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离作者:肉书屋
归离第28部分阅读
闪烁,似是对他腰间那柄堪与逐日剑齐名,驰震天下的长剑生出戒心,并不答话,却转头对屋中冷冷道:“王上手下调教的好人物!今日我若有个差池,不知王上还要不要千秋万岁无病无灾?”
除子娆之外,诸人皆是凛然,岂料这深夜出现的不速之客竟是巫医歧师。
苏陵暗中蹙眉,别人倒罢,这老怪物却是有些棘手,此人牵涉主上性命安危,如何处置便不是他敢自做决断的了。方略迟疑,但听“吱呀”一声,房门缓开,屋内灯火透出,子昊披一件素淡青袍,迎一片冰清月色,徐徐漫步而出。
门开一瞬,微风拂尘,吹得他身上衣袍飘飘摇摇,庭前火光明灭闪动,映上冷玉隽颜,映一丝淡笑清雅如梦,竟是说不出的沉静,说不出的悠宁。
他就这般迎风徐行,步出那片烛光梦影,皓空明月之下,一身绝尘清华,飘然玉澈。
天地俱静,唯余月辉澄明,洒照尘宇如昼,众人一时都屏了声息,只见他闲闲行至庭外,抬眼向那竹檐之上看去。
只一眼,隔着这样的距离与夜色,那清彻淡然的目光在歧视身上停留也只一瞬,仿佛不过无心抬眸,无心一瞥。
可是,就在那极短的刹那,歧视浑身如罹雷击,心头猛然遽颤。
即便那目光早已离开,仍有一双眼睛停留在心底,静冷目光,穿破虚幻迷障,看穿看尽一切隐秘,洞悉一切最深暗的念头,千心万物无所遁形。
神魂俱慑,歧师遥倨屋檐之上,一时未出半点儿声息,背心汗如雨下。
“有客夜半来访,我这庄子清静惯了,今晚倒是热闹。”越过整座空阔院落,子昊清淡的话语忽然响起耳边,依稀竟带笑意。歧师一惊,手上聚了十二分真气防范,心中转过无数种脱身之法,九幽玄通凌驾巫族一切武功心法,由不得他不忌惮。谁知严阵以待,半晌未觉异样,只闻四下火把“噼啪”轻响,照见那人素衣清容,醒目的身姿。
歧师愤愤暗恨,冷声道:“王上对大夫一向这么不客气吗?废我一条手臂,不知日后用什么来行针制药。”
子昊微笑:“半夜越墙翻瓦的大夫,我手下确见不惯,下次你不妨从大门进来,想必奉茶迎客他们还是知道的。”
这时商容等人早已近前叩见主人,苏陵亦对歧师微微一揖,飘身而下,站至子昊身侧,却唯有子娆一直未动,只驻足林畔,隔着月色静静看他。
夜风微寒,不时吹动他身上单袍,那颀长修削的身形,清瘦几不胜衣,淡倦眉目,有着她惯见的从容,不染纤尘的静漠。子娆心底百味驳杂,也不知究竟是痛是怨,抑或有些隐隐惧怯的滋味,转向歧师的目光便见幽深。却未知此时,子昊有意无意向竹林这边看来一眼,一瞬目光的停顿,一瞬视线的凝注,月色似被微风吹拂,随即淡淡恢复了平静。
而这时,子娆只注意着歧师,听他“咦”地一声似露讶意,接着冷笑道:“不过十余日未见,王上未免也太不爱惜龙体,是沾了什么毒物,还是乱动了真气,这般神虚气弱?”
苏陵等人都是吃惊,不想他深夜中打量几眼,便能断人病情变化,但同时更觉惊喜,无怪九公主执意入楚寻找此人,巫医歧师果真名不虚传,却不知他今夜突然私闯山庄,是否已有了解毒的法子。
但见主人眯了眼睛未曾说话,神色冷淡,大家谁也不敢擅自开口,唯苏陵略一沉吟,抱拳道:“不知是歧长老前来,方才多有冒犯,苏陵在此先行赔罪。夜深风寒,说话不便,可否请长老入室一叙,也好让我们略尽宾主之仪?”
歧师冷道:“哼,赔罪?伤我一剑,单是赔罪就结了吗?你又算是什么人,敢在此发号施令?”
歧师于二十年前被逐出宗族,早便废去长老之职,加之越刑叛逃,实是待罪之身。苏陵这般称呼礼遇,已是给足了他面子,被他抢白一通,却仍不愠不恼:“误伤长老确属苏陵之过,长老如果怪罪,大惩小戒,苏陵领受便是。”
“呵?”歧师声音蓦地阴森下来,“好大口气呢,我若让你卸了那条膀子赔罪,你领受得起吗?”
苏陵微笑道:“长老倘如此才消气,苏陵亦无怨言。”
笑语蕴藉有礼,倒噎得歧师一怔,刚要反唇相讥,忽听子昊淡淡道:“苏陵,夜深了,没什么事替我送客吧。”一句话停顿起伏,夜色下遥遥送出,似无形有质的海浪漫空压去,歧师已到唇边的话生生湮灭,口不能言,身不能移,心中巨骇莫名,却无法动得分毫,似乎就连血液亦在刹那间凝止,心脏亦在一瞬停顿。
直到子昊转身移步,他才蓦觉松弛,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翻身后掠,离此人越远越好。只是一动,周围“喀喇喇”碎响不断,却是方才聚全身真力抵抗那巨大的气机,身下青瓦早已被震成无数碎块,急向四面八方裂开。歧师面色发白,盯着庭中扬袖而去的身影,神情瞬息千变,忽地叫道:“王上留步!”
已迈出竹林的子娆暂且停了下来,挑眸看向歧师,亦看向廊前月下,那心绪莫测之人。
歧师自屋檐一掠而下,落至近前,却也不敢太过靠近,始终与子昊保持一定距离:“王上就这么走了,似乎不妥。”
子昊淡声道:“在我山庄出言不逊,饶你一命已是开恩,尚要自寻死路吗?”
歧师不料他方才逼得自己狼狈不堪,竟是为了这事,干笑数声:“无心戏语,王上何必为此动怒?最多老朽自行请罪便是了。”
耳边听得淡冷一笑,不急不徐,“请罪?我若让你留下那条臂膀谢罪呢?”
歧师既惊且恨,惊的是不过因怒抢白了苏陵几句,东帝居然护短至此,半分没将他这救命的大夫放在眼中;恨的是每次不知怎地,倒像自己非要低声下气赔着性命求他医病似的,可又偏偏必是得求,如若不然,如何还有机会出这心中一口恶气?眼珠转动,脸上一片皮笑肉不笑,几经扭曲,终是向苏陵抬手作揖:“刚才多有得罪,还望苏公子大人不计小人过。公子是否也劝一劝王上,解毒医病,时间可是耽误不得。”
对于歧师这种倨恭不一、说变就变的态度,众人无不怪异莫名,都觉出这老怪物着实难缠得很。此人能在数方势力追杀下逍遥到现在,自不会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想来若非主人的手段,倒真未必压制得住他。
苏陵暗中打量了歧师几眼,不失礼节地点了点头,却转身,一掠衣襟,便单膝跪下在子昊身侧,轻声道:“主上。”
只是短短一个称呼,只是如常抬眸一望。子昊微微侧首,看他一眼。
明月斜照,在东帝背后投下一片巨大的深影,亦将那清冷面容笼在寂静暗处。此时此刻,谁也看不清主上眼中是何样的神色,唯有苏陵抬头的注视,迎着月色洒照,清明如斯。
明朗的眸中,月光如雪,点点飞浮。那一日也是这样的大雪,赤膊跪于长明宫外的少年,亦是这样抬头一望。
玉阶上拂袖而去年轻的君王,仿佛无心停步,在那乌梢蛟鞭抽起的风啸声中,掷下深深一瞥。
没有人知道,这一望之中的言语,这一顾之下的含义。
没有人能看透这君臣间对视的交流,究竟意味着什么。
一跪一立,雪落无声,月华无声。
于这静谧深处,所有人似都听到主上轻轻一笑,随后阖眸回身,徐步入室而去。而苏陵便即掸袖起身,潇洒抬手,对歧师含笑一让:“长老可随离司姑娘去药舍,还请多加费心。”说话间随意向竹林看去,一直立于林下的女子已然失去了踪影,不由挑了挑眉,暗叹一声。
一个时辰后,歧师离开山庄,行不多远,忽然在离江畔不远处停下。
前方山夜,遥有花林,江水分流,由此深入泽谷,浪去云峰,独坐平石上的玄衣女子赤足浴波,身后明月倾照,川流泛金,听到响动,她便在这粼粼波光之中,侧头一望,清声浅笑:“师叔祖,一夜辛苦了。”
歧师“嗖”地一声掠上平石,重重冷哼道:“哼!你若不好好看着那小子,再出这般变故,可别怪我撒手不管,到时候便是少原君那边交代不了,也由不得我了。”
子娆足尖轻轻挑动水波,娇声嗔道:“师叔祖这话说的,倒像是和少原君府比咱们一族相承的血脉都亲近,那皇非……待师叔祖很是礼遇吗?”
笑语曼言,有心无心一句,歧师忍不住又是一声冷哼。子娆凤眸微侧,泛了清光水波,暗地里觑他神色,悠悠再道:“如今的烈风骑,似乎不是当年皇域手下的‘鬼师’,皇非此人,心性上可和他父亲大不相同。”
歧师阴恻恻地道:“没他老子借鬼师破国灭敌、建功立业,他有今日的荣华富贵!”
“十余年前,皇域鬼师纵横天下,所过之处,必定城池尽毁、人无存尸,师叔祖该是为此出了不少力吧。”子娆笑吟吟地挑了眉梢,一字一句细细问道,“后来皇非执掌军权,第一件事便是废鬼师而建烈风骑,看来他对巫族蛊术之厉害并不十分了解,想必也一定不知‘万蛊反噬’是怎么回事儿。师叔祖,听说当年皇域战死扶川,情形极是惨厉,不知……是不是真的?”
歧师眼中精光一闪,直刺那美若天仙、妖若精魅的女子:“你想说什么?”
点点晶光盈缀墨睫,随着子娆轻轻抬眸,那光影一瞬幽滟夺目,便听她柔声道:“还能有什么?我不过想问师叔祖一句准话,王兄身上的毒,如今到底怎样?”
歧师黑暗里眯了眼,不声不言将她打量半晌,方冷冷道:“好个丫头,要挟我吗?”
子娆含笑看他:“师叔祖说笑了,子娆哪里敢?只不过那药毒太过棘手,叫人心里没底。”
“哼!”歧师阴沉着脸道,“你自己不会看?那岄息用毒的手法源自巫族,但凡是巫族之术,难道还有我解不了的?”
子娆眸波微漾:“我就是不解,岄息用毒的手法,如何会和巫族扯上关系,才要请教师叔祖。”
歧师道:“他本就有巫族血统,所学亦是巫族秘术,这有什么奇怪。”
子娆显然惊讶,眉目一扬看他。歧师继续道:“不过此事从来无人知晓,这本就是巫族之内极大的隐秘,上不报王城,下不昭族人,你听了自然吃惊。”顿了一顿,月色下森然一笑,“不过还有更加吃惊的,如今巫族都成灰了,凰族亦被人整治得七零八落,说出来也没什么。当初身为三大长老之首的妁忧私通凰族宗主,生下一女一子,被族内秘密处死。一女凤婠,便是曾得襄帝盛宠的婠夫人;一子却是改名换姓,日后一手灭了巫族,又死在当今东帝手中的长襄侯岄息。”
子娆不由心神微震。妁忧与凰族宗主凤离两情相悦、私下结合倒并非什么秘密,当年凤离曾因此杀妻逐子,惊动王族过问此事,但不久后妁忧练功走火入魔,亡于巫族禁地姒云殿。当日,凤离遣三十六暗羽夜袭巫族,重挫其长老精锐,携女而归,之后不到三年,便也郁郁辞世,临死前将女儿凤婠献于王族,以保完全,却从来无人想到,两人尚遗有一子。
凤离亡故,凰族宗主之位由长女凤妧接替,数年后凤妧晋封王后,此时妁忧之女凤婠亦为襄帝所宠,更因凤离当年杀妻之旧事,深遭王后忌恨,虽然诞下公主,最终却被活殉于岐山帝陵。
子娆借了夜光凝看歧师,似是分辨他话中真伪,忽然道:“女儿既被带回凰族抚养,倘若岄息真是妁忧之子,凤离岂会不知不问,任他流落在外。”
歧师双眼上翻,神情倨傲:“哼哼,他当然查过此事,不过妁忧那时临死产子,负责处置那婴儿的便是老夫,我怎可能让他查到真相?”
子娆眉梢淡拧:“难道是师叔祖你手下留情放过那婴儿一命?”她轻轻一笑,“这倒稀奇了。”
歧师乜她一眼:“你知道什么,巫族离境天大长老的优秀血统,浪费岂不可惜?教养一番,自可留待他用。他那巫灵之境可是与生俱来,难得得很呢。”
月倾空山,江林深寂,四周一时无声。子娆静默片刻,继而唇锋略勾,曼然淡道:“确实有用,难怪当年师叔祖轻而易举便逃离王城。单靠卢狄,制造混乱放你出狱容易,真正将一个刑余重犯庇护那么久却难,倒不知岄息究竟将师叔祖藏匿在何处,竟连禁宫影奴都未曾察觉。”
歧师目中隐有寒芒闪过,阴沉沉地看向她:“藏匿在何处,又与你何干?唔……我倒险些忘了,襄帝是因九公主诞生赦我不杀,哼,那时候若非我在王城,不知还有没有你这九公主,说来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江畔幽波隐隐,映照子娆眸光轻闪:“师叔祖这话叫人听着蹊跷,总不成我出生时,师叔祖人在王城?”
歧师又笑了一笑:“九公主诞时,琅轩宫天生异像,白昼倾夜,九星耀射,幽香满室,七彩琼光夺目而照殿宇,云阁生灿,医女宫奴皆昏昏不知何境,及醒,公主已降,天朗日清,万方明光普照……”
他用一种极其古怪的语气,叙述王典所载九公主诞生时的情况,竟然分毫不差。咫尺间子娆便这么听着,圆月明亮,照映夜空,歧师背对大江,面容却黑沉沉不见一丝光影,而显得格外森暗。那双刻毒阴邪的眼里,似有什么东西正狰狞翻涌,呼之欲出,却又在转眼间,便消失在黑暗深处,再寻不到半分痕迹。
与那诡异的目光一瞬不瞬地对视,子娆只觉足下温软的江水亦化作凉意直窜上来,如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于未知的一隅,丝吐红信,不知何时便将作出致命的攻击。这感觉令得人浑身生寒,修眉一扬,眸一挑,子娆忽地问道:“师叔祖,当年你们借故处死妁忧,无非是想褫夺她长老之权吧?什么私通凰族,倒没听说巫族还有这般禁令。”
歧师白眉牵动,眼中戾气陡盛:“你说什么?”
子娆似未见他狠厉的目光,澹澹浅笑:“想来,若非趁她临产生子之际猝然动手,巫族离境天大长老恐怕也不是那么好对付。”
歧师森然冷道:“那又如何?”
子娆仍笑,笑眸顾盼似曳流波,自是清冶魅人:“那关我什么事?我只知师叔祖医术高明,往后我们这些小辈还得靠您老人家多加照拂才是。”
歧师眼神几度变幻,森森阴暗不定,最后,别有深意地扫了她两眼,道:“不就是为那东帝吗?你倒是对他紧张得很,就这点儿小事,也值得三番两次来找我。”
子娆唇畔始终带笑,只是眼底星波深处却见冷流漫绕:“我看过师叔祖今晚给的方子,对症下药,但那药性,也难免太烈了些。”
歧师冷笑道:“我只管医病解毒,他用了药自己撑不撑得住,与我何干?”
子娆乌睫一垂,复又一挑,便柔柔道:“师叔祖,我知道你的手段,定有办法让这药平平安安用下去,不过举手之劳。”
不知想起什么事,歧师目中阴气复盛:“你当以他现在的情况,数十种毒再加上九幽玄通的阻缠,是医个头疼脑热这么简单?岄息当初借了以毒攻毒的药理,以特殊的手法控制分量,在他体内不断用下剧毒,只要有更甚一分的毒入体,就能克制其他稍弱的毒性,直到身体极限为止,便是因此,才让他凭血顶金蛇的毒撑到今天。二十年来他体内各种毒性相互制约,牵此动彼,如今没有最初的配方,我便不能动此根本,药性如何缓得下来?缓下药性,倘有哪种药毒压制不住,一旦发作便够他消受!”
子娆知他心性,为人医病也绝不会叫人好过,哪里是无法可施。“话是这么说,但这点小事怎难得过师叔祖?”
歧师方要抢白她两句,忽然眼中毒光一闪,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转,便道:“办法当然不是没有,你亦曾修习巫术,难道不知巫族用药的法子?”
子娆心头一跳,抬眸看他。歧师道:“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别怪我没提醒,那药可不是什么人都受得住的。”
子娆垂眸未语,过了一会儿,淡淡挑唇一笑:“既如此,子娆便多谢师叔祖了。”
月夜下歧师与她冷眸对视,哼地一声出口恶气,再不多言,甩手而去。子娆目视他消失在深夜中的背影,转身以手撑石,淡看明月。
月华千里照江流,幽澜,无波。
第六十一章
扶川城,一场水灾过后,整座城池草木萧杀,大片大片断壁残垣湮没在微明的晨光下,四处皆是枯石烂泥、黄沙蓬草,放眼望去,遍野荒凉。
日前在大雨下汹涌狂暴的沫水卷起层层浮沫,长波急浪穿城而过,将码头粗大的木桩半淹在水中,逐渐靠近的跃马帮商船被冲得颠簸轻晃,船头徽旗飘扬不止。为首的主船上,舱帘一掀,解还天步出舱门,迎着料峭的江风舒了口气,一眼便见玄剑黑衣的墨烆立在船头,上前招呼道:“墨将军,早啊!”
果不出所料,仍是一张不苟言笑的脸,礼貌性地点了点头,话都吝啬多说一句,比起性情豪爽的聂七简直是无趣到了极点,数日同行,解还天早已领教过了这位帝都第一剑手惜字如金的本事,当下见怪不怪,回头传下命令。
如同黑夜降下帷幕,一双双劲帆在微明的天光中先后落定,大船徐徐靠岸,抛锚停泊。下面早有分舵弟子安排接应,江边火把林立,随风闪动,船上装载的粮食、草药、布匹等被依次搬运下来,数十辆车马如龙驶往城中,码头上顿时变得喧闹起来。
解还天此次带来的帮众不过五百余人,十人一队,五队一部,五部一卫,皆依军中编制统管,各部属职责分明,等级森严,令人不难想象,一旦有所需要,眼前这十余艘铁甲商船立刻便能化身为一支强劲的水军,再加上先前进入七城的两批人马,纵使遇上楚国训练有素的战舰,也有一战之力。
迎着晨光站在船头,墨烆面上掠过复杂的痕迹,跃马帮少帮主一条性命,换来这强大势力的联手合作,帝都的筹码又多一枚。一颗颗棋子按照既定的宿命落上棋盘,风起云涌,硝烟浩荡,在漠北茫茫风尘中化作女子妩媚的忧伤,决绝的眼眸……墨烆想起临行前见到的九公主,不由微蹙了眉头,忽然被一阵寒暄拉回神思,却是跃马帮少帮主殷夕青率人迎上船来。
殷夕青身着碧色袖金麒麟纹武士服,背挂短刃方天戟,晨风之中大步而行,发冠熠熠,衣摆翻飞,号令一方的跃马帮少帮主一身勃勃英气,与日前病卧榻上的少年判若两人。
解还天是跟随其父创下跃马帮基业的老舵主,殷夕青虽身为少帮主亦对他尊敬有加,赶上前来阻他见礼,转而望向旁边声色沉默的墨烆:“墨将军,幸会!”复又低声道,“敢问东帝圣安?”
墨烆盯了他一眼,简单答道:“主上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