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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渊低下头,对上萧阑的无辜神色:“不是我敲的。”

声音是从墙里传出来的,沉闷短促,仿佛有人拿了把锤子在那头敲打。

而发出声响的那片壁画,恰好是刚才陈老六抓过的地方。

萧阑起来,伸出手。

手腕陡地被抓住,转头,贺渊正盯着墙壁,神色是少见的凝重。

“退后。”

他把萧阑推到后面,从怀中摸出道符纸丢至墙上。

“玉清始清,真符告盟,推迁二炁,混成真,五火聚神,仲会黄宁,急急如律令!”

以符纸为圆心,周围熊熊燃烧起来,片刻之后,火焰燃尽,余下个焦黑的圆形痕迹。

萧阑张大嘴巴看了半天,突然道:“小黑,你破坏文物!”

不待贺渊说话,他又嘿嘿笑:“不过咱俩谁跟谁啊,我不会去告发你的!”

贺渊早就习惯这个人时不时缺心眼的抽风,闻言也不理会,伸手抹去墙上被烧焦的墙灰,那块被火焚烧过的地方变得很软,轻轻推就凹陷大块进去。

墙后面是空的。

黑黝黝的洞口眼望不到底。

咚……

刚才的声音依旧从那后面传来,缓慢而沉闷,很有规律。

饶是萧阑浑不着调,也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小黑,我突然有种奇怪的设想……”

他的话没说下去,眉头微微蹙起,是难得的严肃。

贺渊看了他眼,没有出言嘲讽。“这是唯的出路,想找到他们就得过去看看。”

他的手顺着焚痕摩挲圈,手掌所过之处,墙壁都微微凹陷进去,再伸手轻轻推,那个洞口已经足以让个人半身跨进去了。

萧阑想也没想就要探身进去,贺渊皱眉,将他把扯到自己身后。

“不想死就不要自作主张。”他冷冷道,当先进去。

萧阑愣了下,屁颠屁颠地追上去,笑得春光灿烂。“能关心人是好事,你不要不好意思么,我家小黑真是心地善良,哎呀,小黑,等等我嘛……”

这是条需要直往下走的阶梯,两旁全是粗糙的石壁,也就是说,这条阶梯是在地底生生开凿出来的,这对于数千年前的楼兰古国来说,简直无法想象需要耗费少人力物力。萧阑还特地弯腰摸了下,质地跟前面殿宇的差不,应该都是汉白玉砌成的,这就给工程又增添了神秘感。

连中原些王侯的陵墓,只怕都没有这么讲究,古楼兰人不惜财力筑造这座地下城池,究竟有什么目的,这跟他们看到的那些壁画,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疑问就像缠成团的毛线,纷乱曲折,无法理出头绪。

阶梯狭窄得只能容下个人走,他们前后,脚步声分外清晰,连同那诡异的咚咚声,都沉甸甸地压在萧阑心上。

他忽然想起刘教授平时手舞足蹈的模样,想起陈白对他生气又没辙的模样,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只能继续往前走。

走在前面的那个人,高大的身影半隐在黑暗中,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变色退却。

沉闷的声音越来越近,几乎咫尺可闻。

走在前面的贺渊脚步忽然缓了下来。

透过他的肩膀,萧阑看到台阶的尽头,散发着点微弱的光线,旁边蹲着个人,似乎背对着他们,隐隐绰绰,看不太清楚。

咚……咚……

先前听到的声音有些沉闷,但是现在离得近些,听着就像拳头砸在墙壁上的感觉……却只让人觉得有股莫名的凉意油然而生。

“那个人好像是认识的……”

萧阑话没说完,贺渊已经步步朝那人走去。

“李农。”

贺渊认识这个人,他是李家的人之,跟着李欣起来的,结果李欣死在那座石桥上,剩下的李家人群龙无首,暂时就都听从李农的指令。

李农的野心很大,但在李家,他的地位要比李欣低截,所以他把这次行程看得很重,总想着能从自己手中淘到什么宝贝,取李欣而代之。自从李欣和陈老六相继死了之后,他直表现得跃跃欲试,连赵老爷子都不大放在眼里,大伙前行的时候,他几次都想走不同的岔路,如果不是赵老爷子压制了他,只怕他早就带着李家的几个人分道扬镳了。

但是现在,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赵老爷子他们呢?

李农没有抬起头,不知道是没听到贺渊叫他,还是故意装作没听见,兀自背对着他们蹲在墙角鼓捣着什么,手电筒往周围晃了圈,发现李农脚边还有个人。

咚……咚……咚……

刚才两人直听到的那个声音是从李农那里发出来的,他的手抬放,动作被身体半遮住,看不大清楚。

再走近些,离他已经很近了,李农只要转过头就能看见贺渊和萧阑,但他仍然动也不动,自顾自在那里捶打。

“李农!”贺渊沉声道。

声音在石壁之间回荡,嗡嗡作响。

李农埋着头。

贺渊的手电筒挪至李农脚下,终于看清他的动作。

李农手拿着根硕长的钉子,手握着支小锤子,正下下地捶着。

躺在他脚边的个人,浑身血肉模糊,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面目,不仅是五官,连同四肢躯干,都现出个个血洞,皮肉被钉子刺穿,又被锤子锤下去,肉沫筋骨被这么下下地搅出来,鲜血四溅。

可李农的动作还没有停止,不但没有停,劲道反而越来越大,眼神泛着疯狂和怨毒,嘴角甚至还微微扬起,勾出抹诡异的弧度,喉管咯咯作响,像是有满腔愤恨无处发泄。

连萧阑也不再聒噪不休,两人看着眼前这幕,说不出话。

————

萧阑往前步,伸手要去制止他,手腕蓦地被抓住。

抬头,是贺渊。

“别碰他。”

贺渊的声音很低,他甚至拉着萧阑后退了好几步,似乎不想惊动眼前的人。

“小黑,他会不会压根听不见我们在说话?你说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看不见我们了?这个人之前不是直老实巴交的吗,没想到这么狠,喂,小黑,你认不认识他脚边那个人,我看着很眼熟,好像是跟赵老爷子起的,应该认识吧,你是他们请来的……”

萧阑任他拽着,嘴里边滔滔不绝地涌出疑问,直说到贺渊忍无可忍,又给他下了禁言咒。

耳根清静。

萧阑作声不得,只能睁大了眼睛,用心灵之窗来表达自己想说的话,奈何贺渊看也不看他眼,放开他的手就往前面走。

“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往前凑。”

他冷冷地叮嘱句,没听到回音,想起那人已经被自己下了禁制,不由回过头。

只见萧阑听话地跟在他后面,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可怜万分,就差没耷拉着尾巴呜咽两声。

贺渊眼底掠过丝笑意,极快,连他自己都没放在心上。

之前他们以为的阶梯尽头,其实并没有结束,不过是中间个类似休息的小石台,石台往下,又是漫长的石阶,隐没在黑暗之中,像是永远走不完样。

走出数十步之后,萧阑再回头看去,刚才的李农和那个被他杀死的人,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连那阵沉闷的捶打声,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没了。

他伸手向两边石壁抹去,摩擦着掌心的粗糙触感跟之前没什么差别,但他却觉得有些古怪,但到底哪里不对劲,时也说不上来。

萧阑忍不住伸出手拉住前面的贺渊,对方的体温透过衣服传递过来,不似本身给人的感觉那般冰冷彻寒。

不让话唠说话,就跟不让女人打扮样痛苦,而萧阑又是个话唠中的话唠,所以他现在的痛苦简直无与伦比,偏偏贺渊似乎很喜欢现在寂静得近乎阴森的氛围,没有半点帮他解开禁制的意思。

手腕被抓住,贺渊的身形也跟着停顿下来,他没回头,只说了声:“前面。”

萧阑下意识就往前面看去,只见距离他们数十步的地方,又出现个石台。

有个人坐在那里,背靠着石壁。

萧阑本来以为他们又绕回原来的地方,但仔细看,跟之前的又有些不同。这个石台显然要大上不少,中间甚至还雕刻了些花纹鸟兽。

萧阑定睛看,发现上面雕刻的鸟兽,跟他先前在那座殿宇前看到的模样。

这些人面牛身的怪物,在地下城池里比比皆是,似乎是古楼兰人不为人知的种宗教崇拜。

这回不待他开口,贺渊就解了他的禁制。

萧阑盯着不远处那个人,低低道:“是于叔。”

贺渊嗯了声,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直走到那人跟前才停住。

于叔靠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半睁半闭,脸上的表情迷惘而茫然。

他的右手握着把匕首,匕首插在他的肚子上,刀刃已经全部没入,血从伤口处流出来,染红整个腹部,大半已经凝固了,还在流的小股鲜血顺着腹部流到地上,雕刻之间的凹陷处甚至凝聚起小汪血槽。

但还远不止如此,于叔仿佛没有感知疼痛般,右手抓住匕首缓缓挪动,腹部被匕首的利刃剖开道道口子,贺渊他们几乎可以看到里头若隐若现的肠子。

虽然知道眼前这切很有可能是幻象,萧阑还是忍不住蹲下身,在贺渊还没来得及阻止之前,伸手去碰流淌遍地的血。

手指轻轻抹,指尖沾上血迹。

不是幻觉!

萧阑眼皮跳。

于叔明明被巨大的疼痛折磨得脸皮都扭曲了,可是手依旧跟被魇住似的遍又遍割着自己的肚皮,血已经快要流光了,他的动作也没有停下来,像是对痛苦失去了知觉,只留下具傀儡。

贺渊紧紧擒住萧阑的肩膀将他往后拖开几步。

“走!”

这个情景比起刚才李农杀人还要诡异万分,连贺渊也无法作出解释。

两人沉默着走了几步,萧阑忍不住回头,石台上却已经空空如也,别说于叔,连丁点血迹都没有。他低头看去,自己手指沾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变黑了,却没有消失,这是唯证明他们见过刚才那幕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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