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官拿了钱便急急地往小厨房跑,原来芳官在怡红院中也无事,左不过每日里去小厨房说几句要什么菜蔬的话。又兼藕官昨儿新得了样好东西,想着与芳官同分,便急匆匆往那里去了。
才进了院门,便见芳官正扒着院门在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说话,藕官细一看,正是厨房的头子柳家的女儿五儿,素日和芳官等要好。芳官时常来这里,也不乏与她说说话的意思。
一时藕官将钱给了柳家的让她预备些精致小菜来,道:“我们姑娘今日精神好,只是病了这些日子,嘴里都淡得没味了,劳烦你多做几样可口的小菜来。”柳家的忙忙摆手,笑道:“林姑娘大好了是喜事,便是想吃点什么,告诉我一声就是了,怎么还送这么些钱来?”一旁芳官笑道:“你且收着吧,这本是你该得的。林姑娘也不在意这几个钱的,再说你若都这般大方,只怕不出一日的□夫,你这小厨房就空了。”柳家的方才接了。
藕官又道:“定要干干净净的,再千万别弄腻了。”柳家的笑道:“这我还不知道吗,姑娘且放心吧,我让五丫头看着。等时候到了就给送去。”五儿也笑道:“正是,有我呢。”柳家的又笑问道:“如今天暖了些,新鲜菜蔬也颇多,只是不知道林姑娘想什么粥配菜呢?”藕官笑道:“姑娘的粥就不必了,姑娘一直吃燕窝粥,每日里春纤姐姐定要亲自看着熬的,如今这个时候想是已经熬下了。这原是大夫说的,这燕窝每日里配了冰糖熬粥喝,最是适合我们姑娘吃的。我们的就随便给熬些罢。”又对一旁的五儿道,“我看你的身子也是虚的很,不防熬些燕窝粥来吃,对身子再好不过了。看我们姑娘吃了这么些日子,可不是好多了?”
五儿还未说话,柳家的便道:“哎哟我的姑娘耶,你当这燕窝跟大白菜似的,满大街都是呢?不说像林姑娘吃的那样好的金丝血燕,便是普普通通的燕窝屑我们也吃不起。”五儿一旁说道:“正是这话,这燕窝虽好,可我们这样的人,哪里吃的起?”芳官咂舌道:“那东西有那样金贵?”柳家的道:“姑娘们都在里面,自是不知道了。我们五丫头只盼着你们提携,有一日进了园子便好了。”芳官藕官一听便是为了五儿进园之事,忙答应着,又说了几句话方去了。
二人出了门,转到一个假山脚下,藕官瞧了瞧没有别人,便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来,笑道:“这是我们姑娘新得的蔷薇硝,是苏州那边的,说是比这里的还好些呢。姑娘不用,都给我们了,我想着你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犯杏斑癣,便拿了来送你。你瞧瞧可好?”芳官接过一看,只见白细如雪,香甜馥郁,用手轻捻起一点来,其之细腻也非寻常可比。当下喜道:“真真好东西,多谢你了。”藕官还欲再说,便见莺儿远远走来,忙一推芳官,芳官也瞧见了,忙把纸包了,放进袖里。
此时莺儿已经走近了,见她二人的样子便有些疑惑,只笑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又在哪里玩去了?她二人也不答话,笑道:“莺儿姐姐哪里去?”莺儿道:“我们大爷新得了些瓜果,姑娘差我到怡红院去送点呢。”藕官心直,便道:“那我们潇湘馆的呢,既碰上了,就让我带去吧,也省的姐姐送一趟。”莺儿面上便有些不自在,道:“我们大爷只得了这么些,昨儿宝二爷说想些新鲜瓜果吃,就先给他吧,改日若有多的,再给林姑娘送去。”
藕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一听没有给黛玉的,心下便恼了三分,又听了“改日若有多的,再给林姑娘送去”一句,余下那七分也恼了,心道:什么破烂果子,白送我也不要,谁稀罕你的东西了。就是你送了来,也不过进了姑奶奶我的肚子罢了。我们姑娘又什么时候吃过你们的东西了?心下虽如此想着,嘴上却道:“人人都说宝二爷是无事忙,常常‘有了姐姐就忘了妹妹’,如今看来这宝姑娘也不愧是宝二爷的两姨表姐,果然是一家人。”芳官奇道:“这话怎么说的?”
藕官促狭一笑道:“这有了弟弟就忘了妹妹,可不是一家人吗?”芳官“噗嗤”笑出来,只把莺儿恼得满脸通红,就要上来撕藕官的嘴,藕官哪里还由得她,在她抬脚时已经跑了。莺儿哪里还追的上。骂了几句,也只得罢了,便和芳官一起往怡红院去。芳官看她小心翼翼地笼着那装果子的精致小竹篮子,笑道:“我劝姐姐不必送去怡红院了,倒是直接让藕官带去是正经,也省得白走这一趟。”莺儿奇道:“莫不是这个时候宝二爷就在潇湘馆了?”芳官道:“姐姐想哪里去了,宝二爷这个时候自是在怡红院的。只是姐姐不信我的话,定要走这一趟,不过是瞎子点灯——白费蜡。”说罢便不再答话,一路往怡红院去。莺儿见她说得奇怪,欲要再问,她却不再开口了,只得罢了。
进了怡红院的门,芳官便喊道:“莺儿姐姐来了。”话音刚落,便见袭人欢欢喜喜地迎了出来:“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逛逛。”又问宝钗好,又让人去请宝玉出来,又忙让上茶让座,只忙的团团转。晴雯本也在旁,见她如此,不由冷笑两声,自掀帘子出去了。
宝玉听声出来,见了莺儿笑道:“莺儿姐姐今儿怎么来了?”莺儿忙上前将来意说了,道:“这是我们大爷从外国来的商贩那里淘来的新鲜蔬果,不过吃个稀罕罢了。你们这里也只老太太太太那里,再有就是你们这里了。姑娘说东西少,还请莫嫌弃呢。”宝玉听罢,笑道:“哪里的话,宝姐姐的一番心意,我感激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能嫌弃。只是这样的好东西宝姐姐自己留着就是了,怎么还拿来给我了?”袭人忙忙接过来笑道:“二爷前两日不是念叨着想吃新鲜的瓜果吗?定是宝姑娘有心便记住了。如今得了这稀罕东西还特特让莺儿妹妹送了来。”宝玉便道:“多谢宝姐姐来,改日我亲自上门去道谢去。”又絮叨了几句,莺儿便要告辞。宝玉忙道:“我身上不大好,袭人送送莺儿。”袭人便一长一短地与莺儿说话,一路过了翠烟桥,直到沁芳亭才回去。
才进了门正要说话,便见宝玉正看着晴雯把那篮中的水果往一个六寸见方的莲花样子水晶碗里装,遂笑道:“还是二爷想的周到,这东西装在太太给的这个水晶碗里越发好看了。”晴雯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道:“可回来了,这待客的殷勤劲可是了不得了。”袭人不由脸上一红,道:“这是什么话,宝姑娘一番心意,莺儿辛辛苦苦送了来,我送一送又怎么了。而且也是二爷的意思。”宝玉在一旁只作没听到,待晴雯装好了,便道:“才看见这个我就想着配这水晶碗定是好看的,果然如此——晴雯,你给林姑娘送去,就说我才得的新鲜果子,让林姑娘尝尝鲜。”
袭人一惊,还未说话,便听芳官掀了帘子进来,拍手笑道:“我就说莺儿姐姐拿来我们这里是白走一遭,还不如直接让藕官带去呢,可不是让我猜着了?只是便宜了藕官这蹄子。”晴雯笑道:“知道你算得一手好卦,莫挡着我,我还要去潇湘馆呢。”芳官笑道:“我也去。”袭人勉强笑道:“怎么你把这些送去给林姑娘?她身上不好,哪里能吃这些凉东西?”宝玉笑道:“我都忘了你还不知道,才刚芳官碰上藕官,我才知道林妹妹已经大好了。病了这么些日子,可算是好了,天天苦药不离口的,定是想些爽口的东西吃,这个可是正好的。”袭人又道:“那也不必全送去,这是宝姑娘的一番心意,又是难得的很的,你一点不留,宝姑娘知道了……”
宝玉不待她说完便道:“什么好东西?不过几样果子罢了,再难得也是俗物,既是俗物便是拿来与人取乐的。再说,宝姐姐送了我便是我的了,我要送与谁还要再去问她么?既是我承了她的情,日后自有我还她的时候。这果子若是能使人一笑,便是好的,若是人还要为了它苦恼,便是再金贵也不值什么了。”又皱眉道:“你何时也变得这样小气了?”说罢便一叠声地叫晴雯快送去。晴雯笑着答应着去了,芳官一溜烟也跟着去了。宝玉便进了房,只留袭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好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唤了秋纹来道:“我出去走走,一会就回来。”秋纹也早听到了才刚宝玉的话,知道她心中不爽,也不敢说话,忙答应了。
袭人慢慢出了院门,一路恍恍惚惚地走过,待回过神来方觉自己已经站在了通往王夫人的角门外了。略一沉吟,袭人整了整身上的衣裳,慢慢走了进去,两个小丫头正在门口坐着说话,看见她进来便打起帘子来道:“袭人姐姐来了!”袭人依旧含蓄有礼地道谢,慢慢躬身进了门,那帘子在她身后慢慢放下了。
一时间,屋内屋外两个世界。
欲听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第九回
话说黛玉之病大好了,这日见天朗气清,便携了雪雁欲往外面走走。藕官贪玩,便也跟了去。
及至园中,见柳垂金线,桃吐丹霞,好一派春光胜景。黛玉不由叹了一口气道:“病了这些日子,这外面竟是大变样了。”一行慢慢走,藕官与雪雁又不时与她说话,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紫菱洲了。黛玉便道:“既来了,便来瞧瞧二姐姐去。”主仆三人便叩门进去,听的信,便有丫头开门请三人进去。迎春正与岫烟对弈,见她来忙起身让座问好。
迎春道:“真是稀客,再想不到妹妹会来我这里。身上可是大好了?”黛玉笑道:“多谢想着,我病了这么些日子,姐姐总去瞧我,今儿我好了,便来礼尚往来了。”迎春笑道:“还是这么会说话。”黛玉又见岫烟着一身半旧的粉底小碎花镶边对襟褙子,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对着自己笑,便笑道:“昨儿才得了信,恭喜姐姐了。”岫烟不由红了脸,只把头都埋在了胸口。原来前几日薛姨妈请贾母作保,聘了岫烟与薛蝌为妻。贾母又让尤氏出面,两家出面正式定下了亲事。黛玉虽在病中,却总有丫头淘气爱打听的,只把大观园中鸡毛蒜皮的事都说与黛玉知道,以解病重烦闷,故对此也是知道的。
迎春看岫烟脸上绯红,连耳垂也晕红了一片,便拉了黛玉一把,岔道:“我和邢妹妹正下棋呢,来瞧瞧我这一子下得如何?”黛玉也自知失言,脸上一红,忙与迎春一起去看那局棋。一看之下不由大为赞叹。迎春沉默,岫烟雅重,谁能料到这二人之棋力竟至于斯?可见巾帼之中不发胸怀玲珑丘壑之人。黛玉也是个好棋的,便让二人继续下,她在一旁观看。一时棋局胜败已分,到底迎春胜在稳重,赢了半子。黛玉抚掌叹道:“今日我可是长了见识了!什么仙局名局,哪里有二位姐姐这一局来的精妙!”
迎春笑道:“你又贫嘴自谦了,你的棋力又差到哪里去了?往日里我们对弈,你又败过几局的?”黛玉笑道:“那是二姐姐让我呢。”迎春看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又是爱又是叹,见案上茶冷了,便唤司棋:“司棋,换新的茶来。”唤了两三声都不见司棋答应,好半晌才见一个小丫头蹭进来道:“司棋姐姐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迎春本是个和顺的,便道:“去换两盅新茶来。”小丫头答应着,一会儿又摇摇摆摆用一个小托盘端了两盅盖碗茶来,端至案上时,茶水已经洒了大半盏了。黛玉便道:“这丫头是头一日当值的不成,怎么端个茶盘子也能端成这样的?”一语未了,便见司棋进来了,脸上似有些不好看,见黛玉在,忙笑道:“林姑娘来了。”迎春道:“你去哪里了,也不在这里伺候,叫人也没有。”司棋脸上一变,道:“才刚去了侍书那里找花样子了——是我的不是,我另去沏新的来。”黛玉便知有些缘故的,忙道:“别忙了,我不吃茶,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迎春等挽留再三不过,亲送黛玉到门口方回去了。
及至回了潇湘馆,便听春纤等人正在叽叽喳喳说话,黛玉恍惚听到司棋的名字便问道:“哪个司棋?”春纤道:“还能有哪个司棋?可不正是二姑娘那边的司棋姐姐么?才刚儿竟带着几个丫头把小厨房给砸了个稀巴烂。”黛玉奇道:“竟有这样的事?”春纤道:“可不是么,我们才刚说那二姑娘是出了名的没声响的,怎么她的丫头竟这样有血性?听说司棋姐姐早上让小厨房送一碗炖鸡蛋来。那柳家的姑娘想来也知道的,虽说面上是不错的,却是个最精打细算的,总能从人嘴里抠出钱来补贴自己口袋的。谁不知道如今这大观园里就数她小厨房里油水最多了?有多少人盯着那里呢。司棋空手就想叫人送吃的去,柳家的怎会答应?不做不说,还数落了去的莲花儿一顿。那莲花儿也不是省油的灯,回去又添油加醋和司棋一捣鼓,司棋那样的性子哪里能罢休,便带着人去把东西都给砸了。我刚路过瞧见了,那柳家的心疼成什么样子了。”
黛玉听到此处早已明白了再迎春处司棋脸色为何那样难看,想是刚砸了东西回来,余怒未消呢。不过有她在迎春身边,倒是省得迎春少受些委屈。一时黛玉又想起这段时日里大观园中多不安宁,这边闹那边吵,虽都与自己无干,却一实在烦的很,便道:“吩咐下去,这些时日潇湘馆的人少出门,少惹是非,纵有什么委屈不快的,也尽忍一忍,不可生事。”紫鹃等答应了,一应传了话下去,叮嘱婆子丫头们。
黛玉又不由想到家中老父,前日虽得了家信说林如海身体康泰,但仍不免挂心。若在家中何至会有此等烦恼?只盼父亲俗事早了,自己也能早日回南,与父团聚,以享天伦。
谁想黛玉这边刚吩咐了众人近日里要闭门自守,少惹事端。但世间之事又岂能尽如人愿,这麻烦之事一来,便是挡也挡不住。也正应了“怕什么来什么”的话,数日之后,一件麻烦事便找上了潇湘馆。
那日黛玉原在午间小睡,忽听外面一阵嘈响,黛玉浅眠早已惊醒,忙唤紫鹃来问何事。好一会儿紫鹃进来道:“姑娘,那起子人不知怎的,竟在藕官的房间里搜出了一大包的茯苓霜来。”黛玉道:“这是怎么说的,我们这里并没有这个东西,她是哪里来的?”紫鹃急道:“我也不知,这小蹄子说是小厨房里五儿送的,那管事的婆子不信,正要捆了她去见大奶奶呢。”黛玉便忙更衣出去,那几个粗膀圆身的婆子将藕官捆了个结实,已远远地去了。黛玉略一思量,道:“紫鹃,给我更衣,我们去‘议事厅’。”
“议事厅”内,李纨宝钗探春正商议事情,忽见几个婆子提溜着五花大绑泪流满面的藕官过来了。领头的婆子道:“禀大奶奶三姑娘宝姑娘,这个藕官手脚不干净,竟是偷了前面的茯苓霜,被我们在她屋里搜了出来。特来请大奶奶三姑娘示下。”探春原先没在意,哪个院子里没个口舌不好手脚不净的,便道:“既如此,打二十板子,撵出去。”那婆子应了一声,正要出去,探春忽然想到这个藕官可不是贾母给黛玉的那留下的小戏子之一么?忙叫“站住。”那婆子便忙站住。还未说话,便听外面占的媳妇说道:“林姑娘来了。”一语未了,便见黛玉搭着紫鹃的手摇摇地进来了,后面跟着几个小丫头。探春忙起身迎上去,笑道:“林姐姐怎么今日有空过来?”李纨亦笑着让座。黛玉忙叫不必忙了,道:“我听紫鹃说,这里的婆子捆了我们那里的藕官,说是她偷了什么东西,正巧闲着没事,便来瞧瞧你们是如何审出个一清二白的。”探春脸上一红,不好说才刚她正要撵她出去。宝钗在旁便笑道:“林丫头何时也管起这样的闲事来了?莫不是真闲得无事可做了?若真闲了,不妨做些针黹女红,毕竟女孩儿还是以贞静为主。”黛玉看她一眼,冷笑道:“这藕官虽说才来我潇湘馆不久,却也是我的丫头。这偌大的园子,那么多丫头都是贞静贤良的很,偏我的丫头竟是个贼,宝姐姐怎么叫我不管?”宝钗脸上一红,笑道:“这颦丫头的嘴真比刀子还利——这藕官虽是服侍了你一段时日,到底是日子尚浅,比不得你身边的紫鹃雪雁,况且大家终究不知道她的根底,她又是唱戏的出身。妹妹还是莫管这摊子的事好。”黛玉不由大怒,脸上却一点都不露出,冷笑道:“英雄不问出处,宝姐姐学识广博,无书不知,竟连这个也不知吗?哪一日你的莺儿出了这样的事,宝姐姐若不管,我才服了姐姐呢!”只把宝钗气了个倒仰。
外面站的媳妇婆子丫头来来往往一堆人都看着两人纷争,心下?br/gt;
红楼同人之红楼如梦第1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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