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曾是宫廷里前途无量的画师,有时会奉旨入宫为贵人娘娘们画像,闲暇时候他除了揣摩临摹先师的画卷偶尔还会教我画画。可是自从他为那个女人画过像之后就变了,我那时虽然还小,可是我却清楚的记得,父亲笔下经常只画那一个人,我问父亲那是谁,父亲说是飞天,我信以为真。还跑去跟母亲说看见了一幅好美的飞天,母亲神色不悦,告诉我不要胡说八道,我当时不明白母亲为何神色那样慌张。自从母亲说过之后,我就再也看不见父亲画飞天了。又长大两岁,忽然家里就发生了变故,父亲和爷爷被抓起来了,我害怕,躲在母亲怀里,母亲哭着说‘早知道会有这一天’,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母亲便让丫环带着我偷偷离开了京城。”史沐说道这里,攥着画像的手用了力,指节有些泛白:“离开京城之后,丫环带我来了这里,每次我问她为何我见不到父亲母亲,她便一脸哀戚。直到十二岁那年我无意中在暗格中发现这些画像。”
“仅凭这些画像你就憎恨我母后是不是过于武断?”拓跋玨说道,小心收起画像。
“我问丫环,为何这里有我父亲画的飞天?丫环这才告诉我,那不是飞天,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她告诉我,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害得我史家灭族。她假借着画像的旗号蛊惑我的父亲,让我父亲不能自拔,私下里画了许多她的画像,我母亲知道这早晚会招来祸患,便不顾我父亲的反对将那些画都烧了,可是,这隐秘画室里的画像我父亲视若珍宝,不准任何人碰一碰。”史沐说道。
“一派胡言,我母后当时已是屈居皇后之下的贵妃,怎么会勾引一个小小的画师?可笑。”拓跋玨说道。
“如果不是,她为何要在殿堂之上皇上面前亲手杀了我父亲?”史沐脸上如罩冰霜:“我父亲临死那一刻还顾着她的名声,她却毫不留情地杀了我父亲。又把所有罪名都推到我父亲头上,害皇上因为我父亲对皇妃大不敬而杀我全家,若不是我母亲有先见之明,我也活不到现在。”
“这些事你是亲眼所见吗?”拓跋玨问道。
“虽不是,但是这些年来我多方打听,终于前几年我透过关系买通了太后身边的一个老太监,这些是他告诉我的,总不会有假。”史沐说道。
“哼,既不是你亲眼所见,何以肯定是我母后所为?要怪,只怪你父亲色欲熏心对我母后心怀不敬才导致灭门之祸,与我母后何干?再说,我告诉你,太后一向与我母后不合,你以为那个太监告诉你的就一定是真的?”拓跋玨说完,想了想,半晌说道:“也许~~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史沐问道。
“与你无关。但是从此后,我不会再来听你胡言乱语。还有,若让我知道你诽谤我母后的名声,我会杀你。”拓跋玨起身。
“拓跋玨,你不是个男人,你认贼做母,贪生怕死,你不配做你母亲的儿子。”史沐说道。
拓跋玨身形一顿:“这是我的家事,与你无关。若你早告诉我是太后的人告诉你这些事我根本不会听你这么多惑乱之言。我劝你,就在这小小的画室中继承父业终了此生吧,等我将来登了大宝没准儿会召你回去效力。”
“拓跋玨,你~~果然是皇家的孩子,眼前只有利益而没有亲情。算我看错了你。”史沐说道。
“我的所想所为你恐怕一辈子都理解不了。”拓跋玨出了竹屋翻身上马而去。
竹屋内,史沐看着桌上的画卷,一向从容的脸上有了恨意,手臂一挥,画卷叮叮当当散乱一地。
“独孤氏,我一定要让你血债血还。”史沐攥着拳头。
忽然脖颈上一凉,史沐欲回头却被一声娇喝制止。
“别动,否则我砍下你的头。”听着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
“你是独孤氏派来的人?”史沐问道。
“要你管。”女孩子斥道:“这些画像我会拿走处理掉,以后不准再画这个,否则小心你的命。”
“你到底是谁?”史沐问道。这女孩子到底是敌是友?
“我?我就是我喽。”女孩子慢慢挪到他前面,在他满脸的惊讶中在他对面坐下,不过,手里的剑却仍旧放在他脖颈。
“你是~~独孤氏的女儿?”史沐惊讶,这女孩子与画中的独孤氏何其相似。
“你敢直呼我母后的名讳~~好大的胆子。”女孩子不悦,手下稍稍用了力气。
“你来杀我?”史沐问道,看着眼前只有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小姑娘摇摇头:“要是杀你我才不自己来呢,我最讨厌手上沾了血了。我是来警告你,不要和我哥哥胡说八道,否则我不介意自己手上沾血。”
“可是,小姑娘,你哥哥已经知道事实了,与其担心我对你母亲不利还不如担心拓跋玨要对付你母亲。”史沐微微笑着说道。
“你刚刚听见的话我也都听见了,我还担心什么呢?虽然我还没见过玨哥哥杀人,可是我劝你要想活命最好按照他说的去做。”小姑娘说道。
“我是你母亲的仇人,你不杀我我便总会想办法杀她。”史沐说道。
小姑娘撇撇嘴:“你要是有那个本事还用得着挑拨玨哥哥和我母后的关系吗?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吧,别被人利用了,尤其是宫里的人,他们利用完你,多数情况下会杀你灭口的,我看,你舍了这竹屋隐姓埋名去吧。我都能发现你的藏身之所,何况我父皇和皇祖母呢。若是他们中有一人动了杀机,你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那不是正遂了你母亲的心?”史沐说道。
“不要以你之心度我母后之腹。”小姑娘说道,打量了史沐好几眼:“我母后很少主动害人,我想,如果是我母后亲手杀了你父亲那一定是你父亲要害我母后在先。”
“不可能,我父亲温文善良,别说害人,连只鸡都没杀过。”史沐说道。
“我母后也没杀过鸡啊。史沐,你别告诉我你对宫廷之中的明争暗斗都不懂,既然身在宫廷就有很多身不由己,也许,你父亲想害我母后也是身不由己,那我母后杀他也有可能是身不由己啊,你不能这么偏激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我母后头上而袒护你父亲。”小姑娘说道。
“小姑娘,我不想和你辩论谁对谁错,我只知道是你母亲亲手杀了我父亲,害我史氏灭族。”史沐说道。
“哼!顽固,偏执,固执。”小姑娘想了想:“你别急着相信我皇祖母让人告诉你的话,那未必是真的,若我查到另一个说法你信不信呢?”
“你?你肯定是偏袒你母亲,我不信你。”史沐说道。
“话别说的那么早,信不信到时候再说。”小姑娘说完了又加了一句:“我相信我母后不是要害你们的。”
“你怎么查?”史沐问道。
“你给我画一幅画像,然后署上你的名字,我自有办法。”小姑娘说道,让他去画画。
被剑指着到了书案边,史沐画笔蘸了墨汁看看眼前的小姑娘开始动手画像。
“我不会武功,你可以把剑拿开。”史沐说道。
“呵呵,防人之心不可无。”小姑娘手上的力道丝毫不见减轻。
像画好了,小姑娘看了看:“比你父亲的功力差了好多,一点儿也不生动。哪,署上你的名字。”
史沐署好名字,小姑娘收了画卷,又将地上散落的逼着他捡起来一并捆好,然后几个起跃消失在竹林里。史沐看看恢复平静的竹林,脸上也恢复了平静。
“怪就怪你是她的女儿吧。”史沐小声说道。
接下来的两天静悄悄的。
忽然有天黄昏时分,一个满脸杀气的小姑娘带着两个人来到竹林,当时史沐正在画画,两柄凉凉的剑同时抵在了他的颈上,史沐不慌不忙抬头看去,却是一愣。
“你来杀我?”史沐将画笔放好。
“我是想杀你,你敢对心弦用毒。不过,现在不是杀你的时候,心弦心软,不想让你死得稀里糊涂,你不是想知道你史家为何被灭族吗?我今天就让你知道答案,然后再杀你。”小姑娘说道。
“你告诉我的真相你以为我会信吗?”史沐微微一笑。
“不信也没有办法。”小姑娘一挥手:“带走。”
史沐只觉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却是在房顶,往下看是一所小小的院落,满院清幽,在这夏日的夜晚更添凉意,动动头,发现小姑娘就在他左边趴着,神态专注地看着下面。史沐虽不解,却也无可奈何——他全身只有头还能动动。
等了大半天,院子里除了“叩叩”的木鱼声一直都很安静,只有两个小丫鬟端了两次茶进去。
又过了大半天,终于有叩门声响起,本来不大的声音却被寂静的黑夜放大了。有人去看门,未几,一个少年迈步而来,身后是两名侍卫。
那少年是拓跋玨。
史沐更是疑心,不知道拓跋玨所来是何地又是来拜访何人。
拓跋玨并不直接进去而是在台阶下说道“拓跋玨来拜见八叔。”
屋内的木鱼声停了,过了会儿,一位身穿百衲衣光着头的中年人迈出房门:“原来是你,太子殿下有何指教?”
“八叔不让侄儿到屋里坐吗?”拓跋玨问道。
“皇后来尚且是在院中,何况太子。”原来这中年人是宁王拓跋元弘。
“母后?母后来干什么?”拓跋玨问道。
“喝酒啊,皇后娘娘和我也算是老朋友了,中秋佳节她念我身单影只特来陪我略饮一番。不知道太子殿下你今日来是为了什么?”宁王问道。
“我是有些事要向八叔请教的,望八叔不吝赐教。”拓跋玨说道。
“请教?”宁王斜睨他一眼:“请教什么?让我猜猜,是有关你身世的?”
拓跋玨没作声。
“果然。”宁王微微摇头,在石桌边坐下,示意拓跋玨也坐了才接着说道:“你的身世——差不多是公开的秘密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的母后——我是说皇后娘娘,当年确实是为了我才要杀我生母的吗?”拓跋玨问道。
宁王斟了两杯酒,自己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你出生的时候独孤氏还是右昭仪,当时正在温泉宫思过,她甚至都不知道你出生吧?她对那个皇宫从来不关心。况且,她回宫的时候你生母都死了快一年了,她哪儿有那么长的手去杀人。”宁王说道。
“杀人不必亲自动手。”拓跋玨说道,也饮了一杯:“八叔与母后是相熟,是在为母后开脱吗?”
宁王朗声笑了。
“开脱?我为她开脱?恐怕她不稀罕~~我问你,你可曾亲口去问她关于你生母的事?她是如何告诉你的?”
“母后承认我生母是因她而死。”拓跋玨说道。
宁王摇摇头,叹口气。
“她既然已经承认了你还要问什么?”宁王说道:“有时候知道真相未必是好事,被蒙在鼓里也未尝不是一种福气,有人愿意为你做那面鼓就是福气。既然没什么要问的了,你请回吧,我还要念经。”
宁王说着话起了身欲往屋里走。
“八叔,我还有件事要问。”拓跋玨见他起身忙问道。
“何事?”宁王回头。
“父皇为何选中我做母后的儿子?”拓跋玨问道。
“你说呢?”宁王看看他:“这么简单的问题还要问吗?因为你上面的几个哥哥都已成年,即使过继,将来登基之后又怎么能一心对独孤氏孝顺?况且,独孤氏自入宫就是招嫔妃们恨的,那些皇子估计没有不恨她的。”
“真的只有如此?不是母后见左昭仪诞下皇子而~~”拓跋玨有些犹豫。
“拓跋玨,我告诉你件事情。”宁王复又转身回来在他面前站定:“独孤氏之所以被罚到温泉宫思过,是因为她亲手打掉了自己第一个孩子。”
拓跋玨一愣,明显吃惊不已。
“果真如此?”拓跋玨问道。
“当然如此,给她弄来药丸的太监是我的心腹,这事又怎么瞒得过我。”宁王说道。
“可是,母后为何如此?若那是皇子~~她就不必~~”拓跋玨疑惑不解。
“因为她根本不想给你父皇生儿育女。并不是天下间所有女子都愿意做皇帝宠妃的。起码,她不是。”宁王说道:“你打听得如此详细,还有什么不知到的也许我可以替你解惑,若能因我的说辞而让你改变主意不再去对付皇后,我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八叔为何如此~~如此~~”拓跋玨犹疑。
“如此什么?如此维护皇后?”宁王问道,见拓跋玨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我欠她太多。我一直利用她,最后甚至打算除掉她,以她的死来扰乱你父皇的注意力,虽然她没有按我设计的被你父皇赐死,不过却让她心灰意冷自求死路,不仅承认谋害皇子,竟然还剪断青丝交给一个小小的画师,糟践自己的名节。”
“母后久居深宫,怎会和画师扯上关系~~”拓跋玨问道。
“本来是没有关系,不过,若是有心人让她有关联自然就有关系了。”宁王苦笑了一下:“那有心人,有我,有太后,有皇后。只是可怜了那年轻的画师。”
“八叔好阴险的手段。”拓跋玨说道。
“画师私藏她的画像,本也不能说明他们有私情,我本是想逼她燃起对付太后的斗志,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承认这根本没有的事,还对画师许下下辈子做情人的誓言。”宁王说道。
“我听说,是母后亲手杀了画师。”拓跋玨说道。
宁王立刻抬头看他:“你知道如此清楚,这样想来,刚才你不过是假意套我的话,拓跋玨,你到底要知道什么?”
拓跋玨不语。
“你既然知道她亲手杀了画师,想必你也知道在她见到画师之前画师已是遭受酷刑奄奄一息了,也知道画师之所以强留最后一口气就是为了到皇上面前还她一个清白了?”宁王目光忽然凌厉起来。
拓跋玨摇头:“不,这些我都不知道,我打听到的,是母后为了保住自己将罪名全部推到画师身上并杀了他。”
“太后告诉你的?哼,这个老太婆还是念念不忘要除掉她。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下场,哈哈~~~”宁王笑着摇头迈步走了:“我倒要看看,这个老太婆最后到底是什么下场~~”
拓跋玨看着他迈步进了屋却只是默默注视,等那扇门关上了,他说道:“今天打扰八叔了,多谢八叔赐教。”
“以后这些事不要来问我了,直接去问你母后吧,她虽然不是正人君子,但对自己所作所为却从不否认。”宁王的声音传来。
“是,谢八叔。告辞。”拓跋玨说完转身走了。
他走了有一会儿,房顶上的人也悄悄消失了。
又是那片竹林,此时夜深风大了些,竹林发出了比白日里大些的声响。
“不管你信不信,我已经让你知道了另一个真相,你信哪一个?”心月问道。
“我不知道。”史沐说道。
心月一个闪身下一刻她手里的匕首已抵在了他的脖颈上:“既然不知道,就下去问问你父亲吧~~”
~~~叮当~~~
匕首落地。
“谁?大胆。”心月冷声斥道,侍卫立刻来到她身边保护。
“月儿啊,你母后说这个人不能杀。”随着声音,门口出现一大一小两道人影。
“桃花姨,你怎么来了?”心月问道。
“你母后让我看着你们,不能让你们手上沾血。”原来那美妇人是桃花。
“可是,他给心弦下毒,害心弦差点瞎了,这种人难道要放过他吗?”心月说道。
“这个,等你母后回京之后再说吧。你母后吩咐过,史家的人谁也不能动,月儿,你不会想你母后不高兴吧?”桃花笑着说道。
“母后什么时候回京啊?她这次病着去温泉宫又不准我们跟着,好着急啊,桃花姨,我母后好些了吗?”心月问道。
“不知道,她的信里可没提这个,大概不会死的。”桃花说着迈步进屋,身边那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看看心月说道:“月儿姐姐,你把匕首放下吧,他脖子上有血印了。”
心月收回匕首:“算你命好,看在我母后的份上我今天不杀你,我觉得,像你这么老的人应该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谁对谁错孰是孰非你心里该有数了吧?心弦对你说过的话你最好记住,否则~~不用我们动手,我父皇就容不下你,你好自为之吧。”
转身往出走,到了门口又停下:“这个竹屋还不错,不过你还是出门去避避风头吧,毕竟,我皇祖母也不是好惹的。”
几道人影很快消失不见,史沐看着屋外摇曳的竹林很久。
“父亲,孩儿错了吗?”
除了竹叶瑟瑟凉风习习和偶尔几声鸟鸣更无他响,自然?b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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