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翼吃了两碗干饭，然后捂着被撑起来的胃，躺在炕头上惬意地哼哼：“这饭做的可真好吃，比醉仙楼的大师傅做得都好。”

高以清笑着：“等以后我哥腿好了，让他亲手做给你吃，比我这还要好吃十倍！”

吃过晚饭，穆云翼又问起两人功课，先让他们俩依次把教过的地方背诵遍，再把三字经拿过来，随便指出字来让他们认，高以纯的记忆力是相当好的，所有教过的字全都认得，高以清有三个没认出来，很是懊恼：“明明先前已经记下了，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穆云翼拿出柜上用槐树枝做的教鞭，打了高以清三下手心：“这三个字我给你记着，下次再考，认不出别的也还罢了，认不出这三个，每个字打三下手心，以后再认不出，就打九下，第四次再认不出，就打八十下！”

高以清连忙保证：“元宝哥放心吧，我肯定能认出来的！”

穆云翼又给他俩讲了页，熟读之后，让他们背诵，他则拿出笔墨来抄唐诗。

两人如今已经学了几百个字，对笔划结构等规律已经逐渐掌握，因此认字也快，不时就都能背诵出来，穆云翼随便拿出个来，也能认得：“还不错，明天早上起来，咱们再复习。”正事办完，他指着炕角的针线笸箩问，“这个是哪来的？”

高以纯略微犹豫便说了：“我成天在炕上干坐着也是烦心，你教的字也都认得了，正好老姑回来，我就求着她教我做些针线活。”他从笸箩里拿出双还没纳完的鞋底子，“我寻思咱们家没有女人，你又只会刺绣，这裁剪上的活也没人干，就跟着老姑学了，也省得笔开销。”

看着他略带忐忑的样子，穆云翼摸了摸他的头：“好了，你愿意学就学吧，我又不会说你，其实上次如果你坚持要学刺绣的话，我也会教给你的。”

高以纯看他不生气，才松了口气：“我第次做鞋，先给自己做双，等以后手熟了，再给你和小五做。”说着又让高以清把地上的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双黑布小靴子，“这个是老姑特地给你做的，按照你那个鹿皮靴的尺寸略大了点，你看看合脚不。”

穆云翼接过靴子看了看：“你老姑怎么会主动给我做靴子？”

高以纯说：“老姑想要让他们家墨香来跟我和小五学字，都已经来了三天了，白天连小马哥和村里另外两个孩子，我和小五按照你教我们的教他们。”

高以清手舞足蹈地说：“他们都笨死了，尤其是银锁，总念错。”

“这倒奇了，你们家大房二房都是读书的，她怎么不让儿子跟高以正他们学？”

高以纯给他解释：“自古以来，就没有嫁出去的姑娘回娘家常住的礼，虽说我奶偏向老姑，在这件事上也是气短，单是养着他们娘俩，已经不知道被大嫂子和四婶子说了少闲话了，是绝不可能再拿出钱来供墨香读书的，大哥和二哥自然也不会管他，老姑又是个要强的，心惦记着让墨香像老姑父那样考功名，筹划了几年都没有指望，这回赶上咱们这回事，自然是要努力争取的。那天带着墨香过来说这事，我就答应了。”

穆云翼沉吟着说：“别的我倒是无所谓，只是你们家的亲戚……”

高以纯笑了：“这个你不用担心，咱们家的亲戚都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老姑跟他们不样，墨香也是个乖巧的孩子，我又跟老姑提前把话都说明白了，上房屋里若是有谁不满，也由着她顶着，不能闹到这屋里来。”

穆云翼打了个哈欠：“你心里有数就好，横竖我只教你们俩。”

第二日吃罢了早饭，把炕烧暖，穆云翼拿过书本开始教两人往下学，刚读诵了两遍，几个学生就来了，头个是邻家的马乐，背着口袋炒熟了的花生：“我娘知道元宝今天回来，昨晚特地炒了花生让我带来。”

然后是高学红的孩子墨香，他大名叫做游鸣誉，今年才八岁，长得白白净净的，双大眼睛闪闪发亮，带着三分畏怯，七分腼腆，不时地偷偷打量穆云翼。

虽然同在个院子住着，高学红也怕穆云翼生厌，毕竟从高老太太和几位兄嫂侄媳妇口中听来，这个穆云翼是个极不好惹，又心狠手毒的，本来还想错开穆云翼回来的日子，只跟高以纯兄弟学，又怕落下了进度儿子跟不上，而且个大院住着，也不能总避着，便等马乐进院之后，让儿子拿了自己做的络子香囊过来，事先再叮嘱：“千万不要招惹那小煞星，他骂你，你也只当没听见，他打你，能忍也就忍了，跟着你三哥把书读好是正经。”

另外还有两个高以清的小朋友，年龄相仿，是堂兄弟，都姓计，个叫金锁，个叫银锁。两人来时，身上也背着东西，个是大坨冻豆腐，个是口袋干菜。

昨天晚上在被窝里，跟高以纯说教人读书的事，高以纯就跟他说过，村里人淳朴，都知道读书好，识字有用，但都读不起，村里也没有个私塾，因此能有个地方学字，是极难得的，大家也都知道要读书得给先生些束脩，因此都尽可能地从牙缝里挤出些东西送来。

穆云翼原本还有点心小孩子吵闹烦人，等看到那些东西的时候，就有些鼻子发酸了。

马乐和墨香还好，离这屋里近，身上穿着的衣裳虽然有几块布丁，但也都收拾得干净利索。

那金锁和银锁两个就惨了，穿的衣服轻飘飘的，里头没有二两棉花，脑袋上胡乱用块旧布缠了当帽子，鞋子虽说是棉的，但也单薄得可以，没有穿袜子，里头塞满了干草，而且看就不合脚，灌了鞋窠雪，融化了之后再度结冰，看得人惨不忍睹，进屋的时候，手脚都冻木了，小脸蛋通红通红的，不住地抽着鼻涕：“我爷爷听说元宝哥今天回来，特地让我们拿了冻豆腐和干菜来，说是给元宝哥尝尝鲜。”俩人在门口，惴惴不安地看着湿烂肮脏的鞋子，不敢抬头。

“快把鞋都脱了！”穆云翼赶紧下地，把冻豆腐拿起来掂了掂，怕不下有四五斤重，难为这孩子在大雪天里，步滑地给背过来。

两人听见穆云翼让他们脱邪，顿时感觉脸上发烧，以为是嫌弃他俩把屋地弄脏了：“不用脱了，我们就在门口听着就行。”

“在门口听什么！再说虽然外屋也烧火了，这脚底下也冷，快把鞋脱了。”穆云翼把干菜从口袋里拿出来跟自己家的放在起，又找了个空坛子，把冻豆腐用刀背敲碎了放进去。

第26章午饭

如今在上清河村，穆云翼可是真正的凶名在外，虽然说他自己不承认是高家人，但毕竟已经是上了高家的户籍的，高老太太便是他法律上的祖母，他骂祖母是老寡妇，跟四叔动刀子，又用棍子把大嫂通敲，还在房门上倒挂杀人刀，村里人都传高家人倒霉，捡回来个小煞星，除了邻家的老马家和牛老大两户，再没有愿意搭理穆云翼的。

若非高以纯过去人缘好，根本没人敢跟他产生瓜葛，金锁和银锁出来时，家里人千叮咛万嘱咐，遇到啥事，只跟以纯哥说，千万莫惹小煞星，被骂了不许还口，被打了也莫要还手，只把书学到手，若是他敢动刀子就赶紧跑。

在两个孩子心里，穆云翼堪比小时候总被家长拿来吓人的黑山老妖，听他个在让自己脱鞋，兄弟俩不敢不听，指得把鞋子脱了，光着脚在地上着。

穆云翼让高以清打水：“弄点热水他们他们烫烫，待会外边衣裳也都脱了，洗干净了上炕头暖和去。”他把兄弟俩的鞋子捡起来，把鞋窠里湿乎乎的草都掏出来扔进灶膛里烧了，让后放在锅台上烤着。

进屋之后兄弟俩已经洗完了，外边的棉衣都脱了，穆云翼让他们上炕，两人还不敢，畏畏缩缩的，穆云翼不耐烦：“到了这里就得听我的，让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两人吓得脸都白了，只好上炕，高以纯拿被子给他们捂上。

穆云翼本来想把带回来的茶叶沏了，转念想，小孩子未必喜欢，就把这次回来买的红糖拿出来，用热水泡了三大碗，金锁银锁兄弟碗，高以清和墨香碗，高以纯和马乐碗。

那兄弟俩虽说被冻得狠了，但农村孩子都很皮实，先用热水烫了脚，又到热炕头上喝了红糖水，很快就缓过劲来，不再像先前那样流鼻涕了。

穆云翼又磨了墨，坐到炕上：“好了，你们今天都是读书来的，咱们尽可能学点是正经，我今天要给以纯哥和小五往下讲，你们就跟着起听着吧。”

他拿起笔，在纸上快速写下：曰喜怒，曰哀惧。爱恶欲，七情俱。青赤黄，及黑白。此五色，目所识。共誊抄了三页，分别发给马乐、墨香，还有计家兄弟，四人俱都喜出望外，如获至宝般地双手接过来，无比虔诚地看着上面的字，小心翼翼，生怕给弄折了。

“这个算是教科书了，今天我打算讲三页，上午讲两页，下午讲页，用完了你们都带回家去，闲时拿出来复习用，以后有机会我再给你们讲课，也会给你们抄份，时间久了，你们也能凑成小半本了。好了现在开始讲，喜怒哀乐，爱恶欲，合称为七情，七种情愫，或者七种心情，你们暂时可以这样理解，第种是喜，大家知道什么是喜么？小五你说，对，高兴，但跟后边的乐有所区别……”

他个字个字地给六个小孩子讲解，掰开揉碎讲遍，然后教他们反复读诵，再讲遍字的结构组成，然后再读再背。他本来还以为，弄好几个不相干的熊孩子来，肯定调皮捣蛋让人烦死，没想到竟是个比个乖巧，而且学起来是无比用功，穆云翼说的每个字他们都如饥似渴地记在心里。

学了半个时辰，穆云翼就让他们歇会，唠唠嗑，说说话，沏了茶水在桌上，又把炒花生拿出来，给大伙吃喝。

马乐跟穆云翼接触过几次，还不觉什么，墨香和计家兄弟倒是颇感意外，觉得这位小煞星根本就不像家里人说得那么可怕嘛，逐渐地放开了说话，不再像刚来时那么畏缩。

高学红生怕儿子受欺负，尤其穆云翼可是敢动刀的，连大人都敢捅，要是墨香不小心得罪他了，让他砍了可糟了，听大侄媳妇说，现如今四房屋里，那小煞星可是手遮天，高以纯和高以清都被欺负惨了，若非分家那天他们坚持，房子和地都得让他给霸占去了。在高学红心里，只要能学到东西，儿子挨他几个巴掌也只好忍了，她就担心万性起，高以纯劝不住，刀把儿子捅了可就什么都完了。

因此自从计家兄弟进屋之后，她就悄悄地绕到西边园田地里，不顾着没踝深的雪和凛冽的北风，趴在四房西窗户底下听声，外头实在冷得厉害，她蹲会就得回上房屋里暖合过来，然后不放心再偷偷回来听声，反反复复，折腾了二三十趟，终于确定穆云翼不像传说中的那样牲性残暴，见人就砍，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儿子，这才放心地回到上房屋里，捧着针线笸箩绣炕屏。她带着儿子住回娘家让人说道，也让哥哥嫂子们不满，因此每个月都要努力做出些针线活拿到镇上去卖，把钱交给高老太太，方才能让那些人少些话说。

穆云翼本来想上午讲两页，下午讲页，没想到六个孩子学习劲头太足，教他们的每个字都跟记父母遗言样，拼了命地刻在脑子里，个上午就把五页都学完了，高以纯还要他继续往下教：“甭管记得深不深，你只管教了，回头你去城里，或是再遇上大雪封道，咱们在家里复习，即便哪个字忘了，六个人在起，总能想起来。”

穆云翼真的是被他们这种学习精神给打动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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