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风正左顾右盼,人影没见着半个,却在一边丛中看到一只跳来跳去的小兔子。大概是同类相吸的缘故,她心里痒痒的,拔腿去追兔子,可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她看着那只兔子跳过来,又跳过去,跳过来,再跳过去……跳了半天,还在原地。
有诈!
莫晓风退回原地,不加理会。草丛哗哗一阵响,似有人影穿过。
“什么人在那?”她小声地问,像是怕惊到什么似的。
很快,那草丛里传来了回音,“你过来不就知道了?”声音闷闷的。
莫晓风哼了声,从地上抱起一块石头,“数到三,不出来我就砸了。”
“等等,我有人质!”那个闷闷的声音才说完,某只兔子被人捏着耳朵伸出草丛,正是她之前看到的那只,只是刚才没注意到它左耳上竟然系着一只粉红色的蝴蝶结,一抖一抖那叫好玩。
莫晓风忍住笑,“挟持人质,罪无可恕,我再加石头一块。”
“好吧,我怕了。”
敌人缴械投降,钻出草丛,因草屑沾发,遂帅到掉渣。
“这警惕性倒是高了不少,可拿石头当武器,未免有失格调啊。”
“阿~~夏~~”莫晓风兴奋地慢动作奔过去。唐夏一下子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便敞开双臂,准备来一个深情而热烈的拥抱,哪知莫晓风直接扑向了兔子,抱着它又揉又捏。唐夏一脸黑线地看着她,任他再英俊潇洒也不及一只兔子。
站在桥上,两人各怀心思,想着呆会开口不要吓着对方。沉默若太久,说话肯定就不自然。
“今天的月亮有一种朦胧美。”唐夏说着幽会必说废话之一。事实上,他不喜欢这种半阴天,因为通常都没什么好事。
莫晓风望着湖面,表面上不动声色,脑子里的小人已经被一堆问题绕晕了。
阿夏跟着我会不会太委屈他了?小九喜欢阿夏,要是知道我把阿夏非礼了,会不会提刀上门?他愿意被我负责吗?要是不愿意怎么办?拿王爷的身份压他?会不会太仗势欺人了?
实在不行,让他非礼回来?
谢景年至少说对了一样,做久了男人,常常会忘了自己其实是个女人,像这种负责的事,哪会是女人该想的问题?
唐夏喜欢在她想问题或睡着的时候安安静静地看她,然后猜测她的脑袋里正装着什么东西。此时,湖面的粼光反射在她的眼中,明净得宛若一汪碧潭。她的头发又黑又软,发丝贴着小巧圆润的耳垂,随着她头部的动作,轻磨着那方柔嫩的皮肤,让人产生想要亲吻的冲动。
唐夏弯下身,深褐色的眸子对上她的脸,上下微微打转,“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叫你来这里?”
莫晓风眨巴着眼,咧开嘴露出洁白莹亮的牙齿,过了好一会,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你有话要对我说。”
唐夏听完,嘴角微莞,身子斜斜靠向桥栏,抬手散散地抓了几把有些乱型的碎发。
莫晓风深吸两口气,突然对着唐夏一口气道:“阿夏我想跟你说那个……”
与此同时,唐夏说了声:“时辰到。”
“什么?”莫晓风心想难道是自己说得太慢?
唐夏将她的身子扳了过去,胳膊环住她的脖子,在她耳边说:“你先看那边。”
转头,远目。蓦地,莫晓风低声惊呼,眼中有晶光点点。
夜空之上升腾起一道道炫烂烟花,忽明忽暗,如烟游离后,又如彩绸披向夜空,华丽得炫目。这时,见月湖中的绯色月影慢慢漾开涟漪,嘭嘭数声,细长水柱从湖底挨次喷涌而上,形成一道水墙。而透过空中的水雾看那烟花,是迷离的七彩色。
最能感动人的是意外的惊喜,对感性的人来说,这种激动也只有用眼泪来宣泄。
莫晓风嘴巴一抿,滚烫的眼泪果然扑腾着冒了出来。她狠狠抹着眼睛,胸中像是塞了一把棉花,暖意融融,却梗在心头。
这个人总是一声不吭地做这么多事,偏偏每一样她都回报不起。
加南说:得与失一向平衡,得多,则失多。除非你在得前先给予更多。
她想,既未给予,又怎能去享受得到。这样的人,最终是要遭雷劈的。
小兔在她胸口乱撞,她却死死按住它,可怜的兔子嘴角开始抽搐,四条腿开始挣扎。
唐夏并不知道她的想法,他只知道,若错过了今夜,就不知要等到何时。温热的胸膛贴在她的后背,额头抵着她的后脑,他哑声问:“你听到没有?”
莫晓风咬着下唇,感受另一颗心脏在重重地跳动,为撇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她神奇地数着它跳动的拍子——正常心率是每分钟~次,但她最少数出了次,未多时,却又慢慢弱了下来。
“呆瓜,”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就让我自私一回吧,我没有办法再……”克制自己。
“什么?”有几字因为太轻,莫晓风无法听清,想回身,却被他紧紧箍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自然看不到他苍白的脸,以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唐夏自嘲地苦笑:这次来得太快,还是选在这种时候。他微微侧过头,视线落在某处。
烟花淡去,水柱渐隐。淡黄|色的粉末从他俩头顶洒落。
莫晓风察觉出情况不太对劲,“这是?”
唐夏低声说:“我撒了醉海棠,有人靠近你我,就会中毒。”
莫晓风没有问他这么做的原因,她想他既然给自己撒毒粉,一定是提前服过解药了,突然想起还有只兔子,“我是百毒不侵没关系,可兔子会死吧?”
“没事的,我刚给它塞了颗解药。”
莫晓风举起兔子一看,果然它的嘴巴在动。“不过,它好像要被噎死了。”
兔子的嘴自然没法跟人比。
看兔子可怜,莫晓风便帮助它上下晃了又晃,兔子终于翻着白眼将丸子咽了下去。
月亮收起了朦胧美,直接躲进了云层里,天空暗沉,如同要挤压下来,阵风也开始起兴,周围的枝叶发出哭泣似的呜啸声。好在见月湖四周还挂着灯笼,虽晃得厉害,倒不至于看不见坏人的出现。
即便是鬼魅,也会在靠近时发出声响,但那人脚踩落叶而来,却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要知道敌人是什么水平,看他的出现方式。
而月黑风高夜,正是杀人放火时。
莫晓风的预感一向不准,但这一次例外。她知道,他这次的目标,是唐夏。
秦昱的眼睛、头发以及脸上纹络的颜色变得更加冷艳,衬出他眼中似有似无的杀意,以前听来如软磁一样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却诡异地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像他近在咫距。
害怕只会让人变得更加弱小,想要战胜敌人,要在气势上压过对方,让对方自乱阵脚。
护着小鸡的母鸡对老鹰说:“有我在,休想动我孩子一根鸡毛。”
后来老鹰说:“行行好,我的鸡毛掸子就差几根毛了。”
当莫晓风准备使出天女散花将秦昱轰走时,秦昱一脸难受的样子,说:
“你怎么可以和毒蛇为伍?”
“不要人参公鸡!”
“其实我比他好多了。”
“不要王婆卖瓜!”
“好吧,说点有意义的。你觉得,我身材不如他吗?”
……明明是更没意义的问题……
莫晓风深吸气,认真道:“我跟你说,我们之间的情义并不是你这样的人能明白的。”
唐夏嘴角微咧,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忽觉得很安心。
秦昱的表情还是很难过,但是说出的话,就比较让人难过了。
“所以,他要死。”
“要动阿夏,除非从我身上爬过去。”
“这样啊,”秦昱很认真地想了想,“不急,等他死了我再爬好了。”
流氓啊流氓!看来面对非正常人,说再多都是废话。
莫晓风知道秦昱催眠的厉害,她不能让唐夏冒险,于是一把推开他,头也不回地说:“阿夏,你先走,我将他引开。”
“唔。”
唐夏经她这么一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后脑顺便撞在桥墩上,闷哼一声。
莫晓风以为他接受了她的作战方案,便绕着秦昱快速移动步子。目标不稳定,催眠不容易定位,但秦昱的本事怎么可能只在一双眼睛上?没听说过声音也能催眠吗?
秦昱使出超音波,“杀了他他他他他……”
“做梦!”莫晓风反应够快,以迅雷不及下载的速度朝他扔出了暗器,打断催眠。东西出去了才发现那是兔子,粉红色的蝴蝶结在空中打转,有晶莹泪花飞散开来。
“哦~~扔错了!”她一声惊叫,无助地、恳切地,万分期盼地对秦昱喊:“接住它,拜托!”
秦昱本来百分之两百会用轻功让开,但听她这么说,还是毫不犹豫地出手接住了那只飞兔。
莫晓风心中默念:兔子,每年的清明节,我会替你上香的。
兔子踢腿:偶恨乃们!
秦昱晃了晃兔子:“是不是有毒?”
莫晓风为自己的阴险感到不好意思:“是啊。”
秦昱还在想要不要掐死这只兔子,兔子突然在他手上咬了一小口。他下意识撒开手,兔子蹿到地上,不想死在这三人手里,还是逃命要紧。正要蹿,莫晓风扑了过去,逮住它。
“你是我的,不准跑。”
下次还能当暗器是吧?!
看秦昱摇摇欲坠,弱不禁风,莫晓风终于舒了口气。不是她狠毒,实在是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同伙的残忍。转头想去追唐夏,没想发现他坐在地上……呃呃,怎么还没走?她跑过去,叫了声阿夏,见他一直垂着头,身子微颤,才知不对劲,吓得扔了兔子,抱住他的头叫:“怎么了怎么了?”
“我没事。”唐夏推开她往后爬,好像不愿意被她碰到一样。
“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莫晓风抓住他的脚拖了回来。
“我……”唐夏欲言被人止。
“他中毒了,中的还是他弟弟唐秀的毒,你没想到吧?”秦昱在后面说。
“这怎么可能?”
莫晓风突然汗毛直竖,转头瞪着秦昱:“你为什么还站着?”不是应该倒地不起,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才对吗?
“我逗你玩呢。”秦昱伸了个懒腰,背也直了,腿也不抖了,双臂一展,妖人又回来了,笑着施展轻功,坐到了树上。
“毒这种东西并不是对所有人都能起作用的,就像你,就像我。所以我才说,我们是这世上最般配的一双人。”
想咬他吗?你咬不着!
莫晓风恨恨地撇过头,抬起唐夏的下巴,见脸色虚白,牙关紧闭,冷汗染湿了碎发与眼睫。
她终于相信了秦昱的话。
一时间,神经像是紧绷的钢丝,勒得她头脑发胀,痛苦不已。
明明早就中了毒,为什么不告诉她?
如果说当初唐夏转身离开,她的心酸涩到无与伦比,那现在,她是真的害怕了。她的手指比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双目大睁,看东西却越来越模糊,想说话,却只能下意识地卷起袖子,不停地替他擦拭汗水,好像它们就是可怕的毒,擦去一点是一点。
秦昱在树上,托着下巴看着,说:“好脏。”
莫晓风一怔,忽挽起袖口,语不成句道:“我、我的血能、能缓解、毒。”
唐夏轻轻摇头,“没用的。”莫晓风望着他,像是失去语言一样发不出声来。
每个人都想过要成为一个神,去拯救身边的人。没人愿意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自己的面前生不如死。
就是因为这样,唐夏才不愿意将自己中毒的事告诉她,将心比心,换成是他,差不多会疯狂吧。他抬起胳膊,眼中那破碎的温柔叫人不忍再看,手指触及她的脸颊,指腹有些许糙意,在它划过的地方,留下了清浅的湿痕。
“不要哭啊……”他靠在她的颈项说:“我真的没事……忍忍……就过去了……”
莫晓风还是不说话,并开始不受控制地打嗝。
曾眼睁睁看着亲人在车祸中痛苦挣扎,那种寒意,彻骨椎心,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段日子,她以为自己会崩溃,却在某个清晨奇迹般的脱胎换骨。
既然只剩下一个人,就该活得不一样了,呆一点,傻一点也无所谓。
唐夏担心地看着她,突然低下头,抓起她的手指咬了下去。十指连心,竟将她拉了回来。莫晓风像个孩子一样,举着被咬的手指大声恸哭。
从前有一个圣人,因为看到苍生受难,所以经常掉眼泪。
旁人看到,笑他懦弱。
圣人说,我并非因为痛苦而忍不住要哭泣,而是因为哭泣能够减轻心中的痛苦。
可惜唐夏不是圣人,所以他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一直最清闲的秦昱,坐在树上远远地看着,随着枝叶在风中晃动,他的眼睛忽明忽暗,微漾着一分迷惘,一分清明。良久,他传音至莫晓风的耳际,“有一个方法一定可以减轻他的痛苦。”
莫晓风将唐夏轻轻靠在桥栏上,走至树下,仰头看秦昱:“告诉我。”
秦昱微垂眼帘,紫眸中有诡谲的光影纠缠,启齿,仍是三字。
“杀了他。”
……人死了就不会有痛苦。
天空雷响不断,无疑,将迎来一场暴雨。
莫晓风像被牵了线的木偶,转身向后,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边,步子却准确无误地迈向唐夏。
唐夏的头靠在石墩上,看她的眼神如死水一片。
花容说:你以后会遇见一个人……但他始终没有说出结局。
莫晓风已经走到离唐夏不足半丈的桥边,并顺利与唐夏的视线对上了焦,原本空洞的眼睛蓦地一眨,就像抽筋一样。
道理经常说:意志若坚定,就不会轻易迷失本性。但事实上是,秦昱的催眠术绝对不是正常人所能抗拒的——其实这里也没几个正常人。
天开始没心没肺的下雨,而接下来的事,就比较意外了。
嗯……
因为地面打滑,她失足掉下了湖。
另,杜九娘出现的时候,正好看见莫晓风栽进见月湖,姿势不太好,因此溅起了好大的水花,唐夏的手只来得及扯下她的一片裙角,本想随她跳下,幸好杜九娘及时将他拉住。
秦昱连啧了数声,他也没有料到会有这么一下。当他飘至湖面,正想潜入水中找人时,又一个意外出现——只见几十道水柱忽从湖底炸起,在空中汇聚成水龙,硬将他逼回岸上。有人抓起莫晓风,跳浪升至半空,那阴沉的黑眸透过水柱扫向在场的人,而后招呼也不打一声,飞快地隐入了黑夜深沉的未知之中。
《冠绝笑天下》语录——人生充满了变数。龙套摔一跤死了;炮灰带着一千人马冲出去被一个人干掉了;小配角被主角折磨够了就被老天废物回收了;唯独主角撞过车跳过崖游过海上刀山下油锅就算求着想死也还是要你活。
谎话不好圆满
不过是一柱香时间后。
这是间简陋的屋舍,显然是作为临时落脚处用的,内屋,从水里捞出来的莫晓风像条死鱼似的趴在床上。
虽然一动不动,但脑子还在转动。她将事情经过想了想,也就是一不小心被秦变态催眠了,可杀鱼杀猪杀什么不好,偏是阿夏。她当时想什么来着?好像是……没有刀子不好捅人,干脆就用手掐脖子好了。接着就是她瞪着唐夏,唐夏也瞪着她,再接着,她眼前飞过很多东西,有他送的兔子、事先安排好的烟花喷泉,甚至还有花满楼姑娘提到的烤鸭……她自我催眠道:晚上吃得不多,现在肚子饿了,不如下湖捞只烤鸭垫垫肚子先?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刚想跳湖,自己滑了。窘。
不知道后来阿夏怎么样了。落水时似乎看到了小九,有她在,他应该会没事吧?
嗯?小九不是被谢景年关起来了么?
莫晓风突然惊醒,眼睛刚睁开一线,便看见两个晃动的身影。那个身穿青衫一张脸摆成囧状的人看起来很眼熟,那个身穿玄衣浑身上下全湿透眉头紧锁一张脸摆成崮的人看起来就更眼熟了。
……哦哦哦,原来当初追着她买血眠刀的那个人和张三是一伙的?难怪被宰还那么痛快。唉,张三真是、真是用心良苦。
她奄奄一息地闭上眼,装作压根没醒来。
万成出去了,又进来了,将几件折叠整齐的衣服摆放在桌上。风是寒正要解衣带,万成忽道:“主上慢脱,她可能快醒了。”
莫晓风汗毛起立,真想告诉他们:我已经醒了。
风是寒很拽地反问:“她醒了我就不用换衣服了?”
万成眉毛倒吊:“属下只是觉得出去换比较好。”
风是寒:“这是谁买下的房子?”
万成:“当然是您。”
风是寒:“我在自己买下在房子里换衣服为什么要出去?”
万成躬身道:“属下无话可说,还是出去好了。”走到门口,前脚跨了出去,突然又回头:“主上,您就委屈一下,趁她还没醒给她把衣服换了吧。”
风是寒转身看着门口,那反应,似乎万成说的是:主上,趁热吃了吧。
莫晓风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在醒与不醒的问题上挣扎着,当她终于下决定睁大眼睛好让屋里人看清她已经醒了时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武功好的人,通常脱衣服也相当得快。她大睁着眼,当然把眼前已经脱得一件不剩的风是寒的背面看了个精光。
唔~~那肩膀依旧宽阔,那长疤依旧显眼,那窄腰依旧有力,那臀部……原来这么销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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冠绝笑天下第2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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