个小小酒商之子,能结识楚大哥已是万幸,楚大哥妄自菲薄了。”

“别这么说。”楚扬停下了琴。

慕平生性单纯,这些年若非有慕平伤心时陪着他,欢笑时陪着他,他不知自己会成了什么样,或许就此蹶不振任命运捉弄,孤寡落寞生,老死扬州也不定。

“你肯攀过墙来,又怎会是怯懦?”楚扬开口。

“唉……”慕平叹了口气,趴倒桌上,伸出手指拨弄青瓷杯。“都十六了,怕东怕西,临街小我两年的阿牛听说跟着商队到京城经商去了,商行弄得有声有色,爹老拿我跟那个阿牛比,比得我不知该躲往哪去。”

“你爹不是已教你酿酒,要将酒庄交托予你?”

“爹还是不放心的。唉……”慕平又叹了口气。“爹都说过,姊姊们个比个聪明,生下我时还以为我也会跟姊姊们样,成个要不得的儿子,哪知却笨得要命,连姊姊们看就懂的酿酒法,我也得花上大半个月去学。我爹的儿子如果是楚大哥的话他定会开心许的,楚大哥聪慧万分、熟读诗书又待人有礼,拿出去跟别人家的儿子比肯定不会输的。”楚扬手指僵,琴音纷乱,止了。

“啊……”慕平小小叫了声。楚扬自幼被双亲送来扬州不予理会任其自生自灭,他这番提其爹娘,想必又触痛楚扬的伤心事。

“天色已晚,你回去吧。”楚扬收起了琴。

“楚大哥,你生气了?”慕平张脸垮了下来,带着歉意,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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